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那只手扼住衣领后,温舒纭脑中第一个冒出的想法是自己遇到危险了。
之前小依说的那些,曾被她不屑一顾的深山怪谈,一时间不受控地全部涌入她脑中。
温舒纭必然不可能坐以待毙,立刻用肘部攻击身后那人,却被他轻松截住。
刚想拿对讲机寻求帮助,胳膊就被他按住了,压根就没碰到对讲机。
那人手一抬,从她脑后绕过来,直接捂住她的嘴。
距离瞬间被拉近,温舒纭的背部紧贴在那人前胸,温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到她身上,这种真实的触感给了她极大的安定。
耳边传来被刻意压低的嗓音:\'是我。
\'淡淡的檀香涌入她鼻息,是她熟悉的味道。
听到沈闻的声音,温舒纭悬着的心立刻放了下来,松了一口气。
轻轻点了点头。
沈闻抬手把她被拽出褶的后领捋平,用手背推了下她右肩:\'进屋。
\'没时间思考沈闻为何会出现在她身后,温舒纭立刻向屋内走去。
她知道她如果留在这,不仅帮不上忙,还会给沈闻增加负担。
--沈闻今天上午处理完公司的事情,连口水都没喝便赶了回来。
听钱睿思说她进瓦纳村了,便打着实地勘察的旗号也跟着进了村。
他是一个人来的。
从城里赶回山区的这段路是他开车,车速飞快,连连超车,跟赛车一样,直接把秘书曹焜弄晕车了,一下车就吐了起来,现在正在寝室躺着呢。
他今天不知怎么了,就莫名地心慌,总觉得阿纭会出事。
果然,他在村子里绕了不久就恰好碰到了这一幕。
沈闻心里有些庆幸。
感谢自己作为男人的第六感。
幸亏自己今天赶了回来,如果只有温舒纭一人在这,会发生什么他真的不敢想。
--温舒纭走到房门口,又转过头,压低嗓音道:\'他好像有精神问题。
\'沈闻看着她,点了点头,抬手松了松领带,解开了袖扣。
他眼神里的平和与淡然,总能给她无限的安定与放心。
等温舒纭进到屋内后,沈闻抬脚踹了块石头,刚好在男人脚边停下。
温舒纭站在门后,看的心惊胆战。
他为什么不偷袭?!男人听到声音,立刻回过头。
看见沈闻后,先是一愣,而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一边流着眼泪一边拿着棍子冲向他。
就像不要命了一样死命抽打。
沈闻敏捷地躲过他的攻击,但没有回击他。
阿纭说了,他可能有精神问题,那就不能随便动他。
可惜了沈闻练了多年的散打与格斗技巧,根本没派上用场。
--隔着被两人卷起的尘土,温舒纭再一次看见了几个月前在战场中遇见的那个沈闻,那个凌厉狠绝、面对战火也淡定如初的沈闻。
比起平时那副冷酷模样,现在的沈闻眼里总算带了些温度。
温舒纭不得不承认,即使沈闻正在躲避男人的追打,也丝毫没有狼狈感,动作行云流水,就像是在表演一样,迷人又帅气。
此时身着黑色西装的他,比起平日的淡漠,多了几分痞气。
她摸了下唇畔,仿佛还能感受到沈闻掌心留下的余温。
说心里没有悸动是假的。
满脸是血的村长不知道从哪找了根麻绳,站在不远处等着把男人绑起来。
王韬这时候跑了过来,看见男人正拿着棍子攻击沈闻,急忙从地上捡了块石头,作势要砸他。
沈闻回头,眉心一颤:\'别动他!\'趁着他回头的空当,男人抓准时机,用尽全身力气挥动棍子,打向沈闻的后脑。
\'阿闻!\'温舒纭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按照男人这一棍的力度打向后脑,不是颅内出血也得是个瘫痪。
沈闻没转头,向前迈了一步,侧过身躲避。
但棍子已经落下,还是没能完全躲过去,直接打在了他后背上,发出一声闷响。
温舒纭拔腿冲出房子。
沈闻虚晃了两下,手撑在大腿上稳住身子。
在下一棍落下前,转身握住棍子,往自己的方向一拉,男人被这股力拽的向前一个踉跄,沈闻迅速一记手刀劈向男人后颈。
男人身子一软,直接昏迷倒地。
村长立刻冲上前,跟王韬配合着把男人绑了起来。
沈闻本来想在不伤害男人的前提下制服他的,但他那一棍子抽下来后,这个想法就变得有些困难了,只好速战速决。
映着阳光,沈闻的脸色格外苍白,嘴里还在喘着粗气。
温舒纭走到他身边:\'你还好吗?\'沈闻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
他看到温舒纭迅速泛红的眼眶,心仿佛被人揪了一把,酸胀的疼。
温舒纭从兜里掏出对讲机:\'小依,你现在带着医疗箱……算了,还是我们回去吧。
\'\'村长和沈董受伤了,你那面准备一下。
\'--附近的村民见男人已经被控制住,陆陆续续走出来几个人。
村长跟他们说了些什么。
便站出两个村民抬着男人,把他送回到不远处的屋子里。
王韬:\'沈董您怎么样?\'\'没事。
\'王韬心里自责的很,如若不是他惊动了男人,沈闻也不会受伤。
温舒纭眉头拧紧,抬手指了下沈闻的背部,刚想开口,又犹豫了。
说什么?疼吗?当然疼。
你怎么样?当然不怎么样。
在她纠结踌躇之际,沈闻已将她上下打量了个遍,确认她没受伤后,才抬脚离开。
\'诶。
\'她下意识开口。
沈闻停住了脚步,但没回头。
\'你……\'温舒纭看着面前宽肩窄腰、双腿修长,身着名贵西装的背影,倒像成了哑巴,连句话也支吾不出来。
\'沈董,温医生,那我就先走了。
你们慢慢聊。
\'王韬很有眼力见,不再参与这尴尬的气氛,主动给两人留出空间,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转身离开。
\'王医生,你把面包留下。
\'温舒纭急忙唤他。
\'哦对,我把这事给忘了。
\'王韬从身上好几个兜里掏出五个面包,\'小依说她和郭林一人吃了一个,就剩五个面包了。
\'温舒纭接过面包:\'谢了。
\'\'温医生你跟我客气什么。
都是自己人。
\'这话一出,沈闻有了反应,侧过头抬眼看向王韬。
淡淡一瞥,眼神却幽深的像一口井。
王韬接收到沈闻冰冷的眼神,身上立刻打了个冷战,脚底抹油,立刻跑的大老远。
他最怕沈闻这副冷冰冰的几乎要冻死人的表情了,伤害值简直跟他高中那个处于更年期的暴躁物理女老师有一拼,只不过老师是热攻,沈闻是冷攻。
温舒纭没把这话往心里去,拿着面包走向小男孩的房子,把面包放到了床上。
小男孩看了眼面包,又抬头看向温舒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小男孩还真挺像沈闻。
一个小面瘫,一个大面瘫。
温舒纭冲男孩摆摆手:\'我走了,以后有机会再来看你。
\'又用他们的语言说了句\'再见\'后,转身离开屋子。
自始至终,小男孩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
温舒纭出来时,村长已经站在沈闻身边了。
他头上的血迹已经凝固,变成暗红色,看起来十分骇人。
\'您跟我走吧,让我们替您处理伤口。
\'村长笑着指了下沈闻:\'他已经跟我说过了。
\'\'……哦。
\'有些尴尬。
三人一同朝医疗组的位置走去,路上遇到了曹焜。
曹焜真的是很称职的秘书了,身体刚舒服一点便赶来工作了。
\'沈董。
\'他冲沈闻点头。
\'嗯,你今天可以休息。
\'温舒纭不知道曹焜身体不适的缘由,心里还觉得沈闻这个老板做的很善良。
曹焜:\'沈董,我已经调整好状态了,可以继续工作。
\'沈闻身体不适,便不再理他。
温舒纭吸了下鼻子,嗅到一股柑橘调的香水味,味道不浓烈,但能闻出来这绝对不是廉价货。
气味不是转瞬而逝的,从前调到后调,香气排列有序,一丝不苟。
\'曹秘书,你这香水很好闻。
\'温舒纭微笑着看向他。
如若平时,她是不会主动跟曹焜搭话的,也不会夸赞他的香水。
只是刚刚沈闻没有理会曹秘书的\'表忠心\',她怕曹焜尴尬,便主动缓解下气氛。
\'是吗。
\'曹焜挠挠头,有点害羞了,\'我也就偶尔喷一下。
\'\'这味道还蛮搭你的。
\'温舒纭又多附赠了一句赞美。
沈闻在一旁睨了两人一眼,脸有点冷。
\'谢谢温医生。
\'曹焜属实是不常喷香水,今天是因为晕车呕吐了,他怕身上有味道,才喷了点香水。
他知道沈闻有轻微的洁癖,很怕自己身上的味道惹沈董厌烦。
--\'那个小男孩是怎么回事。
他的父母呢?\'沈闻问村长。
沈闻这狗东西,聪明的很。
他想终止身旁两人的对话,又碍于面子不方便打断两人。
便跟村长扯起个话题,把温舒纭的注意力转移过来。
他成功了。
温舒纭立刻扭头看向村长,刚刚跟曹焜闲聊的轻松气氛立刻消失不见,蹙眉附和了句:\'对啊,他难道是和妹妹单独生活吗?\'\'他们父母到城里打工时遇到了车祸,没救过来。
现在男孩和他妹妹就由全村人接济。
但大家手里也都不宽裕,给不了他们多少。
\'跟温舒纭心里猜测的差不多。
\'男孩是哑巴吗?我和他讲了好多话他也不回应我。
\'村长摇了摇头。
\'他原本是说话的,但自从他父母离世后,村里人就再也没听过他开口说话了。
\'温舒纭轻叹口气:\'应该是受到刺激后引发失语了。
\'对于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而言,突然间失去父母,一夜之间成为孤儿,这种痛苦是无法用贫瘠的文字描述的,但却很容易让人感同身受。
曹焜注意到沈闻的双眼有些失神。
一眨眼的功夫,他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
是病态的惨白,连带着嘴唇也失了血色。
他垂手站在一旁,身上的西装由于刚才的打斗变得不再笔挺,腕间的袖扣也没系上,领带也显然被主人虐待过,松松垮垮地挂在颈间,给他整个人添了些颓废之势。
曹焜见自家主子突然丢了魂,也跟着慌了起来。
但也不敢贸然说话,只得先观察他的状态。
沈闻的眼神,是落寞、是悲戚、是苦涩、亦是心痛,如海般深邃,让人捉摸不透。
温舒纭用余光瞧见了沈闻的状态,愣了两秒后,突然想到了什么。
她从灵魂深处燃起一股压抑感。
像是被丢入了真空,什么也听不见了,只能感受到自己慌乱错拍的心跳和来自喉咙的血腥气。
她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
--日头渐高,透过枝杈影影绰绰洒下不少光斑。
沈闻闭着眼做了两次深呼吸,再睁开眼时,恢复了平日的淡漠疏离,仿佛刚刚丢了魂的人不是他一样。
\'那个男人呢?他是怎么回事。
\'疏淡的嗓音划过温舒纭耳廓,她瞥了眼沈闻,松了口气,不过心里那些负面情绪还是挥之不去的。
她觉得自己回城后有必要去找苏湛接受一次心理辅导了。
\'那年突发泥石流,他老婆和女儿被水卷走了。
连个尸首也没找到,刺激太大,便直接疯掉了。
村里人都知道他的情况,每次他一发病,就都躲回家。
还有他一看见穿西装的人情绪就会格外激动,他当时向一个穿着西装的领导求救,人家没理他。
\'难怪他刚才看见沈闻就哭了出来,原来是有这层原因。
\'那对孩子可以送到福利院,男人可以去医院接受心理疏导,我秘书可以帮你们安排。
\'曹焜冲村长点头示意了下。
沈闻没有越俎代庖,他只负责提出建议,至于决定权还是交在村长手里的。
村长鞠了个躬:\'那先谢谢了。
还有什么想问的吗?\'温舒纭抬眼看向村长脸上的血迹和沈闻鼻尖上的汗珠,有些歉意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想问的了,赶快回去治伤吧。
\'沈闻率先抬脚离开。
村长微笑着看向温舒纭,冲沈闻离开的方向抬了下下巴,示意她一起走。
温舒纭点点头,跟他一起朝驻地的方向走去。
--王韬正和小依闲聊,见沈闻走过来,纠结了下后踩着小碎步走到他身边,眼睛里冒出贼溜溜的光:\'沈董,刚刚那男人要拿棍子打你时,温医生喊你什么你还记得吗?\'王韬说这话纯粹是出于良心不安,为了让沈闻心里舒服点才说的。
他觉得,沈闻听了这话。
应该是会开心的。
沈闻愣了一下,他确实不记得了,当时情况紧急,他根本没注意那么多。
\'什么?\'王韬激动地拍了下手,脸上堆满了笑容:\'阿闻啊!沈董,温医生管你叫阿闻!\'脚步倏地停下,眼底滑过一丝不可置信。
嘴比脑子快,还没反应过来时他已喃喃出声:\'阿闻?\'\'是啊!沈董,你和温医生之前认识吧?你们两个真的挺配。
\'沈闻眨了两下眼,恢复到一贯的冷漠,声音低沉:\'你听错了。
\'\'不可能!\'沈闻不再理他,接着朝驻地走去。
路过医生们时,脚步停了下来,指向桌子上的两个橙子:\'哪来的橙子?\'不光女人有第六感,男人有时也会有第六感。
并且这种直觉往往还很准。
小依:\'是郭医生送给纭姐的。
\'想起来沈董那天没去聚餐,估计不知道他是谁。
又补充道:\'就是那个戴眼镜的男医生。
\'沈闻冷着脸,没说话。
曹焜打量着沈闻的脸色,眼珠一转,伸手捞过那两个橙子,放进自己兜内:\'正好我想吃水果,拿走了啊。
\'他作为沈闻的第一秘书,说的不好听点就是他肚子里的蛔虫,是最懂他情绪和想法的。
这橙子,碍眼。
\'诶!那是人家送给纭姐的!\'小依站起身,要抢回橙子。
曹焜动作比她敏捷的多,抢了半天也没抢回来。
沈闻站在原地,什么也没说,只当看了一出戏。
小依抢不回来,气愤地跟沈闻告状:\'沈董你看看你的秘书,怎么还抢别人的水果呢!\'沈闻瞥了两人一眼,淡淡道:\'两个橙子而已,温医生应该不会在意吧。
\'***曹焜把兜里的橙子递给沈闻:\'沈董,你吃。
\'\'我不要。
\'曹焜觉得自己有必要替温舒纭解释一下,他可不想看到沈董因为一个郭林和温医生闹别扭。
沈董心里要是憋着这口气,跟着受气遭殃的还得是他曹焜。
沈闻心里一旦不畅快,是绝对不会在嘴上表露出来的。
他只会把精力全部发泄在工作上,跟不要命似的从早干到晚。
他作为秘书,是必须陪在沈董身边的。
沈闻体力好,连熬几天夜也跟没事人似的。
可他曹焜不一样,他是人,是会熬虚的。
沈闻要是多不畅快几次,他曹焜怕是要被熬死了。
曹焜还是想好好活着的:\'沈董,您可别吃郭医生的醋啊。
他和温医生就是同事关系,没有半点越界。
\'沈闻侧过头,表情还是冷漠的:\'你怎么知道?\'\'额……\'曹焜答不上来了,他确实没有确切充足的证据来证明自己的话,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这段时间都看在眼里的啊,郭林跟温医生示好,她哪次也没理他呀。
而且,温医生的眼光您知道,她哪能看上郭林。
\'曹焜这话有点大太监的味道了,马屁拍的很响。
沈闻眸色微动,嘴唇不自觉地抿起来。
一贯清醒的他偏偏听进去了这种马屁话。
但他还是要面子的,板了板脸:\'我又不好奇,你跟我讲这些干什么?再说了,我吃哪门子醋?\'曹焜惹不起沈闻,只好顺着他的话说:\'是,您不吃醋。
我就是随口跟您提一嘴。
\'沈闻扭过头,迈着大步,把他甩在身后。
曹焜无奈地挠挠头,翻了个白眼,对沈闻倍感失望。
嘴比死鸭子还硬,又这么不主动,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和温医生修成正果?跟对家公司谈判时那股雷厉风行的劲哪去了?被狗吃了么。
\'对了。
\'沈闻停下脚步,回过头。
\'什么事,沈董?\'曹焜变脸变得极快,双手交叉握在胸前,面带微笑地看向沈闻,以秘书的标准姿态等待他的吩咐。
\'你这香水,再别喷了。
\'曹焜:\'……\'就挺无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