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闻在英.国的日子是很有规律的,谈合作不能一口气吃个胖子,合同上的每条律文都要细抠、细谈,偶尔还要跟对方公司的老总出去喝个咖啡、打个高尔夫,时间耗得很长。
除了谈合作,剩下的事情就和在昭城时没什么两样了。
开会、视察、定指标、审阅文件、规划企业投资方向,每一天都是在和金钱赛跑,和利益斗争。
沈闻每天就算再忙,也会保证给温舒纭打一通电话。
但两人身处异国,有时差在中间作梗,更多时候都是沈闻凌晨时喝着曹焜送过来的营养冲剂跟正吃早餐的温舒纭打视频电话,或是在温舒纭晚间做完运动时,正吃午饭的沈闻会抽空跟她在微信上聊两句。
虽然这样的交流很辛苦,但两人还是乐此不疲地配合着彼此的时差,享受这点来之不易的闲聊时光。
很多次沈闻都抑制不住自己对温舒纭的想念,想要直接飞回国,切身实地地站在她面前,拥抱住她,告诉她他到底有多想念她。
但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工作,他也只能叹口气,断了这个念头。
--一周的时光很快就过去了,温舒纭的一周是平淡的,乏善可陈,除了开始喝中药这回事。
就只剩下一回事还算是比较特别的了--她去了整形医院,把手腕间的那道疤除掉了。
这道一直被用手表好的手链遮挡的瘢裂疤痕,在一个小时的手术后,终于恢复了光滑,只留下一道淡淡的粉色痕迹。
祛疤这件事她早有打算了,这次趁着沈闻出国,她便去了医院。
这么多年都不曾介意过的疤痕为何在此时偏要除去,答案只有一个。
看着太闹心了。
不是闹她温舒纭的心,是闹沈闻的心。
虽然他不说,但她看得出来。
沈闻第一次看到她手腕上的疤,是在山区里,温舒纭第二次到他宿舍偷烟,被他抓包后拉扯间无意发现了它。
沈闻当时是怔住了,瞳孔剧烈颤抖,可最后他也什么都没问出口,他知道的,温舒纭不会愿意说出来,他不会为难她。
虽然沈闻不提,温舒纭也不说,但这不代表两人的刻意无视就能让这道疤凭空消失。
床笫之间,沈闻曾一次又一次地亲吻她腕间那条一直被掩盖的疤痕。
虽被欢爱迷离了眼,可温舒纭也能看见他眼中的痛心与自责。
这道疤痕就像是一个张牙舞爪嘶吼叫嚣的怪兽,掐着沈闻的脖子告诉他\'知道吗,温舒纭曾经为你自杀过。
\'就像个信号灯。
这道疤痕时刻警醒着他们不要忘记四年前发生的一切。
可旧事终归是逝去了,时光也不能倒流,想起那些过往只会徒增悲闷,毫无意义。
所以,温舒纭摘掉了一直戴在腕间的遮挡物,到医院做了修复手术。
祛了这道疤,就当做那些旧事都翻页了吧。
日子还长,不能总困囿在过往。
他们是需要向前看的。
***趁着沈闻不在家,林子玫的尾巴又翘起来了,撺掇着温舒纭出来喝酒。
她说她今晚要把她娱乐圈里的那个男朋友也带来亮亮相,温舒纭不想自己吃狗粮,又想起来文柔也是娱乐圈里的人,就让她陪自己一起去。
文柔对于温舒纭的请求向来是全都答应,两人约好了六点到第一医院集合,一起去林子玫提前订好的酒吧。
第一医院是在昭城的市中心,人流如织,到了这人多的地界,文柔也终于有了女艺人的自觉,不再裸着一张脸随便逛,老老实实地带上了口罩和帽子。
虽然只是十八线艺人,但也是有粉丝的,一旦刚巧就在这儿遇到一个,终归是麻烦事。
文柔提前十分钟就到了医院门口,她似乎偏爱白色。
今天也是穿了一身的白,头戴白色毛线帽,唯有颈间系了一条红色的围巾,与白色反差强烈,让温舒纭一下子就想到了韩剧《鬼怪》中鬼怪新娘的那条围巾。
温舒纭在人堆里一眼就看到了文柔瘦弱的身影,小跑到她身边,拍了把她的肩:\'走吧大明星!\'--两人坐保镖的车前往酒吧,林子玫选的地方还蛮偏,车开了快一个小时。
到了目的地,是个废旧工厂改造的酒吧,车开不进去,两人就在门口下了车。
这个酒吧的风格很独特,需要先沿着窄巷子走进废弃工厂,在工厂的正中心有道铁门,推开后顺着楼梯往下走,进到地下室,别有洞天,这才是酒吧的真实模样。
刚走到巷子口,温舒纭能明显感觉到文柔有些不对劲,她似乎在发抖。
隔着口罩和帽子,温舒纭看不清她的表情。
她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文柔没有回话,她额角渗出冷汗,从头到脚都是冰凉的。
她看着周围破烂的、墙皮脱落的、被人用油漆肆意涂画过的墙壁和废弃的砖砾石块,还有那些废旧轮胎、玻璃被砸烂的窗子、堆在角落里的啤酒瓶和烟蒂,仿佛一瞬间回到了六年前的那个下雨的傍晚。
那段最痛苦的记忆,在周围相似的场景的刺激下,活跃在文柔的大脑皮层,她开始止不住地颤抖,六年前的那个雨天她躺在地上,挣扎不得,大声哭喊却不得救的恐惧和绝望再次将她包裹,犹如洪水猛兽般吞噬她的心。
雨天、工厂、男人。
撕扯、哭喊、绝望。
这个废旧工厂在常人眼里可能是另类艺术,可在文柔眼里却是噩梦。
一场终止了她幸福人生的噩梦。
\'你怎么了?\'温舒纭伸出手在她脸前晃了晃。
文柔回过神,眼角是湿润的,她的声音干涩颤抖:\'我……我害怕……\'\'不怕,保镖就在后面呢。
\'温舒纭安慰她,她牵起文柔的手,却发现那是死一般的冰凉。
\'呕--\'文柔猛地推开温舒纭,弯腰吐了出来。
她根本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只有些酸水。
\'文柔!\'跟在后面的保镖看到状况不对,也都跑了上来,询问是否需要他们做什么。
温舒纭轻抚着文柔的后背,帮她理顺气,文柔瘦得脊背上根本没有什么肉,隔着厚重的羽绒服都觉得骨头硌手。
文柔呕了一会儿,吐不出来什么,手支在大腿上费力直起身,大口喘着粗气。
因为呕吐,眼角已泛起泪花,喉咙里也是火辣辣的不舒服。
温舒纭接过保镖递过来的水,扭开盖送到文柔嘴边,\'漱漱口。
\'\'谢谢。
\'温舒纭看着她一张惨白的脸,很是心疼,问她:\'你这到底是怎么了?\'文柔握着矿泉水瓶的手紧了紧。
这到底是怎么了?是啊,这到底是怎么了。
文柔说不出口,那些尘封的往事掐住了她的喉咙,让她无法呼吸,像条被扔到水面上的鱼,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良久,文柔长长舒了口气,闭了闭眼,轻声道:\'我没事,我们走吧。
\'温舒纭怎么能让:\'你这状态不行,我还是送你回家休息吧。
\'\'我真没事!\'文柔笑了笑,掩饰住面上的疲惫,\'我就是刚刚有些晕车了,吐完就舒服了。
\'见温舒纭还不相信她,文柔便挽住她的胳膊往工厂里走,跟她撒娇道:\'诶呀你就相信我吧,我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吗,肯定没事的。
快走吧,别让你朋友等急了。
\'文柔这样倔。
温舒纭也拿她没有办法,不过这一整晚还是没让她碰酒的。
文柔也很听话,捧着杯热水跟剩下三人喝到了十点多。
--两人从地下室进到酒吧时,林子玫他们两个已经到了,林子玫照旧嫌弃了一下温舒纭的磨蹭,温舒纭没理她,文柔倒是当真了,还很抱歉地替她解释。
\'对什么不起?你不用理她。
\'温舒纭按着她,让她坐到沙发上。
\'温医生你挺横啊,你可别忘了现在沈闻那条老狗可不在昭城,他可罩不了你。
\'林子玫倚到她男朋友怀里,抬手摸摸他的下巴,\'这我男朋友,你们应该都认识,邓溯。
\'邓溯冲她们点头示意:\'两位美女好。
\'他又看向文柔:\'咱们两个是不是合作过?《三旬》里面,你是不是演我女朋友的妹妹?\'文柔轻笑:\'你还记得我啊。
\'林子玫:\'我男朋友一向对美女都记得清楚。
\'\'说什么呢。
\'邓溯掐起林子玫的下巴,凑头吻了过去。
温舒纭和文柔没眼看,低下头各自找事做。
邓溯最近在圈里挺火,为了他,这四人还特地开了个包房,以防被粉丝狗仔们看到。
他长得是时下主流审美那款,就算不了解娱乐圈的温舒纭都知道,像他这样的,女粉丝肯定少不了。
不过温舒纭私心里还是觉得。
邓溯没有阿闻帅。
温舒纭又在想,如果阿闻要是进娱乐圈拍戏的话,那该有多少女友粉啊,大概真会从昭城排到法国吧……\'对了文柔。
\'林子玫从邓溯怀里起身,身子前倾,跟文柔之间的距离拉近,很自来熟地说道,\'你不是不怎么红吗,要不要我男朋友帮你炒炒绯闻,搞点热度?\'温舒纭、文柔、邓溯:\'……\'林子玫眨眨眼:\'怎么了?我是好心啊。
\'……***夜里十点多,四人散局了。
文柔挽着温舒纭的胳膊往外走,时不时提醒她注意脚下。
防止摔倒。
文柔不能喝酒,今晚她的那份酒就都由温舒纭来替她喝了。
林子玫知道温舒纭酒量好,伙同她男朋友,一直在灌温舒纭酒。
反正沈闻现在不在国内,天高皇帝远的,他可管不着她了。
今天晚上没少喝,温舒纭也把自己正喝中药需要戒酒的事给忘到脑后了,一杯跟着一杯,纵使酒量再好,也喝的有些晕乎乎的。
酒局散后,温舒纭还没忘记文柔,嘱咐保镖一定要把她安全送到家,之后才回了明景苑。
两人分坐两车,各自驶向各自的路。
温舒纭倚靠在车门上,车窗放了一半,冷风呼呼吹在脸上,没让她清醒,倒是吹得酒劲有点上头了。
车窗外车流声近近远远,路灯汇成一条直线飞速向后滑过。
到了明景苑门口,温舒纭瞧见有对卖花的老夫妇正在收摊,便让司机停了车,说是要下去买花。
保镖哪敢让她自己去,跟着她走到老夫妇面前,按照她的指令把剩下的花都包圆了。
温舒纭浑身酒气,脚步有些不稳,但还是认认真真地从这堆花中选出来两束向日葵带回家,剩下的花就都交给保镖处理了。
--到了家,温舒纭翻箱倒柜地找出两只陶罐,把花简单修剪了一下,插了进去。
剪花时由于喝醉了酒,眼神模糊了,她还剪破了自己的手指,不过也许是酒醉使人感官麻痹,她并不觉得疼,挤了挤手指上的血,直接把手指含在嘴里,过了一会儿便止住了血。
两只插有向日葵的陶罐,一只放在厨房,一只放在浴室。
温舒纭在浴缸里放满热水,胡乱地卸了个妆,衣服一脱,直接钻到热水里。
水汽弥漫,温舒纭将头埋在水下,屏气享受着这个热水澡。
也许是热气让人恍惚,温舒纭的脸红扑扑的,有些飘飘然。
迷迷糊糊地,她倚在浴缸边缘,手指还搭在陶罐里向日葵的花瓣上,就那样睡着了。
一旁的熏香上的火苗还在兀自跳跃,烛影落在她眼角,映着那枚小小的泪痣,影影绰绰。
***绕城高速上。
文柔坐上温舒纭保镖的车,交代了目的地之后,就一直以一个姿势坐在后座,全程不发一言,也没有动一下。
车内氛围凝滞。
保镖或许是为了缓和气氛,为了调节尴尬,伸出手点开了车载音乐。
前奏在车内流淌,是首老歌了,梅艳芳的《似是故人来》。
\'俗尘渺渺,天意茫茫,将你共我分开,断肠字点点,风雨声连连,似是故人来。
\'文柔听着这首歌,眼睛有些干涩,最终轻轻闭上了眼。
多少年了啊,这些旧事还是能让她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有些恍惚,又开始胡思乱想那些不存在的事情。
她在想,如果当初没有发生那件事的话,她和文斯的生活会是什么样。
会不会是像他们当初计划的那样。
已经养了波斯猫和柯基,又有了一对儿女,住在海边过上了最平淡最幸福的生活呢。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保镖的声音响起,\'文小姐,到了。
\'文柔回神,道谢后下了车。
保镖要送她上楼,她没让。
保镖有些为难,这也不算把她安全送到家了,只好打电话跟温舒纭请示,但温舒纭此时正睡在浴缸里呢,哪有功夫接他的电话。
文柔理解保镖的难做。
退了一步,\'这样吧,麻烦你把我送到电梯口吧,电梯是独户直达的,看我上了电梯你也能放心点吧?\'\'那谢谢你了,文小姐。
\'***电梯在12楼缓缓停下。
文柔闭着眼揉了揉太阳穴,抬腿走了出来。
她今天很累,没有准备地见到那个废弃工厂,创伤后应激障碍发作,头疼的厉害,浑身上下都像被人打了一顿一样,疲惫到了极点。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在走廊里慢慢走着,她不急着回家,反正回了家也就是个漫长的黑夜,与待在外面没什么两样。
夜晚的安静在此刻凸显,整条走廊落针可闻。
头顶上惨白的灯光笼罩着她瘦弱的身躯,显得她落寞脆弱。
她的影子在瓷砖上拉得很长,很瘦。
她走进家门,换了衣服,给自己倒了杯热水,喝了两口就喝不下去了,只坐在餐桌前抱着杯子发呆。
瓷杯是热的,能给她为数不多的温暖。
但这点温暖,也是好的。
***沈闻到家时,已是凌晨一点。
在卧室里没找着人,沈闻绕了一圈,看到浴室里的灯还亮着,轻按下门把手,一抬眼便看到了温舒纭倚在浴缸边缘,睡得正沉。
也不担心着凉。
沈闻眉头皱紧,把手伸进水中试探水温。
幸好,她还算是聪明,开了恒温功能,水还不算凉。
沈闻唤了两声\'阿纭\',没有反应,他凑近了些,在她鼻息间闻到了一股酒味。
今晚这是和谁喝酒了?今天温舒纭的行程属下没有跟他汇报,他在飞机上,没法接收消息。
但见到阿纭喝成这样,沈闻心里也有数,一定是林子玫干的。
无奈地叹了口气,沈闻拿起淋浴头,打算替她冲一冲身体。
原本他是真的打算替她简单冲个澡,吹干头发抱她去床上睡觉的,可是热水滑过温舒纭尚且绯红的脸颊时,她下意识的启唇接水仿佛成了效果最好的调情,迷离的眼,半张的唇。
让沈闻的喉咙紧了紧。
一瞬间,这浴室里的氛围就有些变了味。
可以理解的,毕竟旷了两周了。
……暖黄的灯光下,向日葵尽职地绽放着笑脸。
原本就白皙的酮体,被热水浸泡久了,变得更加白得耀眼。
浴室中水流声潺潺,浴缸中的水面掀起波纹,不少水花顺着浴缸淌落,留了一地的水渍。
虽然酒喝得多,意识有些不清醒。
温舒纭浅浅嘤咛一声,睁开了惺忪的眼。
眼前是沈闻放大版的面孔,照旧清隽,照旧帅气。
\'你……你怎么回来了?\'温舒纭脑子有些混沌,一时间想不太明白。
曹焜明明跟她说过阿闻这些天工作遇到坎儿了,合作谈得很困难,一直都是通宵达旦地彻夜工作的,怎么就突然回来了。
沈闻亲亲她的额头:\'想你了。
\'\'唔,我也想你了。
\'浴室里是水花碰撞的声音,还有丝丝婉转低吟。
\'今晚和林子玫喝酒了?\'温舒纭抬眼看他:\'你怎么知道?\'沈闻言简意赅:\'一猜就是。
\'\'……\'不知过了多久,室内再次恢复平静。
沈闻替温舒纭洗好澡,吹干头发,抱着她上了床。
温舒纭窝在被子里,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长发散乱,眼珠转了两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睡吧。
\'沈闻在她身侧躺好,闭了灯。
黑暗中,借着酒意,温舒纭说话也大胆了许多,她迷离着眼,手指拨弄着沈闻尚且有些潮湿的发鬓,问他:\'所以,你大老远从英.国飞回来,就是为了跟我睡觉?\'沈闻:\'……\'***这一晚,文柔在不停地做梦。
明明已经吃了助眠的药物,可还是一个梦接一个梦的。
连绵不断。
也许是她根本没睡着,一直在胡思乱想,谁知道呢。
这场所谓的\'梦境\'跨度很长,从她第一次进文家的大门到六年前的雨天,整整有十四年。
文柔在梦中像只无头苍蝇一样乱逛,一会儿看到文斯在操场上跟一堆男生打篮球,进了球之后嘚嘚瑟瑟地冲她抛个媚眼,还非要喝她亲手递到嘴边的冰水。
一会儿看到文斯左手牵着她的手,右手拎着她的书包,她嘴里还叼着根棒棒糖,荔枝味的,文斯知道她最喜欢这个口味,特意给她带了一根。
两人刚从家长会回来,走进别墅区时还被正在剪树的清洁工王大爷打趣,逗她:\'小柔柔什么时候嫁给你文斯哥啊?\'。
一会儿看到她在学校受了委屈,文斯知道了,直接冲到学校,把那些犯贱挑事的男生揍了一顿,引得学校好一阵的风波呢。
文斯虽叫文斯,可却跟斯文两字毫无关系,他就像是最烈的火,活得恣意、张扬、旺盛,谁也管不了他,谁也管不住他。
他打了人。
还冲文柔嘿嘿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问她:\'解没解气?没解气我就再补两拳。
\'一会儿看到文斯带着她飞到了日.本,只为赶上时节,看文柔最喜欢的樱花。
文柔到现在还记得两人在樱花树下拥吻的场景,风是冰冰凉凉的,他的唇也是冰冰凉凉的,就连落在颈间的樱花花瓣也是冰冰凉凉的。
……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如果她没有从梦中醒来的话,那该有多好。
如果能这样一直睡下去的话,那该多好。
文柔睁开了眼,脸上是冰凉的,满是泪水。
她抬手胡乱抹了把泪,可那眼泪就像是永远也擦不干净了一样,不停地从眼眶中溢出,发角间、脖颈间、枕头上、睡衣上,很快就都被泪水濡湿了。
文柔索性也不再管了,右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搭在床沿。
她平躺在床上,双眼空洞地望向天花板,无声流泪。
……无论是从孤儿院工作人员们的口中还是文家上上下下女佣们的口中,文柔从小就知道,她是个很幸运的女孩子。
幸运在哪?幸运在她明明是个被遗弃在街头的女婴,却摇身一变成了文家的小女儿,过上了锦衣玉食的生活。
文柔人虽然小,但她却知道,她之所以能进文家的大门,是因为文家的独子文斯点了头。
文斯同意了,她才能成为文家的人。
虽然不知道文斯为什么会选她,但文柔还是记得第一次见文斯的场景。
那日孤儿院上上下下的女孩子都被叫了出来,站成一排供文家夫妇及儿子挑选,就像商品一样。
文家的儿子那年大概是十八九岁,正是最好的青春年华,他双手插在兜里,痞里痞气地站在原地,视线从面前女孩子们的身上一一滑过,最后视线定格在文柔身上。
站在一旁的院长瞧见他的眼神,赶紧赔着笑地推销文柔,就像是卖货一样,说尽好话,\'这小丫头是我这儿最乖的,不哭不闹,长得还水灵,这批孩子里我最喜欢的就是她了!\'小文柔懵懂地眨了眨眼,在心里纳闷,院长这么喜欢她,为什么还不给她小蛋糕吃。
文斯对院长的话置若罔闻,抬腿走到文柔面前。
小文柔的手指绞在一起,视线定格在地面,只感觉到自己被一道影子笼盖住了,紧接着是一双白色布鞋映入眼帘。
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脚啊,小文柔心想。
文斯不知道她这些小心思,只当她是害羞怕生。
伸出食指点了下她的鼻尖,痞气地笑了。
\'小姑娘,要不要跟哥哥回家吃小蛋糕?\'……那年,文柔七岁。
那是她悲惨人生的结束,也是她幸福人生的开启。
她成了文家的大小姐,有了一个她很喜欢的名字,叫文柔。
而文斯,成了她的哥哥。
也成了她接下来十四年人生的倚靠和荫庇。
更是成为了,她一生中,最爱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