丽水城四面环山,相邻契丹草原。
这里夜空繁星点点,加上皎皎明月,就算不用燃灯,整个知府正院依旧被照得通亮。
宁昭跪伏在地,词藻诚恳:知府大人,小店是卖过药给府中人,但都是简陋的安胎药,且药方是出自府上的,柳娘的滑胎……真的与小店没关系啊!他身后半步之遥的地上还跪着两名老者,妇人满面愁容,晶莹的泪痕染湿了两鬓前微微泛白的碎发。
是啊大人,我宁家遵纪守法,昭儿怎会对知府大人府中的人大不敬?赵知府腾地从椅子上窜起,人证物证聚在,你们竟敢矢口否认?照你们的说法,是柳娘自己落了胎不成?他口中的柳娘,娇容白得几乎病态,有气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低低抽泣,老爷,妾身只想为老爷生个孩子,怎就这么难啊……哽咽几息后,柳娘蓦然目光惊悚的看向赵知府,莫不是、莫不是宁家知晓老爷要纳了宁家姑娘,怕进府后宁家姑娘脚跟不稳,才急着针对妾身吧?赵知府听了柳娘的引导,横眉冷竖,一甩衣袖,肥硕的大手颤抖的指着宁家三人,咬牙切齿:你们心肠竟如此歹毒!宁正杰铁青着面色正欲反驳,宁昭强忍着虎落平阳被犬欺的耻辱,先他一步解释道:知府大人莫冤枉了好人,我宁家虽被陛下贬到丽水城,但还没到卖女儿求荣的地步,且知府大人位居高位,岂是我等小门小户高攀得起的?柳娘的安胎药的确出于我宁家药铺,在下有口莫辩。
若大人非要个说法,那一命抵一命,小的甘愿偿命!说罢,宁昭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下,毫不犹豫抽出身边护院腰间长刀,划向自己的脖颈。
相公,不要!紧急关头,宁姝与凤氏冲了进来。
身怀六甲的凤氏透过被氤氲雾气所遮住的视线,跌跌撞撞的跑向宁昭,一把夺下了宁昭手里长刀。
相公你怎么可以抛下我和孩子不顾?你怎么可以啊。
娘子……宁昭心下一软,视死如归的气焰被凤氏的出现而打乱。
宁姝款步走到宁父与宁母身边,对上二老担忧又委屈的目光后,微微点头,旋即抬眼看向柳娘。
被那道似乎看穿一切的清澈眸光所注视,柳娘的呼吸停滞了一瞬,对宁姝此刻出现在这里充满了诧异。
而身旁的赵知府在见到那抹姝丽的身影后,怒火竟平息了五分。
知府大人,柳娘说是因误食我大哥药铺售出的药后,滑了胎?知府偏头看向柳娘,柳娘身子一倾,虚弱得像是被神仙抽了骨。
老爷,妾身从不说谎您是知晓的。
赵知府冷面依旧,但语气却不如片刻之前严厉,你也听到了?宁姝并未下跪,不卑不亢的上前一步,透亮的眸光被月光折射,竟比天上的星耀还要璀璨。
嗯,可小女有一疑虑,柳娘的肚子……似乎比我大嫂还要大上许多,为何还要服食安胎药?赵知府再次看向柳娘,柳娘柳眉微蹙,偏头向身侧全大夫求助。
全大夫轻咳了声,解释道:启禀知府大人,柳娘体内怀的是双胎,自是要多加巩固的。
是啊老爷,妾身一直没敢对老爷说,其实妾身怀的是双生子……柳娘像是抓到了救命的稻草,支支吾吾的话既委屈又不甘,可谁能想到还是没留住呢……赵知府有四房妾室,六名通房,这其中最疼爱的就数眼前的柳娘了。
美人在侧抽泣,怀的还是双生子,赵知府的心更痛了。
他怒目质问宁姝:你还有什么话好说?宁姝嗤笑道:先不说柳娘腹中的胎儿,就我所知,全大夫在丽水城大大小小开了三间药铺,两间医馆,为何柳娘的药偏偏要去我宁家药铺?全大夫微微一怔,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与宁姝对峙。
柳娘也紧张起来,揪着丝帕的手心里密密麻麻全是汗珠。
宁姝的话仿佛是定心丸一般,砸进了宁家人的耳中。
对啊,来丽水城两年了,头回做知府家的生意,就大祸临头了?赵知府还没听出其中关键,冷哼道:你宁家药铺开门做生意,去买药有什么不对的?全大夫连声附和:不错,老夫开的都是些常规补药,任意药铺都可以购置,去你宁家药铺有何不可?宁姝点头,语速缓慢,日前有位贵人,付下重金求购斑蝥,想必购买之人也是全大夫吧?一派胡言,老夫不知你在说什么!全大夫别过目光,声音之大让身旁的柳娘都骇了一跳,险些从椅子上跳起来。
宁姝面色依旧,可惜了,大哥收了定金后,确实购到了一批上好的斑蝥,若全大夫以其用药,想必柳娘胎落无疑,也不会如此煎熬。
而且……她的目光深邃之中带着一抹戏谑,向前踏出半步,微微躬身直视坐在椅子上的柳娘道:柳娘的孩子并没有滑掉,且只是一胎,并非什么双生子!众人哗然。
赵知府更是忧喜各半的看着柳娘,没滑胎为何会见红?柳娘惊叫斥责宁姝:你胡言什么?你一个待字闺中的丫头,连我的身子都没近过,怎知我体内状况?哼!全大夫在听到宁姝的话后,悬起的心稍稍沉下去,信口雌黄!大人若听信这丫头谗言,那老夫这便离去!赵知府犹豫了一瞬,也认定宁姝的话太过玄乎,可心里还有一丝对子嗣的渴望,你可有柳娘没落胎的依据?有啊。
宁姝倏然一笑,我大哥能探出柳娘的脉究竟是不是滑胎!或者,大人若信不过我宁家,也可以找来城中其他大夫瞧上一瞧!全大夫的脸彻底黑下去了。
柳娘的身子到底如何他还没来得及查看,不过吃了那么多斑蝥且落红严重,定是落胎无疑。
时下宁姝一番巧舌如簧,显然是在打他的脸。
谁知赵知府尚未回答的空档,只听宁姝又道:再者,我瞧着柳娘的孕期应是七月左右,七个月前……大人,七个月前您不是……赵知府后知后觉,七个月前,他不是进京朝拜了吗?这一来一回,最少两个月的脚程,柳娘的孕期,着实对不上啊。
如此想着,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柳娘摇摇欲坠的身子朝赵知府的方向倾了倾,对上那双如寒似冰的目光后,无措道:老爷,您该不会是信了她的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