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晌午,微风吹拂在身上已有些许凉意,去皇城的马车已经行驶了两个时辰了。
她还沉浸在苏老与苏云羽两人,哭得稀里哗啦的模样里。
曾幻想过很多次离别,却唯独没有想到,是如此画面。
性格要强的两人,在西洲城门哭得像个孩子,苏家上下的仆人因此乱成了一锅粥。
沈子君想到此处,眼泪又不争气的汹涌而出,可又想到,方才哇哇大哭的两人实在好笑,哭着哭着又笑出了声。
这一别不知再见是何时了。
沈子君看向白羚,还好有她在…白羚自小随她一同长大,在军营也是任副将领,身手甚是了得。
如今她这舞刀弄枪之人,也自是当着陪嫁丫鬟,一同嫁去王府了。
进皇城的队伍不算庞大,随行总共五十人,二十宫人,三十皆是苏家亲信军。
一同前去南国皇城,向陛下复命西洲战事,祭英魂,完赐婚。
…一路的舟车劳顿,走走停停,兴许还有半月就到皇城了。
马车外各路小贩的吆喝声,吵醒了熟睡中的沈子君,她晕乎乎的揉了揉眼。
继而又被白羚突如其来的摇晃,晃得更晕了。
白羚有些兴奋,激动得在这马车里都快要蹦跳起来了。
小姐!到南阳城了!沈子君漫不经心的掀开车帘子。
嘘…小点声,被车外的公公听去了,还以为我们苏家没见过世面。
看着窗外的画面,愣了愣…头脑瞬间清醒起来,忙掩住车帘。
回头对白羚兴奋的比划到!果真繁华!正在两人手舞足蹈,挥舞着手臂欢庆之时,马车外的声音,让两人立即恢复常态。
将军,今儿的是到南阳城了。
马车停下,王公公低着头,抬着手臂伸向正准备下马车的沈子君。
继而又细声道:官驿那边,已经安排妥当,老奴需在此处采买些粮草补给,恐会逗留两日。
只见一袭赤红影子轻跃而起,稳妥的跳下马车,沈子君依旧身着南军戎衣,且戴着帏帽。
见她轻轻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四处张望着。
王公公低着头思索着…一路行车都未曾见过这位将军取下帷帽…兴许真的是应了传言,是个面相丑陋之人。
可将军的声音和身段,却不是传闻说的那般不堪。
王公公有些不解,手臂还悬在半空中。
见沈子君已跳下马车,悻悻的收回手臂。
她环视着四周,嘴角微微上扬,爽朗的笑道:那就有劳王公公了,这两日可无需备我房里的饭食,本将军可要好好逛逛这繁华胜地。
道完,还未等王公公作答,便是迫不及待的大步跨进官驿大门。
南阳城的夜景很美。
亭台楼宇,灯火阑珊,游走在摩肩接踵的街道上,喧嚣夹杂胭脂粉的香气。
结伴而来的南国女子相挽而行,踩着细小的碎步子,在那钗子摊位前对镜试戴,流连忘返。
孩童举着冰糖葫芦,在人群中追逐穿行着...与此还有同样举着糖葫芦的沈子君,也像孩童一般,在人群里穿来跑去。
她身着一袭琉璃白素衣,高束着的乌黑发丝,插着一支古朴银簪,活脱脱一美少公子。
沈子君得意的啃着糖葫芦,好奇的四处张望。
惹得好些女子,含羞遮面的慌乱走开。
看到一处围满了人,跟着就挤了进去凑起热闹。
这位少爷您不能走啊!小人做的糊口买卖,回头找不着人,可怎么办啊!一家老小就指着这买卖活了…地上散落着好些碎鸡蛋,一年轻男子正被一位老人拉抱着腿。
老人家您可别这样,大伙儿还以为本少爷不给这银子!那少年头戴紫金冠束发,穿着鹅黄色镶金边的锦缎袍子,精致的五官皱着眉,见四处被围得水泄不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此处,少年有些无奈的摇头又道。
这荷包忘了带,让您跟着去取银子,您又怕这旺气摊位被他人占了去,你这叫人如何说好。
周围百姓纷纷议论,虽说少年有错在先,但说得有理啊,人又不是不给银子,是这老头不讲理了。
一群看热闹的人越围越多,沈子君吐了几颗糖葫芦籽,高声道:小爷我愿意,先帮这位少爷把银子给了。
所有人闻声转过头,目光齐刷刷的看向啃着糖葫芦的沈子君。
那少年也看向她,见她玉颊樱唇,秀眉凤目,小脸还被嘴里的糖葫芦顶出个小团…正得意洋洋的看着他,甚至还对他挑了个眉。
少年一愣,慌忙转过头去,一时,竟还有些不知所措。
白羚给了银子,那老人家便是立即撒开了抱着少年腿的手,蹲在一旁,安心的数银子去了。
众人见事已经解决了,也就未再多逗留了,各自散去,这街道也终于不再拥堵。
沈子君站到那少年跟前,仔细的打量着他,此人身材伟岸,五官轮廓清晰而深邃…倒是个长相英俊的男子。
拍了拍他的的肩膀,调侃道:英雄救美少年。
多谢姑娘相救。
怎么看出来的?大男人不吃冰糖葫芦………这是什么歪理。
说着,沈子君忙将最后一颗塞到嘴里,快速的嚼了起来。
敢问姑娘芳名?在下黑大羚,这位是我小妹白小羚。
说着忙用胳膊肘,抵了抵一脸茫然的白羚。
在下李七,谢过二位姑娘,要不是姑娘出手相助,李某不知要在此纠缠多久…听二位口音不像是南阳城人氏。
他强忍着笑意,仔细打量着这出尘脱俗的姑娘。
黑大羚这名字,确实与这精致面容不大般配。
举手之劳,不足挂齿,看公子身着衣物不凡,想必也确实是忘了带银两。
我与小妹乃长洲小河村人氏,特来南阳逛逛这大好风光。
她瞥了一眼蹲在地上,还在反复数着银子的老头儿,又道:还请公子不要与那老头儿计较,养家糊口甚是不易。
李七十分有诚意的望向沈子君,拱手一揖道;全听姑娘的,不予计较。
今日得两位姑娘相救,李某内心甚是感激,如不嫌弃,在下愿做二位向导游历一下这南阳城风光。
白羚轻轻扯着沈子君的衣角,还没来得及张口劝说。
她便回礼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醉仙楼 南阳城第一酒楼八层大楼的牌匾上,写着金灿灿的三个大字,醉仙楼。
还未走进酒楼,只见十来人突从远处跑来,齐刷刷的扑通跪倒在地。
带头的人看了看少年身边的陌生面孔,还没来得及仔细瞧明白,又赶紧低下头苦言道公子啊!您又跑去哪了啊!可让小的们一顿好找啊。
速去安排酒菜,本公子可要好好答谢二位…川流跪在地上还未起身,拱手朝着沈子君一揖,连忙道谢道:感谢二位姑娘出手相救。
小兄弟不必多礼,只是我俩这身男装算是白瞎了。
沈子君说罢,伸手扶起了川流。
众人乐呵呵的走进这大门,进门才发现,这酒楼内部,修葺得竟是如此气派。
有婉转玲珑的楼台,烛火通明的池馆水廊,什么假山,戏台,应有尽有。
清雅别致的厢房,一眼望向窗外,整个南阳城的繁华尽收眼底,夜市灯火如繁星点点,街道上车马粼粼,人流如织。
酒过三巡,少年已是微醺,举起酒杯示意,一仰而饮。
在这南阳城里,黑姑娘可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有个地方,我倒是想要去瞧瞧,就怕李公子…算了,罢了。
沈子君欲言又止的说话,着实吊人胃口。
但说无妨。
李七说着,又是一饮而尽。
目光温柔的看向那女子,这女子有些特别…她洒脱,不做作,与所见过的南国女子大有不同。
一旁斟酒的川流也追随着目光,望向沈子君。
只见这娇人儿面带粉意,似若桃花,纤长的手指绕着一缕青丝,不停的转着,甚是好看。
说了噢。
嗯…青楼。
…李七猛的咽了口酒,强忍着没喷出来,脸呛得通红。
顿时,厢房内全是他的咳嗽声,川流又是拍背又是递水…好一阵忙活。
沈子君尴尬解释道:别当真啊,我说笑的。
待李七缓过神来,却爽朗的大笑起来。
姑娘想去,去便是了,那明日戌时,李某教坊司恭候黑姑娘。
沈子君有些好奇,这去官家之地,竟未有一丝为难…想必此人的身份并不简单。
不过…听说那教坊司…可是官家地盘…寻常人家岂是想去就能去的?李七见她眼神充满了疑惑,轻描淡写的解释道。
李某…乃皇城商贾人士,来南阳城谈笔买卖…自古这经商之人,与这官场之人交际甚多,也就略识人一二。
见她听得认真,又继续说道:只是黑白姑娘二人……恕李某直言了,二位姑娘身手必定不凡,手上这练家子老茧,可不是一朝一夕练得出来的。
沈子君揉搓着双手上的茧,无奈道:李兄真是观察细微啊,可李兄有所不知…长洲小河村靠近曾经西国,未收复之前,西国异族长期袭扰百姓,不得安宁,我与小妹从小便习武,是为了傍技保身罢了。
李七接过川流手中酒壶,为沈子君斟满,深邃的眼眶竟有些湿润。
如今我南国英雄收复西洲,百姓不用颠簸流离,能过上安定日子了…醉仙楼外今日,多谢李兄盛情款待,我姐妹二人就不多扰了,明日戌时不见不散。
现已夜深,送姑娘一程可好?李七望向已是冷清的街道,竟有些担忧。
沈子君笑着拱手作一揖道:用李兄的话,我黑白二人定是身手不凡,在此谢过。
李七递来一个精致的小荷包。
银子,给…沈子君也不客气,用手指勾起荷包,轮着小圈儿,便扬长而去。
望着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不见。
李七这才缓过神来,发现嘴角尽是笑意。
从未见过王爷这般如此。
川流低声笑道。
今日集市竟然跟丢了,害本王出糗…自个儿领板子去。
李七,祁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