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炎夏

2025-03-25 12:11:08

三伏天,人总是特别容易疲软,这日午后,林谨容与林玉珍一同把家事处理清爽,又帮着替陆云挑了些做嫁妆的衣料,觉着瞌睡上来,便向林玉珍告辞:我先回房去歇息。

林玉珍抬起眼来打量了她一番,道:还是不见动静?林谨容垂着眸子,一言不发。

林玉珍沉默半晌,叹道:罢了,我也不和你说那许多的话了,总归是耳旁风,阳奉阴违。

我再多说两句,你母亲又要说我苛刻你,不顾念自家骨肉亲情……林谨容只是听着,并不答话。

林玉珍心中烦躁起来,挥手让她下去:你去罢,总归是各有各的命。

再过些日子,只怕是我也顾不得你,要老太太亲自开口。

林谨容沉默地行礼退出,荔枝轻声道:奶奶,刚才为何不往二爷身上推?林谨容淡淡地道:推得干净么?总归都是我的错罢了。

何必浪费口水。

自三月以来,陆老太太婉转地提过两次,林玉珍也直截了当地建议她安排桂圆做通房,她是她们说什么就应什么,随便陆缄怎么办。

可陆缄却是在房里的时候都不许桂圆往前头来伺候,甚至于是格外小心,连樱桃等人也不能近身。

本来事情不曾发生,陶氏也无从得知此事,偏她就是知道了,少不得急吼吼地冲上门来,不顾脸面地扯着林玉珍一顿好哭,口口声声说的都是林玉珍当年如何,现在如何,哪有这样做姑母的,逼得林玉珍也没什么好说的。

但这之后,旁人再说什么话,林谨容就不愿再往陆缄身上推了,宁愿沉默以对。

总之就是这么一回事,她又何必承他这个情?林谨容的这一觉却是不太好睡,恍惚中总是觉得有人影在跟前晃动,一会儿觉着是陶氏,一会儿却又觉着是陆缄走了进来,又去了。

她感觉自己是能清晰地看到他们进进出出,却无法动弹,更不能出声招呼他们。

她这是被梦魇住了。

林谨容心里明白过来,使劲挣扎,好容易动了一根手指,喘息着醒来,才发现早已汗湿衣衫。

她沉重地吐了一口气,缓缓坐了起来,一心就只想喝一口清水。

因见屋里光线已然昏暗,时辰已经不早,就有些怨怪荔枝几个,见她睡了这么久,也不知道叫她一声。

刚掀开帐子,就听有人道:你醒了?却是本该在书院的陆缄独在桌旁背光而坐。

林谨容披衣下床:什么时候回来的?怎地也不叫我?突然想你,就回来了。

见你睡得香甜,知你劳累,不忍喊你。

陆缄倒了一杯温水递过去:喝吧。

林谨容一口气喝完,在他身边坐下来:我刚才梦魇了。

你若是叫我起身,反倒是让我解脱了呢。

陆缄低声道:怎会被梦魇了呢?林谨容只觉得全身疲软,这一觉还不如不睡的好,长长出了一口气,叹道:我又怎会知道呢?若是知道,就不梦魇了。

边说边叫人进来打水给她清洗,出了一身的汗,真是不舒服。

要是饭菜已经送来了,敏行你就先吃吧,吃了饭你还要用功呢。

陆缄应了一声,却并不动弹。

林谨容也不管他,径自去了后头清洗,带着茉莉芬芳的热水从头淋到脚,擦干之后,再换上轻薄的罗衣,只觉得整个人都轻了几斤,刚才的滞涩体重之感一扫而光。

她带了几分轻快出来,却见陆缄犹自坐在桌旁,垂眸拿着她刚才用过的那只杯子在桌上滚来滚去。

怎么还和个小孩子一样的玩杯子。

林谨容吩咐抬水出去的樱桃:摆饭。

二爷想是早就饿了的。

是,奶奶。

樱桃脆生生地应了一声,珠帘在她身后落下,发出一阵珠子撞击的清脆声。

林谨容走到窗前,把窗子全数打开,夜风卷着一股浅淡的茉莉花香扑了进来,把碧纱帐子吹得飞了起来,满屋的湿气闷气一扫而空。

她立在窗前,持了梳子把长长的头发梳通,尽数高高挽起来,问陆缄:你怎么了?陆缄把杯子放好,抬眼看着她一笑:没怎么。

就是这些日子读书有点累了,所以不想多说话。

你这会儿舒服点了么?舒服多了。

林谨容回眸打量着陆缄,暮光下,他眉眼间倦意仿似很深,便道: 你晚上也早点睡。

欲速则不达,身子若是拖垮了,反而不美。

知道了。

陆缄走过去将她拥入怀里:阿容?嗯?二人肌肤甫一相接,就生出一股燥意来,林谨容的背心立时冒出一层细毛汗,便伸手推他:好热的。

才刚洗干净呢,别让我又出汗。

以往她只要喊热,陆缄总是就放开了她,此刻他却不放,反倒更紧了几分:我想你了。

林谨容一笑:又不是多久没见,不过是十来天而已。

怎么我却觉得很久了呢?陆缄沉默片刻,道:听说三姐有喜了?林谨容点头:是。

这次陶凤棠在家留了几个月,等到人走了后,林谨音就诊出了身孕,把胎一坐稳了,就使人回娘家报喜。

陶氏既喜且忧,喜的是林谨音又有了孩儿,忧的是獾郎说话真准,林谨容可怎么办。

嗯。

陆缄抱着她静静地站了一会儿,低声道:我听人说,洪县那边有位老大夫,医术也是极高明的。

要不要去试试?林谨容淡然一笑:行。

先前姑母又问你了罢?我看不如……不如一了百了。

不是。

陆缄打断她的话,轻声道:我是听人言,这大夫与病人也讲究缘分,水老先生的药你吃了不少,却也……兴许换一个就好了。

林谨容道:若是这个也不成呢?陆缄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里:我还听说了好几个,名声都不错,但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好,我们且慢慢地试。

林谨容抿了抿唇:随你安排就好。

我是担心,你把太多精力放在这上头,反倒影响你读书。

都是一辈子的事情,什么都放松不得,我有数的。

陆缄见她眉眼里透出几分淡意来,便不再多说,松开了她:吃饭罢。

天气炎热,晚饭以清淡为主。

二人很快用完,协同去林玉珍请了安,从林玉珍房里出来,林谨容照例安排陆缄去听雪阁读书:你先过去,稍后我便使人给你送茶果过来。

陆缄看了看她:许久不曾见你,想与你一同走走,不如你这会儿就与我一同过去如何?让樱桃回去取东西也就是了。

林谨容见他虽是商量的口气,表情却是不容拒绝,心中觉得他此番归来情绪与以往有些不同,便不与他对着来,应了:好。

二人一前一后慢慢走在园中,身后也没有下人相随。

陆缄一路上也不多话,并不再提看大夫的事情,只与她说说林慎之在书院里的一些琐事,林谨容听着,偶尔也和他说说家里的琐事。

到了听雪阁,陆缄往楼上窗前坐了读书,林谨容替他把灯烛点亮,上了热茶,便寻了本书,持了扇子坐在一旁对着那书发怔。

陆缄回头看了她几回,见她百无聊赖,几次想开口让她回去,话到口边却又收了回来,努力把心思放在书本上。

林谨容见他好似看得入了迷,便起身往窗边去,俯身往楼下看,樱桃和双全坐在楼下歇凉,就着灯笼翻线玩,玩得花样百出。

正看得津津有味,忽听得身后啪地一声脆响,接着一阵乱响,好似什么东西滚到了地上。

匆忙回头,却是烛台滚到了地上,陆缄手里持着书,呆呆地站在桌前。

呀,怎么弄的?林谨容怕那烛火燎着地衣,赶紧上前将烛台拾了起来,在一旁的灯烛上点燃了,重新放在书桌上,问道:怎会把烛台弄到地上去?陆缄垂下眼来:有一只飞蛾,转得人厌烦。

林谨容凝眸细看,果见他手里的书卷上粘着一只被拍得稀烂的飞蛾,忍不住一阵恶心,皱眉道:脏死了。

快弄干净。

陆缄道:怎么弄?弄不干净了。

先拿纸擦一擦。

再拿湿布擦。

林谨容寻了张纸递过去,陆缄伸手去接,二人指尖相触,林谨容觉着他的指尖冰凉,微微有些颤抖,不由奇道:你怎么了?可是不舒服?我很好。

陆缄轻轻摇头,接了她递过去的纸细细擦拭那书,良久,那书总算是弄干净了,他方抬起头来:阿容,你的小日子是哪一天?林谨容一怔,笑道:你问这个做什么?陆缄道:就问问,我们是夫妻,有什么不能说的?一年多的夫妻,他又如何不知?偏来问这个。

林谨容的心擂鼓一样的响:就是前几天的事。

如果我没记错,当是初六那日罢?陆缄看着她,眼睛也不眨,语气温柔:我听人言,子嗣与行房的日期有关,今日十六,正是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