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餐厅,温舒纭按照孩子的胃口简单点了几道菜,她一边拿消毒湿巾替简思尔擦手,一边问简诚,\'你们这次回国,是为什么啊?\'\'想听我说实话吗?\'\'你随便。
\'\'……\'简诚拿她没辙,喝了口茶水,说道:\'我这次回来,算是来考察的吧。
这几年一直有\'解甲归田\'的想法。
\'解甲归田?还真能给自己面上增光。
\'怎么,你要金盆洗手了?\'温舒纭给思尔擦完手,仔细地替她围上小肚兜。
简诚笑笑:\'算是吧。
孩子越来越大了,我想给她个安稳的生活。
\'\'现在想给她一个安稳的生活了?之前都想什么了?\'温舒纭不给他好脸色看。
\'舒纭,你能不能别老呛我,怎么跟个辣椒一样。
\'温舒纭低下头,不说话了。
服务员刚好端着菜品走了过来,没一会儿,菜就摆了一桌子。
温舒纭来例假,身体不是太舒服。
没什么胃口,几乎没动筷子,一直在喂简思尔吃饭,简思尔也很捧场地,吃了很多。
\'是不是只有在中国吃的中餐才正宗啊,今天吃了好多呀,思尔真棒!\'温舒纭擦擦思尔的嘴,冲她比了个大拇指。
\'得了吧,她在澳洲吃的食材都是国内空运过去的,厨师也是从中国请来的。
\'简诚毫不留情地拆台。
\'……\'温舒纭忍住自己翻白眼的冲动,权当没听见,接着喂饭。
简诚吃了口鱼肉,不知怎么的,他突然觉得,在墨尔本吃的鱼,确实没有这里做的好吃。
他放下筷子,想了想才开口,\'你回国的这两年。
是不是还去过墨尔本。
\'温舒纭握着勺子的手轻微颤抖了下。
他注意到温舒纭的反应,又说了句,\'每年笛尔祭日,她坟前的雏菊,都是你送的吧。
\'这不是个问句,简诚心里清楚,那个人就是她。
\'是又怎样?\'温舒纭强装淡定。
\'都来墨尔本了,怎么不来看看我和孩子?\'温舒纭放下手里的勺子,拿起手帕慢条斯理地擦着手,动作优雅,\'就凭你简诚的名号,我不相信我踏入墨尔本时,会没有人跟你汇报。
\'她反问他:\'问我为什么不去看你和孩子?你不是也没来找我?\'简诚气笑了:\'我怎么去找你?我那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那现在呢?怎么,是时间久了,脸皮变厚了呗?\'温舒纭毫不退让。
眼看着这饭越吃火药味越大,简诚怂了,不再跟她争执,退了一步。
\'你啊,这嘴真是不饶人。
\'\'对你,没什么可饶的。
\'思尔东瞧瞧西望望,不明白这两个大人怎么像要打起来了似的。
人小鬼大,她主动缓和气氛,拉了拉温舒纭的衣袖,\'妈妈,我饿。
\'温舒纭的注意力立刻被转移,\'饿?你不是吃很多了吗?不会撑到吗?\'思尔摇摇头。
\'好吧。
\'温舒纭又开始喂饭。
\'一会儿我们去给思尔报个幼儿园吧,她也该上幼儿园了。
\'\'我还以为你会给她请私教呢。
\'话音刚落,温舒纭就后悔了,她怎么又开始呛人了。
简诚自动忽略她话里的火药味,摇了摇头,\'终归还是和同龄人在一起比较好,你知道这里哪家幼儿园比较好吗?\'温舒纭第一个想到阳榕子所在的幼儿园,有榕子在,也能帮着照顾下思尔。
不过,她又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
榕子那家幼儿园不是双语幼儿园,对于思尔这种从小在双语环境中长大的孩子来说,不太合适。
温舒纭拿出手机给阳榕子打了个电话,让她帮忙找一个幼儿园。
阳榕子办事效率很高,也没多问她找幼儿园的理由是什么,没用多久就给她发了家幼儿园的地址,还帮她找好了关系,今天下午去那儿,就能报名了。
\'吃饱没?\'温舒纭放下手机,\'现在去幼儿园报名?\'\'好,走吧思尔。
\'简诚冲简思尔伸出手,思尔被温舒纭从椅子上抱了下来,小跑着牵上简诚的大手。
***\'先生太太,你们看一下这份文件,如果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在最下面签字就行,然后就可以去缴费了。
\'简诚对\'先生太太\'这个称呼没有什么反应,但温舒纭却皱起了眉。
她想跟园长解释一下,但又觉得很麻烦。
反正就是个陌生人,跟她解释,似乎也不是那么有必要。
看文件这事儿,交给简诚了,温舒纭懒得看这么多文字,她相信榕子给找的幼儿园肯定没问题。
简诚作为父亲,还是很认真负责地,将文件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看了一遍,确认没什么问题后,才点了点头,\'签字吧。
\'他拿起笔,\'唰唰\'地在\'父亲\'那栏上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递给温舒纭。
温舒纭握着笔,看着\'母亲\'两字,却有些犹豫了。
园长看着她踌躇的动作,心里纳闷得很,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怎么连字都不敢签。
\'没事的,只是签个字而已。
\'简诚似乎看透她的心理。
轻声宽解了句。
是啊,只是签个字而已,总不能让思尔母亲那栏空着吧。
一旦传出去,被其他小朋友知道了她没有母亲,思尔一旦被孤立了可怎么办。
这样想着,温舒纭吸了吸鼻子,吊着口气,提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我去缴费,你带着孩子到车上等我。
\'温舒纭把钥匙扔给简诚。
\'还是我去吧,不用你破费了。
\'简诚客套了下。
温舒纭没理他,拿着文件径直走出办公室去缴费了。
--从幼儿园离开后,温舒纭打算把他们送到提前订好的酒店,他们刚回国,需要倒时差。
\'思尔这批孩子,还得快一个月才能开班,这期间你们有什么想去玩的地方吗?\'温舒纭和简诚给思尔报的是小型班,班上的孩子们都是自小长在国外或是从小接受双语教育的,可以说这是个精英班。
开课时间也比寻常幼儿园自由了许多。
\'你带我们去玩吗?\'简诚抱着孩子,四只眼睛一齐看向她。
说起来,简诚和简思尔虽是父女,相貌上有很多相似之处,但唯独眉眼却是完全不同的。
简思尔的眉毛是弯弯的,眼睛很大,一笑起来的时候就像月牙一样。
眉眼深邃,双眼微微内陷,带着混血儿特有的异域风情。
这双眉眼。
是随笛尔的。
简诚的眉眼更为锋利些,两道剑眉下是一双狭长的细眼,凌厉而果决,如果再配上他之前的一头银发,看起来就绝非善茬。
他的眉眼,和纪许有着九成的相似。
纪许……一想到纪许,温舒纭心里突然冒出个想法--她觉得不能让榕子见到简诚。
没有理由的,只是一种直觉。
她总觉得,如果榕子见到了简诚,会出大事。
\'想什么呢?\'简诚抬手在她面前打了个响指,\'开车还敢走神?这车上还坐着祖国的花朵呢!\'温舒纭急忙回神,差点应激反应一脚踩上刹车。
她调整好状态:\'没想什么。
哦,对了,我没时间,我给你们报个旅行团吧。
\'简诚撇撇嘴:\'你一个月工资多少?我出钱买你一年的时间。
\'温舒纭摇摇头,拿话顶他:\'你的钱太脏,买不了我的时间。
\'简诚叹了口气:\'我也是有干干净净挣来的钱的。
\'\'哦。
\'\'……\'--车子停在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温舒纭双手抱怀靠在车门上,看着简诚把两个行李箱从后备箱里搬了下来。
她又看了眼乖乖站在简诚身边的简思尔,眉眼顿时柔和了许多,对于思尔,她还是很喜欢的。
\'要不要跟我去我家住?\'她问思尔。
简思尔黏爸爸,第一反应便是抬头看向简诚,用眼神询问他。
简诚拍了拍手上的灰,蹲在思尔面前,用手背刮了下她的小脸,\'要不要去找妈妈玩?\'\'爸爸……爸爸去吗?\'\'爸爸当然不去。
\'温舒纭替简诚回答。
\'那……\'简思尔小手攥着衣服,表情纠结,\'思尔想要爸爸。
\'温舒纭没再为难她,她知道思尔从小的生活里只有爸爸,跟简诚的感情很深。
\'那好吧,我走啦。
\'温舒纭跟她摆摆手。
\'等下。
\'简诚抱着思尔,在她耳边悄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思尔的态度就瞬间转变了,思尔朝温舒纭走来,抱住她的大腿,扬起一张小脸,\'妈妈……我想跟你走。
\'也许是母性泛滥?温舒纭当时只觉得心里一阵暖流流经。
\'好,我们走吧。
\'温舒纭弯下腰,单手把她抱了起来。
\'你跟她说了什么?\'温舒纭用口型问简诚。
简诚耸耸肩,不告诉她。
温舒纭轻瞪他一眼,转身离开了。
\'诶!\'\'又怎么了?!\'温舒纭不耐烦了,他怎么这么多事儿?!简诚有些委屈地冲她伸出掌心:\'房卡没给我。
\'\'哦。
\'温舒纭忘了这回事,把孩子放下了,\'走吧,先进去办理入住。
\'她又问了句:\'住酒店是要身份证的,你的身份行么?\'\'行。
\'回国前,他已经办好了假身份。
\'好。
\'办理好入住,温舒纭把房卡递给简诚,\'这次再没有别的事了吧?\'\'没了,你走吧。
\'他揉了揉简思尔的头,\'去妈妈家要乖乖的,知道吗?\'\'嗯!\'简思尔使劲点点头。
--离开了简诚,简思尔也是乖乖的。
不哭也不闹。
这次不知是怎么的,她居然没抗拒儿童座椅,乖乖地让温舒纭把她绑在座椅上。
温舒纭有些诧异。
\'爸爸刚才跟你说什么了,思尔怎么这么乖啊?\'简思尔是个瞒不住事的,像分享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一样,非要趴到温舒纭耳边才肯说。
\'爸爸说,妈妈很想我,还说,妈妈偷偷。
偷偷哭了好多次,爸爸要我多陪陪妈妈,不让妈妈哭。
\'这句话有些长,简思尔小朋友说得不是太流利。
\'……\'行吧。
\'你困不困?\'\'不困。
\'估计她在飞机上也是一直在睡,应该不存在时差的问题,温舒纭想了想小孩子能爱去的地方,\'我带你去动物园玩好不好?\'\'动物园?好呀。
\'思尔的声音奶里奶气的,简直要把人萌化。
温舒纭在导航中调出动物园的定位,在后视镜中与她对视,学着她的语气,\'我们出发喽!\'***飞机的头等舱里,遮光板均已放下,舱内呈一片昏暗。
空姐走到沈闻身边,弯下腰挂着职业性微笑地问他:\'先生您好,请问想喝点什么呢?\'\'不用了。
\'说这句话的功夫,沈闻的视线都没从手机屏幕上移开。
空姐有些尴尬,以为是自己的服务不够好,求助似的看向坐在沈闻身边的曹焜。
曹焜也很尴尬,冲她摇摇头,递了个眼神,示意她走吧。
空姐离开后,曹焜小心翼翼地看向身旁那人。
上了飞机后,他连口大气都没敢喘,生怕自己哪次呼吸没搞对,惹得身旁那人不快。
他的气场实在是太强大,曹焜是真的怕。
自从沈董上午看过从昭城那面传过来的照片后,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什么理智淡漠全都没有了,\'哗啦\'一声把办公桌上的文件全扫到了地上,直接冲出办公室,去了机场。
工作不做了,坐着最快的航班飞回昭城。
曹焜心里是真的有些埋怨温舒纭了,每次都是因为她,沈董才会情绪失控,连累他这个秘书也难做。
不过,他也好奇。
那个男人和小女孩到底是谁?总不能,真是温舒纭的女儿吧?--下了飞机,又收到了一份消息--幼儿园的报名表。
沈闻看向手机里的图片,握着手机的手都是颤抖的。
\'母亲\'那栏,\'温舒纭\'三个字,着实灼伤了沈闻的眼。
他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头顶,血液沸腾了,心脏也突突直跳。
这大概就是所谓的\'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吧,他的情绪瞬间崩溃了。
之前在飞机上,自己站在阿纭的角度考虑的、解释的,全都不再有效了,他现在眼中,只能看到写在母亲栏的\'温舒纭\'三字。
那么刺眼,那么让人心痛。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她到底有多少秘密在瞒着他?为什么每次,他都是被选择隐瞒的那个人?曹焜清晰地看到沈闻眼中砸下了两滴泪。
出于对上司自尊的保护,他装作没看见,低下头整理公文包了。
沈董对温小姐,真是爱得深啊。
沈闻苦涩地笑笑,眼眶胀得生疼。
自己前两天还很高兴阿纭愿意在他面前展露自己的真实想法了,原来,都是假的啊。
阿纭啊,你到底要怎么伤我才肯罢休呢。
--悲伤过后,便是愤怒。
沈闻把视线移到报名表上\'父亲\'那栏,死死盯着\'简诚\'两字,眼中似乎有烈火在熊熊燃烧。
孩子……回国……他突然想起来那次他和温舒纭一起从山区往外走,她在车上接的那通电话。
那通电话里,就提到了要带着孩子回国的事。
打电话的人,应该就是简诚了吧。
简诚,呵。
当时事情多,他忘了派人去查这回事,没想到这回事倒是在现在冒出来了。
同时他更生气了,从那时到现在,阿纭居然都没有打算把这件事说给他听,瞒得可真是好啊。
\'她现在在哪?\'声线是冰冷的。
曹焜立刻回答道:\'在动物园。
\'沈闻大步朝机场外早已在候着的车走去,曹焜懂了,立刻抬腿跟上,一起前往动物园。
***下午五点多,温舒纭带着简思尔从动物园出来了。
简思尔在看大象的时候说困了,没多一会儿就睡着了,温舒纭只好一路抱着她。
停车场离动物园大门口有一段距离,温舒纭抱着孩子慢慢走着,生怕自己动作幅度大了,给她吵醒。
她想起来自己今天忘了提醒沈闻吃饭,等一会儿上了车。
得给曹焜打个电话了。
--有些起风了,温舒纭把思尔的衣领拉到最高,又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披在她身上。
她看着简思尔熟睡的小脸,心底升温。
这小丫头的眉眼可真像笛尔。
想到笛尔,温舒纭心里就涩涩地难受,虽然自己已经接受了她早已离去的事实,可每次想起她,还是难受得很。
一阵冷风掠过她没有保护的脖颈,冷得她打了个哆嗦。
温舒纭吸了吸鼻子,这天可真冷。
快走到车位那了,温舒纭单手抱着孩子,右手从衣兜里摸出钥匙,开了锁。
大概离车门还有四步的距离,一辆黑色宾利冲了过来,一个急刹,在她身旁站定。
温舒纭惊魂未定地看着这辆突然出现的车,顿了顿,又放下心来,原来是阿闻回来了。
她有点高兴,阿闻这家伙,还会玩惊喜了,居然都不提前告诉她一声。
车门\'砰\'地一声甩开,穿着黑色皮鞋的脚迈到地上,大步朝温舒纭走来。
冷风呼啸,吹乱温舒纭的发丝。
被发丝迷了眼,她隐约瞧见,阿闻的眼眶怎么是泛红的。
\'阿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