京市一直呼啸的寒风此时突然停下。
盛永建眼神不动,直视前方,看似一副极为认真的样子,不过他的思绪其实一直漂浮着。
过了很久,停下的寒风再次席卷而来。
盛永建也终于回过神。
他一边伸手按压着眉心,一边说:别告诉青黛我知道这些事了。
嘱咐完,盛永建就准备转身离开,走了两步,他再次停了下来,侧身看向陆南城,严肃地问:青黛当初嫁给你,是我爸的缘故才逼不得已的吗?陆南城没有迟疑,肯定地说:在知道杜康这件事之前,我和青黛已经在一起了。
知道盛青黛的婚姻还是自由抉择的,盛永建心里的愧疚减少了些许。
盛永建将陆南城仔仔细细打量了几遍,抛去起初的敌意后,他也勉强算是个合格的妹夫人选。
青黛就交给你了,照顾好她。
撂下这句话,盛永建一刻也没有多留,大步流星离开。
陆南城瞥了眼盛永建的背影,也转身朝着另一个方向离开。
之前猜到盛永建是盛家学的儿子时,陆南城本能地对他感到不满。
但和盛永建沟通完,陆南城看出来,他和盛家学不一样,哪怕也在乎盛家人,可在他心里,显然服从道德与法律更为重要。
……回到车上,盛永建烦躁地瘫倒在驾驶座上。
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一个人,闭眼沉思了一会儿,他翻了翻车上的暗格,找了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已经戒了烟。
担心现在回去,自己又会和母亲爆发新一轮的争吵,盛永建想了想,驱车找了一个路边的电话亭。
喂?老纪,是我,永建,帮我查个东西……老纪的办事效率很快,没多久,盛永建就得知盛家学现在被羁押的地方。
谢了,这事儿……盛永建犹豫两秒,感到有些难堪地说:帮我保密。
能和盛永建交好,老纪自然也不是愚蠢的人,更何况,刚才盛家学的信息还是他亲自去查的。
我们这过命的交情,用得着说这些?老纪嗓音粗犷地说,你放心,除了你和我外,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老纪说完,还是不放心盛永建,不过他哪里是安慰人的料,语气有些忸怩道:没什么过不去的啊,想开点——老纪抓耳挠腮,正打算继续回想还能怎么个安慰法。
嗯,没事,我还有事,回来再聊。
盛永建当然清楚老纪的好意,方才拧紧的眉头微微松开了些许。
挂断电话,笑意还没消失,但疲惫再次在盛永建脸上占据上风。
将车停在路边,盛永建并没有第一时间下车,而是摇下车窗,看向不远处的水泥色房屋。
今天之前,盛永建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会进这里去。
拉开车门要下车前,盛永建余光瞥过身上的军绿色制服,顿了片刻。
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换下来,朝着大门走了过去。
大厅的招待员一看到他,下意识将他当做来考察的人,连忙起身敬了个礼,紧张地问:同志您好,您是上面……不是,我来看盛家学。
盛永建看似云淡风轻地说。
接待员一愣,惊讶地问:您是嫌犯家属?!问完,年轻的接待员立马捂住自己的嘴,尴尬得不敢去看盛永建的反应,她低下头假装忙碌地翻起本子上的记录。
哦哦,您找盛家学,盛家学,我让同事给您安排,您先坐那儿等一下。
接待员的那句话,盛永建其实听到了。
而且,在押刑犯的资料,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记在一个接待员的本子上。
嗯,麻烦了。
盛永建道谢完,安静地走到靠墙的位置,脊背一如既往挺得笔直。
整个大厅的家属加上盛永建,也才三个,所以没等多久,他就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走进了房间,隔着玻璃和盛家学对望。
原本盛家学以为,来的人会是沈容,他还暗暗窃喜,关键时刻还是媳妇儿靠得住。
不过门一打开,盛家学看清楚来的那个人是盛永建后,嘴角抖了抖,不敢置信地小声嗫嚅道:永建……盛永建的心情也极其复杂,步子渐渐慢了下来。
玻璃那头,手上脚上带着沉沉镣铐的人,居然是他那向来追求体面的父亲。
不过速度再慢又能拖延多久呢,盛永建握住电话的手上青筋鼓起,可见他用了多大的力气,以及,他此刻内心的波澜。
盛家学颤抖着手,徐徐握住电话,声音小得几乎听不清,永,永建。
这一声过后,又是长久的寂静。
盛永建张了张嘴,脑中茫然不已。
自己到底为什么要来?追问父亲真相吗?还是说,其实自己内心盼望着说谎的人是青黛他们?见盛永建不理自己,盛家学心里慌乱起来,再次开口,永建。
嗯。
盛永建语调平平地回。
听到盛永建的回应,盛家学也不知道下一句该说什么,想了想,他问道:你怎么来了?盛永建没回答,只是视线划过盛家学手腕间的镣铐。
盛家学下意识遮了遮,不过他又能藏到哪里去。
担心盛永建对自己产生不好的看法,盛家学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底气不足地说:我,我,永建,你要相信爸爸,我是被冤枉的。
事到如今,自己的父亲居然还想瞒着自己,盛永建失望地看着他,爸,真的是冤枉的吗?听到盛永建的反问,盛家学有些心虚地将目光挪开一秒,而后又迅速看向盛永建,当然,我就是被冤枉的!盛家学的这句话抬高了音量,站在他身后的狱警出声提醒道:安静点。
盛永建已经不是曾经的毛头小子,而且盛家学面对自己时,降低了心理防线,所以怎么可能看不出他在撒谎。
青黛是你设计丢到宁海的,那人是你放的,悠悠也是在你的授意下计划实施顶替的。
盛永建一桩桩数出来,每说一句,盛家学便矮一分。
只是他的脸上没有愧疚,而是作为父亲却在儿子面前丧失尊严的不满。
盛永建看着盛家学死不悔改,拒不承认的样子,失望地摇了摇头,随后将电话放了回去。
盛家学一看,咻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来,抬手拍打起玻璃隔断。
屋子的隔音很好,盛永建最后望了一眼,拉开门离开。
狱警看到盛家学这个模样,连忙扣住他的脖子按在桌上,而后呼叫其他狱警,一同将他送回了羁押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