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把李溪莛拉回现实。
这个桥段本该由他说我在这里还有事,你先走,却被赵清懿抢了先。
拍电影时演员即兴发挥是常事,照着剧本念词儿那是舞台剧的表演模式。
可现在是排练啊!赵清懿突然临场窜词儿,不过就一个理由:老哥你抱得时间有点久了……窗外细雨绵密,柳绿花红,大有一种暖春美景扑面而来之感。
李溪莛呆怔半晌,脸颊、心口、胸膛、小腹、四肢,每个部位的燥热感都在变得愈发强烈。
似乎要让自己化身成一具鼎炉,从里到外地燃烧起来,或许在下一刻就燃成灰烬,或许会在冲动过后迸射而出。
怀中的女子很平静,似乎在说出那句台词后,并没有让李溪莛迅速放手的意味。
她在等待。
等待他作出决定。
时间在滴滴答答的雨声中一秒一秒地翻着篇。
李溪莛曾在某本树上读到过这样一句话:情人间最浪漫的事情是在重要的节日里送一捧鲜花,送一盒亲手制作的巧克力?还是手牵手坐在海边看日落,看晚霞如醉染红天边?亦或是面对面坐在中央商务区最高处的旋转餐厅里,一边用餐一边俯瞰着汇聚成海的万家灯火?都不是。
情人间最浪漫的事情,是她在他的臂弯里睡着了,他端详着她的容颜,一根一根地数着她的眼睫毛。
李溪莛现在做的,便是这样的事情。
仿佛从那些浓密长翘的黑睫毛里,找到了二人独处深情相拥时点滴流逝的美好时光。
那些简短的、稍纵即逝的时光,如果能装进瓶子里永不过期,想回味时就拿出来看着、听着、感受着。
该有多好。
溪莛。
嗯,嗯?抱得太久了,有违……有违斯墓督德的人设。
哦,对不起。
话虽如此时,可紧搂着她的臂膀,却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
赵清懿索性在他的胸膛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发丝撩过李溪莛的手臂,微痒,微凉。
李溪莛却感觉更热了。
我们还要排练多久?她呢喃着,像是小猫在温暖被窝里倍感舒坦的一声呼噜。
快了,再习惯下这种感觉。
无懈可击的理由。
男女主对戏时若有亲昵举动,彼此放不开且进入不了状态是正常现象,这时候就需要他们反复进行排练,减轻心理上的羞怯感。
李溪莛不愧是九寰影视的当家人,如此情况,还能给出如此恰当的理由。
同时,他也冷静了下来。
赵清懿在他的怀里轻笑了一下,没有点破,亦不再拒绝。
窗外风停雨止,四下里寂寂无声。
李溪莛心中却如潮惊起,翻涌不退。
数只鸟儿停在绿柳梢头,发出一记渺不可闻的啾鸣,随后振翅而起,在屋檐垂落的雨帘旁绕了一圈,转眼便消失在白茫茫的天际里。
在这般温馨融洽的氛围里,赵清懿有一种恍然如梦之感。
她很想在他的怀里,就此长眠不醒。
若是她微睁眼眸,或许还能瞧见李溪莛正含情脉脉地看着她,那是一种不掺杂任何邪念的,澄澈到纤尘不染的倾慕。
仿佛稍微多了一样情绪,就是对她的亵渎。
若能得此等男儿,赵清懿今生,真无憾矣。
二人间的情愫在檐下垂雨的滴答声中逐渐升温,虽未炙热如火。
但他们都能明显地感觉到,对方身上的细微变化。
如果任由他们这般抱下去,是突然陷入一场无声的尴尬,还是进一步升华。
没人知晓。
因为就在此时,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李溪莛还想多抱一会儿,大有一种死不松手的架势,却在赵清懿轻微的挣扎过程中羞愧难安,轻声道:你等一下,我去开门。
敲门声不疾不徐,很有节奏感。
来了来了,别敲了。
李溪莛心中有火,不敢当着赵清懿的面发泄,却还是忍不住开始抱怨,我们正在排练不知道吗?他动作迟缓,好似沉浸在身周那一缕缕浓淡适宜的幽香里,不忍离去。
直到他绕开了那道清水般的身影,脚步才渐渐加快。
而那位始终不发一言的淡漠女子,此刻却抱紧双臂,好似脱离了如山峦般伟岸宽广的胸膛之后,在这雨润如酥、杨柳风冷的季节里,突然感受到了一缕缕透体而入的冰寒。
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玄关门廊的设计阻隔了冷风的侵蚀,只不过带雨春潮伴着红花翠叶一股脑地映入门内,衣衫不湿,却陡然清爽。
怎么了?李溪莛微皱浓眉。
来人是他的助理,手里还捧着他的手机。
总裁大人曾经交代过,若无要紧事情,不得在他拍戏期间擅自惊扰,无论是谁,一概无视。
可眼前助理的脸色却分外凝重,眸子里还夹带着几许始料未及的诧异。
李溪莛在拍戏之前,已是把大小私事尽数处理干净,哪怕有突发事件,齐江天也会替他做主,助理这次前来,还能有天大的事不成?老板,您的电话。
助理毕恭毕敬地把手机递给他。
李溪莛没有接,冷着脸问:我说过,拍戏期间别让任何事情打扰我。
助理不说话,只是偷偷瞄了一眼赵清懿,随后把脑袋垂得更低了,但手中的电话,却是高举过头。
李溪莛大惑不解,略有迟疑,但还是把手机接了过来,指尖在屏幕上点了一下,眉头陡然皱起。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通话时长六分四十二秒。
没挂断?李溪莛喃喃道。
助理低着头瓮声瓮气道:他想亲自跟您说。
赵清懿任由自己的身体陷在宽大绵软的新古典法式沙发里,方才的紧张和疲惫似乎随着身下的高弹海绵一丝丝地流泻而出。
她不想多管闲事,却还是忍不住朝着门口方向瞥去几眼。
虽然听不到李溪莛和那个年轻人说了些什么,但从他们沉闷的气氛来看,想来是有不太好的事情发生了。
九寰影视出现什么难解的状况了?她不愿过多猜测。
毕竟,那些都跟她没有丝毫关系。
她索性闭目眼神,养精蓄锐,以免接下来的对手戏会令她耗费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李溪莛陡然一声清喝,惊得她彻底清醒。
你们都多大岁数了?能不能别这么冲动?说到后半句时,他才想起赵清懿正在休息,迅速压低了嗓音,但仍旧自责不已。
怎么了?身后传来那女子柔柔的问候,像是寒冬雪山里漫过冰冷胸膛的温泉。
他心中有了片刻安宁,低声回应:没事,没事。
说罢走到门外,又反手将门闭紧。
赵清懿安坐在沙发上,没了半分睡意,暗自揣测他刚才跟何人通话,又因何事争吵。
门外那道魁伟健硕的身影投映在毛玻璃上,风吹衣动,雨打芭蕉,朦胧的影子一同在门扉上韵动出精妙的构图。
赵清懿出神看着,心中沉静,不由得回味起方才的那两次拥抱。
一次温柔,一次猛烈。
芳华早逝的长福帝姬并非方外之人,她也渴望被爱,也奢望有一个人能让她去爱。
李溪莛是这样的人吗?她幽幽地叹了口气,却不知自己在回忆起那两次短暂的温存时,瞳眸中哀伤尽去,令有一丝欣喜,就像翻卷海水中的泡沫,悄无声息地从幽深的海洋中泛起,在金沙滩上留下一片纯净的洁白。
仙子也会坠凡尘。
咿呀一声响,玻璃门开了一道缝。
她为了掩饰自己的羞怯,只好闭眼装睡。
李溪莛探进头来看了看,又低声道:她在休息,我来跟她说吧。
赵清懿心里咯噔一下,到底何事,竟与我有关?你回去告诉苏导演,我们的戏份搁后在拍,让他早做别的安排。
这句话应该是在吩咐助理。
随之而来的是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脚步声。
很难想像他那样的大块头,走起路是听不见声音的。
待到那清清爽爽的发香萦绕在鼻端,她便猜到他正俯下身来。
显而易见的,她有了一丝难以克制的忐忑。
她努力不去想他接下来会干什么,也希望他只是做着满足好奇心的端详,可某些乱七八糟的画面,还是不可抑止地浮现在脑海里。
那缕发香,一下子变得浓郁了些。
仿佛他正趁此绝佳时机,俯身压来!她突然有些怕了,不想再用这种方式来掩藏自己的真实情绪,哪怕睁开眼睛会泄漏出本心想法,她也得劝阻他接下来的行动。
清懿,醒醒。
声音很轻,却又带着一丝令人遐想的粗重喘息。
发香倏忽而逝。
赵清懿这才微微睁开眼睛,佯装出刚刚睡醒的样子,嘴里咕哝了一句,你喊我?很难得的,有一种叫做不安感的情绪,在李溪莛的眼眸深处漾溢着。
方才那通电话,从接通到挂断,一共过去了半小时左右。
到底是一件多么棘手的事情,能让发起火来怼天怼地的李溪莛满头大汗?李溪莛牵了牵嘴角,双眼微眯,那是一种能让老板粉们尖叫流泪的纯真笑容,但内心里的不安感,还是被赵清懿一眼洞穿。
刚才,是我老爸打来的电话。
李溪莛小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