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菲九点要做兼职,八点就要出门,临走前她把家里的钥匙递给蒋忆梅,我五点下班,你心情不好就在我这儿躲着吧,冰箱里有菜,午饭你自己解决,晚饭我给你带回来。
大过年的你还要去兼职?用不用这么拼?毕竟还欠着债呢,等我还完了债,我应该就不做兼职了,颜菲忽地想起另一件事,你今天不是要去相亲?不去了,没心情,就算我妈打死我我也不去。
蒋忆梅坚定地说。
颜菲今天在世纪广场兼职,大年初二,广场上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她今天的主要工作是在商场门口穿着唐老鸭的工作服,派发传单,吸引顾客。
工作服厚且大,穿在身上能将颜菲从头到脚全部罩完,如果不凑近了看,连她的眼睛都看不见,工作时间从早上九点就晚上五点,中午有一个小时的休息时间。
这种工作比当一天婚纱模特要累多了,但过年这几天和她合作的几家婚纱店都关门休假,而这份工作,工资还不错,是平时的四倍,她就接了。
一共两天,她正好可以把初四空出来。
她还有一个伙伴,是小黄人。
临到中午吃饭的时候,颜菲从唐老鸭的身体里钻出去,正好看见从小黄人里出来的伙伴,那是个男生,身上穿着毛衣和牛仔裤,因为闷热,脑门上冒出了一层细汗。
他有一张和颜菲三分相似的脸,许是觉察到颜菲的目光,他抬起头来,和颜菲的视线撞了个正着。
男生的脸上闪过意外,他下意识地叫了声:姐?多年前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和小姐,在商场小小的员工食堂里,狭路相逢,大约都是为生活所迫,颜菲一时说不上来到底是什么感觉,心酸、惋惜、难过……好像有很多情绪从她的脑子里一晃而过。
她把工作服放到一边,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坐到桌子边闷头开始吃盒饭,许是因为过年,今天的员工餐意外地丰盛,两荤一素,还有一个鸡腿。
那个叫颜泽的男生端着盒饭在她的对面坐下来,又不确定地唤了声:姐,真的是你吗?颜菲抬起头,没好气道:不是。
不可能,我又不是三岁小孩了,怎么可能认错,颜泽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这些年你去哪儿了?你为什么突然离开?为什么连手机号码都换了?颜菲闷不吭声,只低头吃饭。
你知不知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爸妈也一直在找你,他们要是知道你回来了,肯定会非常高兴,颜泽兴冲冲地说,对了,婶婶还好吗?颜菲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持续不做声。
颜泽感觉自己在跟空气说话,无论他说什么,对面的人都没有给他一点反应,她吃完了饭,把外卖盒扔进了垃圾桶,拿上工作服,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员工餐厅。
颜泽赶忙追上去,他一把拉住颜菲的手,姐?放开,我要去休息了。
颜菲口吻冰冷。
颜泽被她的目光一凶,下意识地放了手,颜菲径直进了女更衣室,直到上班的时间,她才从女更衣室里出来。
接下来的一整个下午,颜泽都在试图跟她搭话,然而,颜菲全程不理。
好不容易熬到五点,颜菲刚从更衣室出来,就被颜泽缠住,当年的小男生如今已经比她高出整整十厘米,他脊背宽阔,结结实实地拦住了她的去路。
姐,我们能谈谈吗?明天还要工作,看他这架势,今天不谈,她明天也别想清净。
行,你选个地方。
颜菲说。
下午五点,世纪广场的咖啡馆人不算多,颜菲点了一杯美式,她靠在椅背上,面色寡淡,一副不想多谈的样子。
姐,这些年,你去哪儿了?颜泽又问。
在云城。
婶婶呢?过世了。
颜泽吃惊地半晌没接上话,好一会儿过去,他才继续问:你当年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这些年也不和我们联系,我们都很挂念你。
颜菲抬眸,淡声说:这个问题,你还是回去问你爸妈吧,你还有什么要问的,一起问了吧,我还有事,没时间和你多谈。
还有什么要问的?自然很多。
想问她过得好不好,有没有读完大学,交男朋友了吗,怎么突然从云城回来了,婶婶是什么时候去世的,为什么不回答他的问题却转而让他回家问爸妈。
可是好像每一个问题都是一把刀,能刀刀往她的心尖上扎。
他不敢多问,因为肉眼可见,她当然过得不好,否则也不至于在大过年的时候出来兼职,别人都在吃喝玩乐,她在为了生活奔波。
如果没什么要说的,我就走了。
颜菲道。
我能留一个你的联系方式吗?颜泽问。
不用了,相遇只是偶然,以后也不必联系,颜菲说,今天你就当没有见过我,不,你最好就当我已经死了,我回南瑜的事情,你也不要告诉你爸妈。
为什么?颜泽不懂。
颜菲站起身来,淡漠道:我走了。
颜泽满脸迷惑,没有追上去。
颜菲一身疲惫回到家,忘了给蒋忆梅带饭,她从冰箱里拿了点腊肉出来煮,熬了一小锅稀粥,蒋忆梅靠在门上,问她:工作受气了?遇到颜泽了,颜菲满脸郁闷,这南瑜还真是小。
你不是在当唐老鸭吗?全身武装,他也能把你认出来?蒋忆梅奇道。
颜菲无语极了,我是唐老鸭,他是小黄人。
……猿粪啊!说起来,你走后这几年,他们一家也过得不好,你二叔的公司倒闭,欠了不少债,连自己住的大别墅都卖了,要不是你二婶在郊区有一套陪嫁的房子,估计他们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还好你弟还算争气,考上了南瑜大,不过他的学费是贷款的,生活费也全靠他自己兼职挣钱,他估计也被逼得够呛,否则也不会过年去做兼职。
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蒋忆梅问过,颜菲回答得囫囵,蒋忆梅听得一知半解,她猜测这大概率是颜菲的伤疤,她没敢揭,也从不主动提颜泽他们。
今天颜菲自己说起,她才提了几句。
你回来这么久,也没联系过他们,如今遇上了,你怎么打算的?蒋忆梅问。
没打算。
颜菲冷冰冰地说。
蒋忆梅就没再多问,她见颜菲心情不好,转移话题道:后天高扬结婚,我若是去参加婚礼,少不了要和祁烨碰头,我现在光是想想,都觉得脚指头尴尬。
颜菲笑话她,你不是说祁烨比江寒那个冰山好吗?反正你都跟人家睡了,要不你主动点,乘胜追击,把人追到手算了。
我才不要。
你看不上祁烨?不是,主要有你这个女追男的反面教材摆在我的面前,我当然得汲取教训,不能再玩儿女追男的那一套。
这么说,你还真有想法?没有,我就是这么一说,蒋忆梅感叹,他和他前女友都已经到了谈婚论嫁的程度了,两人的感情肯定不浅,他又刚分手,指不定还有多少烂账没和女朋友算完呢,我这时候凑上去,不是找虐吗?颜菲朝她竖了个大拇指,赞道:明白人。
那你和江寒呢?蒋忆梅问。
不知道,颜菲说,我就没想清楚过,好像这样也不甘心,那样也不甘心,想在一起,又不想在一起,我就没这么矛盾过。
你就是有心结。
蒋忆梅一语中的。
颜菲也知道症结所在,但她至今没有找到办法让自己释怀,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天兼职,她的搭档还是颜泽,对方全程想跟她交流,奈何颜菲硬得就像一块石头,怎么咬都咬不动,到了下班时间,颜泽都没问出来颜菲现在住在哪里。
颜菲下班后径直回家。
除了地铁才发现有人跟着自己,她一回头,就撞上颜泽的视线,颜菲气不打一处来,她站在原地老半天没动,颜泽踌蹴了片刻,迈开脚步走到她的跟前。
颜菲:你跟着我做什么?我问你,你什么都不说,我自然只能跟着你了,你现在住哪儿?颜泽问。
颜菲不耐烦道:跟你有什么关系?你是我姐。
颜泽说。
从现在开始不是了,赶紧的,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再跟着我。
她说完就转身继续往前走,到了筑镜大门口,头也不回地进了小区。
颜泽站在小区门口,没有再跟进去。
次日,颜菲本想睡个懒觉,奈何生物钟过于强大,她早上六点就自动醒了,她睁眼看了会儿天花板,蒙上被子继续睡。
再醒来,已经九点半了。
手机里已经躺着江寒的微信。
江王八:你收拾好没有?我在筑镜门口。
再撩我就打人了:刚起,要不你先走吧。
江王八:不急,等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