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焜安静地走到沈闻身边,等到沈闻一颗烟抽完后才开口。
\'沈董,之前一直给我们使绊子的人查出来了,是绪杰集团的傅铭杰。
\'原本曹焜还会敬称他一句傅总。
可查出之前一直暗中与易昶集团恶意竞争、甚至买通员工在沈闻座驾的刹车上下手脚,害得他们险些丧命的幕后黑手就是傅铭杰时,曹焜恨得简直想把他的头拧下来。
沈闻用脚把刚扔下的烟头蹍灭,轻声重复了一遍,\'傅铭杰。
\'曹焜没从他眼里看到惊讶的神情。
这人沈闻是早就猜到了的,让他去查,只是为了再确认一下。
\'呵。
\'沈闻笑了,但眸子里却无半点笑意。
\'找死。
\'曹焜开始兴奋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看沈闻处理那个混蛋的精彩场景。
沈闻不是善茬,他知道。
\'把地上的烟头收拾干净。
\'沈闻丢下这句话就离开了。
\'诶,好!\'曹焜还沉浸在兴奋中,一低头,吓了一跳。
沈董怎么抽了这么多烟。
这是受了什么刺激。
--沈闻本想回屋里工作,刚走到半路就被慌张跑来的温舒纭拦住了。
温舒纭跑得飞快,脚下卷起了一阵沙尘,挽起的头发也被跑散了,几缕发丝被汗水粘在脸前,无一不展现出主人的慌乱与焦急。
\'怎么了?\'沈闻下意识抬手扶住她的胳膊,免得她因没刹住闸摔倒了。
温舒纭疯狂地喘着气,跑得太快,喉咙里都是一股浓浓的血腥气。
气还没喘匀呢,她就急忙开口:\'快走,出事了!\'***七分钟前,温舒纭得知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小依告诉她的,妮卡生了,是个男孩。
温舒纭挺替妮卡开心的,如愿以偿地得到了个男孩,儿女双全了。
第二件事。
是阳榕子在电话里告诉她的。
阳榕子的未婚夫,纪许,不在了。
她在电话里的原话是:\'温舒纭,纪许……纪许死了!\'听她声音止不住地颤抖,温舒纭一时间没往那方面想,只当她是和纪许吵架了,气得厉害,还像往常那样做和事佬劝架呢。
等听到阳榕子说让她快来医院时,温舒纭才真正反应过来。
差点把手机给摔了,怎么也没能消化明白她说的话。
阳榕子的声音强迫她冷静下来,她安慰阳榕子自己会立刻赶过去后便跑去找了沈闻。
出了这事,温舒纭脑中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沈闻。
她知道他有能力帮她,也知道他会帮她。
就像大学时一样,出了事,第一时间不是想该怎样解决,而是想着赶紧联系沈闻。
让他来帮自己解决。
--坐上车赶回市内时,温舒纭还是没有平静下来,心率快得像是打了鸡血。
她怎么也想不明白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就突然没了。
\'你现在就算再急也没有用,得到了医院才能知道到底是什么情况。
\'沈闻看出她的不安,轻声安慰道。
温舒纭侧过头,视线落在他放在方向盘上骨节分明的右手上,点了点头,应了句,\'嗯。
\'\'知道是什么原因么?纪许怎么会走得这么突然。
\'\'不知道,榕子的状态不太对,我没敢问她。
\'\'行吧。
你先睡一会儿,到医院至少还要四个小时。
\'\'睡不着。
\'温舒纭叹了口气,这种时候哪能睡着呢?\'到了医院要忙的事很多,你确定你有足够的体力?\'被他这么一反问,温舒纭倒觉得疲惫感立刻涌上来了,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她确实有点承受不住了。
既如此,那就休息一会儿吧。
温舒纭闭眼假寐。
沈闻只迅速侧头看了她一眼就转过了头,这里路况不好,他需要集中注意力驾驶。
刚闭上眼没过五分钟,温舒纭的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她以为是榕子打来的,立刻就接了起来。
\'榕子。
\'电话那头是厚重的男声,\'什么榕子?\'这人不是阳榕子,而是简诚。
\'哦。
\'温舒纭看了眼屏幕,\'什么事?\'\'我已经买好机票了,下个月和孩子一起回国,到时候你来接机吗?\'\'到时候再说吧。
\'温舒纭不想同他讲下去。
\'你有什么需要我从这面带回去的吗?你爱吃的knoppers威化饼要不要?\'\'不用了。
\'她结束通话的意图已经很明显了。
\'那好吧,我们一个月之后见。
\'\'嗯。
\'挂断电话后,温舒纭将手肘支在车窗沿上,佯装欣赏窗外的风景。
她怕沈闻问起电话那头的人是谁,找她有什么事。
不是不愿意告诉他,是因为关于简诚的事情很复杂,说起来很麻烦。
沈闻知道她不愿多说,便也没有开口问她。
不过刚才电话里传出的那句\'下个月和孩子一起回国\',着实让他心生疑惑。
一个男人,跟她说下个月和孩子一起回国。
这是什么意思?那个孩子,又是谁的孩子?心里虽然迫切地想知道答案,但面上还是沉得住气的。
她不愿说,他就绝不会多问。
走了一段时间,路上渐渐能看到车了。
温舒纭怕别的车主看到自己坐在沈闻的车上,便关上了车窗。
毕竟他现在也是昭城赫赫有名的人物,没必要给他惹出不必要的舆论麻烦。
沈闻听见关车窗的声音,向右瞄了眼,确认她额头上的汗都消了,才打开空调。
--驱车四小时,两人赶到医院。
下车前,温舒纭看着在自己头顶上打开的遮阳板,心里生出些问号。
她不记得自己在睡前动过它啊。
这一路曹焜给沈闻打了不少电话。
询问他关于公司事务的事情。
最近集团内不甚太平,与易昶一直处于竞争地位的其他公司也在暗里不断使手脚。
虽说沈闻从小跟在爷爷身边耳濡目染经商之道、又继承了沈家人的聪慧头脑,可是面对那些老奸巨猾的狐狸,还是有些吃力的。
怕吵醒在一旁睡着的温舒纭,沈闻压低声音接了两通电话。
可不知道曹焜是脑子突然不灵光了还是突然对工作起了极大的热情,居然又打了第三通电话,一副要誓把公司里从王经理私挪公款导致账面出现财务漏洞到打扫卫生间的孙阿姨又复婚了的所有事情全部汇报完的敬业态度。
沈闻咬着牙挂断了电话,让曹焜大事往后推,小事自己解决。
曹焜被挂了电话,心中很受打击,有些担心自己的头号秘书之位,沈董是不是厌倦他了,怎么连工作汇报也不爱听了,说话的声音还这么小。
--进了医院,温舒纭给阳榕子打电话,问她现在在哪。
电话不是阳榕子接的。
而是一个女医生接的,她说她们在太平间门口。
等赶到那儿的时候,温舒纭看着坐在地上,手环在膝盖上,蜷缩成一小团的阳榕子,一下子掉了泪,跑到她身边抱住她,安慰道:\'榕子。
我来了,我来了。
\'医院走廊里有股刺鼻的消毒水气味,墙壁和地砖都是刺眼的惨白。
阳榕子没哭,温舒纭倒是哭了。
阳榕子在她怀里抬起头,抬手替她擦掉眼泪,嘴唇没有一点血色,沙哑着嗓音问她:\'温舒纭,我们就快要结婚了,怎么……怎么会这样呢?\'安慰的话语哽在嗓子里说不出,温舒纭只把她抱得更紧,她身上实在是太冷,冷到让人害怕。
沈闻是这三人中最冷静的,走到站在阳榕子旁边、捧着签字单的医生身边,问道:\'人在哪呢,她为什么不去看他?\'医院走廊里的光线比较昏暗,刚刚沈闻站着的位置刚好逆光,看不清他的脸,这次走近了,才发现他居然是易昶集团的年轻董事长。
突遇男色,一时间脑子都是空白的,嗯嗯啊啊了半天,才夹着嗓子扭捏道:\'哦,她的未婚夫就在太平间里,不过她不肯去看,我劝了半天也没有用。
\'这位医生是用了些心思的,先是找了自认自己最完美的角度面向沈闻,而后又用了自己最甜美的声音,力图让沈闻在心里留下些对自己的印象。
只刚刚对视的那一眼,这位有些自恋的女医生已经在心里谱写了一处霸道总裁爱上我的剧情。
只是沈闻却对她的做作姿态毫不领情,冷冰冰地看着她,自己的问题得到解答后便立刻移开了目光,没有半点停留。
这让医生有些失望了,刚想上去再跟他攀谈两句,沈闻却在温舒纭身边蹲下了,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在她耳边轻声说道:\'先进去看看纪许吧。
\'医生看着沈闻还放在温舒纭背部的手,心里一阵咯噔。
这位董事长怎么会跟温舒纭扯上联系,该不会这两人是恋人关系吧?!不会的不会的,温舒纭性子那么清傲,又不爱说话,哪个霸道总裁能看上她,估计只是旧相识吧。
她自我安慰道。
--温舒纭听了沈闻的话,也觉得先看纪许才是正事,在这儿哭根本没有意义。
\'榕子,我们先去看看纪许,好吗?\'\'我不敢……\'\'你先站起来。
\'温舒纭扶着她起来,力气不太够,站在一旁的医生也搭了把手。
两人一起把她搀扶起来。
温舒纭给沈闻递了个眼神,示意他照顾一下阳榕子。
沈闻会意,到自助咖啡机那给她买了杯热咖啡。
他不太会安慰人,只能从物质上关心关心她。
\'她的未婚夫,是什么……\'医生知道她想问什么,怕刺激到阳榕子,压低声音道:\'心脏病突发,他有遗传史。
\'\'啊……\'她从来没听阳榕子提过这回事。
\'其实婚前体检都检查出来了。
可能女方没当回事,不过谁也想不到这么突然他就……\'温舒纭有些失神地点点头:\'谢谢了。
\'那位医生还想再多说点,比如问问她和沈闻的关系,不过她也知道现在不是时候,便压住了好奇心。
--\'榕子,去看看他吧。
\'阳榕子捧着咖啡一口一口地喝着,不哭不闹,只是像失了魂一样,她摇头:\'不要……\'温舒纭怎么也没能把\'最后一面\'这个词说出口,盯着她看了会儿后,妥协了,\'那我们先送你回家,后续的事情我帮你处理。
\'话音刚落,还没待阳榕子做出反应,走廊的尽头就传来了女人的哭泣声。
看着这对搀扶着走向太平间的夫妇,温舒纭扭头看向阳榕子,\'这是纪许的爸妈?\'\'嗯。
\'\'你给他们打的电话?\'\'嗯。
\'温舒纭有些看不懂了,平日里她和纪许的感情简直好到爆表,一有时间就如胶似漆地黏在一起,像连体婴儿一样。
可纪许这一走,榕子的反应怎么会是这样,虽不至于说是冷漠,但也能算是一种平静的麻木了,平静到让她心慌。
\'我的儿子,我的儿子……\'纪母泣不成声,身旁的纪父一直在安慰她,可他也落了泪。
到了知天命的年纪却痛失爱子,这种痛不需多言便可想象到。
\'叔叔阿姨,纪许就在屋里,你们去看看他吧。
\'阳榕子指了下那间屋子。
听到她这虽然沙哑但却没有什么起伏的声音,纪母抬起了头,伸出一根手指哆哆嗦嗦地指着她。
两行清泪划过皱纹略显的脸庞,哽咽道:\'你,你!\'后面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不难猜出,是在指责她的冷血、无情。
阳榕子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捧着那杯尚且还在散发温暖的咖啡站在原地。
\'行了,先去看儿子吧。
\'纪父按下纪母还端在半空的手臂,搂着她的肩膀朝太平间走去。
路过阳榕子身边时,纪母脚下一软,差点摔到地上,阳榕子反应快,立刻扶住了她,不过纪母却用力推开了阳榕子搀扶自己的手,含着眼泪踉跄地与她擦肩而过。
纪父看到这一幕,觉得自家妻子有些过激了,但属实没有心情宽慰阳榕子,只说了句,\'榕丫头,你多保重吧。
\'温舒纭揽过阳榕子的肩膀,把她护在自己怀中,又跟那位女医生递了个眼神,示意她去陪纪父纪母。
没过多一会儿,太平间里就传出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在这条尤为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凄惨。
\'走吧。
\'阳榕子轻声说。
温舒纭下意识看了眼沈闻。
正好迎上他投过来的目光。
沈闻轻轻点了点头。
\'好,我们走。
\'***等电梯的时候,温舒纭问阳榕子:\'去我家住吧,好吗?\'以她现在的状态,温舒纭根本不可能放心让她一人独住。
\'也好。
\'温舒纭抿唇,此刻的阳榕子就像是任人摆控的提线木偶,毫无灵魂可言。
以前和她见面,不需要温舒纭说话,她自己一个人就可以嘚啵嘚啵半天也不停,明明是那么阳光的一个人,现在却……她仿佛在阳榕子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都是在一个瞬间,心里的火被熄灭了,只余下几抹破败的灰烟。
走出医院时,阳光已经完全消逝了,天空呈现出一种暗沉的灰色,无声地将这座城市笼罩。
上了车。
温舒纭陪她坐在后座。
\'麻烦送我们去明景苑,谢谢。
\'又是\'麻烦\'又是\'谢谢\',这两个词听在沈闻耳朵里是真刺耳。
\'你们晚上打算吃什么?\'沈闻通过后视镜看向温舒纭。
对了,晚上还要吃饭。
温舒纭这才想起来这回事。
她看了眼坐在一旁盯着车窗外的阳榕子,觉得她此刻肯定没有心情出去吃饭。
\'我回去点外卖就行。
\'\'外卖不干净,也不健康。
\'听了沈闻这话,温舒纭脑子里浮现的第一个想法是\'我一个医生都不介意,你在逼逼what?\'。
她当然不能这么说,不过也不知道该回些什么,便三缄其口等待沈闻的下文。
关于外卖是否干净健康与否的问题,沈闻本就是嘴一滑给说出来的,结果自己说完她却没接下文,面对车里这寂静到尴尬的氛围,他只好顺着自己的话说了下去。
\'前面有个商场,不如去买点菜吧。
\'这下是温舒纭尴尬了:\'我做饭……不太好吃。
\'准确来说,她做的饭,不是用来品鉴的,而是用来续命的。
在澳洲的那几年,温舒纭大部分时间都是自己给自己做饭吃的,吃的一直很简单,将买来的面包烤一烤,买来的蔬菜洗一洗切一切做成沙拉,顶多再买点处理好的鱼肉或牛肉,煎成鱼排或牛排。
有时候心血来潮,做顿诸如红烧肉、糖醋里脊的中国菜,这些菜的结局也基本都是直接进了垃圾桶。
她嘴不刁,吃什么都可以,对自己的手艺也一直都是将就着得过且过。
可现在不一样了,她身边还有个心灵上刚受重创的阳榕子,怎么能让她吃那种\'说好吃都是在丧良心\'的饭菜呢?沈闻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说出了一句曹焜听到绝对会惊掉下巴的话:\'那我去买菜,帮你们做顿饭。
\'顿了一秒,他又补充了俩字儿:\'行吗?\'温舒纭瞳孔如地震般颤抖,里面写满了\'是您说错了还是我耳朵失灵了听错了话\'。
沈闻这是受什么刺激了,怎么突然要给她做饭了?!!就连阳榕子,也被这句话短暂地拽出了悲伤的深渊,从后敲了敲驾驶座的椅背,尚且苍白的唇嗫嚅着:\'你们两个……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