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沈闻说的没差多少,他出差的第三天,温舒纭就来了例假。
听了沈闻的话,这几天她没碰凉的,所以肚子也不算很疼。
按照惯例,她去吃了黑糖姜茶,拉着阳榕子陪她一起去的。
她现在是一有时间就去找阳榕子,要么拉她去散步逛街,要不就是电影SPA,再不就是跑到郊区吃野餐。
总之,不给阳榕子闲下来胡思乱想的机会,时间都给她塞得满满的。
阳榕子对她这种行径非常不满意,非说她是男人出差了,孤独寂寞冷,拿她消遣解闷呢。
沈闻出差的第五天,温舒纭刚下夜班,接到了苏湛的电话。
他说他在机场,希望她能来送送他。
温舒纭接到电话时,心里还是愣怔了一下,不过她是真没想到苏湛这么突然就选择了出国。
选择离开昭城。
她无法骗自己说苏湛出国是他自己的原因,与她无关,她心里跟明镜一样,他离开,无非是因为她。
带着对他的抱歉与愧疚,她立刻赶去了机场。
同时,她还有些无奈,苏湛怎么和阿闻一样,不打一声招呼就去了机场,跟遛她腿一样,把她从市中心招到郊区。
等见到苏湛时,她吓了一跳,几天功夫,他怎么瘦了这么多。
两颊深深凹陷下去,身形单薄,整个人萎靡又颓废。
\'纭纭,你来啦。
\'他打起精神冲她笑笑。
\'你……\'温舒纭说不出话。
\'她没答应我的追求。
\'他们之间到现在也没有挑明那层关系,彼此默认,苏湛追求的那个女人,不是她温舒纭。
苏湛顿了顿。
似乎是调整好了状态,恢复到以往吊儿郎当的模样,又一本正经地说起了胡话:\'我受了情伤,我要去乌苏里亚,把我的悲伤都告诉灯塔。
\'\'把悲伤说给灯塔听\'这个梗,出自电影《春光乍泄》,电影中的角色张宛说过,世界的尽头--乌苏里亚,那里有座灯塔,失恋的人都会去跟灯塔诉说心事,把悲伤留下,然后重新开始。
温舒纭懂他的梗,不理他的玩笑:\'别闹,你到底要去哪儿啊?\'苏湛摆摆手,多了几分正经,\'不开玩笑了,我其实要去加拿大,魁北克,去散散心。
你不是说魁北克很美吗,那我就去看看那儿到底有多美。
\'魁北克很美这个结论。
是温舒纭之前跟他提过的。
当时她很迷一部名为《鬼怪》的韩剧,电视剧在魁北克拍摄的画面就像油画一样,美得都不真切。
因为她喜欢,所以他要去。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温舒纭没敢问\'那你还回来吗?\',如果这么问的话,会让他觉得,她不希望他回来。
\'不一定,也许我哪一天钱花没了,就回来了。
\'温舒纭:\'……\'这么说的话,那就是再也不会回来了……--离登机时间还早,两人在大厅找了个位置坐下,温舒纭主动去买了两杯咖啡。
喝着符合他口味的多糖多奶咖啡,苏湛神情舒缓起来,身上的温度也提高了些。
\'你怎么就带这么点东西,够用吗?\'温舒纭看了眼他腿边那个16寸的行李箱,很是不放心,他向来是个麻烦精,东西多的很,光衣服都能整理出两个大行李箱,这次出国,他怎么还走极简风格了?苏湛不甚在意:\'我有钱不就行了,带那么多东西,怪累的。
\'\'……\'好吧,很有道理。
机场里人流如织,嘈杂又纷扰,每天都被离别或是重逢充斥着,或悲或喜。
苏湛轻抿了口咖啡,再抬起眼时眼中又带了些玩笑意味,\'纭纭宝贝儿,你说我这一走,你会不会想我啊?\'\'当然会啊。
\'这话是百分百真心的。
\'行!\'苏湛一拍大腿,\'有你这话就够了。
\'温舒纭捧着咖啡,低着头,没说话。
\'算起来,咱俩这都认识多少年了,你今年26,我28,我两岁那年就认识你了。
我家现在还有你刚出生的照片呢,你当时长得可真丑啊,跟个猴崽子一样,难看死了。
\'\'去你的。
\'温舒纭用胳膊肘撞他。
\'不过你现在算是进化了,长得还算凑付吧。
\'苏湛又想起来一事,\'你记不记得,你有一次没写作业,非要来抢我写好的作业本,我不肯给,你就哭,最后到底是我妥协了,害得我被罚站了一个下午。
\'\'……记得。
\'她有点尴尬。
\'小时候你这种事干了能有一火车皮,数都数不过来。
不过你长大了就变得有人样了,还会照顾人了。
我记得那年在澳洲,我领你去滑雪散心,我雪盲犯了,把腿摔骨折了,还撞到头昏迷了,是你把我从雪场送到医院的,那儿那么偏,连个人都没有,你当时那么瘦,我都想象不到你是怎么把我背走的。
\'\'我可没背你。
我是拖着你两条腿把你拖下山的。
\'苏湛笑,他知道她是在开玩笑,当时趴在她背上的感觉他可一点都没忘。
那么瘦弱,却又那么有力量。
\'抗郁和助眠的药以后尽量少吃,对身体没什么好处。
\'他又自嘲地笑了笑,\'不过,你现在和沈闻在一起了,病也应该会好转了。
\'温舒纭眉心一跳,他怎么知道了。
\'也许,只有沈闻才是治你的那味药吧。
\'苏湛敛起脸色,声线是显然的故作轻松,\'纭纭,我外强中干,胆子没那么大,有些话,我只敢说一次,你可要听仔细了。
\'温舒纭下意识屏息,手指紧攥在一起。
机场内的嘈杂仿佛瞬间消失,万物归于静籁,唯余两人浅淡的呼吸声。
良久。
苏湛略微颤抖的声音响起。
\'祝你幸福,和沈闻。
\'如果你幸福,那我就也会幸福,无论能不能和你在一起,都好。
最想要的,不过是你一生喜乐顺遂罢了。
不爱你了是假的,但想放下你是真的。
₵温舒纭心里一窒。
她明白了,原来真的会有这样一个爱她的人,从未想过索取和回报,就像寂静山林雪。
沉默却厚重。
他是包容的,包容六月清泉结冰,包容不老的生命,包容世界的迟疑--也包容她。
他从不怪她不肯跟他在一起,他也毫不后悔自己曾守候在她身边的那些年,至少那些年,他怀着那份不为人知的爱意,孤单而灿烂地幸福过。
\'为了避嫌,我以后可能不会再联系你了,你如果没有天大的事,也不要主动联系我。
不过,你要好好的,别让我担心。
\'\'嗯。
\'温舒纭喉咙一紧,有些哽咽。
\'如果沈闻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告诉我,我立马从魁北克飞回来帮你打他。
你放心,我永远都是你的娘家人。
\'这句\'娘家人\',瞬间将温舒纭的眼泪逼出来了,视线被泪水模糊,她带着哭腔,\'对不起!对不起苏湛!\'苏湛不同意:\'你哪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他看着温舒纭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啪嗒啪嗒掉落的眼泪,心里疼的厉害,想帮她擦掉眼泪,但这双手终究也没抬起来。
放下吧,该放下了。
为她,也为自己。
--机场内的广播提示登机信息,苏湛站起身,冲她张开双臂。
\'FarewellEmbrace.\'他笑笑。
温舒纭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走到他的怀抱中。
他的怀抱并不温暖,温舒纭甚至觉得,冰冷到刺骨。
\'我走啦。
\'他松开温舒纭。
温舒纭没让他走,拉住他衣袖,低着头,声音喑哑。
\'苏湛,给自己找个女朋友吧。
\'她哽咽了下,接着说道:\'要不然,我会自作多情地以为你是在等我。
\'苏湛低下头,强压下眼中的泪意。
再抬起头时,他脸上已挂了淡淡的笑意,只是这抹笑,着实苦涩。
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向了登机口。
始于年少的那场暗恋,那份带着酸涩的爱意、痛苦和遗憾,终究落下了帷幕,随着风,消失在万籁俱寂中。
起飞后,透过舷窗看向愈来愈小的楼房屋宇,看向那座他为了心爱之人而回来的城市,苏湛明白了,原来,爱一个人是心痛。
今日,乘坐AC8715号航班飞往魁北克,希望这一程旅途,能让所有的悲伤慢慢消弭。
希望所有的悲伤,在这个冬天陨落。
***虞城易昶分部的顶楼,沈闻立在宽敞明亮的落地窗边,气场斐然。
他看着手中温舒纭和苏湛在机场聊天、拥抱的张张照片,面无表情。
他这次没有像上次那样,用一通电话将温舒纭叫走。
这次是苏湛选择离开了,既然他打算放弃追求阿纭。
那让阿纭去机场送他,也不算过分,就当做是朋友之间的送别了。
只是,他看到阿纭哭的时候,心里还是很难过。
他不希望她因为别人落泪。
他知道阿纭此时心里对苏湛一定是充满了愧疚与抱歉,如果阿纭去送他的话,她心里一定会舒服很多,这样也好。
他自己宽慰自己。
曹焜隔着玻璃看他的背影,叹了口气。
自从他把照片送给沈董后,沈董这一上午就半点工作也没碰。
一直看着照片发愣。
曹焜能感受到,他一直在纠结。
沈董在面对温医生的问题上,总是那么犹豫,顾虑总是那么多,一点也没有在商场上厮杀的恣意了。
不过,曹焜还以为沈董看到照片后,会立马提着四十米的大刀赶到昭城机场,一刀把苏湛劈成两半呢。
没想到他居然没有作为,反而是一个人在这儿钻牛角尖,根本不像他的风格啊。
这一上午,曹焜一直很有眼力见地,没有打扰沈闻,送来等待审阅的文件全部暂时搁置,会议也全部推迟,给沈董留出了充足的时间来思忖自己到底该怎么做。
--下午三点多,沈闻出发去新开盘的楼盘视察。
他们直接坐着内部电梯到了地下停车场,曹焜坐在副驾驶核对楼盘的资料,沈闻坐在后座,慵懒地望向窗外放空。
车开了没多一会儿,司机突然一脚踩了刹车,由于惯性,全车人一齐向前扑去。
一向优雅矜贵的沈闻也没能幸免,鼻梁狠狠撞在了驾驶座的头枕上,很是狼狈。
\'怎么回事?!\'曹焜怒了,重金聘来的司机居然连车都不会开?!没有理会司机的反复道歉,他回头看了眼沈闻,确认自家主子的状态:\'沈董,您怎么样?\'沈闻揉了揉鼻梁,钝钝地疼,他没回曹焜的话,从后视镜看向司机尚且惊魂未定的脸,\'怎么了?\'司机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车前张着双臂拦车的女人,\'遇到碰瓷的了。
\'沈闻瞥了眼车前的女人,不认识,又靠回到椅背上,等司机去处理这个状况。
曹焜拉住正打算下车的司机,回头看向沈闻,\'沈董,这人是傅铭杰的人。
\'沈闻抬起头,又看了眼那人。
\'她叫周潆。
是傅铭杰在外面养的女人。
\'曹焜瞥了眼她,从头到脚穿的都是奢侈品牌,虽说是过季款,但也是能看出她金主曾经还挺舍得给她花钱的。
不过她这精神状态倒是不怎么样,虽然化了很厚重的妆,但眼底的黑眼圈还是很明显,像是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她来拦车做什么?怎么,傅铭杰落魄了,她想换金主?沈闻今日心情不佳,懒得管车外这女人到底是傅铭杰的人还是正铭杰的人,他不关心,派曹焜下去处理了。
曹焜走下车,做作地整理了下身上的西装,还没来得及清清嗓呢,周潆就冲到了他身边,拉着他的胳膊,把他刚整理好的衣服又抓起褶。
\'你是沈闻的人吧?求求你!帮帮我吧!\'曹焜感到无语,往后撤了一步,与她保持安全距离,再次整理起了衣服,\'我能帮你什么?\'\'你帮我求求沈闻吧!让他放过铭杰!\'\'放过傅铭杰?\'这话曹焜听不懂了,他们也没为难过傅铭杰啊,不就是收了他的产业么。
\'你们收购绪杰集团的时候,铭杰被爆出来很多负面消息,他现在已经身败名裂了。
你说,这事是不是你们做的?!\'曹焜反问她:\'这些消息都是假的吗?\'周潆不说话了。
\'你跑这儿来不要命地拦车,就是为了问我爆料那事是不是我们做的?\'\'不,不……\'周潆用力摇头,眼泪滑了满脸,\'我是想求求你们帮帮他。
绪杰集团被收购了,他手上没有流动资金了……\'曹焜听得不耐烦,打断她的话:\'没有流动资金就去把固定资产套现啊,我不信他傅铭杰干了这么多年连点房产车产都没有。
\'\'不是……\'周潆抽抽搭搭,\'公司被收购了我才知道,铭杰这些年欠下不少赌债,名下的房产都被抵押了。
\'哦,这样啊,这倒是一点也不奇怪,像是他傅铭杰能干出来的事。
曹焜心想。
\'他老婆呢?他老婆不会见死不救吧。
\'好歹也是个富家千金,替他填平赌债应该不是什么难事吧。
周潆的眼底滑过一抹愤恨,\'他老婆在他那些负面消息爆出来的时候,就跟他离婚了!\'曹焜点点头,他老婆还挺明智果断。
\'你让沈闻帮帮我,求你了!\'她噗通一声,直接跪在了曹焜面前。
\'你别……你快起来!\'旁边还有路人看着呢,她这一跪倒是把曹焜弄得不会了。
\'傅铭杰养了那么多女人,怎么这时候就你出来替他想办法。
\'沈闻冷冷的声音从周潆背后响起。
他本是坐在车里的,后来实在是嫌曹焜办事效率太低了,才下车亲自解决。
被人跪一下就不会做事了。
他真要好好考虑考虑要不要换秘书了。
周潆看见沈闻来了,跪着向他的方向爬了过去,想抓住他的西裤裤脚。
沈闻姿态优雅,向后退去,根本没让她近身。
给曹焜递了个眼神,他立刻会意,一把将周潆拉了起来,扼住她的双臂,不让她再靠近沈闻。
\'因为……只有我是爱铭杰的。
\'\'真是感人。
\'沈闻这四个字说得一点也不走心。
\'你帮帮我吧!我知道铭杰欠的那点钱对你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你就当做慈善,救他一命吧!\'\'我本非良善之人,何来做慈善一说,更何况他傅铭杰还曾经对我下过黑手,差点害死我。
我不报复他,已经是最大的宽容了。
\'沈闻声音淡淡的,话语却不留情。
周潆的脸白了又白,沉默了许久,就在沈闻转头就走的瞬间,她再次出声。
声音不大,\'沈董……你就帮帮我吧,你帮我这次,我……\'她说不出话了,挣脱曹焜扼着她的手,从衣兜内摸出一张卡,颤抖地递到沈闻面前。
看的出来,这是张房卡。
到此,也不必再多说了,他们都懂。
曹焜上下打量了眼周潆,有点佩服她。
金主倒了,居然不离不弃,还帮金主想办法还债。
傅铭杰命挺好,能包上这么一个有情有义的女人。
不过,沈董是谁啊,怎么可能被一张房卡就轻易俘虏了。
沈闻视线淡淡从头到脚扫视她,然后不屑地丢出一句:\'身材没我女朋友好,长相也不及她半分,学识家境与她也不是一个层次的。
\'周潆的眼泪哗哗流下,被巨大的耻辱感包围。
沈闻停了一秒,又慢悠悠地补了句,\'就你,也配?\'啧啧,真狠啊,曹焜在心里感叹。
周潆一张脸煞白,身子像筛糠一样颤抖,手没拿住,房卡掉了下来,正好落在沈闻脚前。
沈闻没再多看她一眼,跨过那张房卡上车了。
曹焜把周潆拉到路边,防止她挡路,也跟着上了车。
车子启动,从正蹲在路边嚎啕大哭的周潆身边驶过。
--\'她怎么知道我的行程的。
\'沈闻问。
掌握得还挺清楚,知道他今天上午会去视察楼盘,知道他会走哪条路,也知道公司内部安保严密,她就算地下停车场也进不去。
曹焜打了个哆嗦,立刻道歉,\'抱歉沈董,是我没有做好行程的保密工作。
\'身为秘书,居然能犯这种低级错误。
完了,自己这饭碗怕是保不住了。
\'再有一次这种事你就滚回家自己吃自己。
\'\'……\'好歹,饭碗没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