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她站起身来,掏出藏在袖子里的木镯,小心翼翼的将其摆放在桌子上。
安皇顺着她的动作望去,呼吸突然一滞。
它怎么会在你这里?安可巧没有回答父皇的问题,而是温柔的抚摸木镯子,自顾自的说着。
女儿无福,幼年丧母,只能从养我的嬷嬷嘴里听说,当年母后是我国前无古人,战无败绩的女将军。
而父皇呢,当时很不受皇祖父的宠爱,皇祖父原本是想让母后嫁于当时的太子殿下,,这样母后不费吹灰之力就能享受一辈子的荣耀与富贵。
可母后与父皇青梅竹马,情深至极,以死相逼也要抗旨嫁给父皇,后来为了父皇能顺利登基,母后在战场上拼死杀敌,终究是落下来病根,早早离世。
安可巧将手镯递给安皇,而后者就像是对待世间最贵重的珠宝一样虔诚地接了过来,细细握在掌心抚摸。
嬷嬷说,当年父皇身为皇子,却连个像样的首饰也拿不出,只能为母后亲手雕了这个镯子作为聘礼。
父皇,您和母后当年就如哥哥与嫂子今日,您为什么要这样阻拦他们啊!要是母后知道他的儿子因为门第娶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又该有多么伤心啊!安皇听后,原本挺直的背脊轰然弯了下来,她这才注意到,眼前的父皇,不仅是万人之上的帝王,更是青年丧妻的可怜人。
她愧疚的说道:对不起,父皇,乔乔的话有些过了。
无妨,父亲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提起你娘亲了。
安皇的声音苍老了许多,连称呼也变了,或许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有多么希望下一世只和他的卿卿做一对平凡夫妻吧。
手镯留下,你且退去吧,父皇会好好考虑的。
安可巧于心不忍,却见她的父皇宽慰的朝她摆了摆手,她这才行了个礼离开。
第二天一早,刚刚起床的安可巧就听说了安曜宸和筱筱被放出来的消息。
不过高兴归高兴,她知道现在他们两人需要去独处,所以没有去打扰他们,而是收拾了一下,出门去找苏陌昊了。
想着他身上的伤还没好,安可巧特意拐了个弯去找御医要了上好的伤药和祛疤的药膏。
真巧,她刚到金殿就碰到了刚下朝的苏陌昊。
苏陌昊。
身边下朝的大臣都为安可巧这甜腻腻而侧目,一时间,两人成为了人群中的焦点。
安可巧的小脸瞬间嫣红,低着头把苏陌昊扯到了一旁无人处。
掏出怀里的药瓶,安可巧说:喏,这是上好的伤药,对你的伤口很有帮助,不过记得找个小厮给你涂。
苏陌昊接过药,听了她的话,好笑的弹了一下她的脑袋,公主,这是在吃醋吗?吃什么醋啊。
安可巧嘴硬道:我不过是怕侍女服侍不周罢了。
好一个蹩脚的理由,她自己都想拆开自己脑子看看里面装得是不是都是浆糊。
但苏陌昊没有戳破他,而是温柔的看着她,薄唇微启,臣没见过什么世面,这一生,只爱公主这一张脸。
什么?挑刺公主开始上线,你居然说没见过世面才爱我,还只爱我的脸,呵,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苏陌昊的表情有些难看,这是他在众多话本子了选出的最好的情话唉,怎么就惹得她如此不高兴了。
他试探性的解释:公主,我不是这个意思。
哦~你不是这个意思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是只爱我吗?不是,我只爱你。
爱我什么?爱你所有。
骗人,刚才还说爱我的脸,现在又说爱我的所有,三心二意的男人。
你听我解释。
我不听。
…终于,在这场极限拉扯中,身经百战的苏将军输的彻彻底底。
他开口说道:公主,别玩了,我知道你知道我的意思。
安可巧见自己被拆穿,拽着他的袖子撒娇道:哎呀,别停嘛,人家难得吵一次家,还没玩够呢。
苏陌昊实在是拗不过撒娇的安可巧,就只能老老实实的在她面前受着。
苏陌昊。
终于玩累了的安可巧靠在他的怀里,轻声呢喃:我这么刁蛮无理,你会不会有一天受够了,就不要我了呢?不会。
苏陌昊回答的很坚定。
安可巧继续说: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对着你撒娇,闹脾气,想把我的一切都展示给你,想向苛责的世界证明我只偏爱你。
我知道。
苏陌昊紧了紧搂着安可巧的双臂。
感受到他强有力的心跳,安可巧直觉得无论横亘在他们面前的是什么困难,她都能有无限勇气去越过。
她把安曜宸和筱筱的故事告诉了苏陌昊,没想到苏陌昊听后只是抿了抿唇,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她冷不丁的问道:苏陌昊,要是有一天,我和筱筱嫂子一样,你会怎么办?胡说什么呢。
苏陌昊表情突然变得很凶,她却感觉到了温暖。
我会立马娶了你,你剩下的时光就是我们的余生,你生,我陪你,你死,我也陪你,正所谓‘生同衾死同穴’,我想这会是我们最好的结局。
明明是再朴实不过的话语,安可巧却悄然红了眼眶,她说道:不要,我和筱筱嫂子想的一样,如果我死了,我会希望你幸福,你可以偶尔想起我,但不可时时以我为念。
说到最后,她忍不住哭了出来,豆大的泪水滴在了苏陌昊心口衣服处,却仿佛穿过衣物和皮肤,直直熨烫进了他的心里。
傻姑娘,哭什么呢,我们会好好的,一直白头到老的。
听了苏陌昊安慰的话,她这才意识到了自己为了莫须有的事情而痛哭流涕,然后她果断切断了自己的矫情行为,甚至对刚才的自己感觉到一点小害羞。
为了避免尴尬,安可巧换了个话题,她问道:苏陌昊,你在外征战多年,知不知道什么灵丹妙药啊。
苏陌昊说:抱歉,今早我听小厮提起过你哥哥和嫂子的事了,既然永安国宝都没用,我想,这世间再难有更好的办法了。
这样啊。
安可巧小声的嘟囔着,心里却焦急的不行。
连她都看得出来哥哥是动了真情,若真是像陈峰说的那样,嫂嫂几个月后会死,那她哥怎么办?另一边,筱筱刚一出狱,就直接病倒了,吓得安曜宸飞也似的抱着她找御医,捯饬了好大一通,筱筱才终于醒了。
筱筱,你醒了,哪里不舒服?安曜宸看着刚醒过来的筱筱,恨不得立马把她全身检查个遍。
筱筱虚弱的躺在床上,却还强忍着不适宽慰他道:无妨,师兄你别担心,筱筱不过是受了些风寒罢了。
受了些风寒!安曜宸拔高了声音,你可知,以你现在的身体,一点小病都是大碍,更何况是风寒。
接着,安曜宸扬声唤道:御医,御医呢,都死哪去了。
御医听到太子的声音,吓得跪倒一片,却也迟迟没有人敢上前医治。
笑话,他们要是一起跪着,太子再厉害也不能杀了所有人,可若是主动上前医治,就凭这姑娘的病情,那可不就是纯纯的不想活了嘛。
你们,你们…安曜宸当然知道这群人精心里都在想些什么,可他们也确实没猜错,他不能把他们都杀了,只能气的浑身发抖。
筱筱望着眼前这个为了自己而失去往常稳重男人,心中酸涩的说不出话。
师兄,我也是医者,我自己的身体我比谁都清楚。
剩下的日子,你可不可以把我当做普通人,让我平平淡淡的度过最后的日子吧。
筱筱没有哭,而是用异常深情而坚韧的眼神看着安曜宸,似是在询问,又似是在哀求。
安曜宸略微迟疑了一下,还是回答了:好…那师兄抱我回去好不好。
筱筱知道,此处距离东宫算不上远,以安曜宸的体力,抱她回去绰绰有余,所以才敢提出这样看起来很是无理的要求。
安曜宸没说话,而是直接伸手抱起床上的她,刚抱起她的时候,安曜宸甚至忍不住慌了神,仿佛自己怀里的不是活生生的人,而只是一朵轻飘飘的云。
她太轻了,轻到好像下一秒就会从他的怀里飘走一样。
他用颤抖的嗓音想要得到坚定的回答:筱筱,答应我,一直陪着我好不好。
她没有正面承诺他,而是选择说:师兄,筱筱会为了你,努力活下去的。
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安曜宸感觉到一阵没来由的心慌,可他知道筱筱心里肯定不会比自己好受,所以识趣的没有再追问。
过了良久,终于到了东宫,安曜宸望着高墙上笔锋冷峻的门匾,柔声问道:筱筱想不想离开这里,我们继续浪迹天涯去,好吗?咳咳…师兄,这是你的家啊…安曜宸听着她的咳嗽声,心都要碎了,对不起,是我忘了,筱筱身体不好,不能离开这里。
筱筱开口说道:不是,我的意思是,师兄是这世间最为金贵之人,何须为了筱筱去遭受人间颠簸。
安曜宸紧紧搂着筱筱,喃喃道:筱筱,你知道的,我只想要你,只想好好陪着你。
皇宫太压抑了,如果可以,我真想用我的一切换你下半生康健,到时我们一起游山玩水,行侠仗义。
筱筱听完,叹了口气,师兄,我真的欠你良多。
那就让我用剩下的时光好好陪陪你吧,自此,师兄想要去哪里,我必相随。
筱筱…安曜宸深深拥抱着这个从初见就占据了自己满心满眼的女孩,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第二天。
什么,哥哥,你今日就要离京!是啊,等会就走,这不是特意来向你辞行呢嘛。
安可巧很是不解,你不是才回来不到两个月嘛,怎么又要走了?听了安可巧的问题,安曜宸原本还轻松的表情一下子坚定了起来,我想陪筱筱看看东夷的大海,大漠的夕阳,北朔的冰雪,南蛮的风物,我想让世间万物都记得,安曜宸爱慕筱筱。
哥…安可巧鼻头一酸,竟不争气的流下来眼泪,她知道哥哥爱嫂子,可她没想到这爱居然是如此强烈。
安曜宸轻轻为她拭去泪水,打趣道:瞧瞧,哥不过是和你嫂子出门溜达,看看山河远阔,体会人间烟火罢了,你怎么还哭上了。
安可巧揉了揉眼睛,囔囔的说:那你答应我,要和嫂子一起,好好的。
别被世间万物迷了眼,记得回家。
好。
安曜宸拍了拍她的头,扭过身来逃也似的离开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留下来能说什么。
筱筱给不了他一个保证,他同样也不能给她一个保证。
筱筱。
你回来啦,师兄。
望着今天看起来气色很好的筱筱,安曜宸的眼底都在酝酿着笑意。
马车早已在偏门备好,因为怕安皇阻拦,所以此次离京是安曜宸自己偷偷策划的,自然行事是要小心一点。
师兄,陛下刚才来找我了。
什么!安曜宸倒吸一口冷气,赶忙把筱筱从上到下检查了个遍,确认真的是毫发无伤时才松了口气。
他小心翼翼的试问:父皇,没有为难你吧。
筱筱说:没有,陛下很好,他知道我们要离京的事,只是让我不要放弃,好好活着,还说…说什么?安曜宸刚刚落下的心又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筱筱俏脸嫣红,吞吞吐吐的说道:就是…我若活下去,陛下就让…就让我成为你的妻子。
最后的话被筱筱闭着眼睛一股脑喊出来,吓得身旁的车夫一惊。
什么?父皇同意我们在一起了!安曜宸觉得,如果不是还有外人在一旁,他现在激动的估计能现场抱着筱筱转好几圈,然后再好好亲亲他未来的妻子。
当然,这也只是想想而已,筱筱于他而言,圣洁而不可亵渎,没有八抬大轿,明媒正娶之前,他打死都不会玷污她的。
可他实在是太激动了,直到坐在马车里出了京城,安曜宸还依旧保持着傻笑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