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惜之在楼梯上突然停了下来。
她的狐狸眼仿佛淬了冰。
媚起来是真媚,冷起来也是真冷。
护工被她这眼神吓了一跳,脚下一滑,若不是及时抓住栏杆,就要从这楼梯上摔下去。
护工不敢再说二话了。
就这么看着林惜之进了主卧。
等林惜之消失在视线里,护工切了一声。
多了不起似的……但毕竟是在人家家里,护工也不敢多说。
心里吐槽了几句,便回去睡觉了。
林惜之敲了敲主卧的门。
很快,里面传来一丝敲桌子的动静。
算是回应。
林惜之推门进去。
一个病怏怏的男人半躺在床上。
只有上半身。
被子下面空荡荡的。
显然已经失去了双腿。
男人满身病气,头发已然发白了,脸上也留下了深深的岁月的痕迹。
他苍白的太快了。
林惜之站在他床头。
凝视着他。
从她记事起,他便是这副模样。
她本来习惯了的。
她从小就没有母亲,拥有一个残疾父亲。
但看到父亲几年的照片时,林惜之大受震撼。
那天抓着父亲的照片哭得泣不成声。
她不明白,为什么四十岁还是能迷倒少女的万人迷,五十岁就变成了佣人都嫌弃的瘫子?后来父亲告诉了她真相。
于是那天开始,她擦干了眼泪。
下定决心,要为父亲讨回公道。
于是她削尖了脑袋,挤进了凌云集团。
她握紧了父亲的手,死死咬紧牙关,才没哭出来。
楼下那个保姆,开了吧。
林惜之对男人道。
旁边床头柜上还放着一个餐盘,也不知道是他的午餐还是晚餐,亦或者早餐?干巴巴的米饭,加一点咸菜,还有两片菜叶子。
房间里药瓶七歪八倒。
地毯看着还算干净,但掀开一看,里面藏着大概半个月的灰尘。
被褥也潮湿不堪。
近来天气潮湿,也没人给他晒一晒。
喝水的被子里面一圈水渍,显然也是很久很久没彻底清洗过了。
怪不得保姆拦着不让她上来。
她刚刚在楼梯上,盯着慌张的保姆,便料想到了这种情况。
她这半个月来忙于在凌云内卷实习,每日都加班到深夜,没过来看,便成了这样。
可以想象,那保姆等她一走,就摆烂了。
床上的男人张了张嘴。
却说不出话来。
他的嗓子早就坏了,彻底无法言语。
21年前发生的那场车祸,令他失去了双腿和声音。
从此他成为一个卧床的废人。
面部表情也很僵硬。
只有一双手还像是活人。
有的时候他会用笔写。
但更多的时候,手边摆着一把键盘和一个显示屏。
他更喜欢敲字。
手写太慢了。
敲字显得他还有一丝生命力,还能够矫健地跟上这个现代化社会。
林惜之看到他手指动了动。
霹雳啪啦的,显示屏上出现三个字:不用换,你常回来看我就好。
林惜之抿唇。
所以你花几个亿买下这套房子,就为了在里面被人虐待?当初他们回来,要找住处。
本来手头还是很宽裕的。
他还有些海外资产,到账之后,他们父女一辈子可以衣食无忧。
但他非要倾家荡产买下这里。
拦都拦不住。
她知道以前父亲也住在这里。
也知道可能只是念旧。
但按照他们当前的财力状况,真的没必要。
然而那是父亲的钱,他异常执拗,林惜之也没办法。
只能跟着父亲搬进了这套空荡荡阴冷的别墅里。
她也知道父亲不想换保姆的原因。
他是怕了。
这个保姆还算稍微好的。
只是懒了点。
前面的几个。
不是蠢就是坏。
有偷东西的,有殴打他的,甚至还有试图杀了他制造意外的。
反正他没有腿跑不了,没有嘴打不了电话。
怎么虐待怎么来。
所以眼前的这个,也只是懒了点。
不至于危及生命,所以他愿意忍。
林惜之深吸了一口气。
好吧,那我会敲打一下她,以后就算再忙,也每两天来一次。
这个保姆是她找的,之前还挺好,各种勤快善良。
所以她还能放心去竞争凌云的岗位。
但没想到也是这样。
她觉得父亲天生气场可能吸渣。
不用,凌云站稳了要紧, 一周来一次也挺好。
父亲敲字道。
林惜之想了想。
要不你跟着我搬去凌云公寓。
凌云待遇好,包住宿。
公寓一室一厅。
她可以睡客厅。
等转正了。
他们可以换个大点的房子。
当然,如果父亲肯把这里卖了的话,他们现在就可以换个大点的房子。
不,可以一次性换到十套房子!但父亲还是果断摇头。
敲字道:我不想离开这里。
林惜之:这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父亲沉默了。
林惜之知道说不通他,长吐了一口气,抱怨道:为什么我们就找不到一个能真心照顾你的?明明我们给的钱也不少。
父亲在键盘上啪啪敲了两声。
林惜之看到两个字:有过。
看他一脸深沉,似乎有过故事。
但林惜之再问,也问不出什么。
父亲开始把话题转移到了凌云上。
问她进展如何。
林惜之咬了咬牙。
还行,但是凌星尧是总裁,我去去一个实习生无法接触到,统共只见过一面,还是项目汇报的时候,跟着主管去的,压根就没有我说话的份。
林惜之说完,发现父亲靠在床头,眼角淌下来一行泪。
她抽了张纸巾,给他拭去,心里如刀割般难受。
我知道你听到凌星尧过的太好,不开心,但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讨回公道,该他凌星尧付出的代价,自然是一点都不能少!听到这话,男人看向林惜之,虽然脸是瘫着的,但眼泪算是止住了。
但紧接着,他发现,林惜之脸上又有点犹豫。
他敲字问道:你有什么要问我的?直接说。
林惜之皱眉,道:爸,凌星尧真的是那种人吗?按照父亲的笔记。
凌星尧当年残害他之后,又污蔑他非正当竞争。
另外,为了论证这一阴谋,凌星尧还联合了其他几个污点证人,彻底把他钉在耻辱柱上。
污点证人全都是之前父亲身边的人,后来被凌星尧收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