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如婳看着不远处安坐在那安安静静的江泽，许是角度不对，烛火将他的身影映射的有些残缺。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个看上去温和无害的少年，想着刚刚那番话他是无心之言，还是故意的？若是有心为之，那可就有意思了......老夫人气得直锤心口。
她怎么都没有想到，二房一家，能够说出这么狼心狗肺的一句话。
身边的江如婳眼底全是愧疚：祖母，您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不值当，您看看爹娘和我们，可不能有事。
她凑近老夫人耳边低声劝慰着。
老夫人抿着嘴，似是不想说话。
她伸出手拍了拍江如婳细细嫩嫩的手背，目光透过站在大厅中央的江天烨，有些缥缈。
这庶子子长大了，长得，越来越像那个人了，那个让她恨了一生的女人。
她这个人，虽说不贤惠，更不谈大度，但自认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老爷去世了这么多年，她心中有多少爱，又有多少恨，如今已经是说不清了。
她以为，有些事情，自己都已经忘得一干二净了。
可直到这个自小就养在自己膝下的庶子说出这样的话来时，她才明白，有些人，或许都是命。
她再怎么用心，也养不熟心不在此的狼。
再怎么努力，也抹不掉那个曾经说好此生只她一人，转身却又跟旁的女子爬床生子的男人所犯下的罪孽。
现在，看着面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她突然没来由的感到厌倦。
那就分吧。
汐儿，这两日你跟婳儿受些累，带上马氏一起，将两家的账分一分，若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
那些陈年旧账，今日算清了也好。
你们既然铁了心的要分出去，多的话我也就多说了。
从今往后，福也好，祸也罢，与我丞相府再无相干。
一口气说完这些，她也有些乏了，只瞥了眼坐在那一动没动的江澜和江泽，语气放柔和了些：你们永远都是我江家的子孙，日后若是有什么难处，只管和你们大伯父说。
我老了，说不动，也不想在掺和这些事情了。
总之，就遂了你们的心愿罢。
卷竹，我累了，扶我进去休息吧。
说完，她扶着卷竹的手就往内室走去，略显老态的背影看得江如婳眼眶都湿了一圈。
林汐坐在边上看着眼前的闹剧心里乱糟糟的，眼见着老夫人明显是受了气的模样，赶紧对江入画使了个眼色。
江如婳会意的行了个礼，随即便跟着老夫人的步子离开了正厅。
一下子离开了两个人，方才还在叫嚣的马氏听了老夫人这番话，又见她如此做派，面色不免讪讪的。
明明话是她放出去的，此刻又觉得有些心虚。
江天烨像是完全没反应过来，脸色煞白一片。
江泽坐在那，一如往常那样一声不吭，好像刚刚那句话不是从他口中蹦出的一样。
而江澜却是已经吓呆了，整个人如坐针毡。
她实在想不通，中午用膳时还好好的，怎么这会闹到要分家了。
如此，便按照母亲说的做吧。
良久之后，江天鸿淡淡吐出了几个字。
婳儿跟他说起那些事情的时候，他还不相信。
如今看着夫妇俩这态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女儿说得对，无论如何，不能让江家跟着受累。
马氏一听，激动得眉头都抖动了起来。
这些年，她连走出去的机会都没有，就因为上头有个丞相夫人将她硬生生的压着了，连带着儿子女儿也被人看不起，她早就不爽了。
她是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等到夫君爬到这个位置了，大房的人不帮忙也就罢了，如今还莫名其妙的找麻烦，她不得呕死？再说了，没有大房，他们一家人关起门来过日子，铺子里的进账也不用划拉一部分到中公的账上了，不知道多惬意！越想，她就越是激动，几乎没有多想便径直将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那这分账之事......林汐本就窝了一肚子火，听到她这句话，哪里还有平日里温柔的模样，当即就冷嗤道：弟妹，你就算再心急，也得看看今日这天色。
不如先回去好好睡一觉，养足了精神明日好好算账。
她极少发火，哪怕此刻，她的声音也根本不惧威力。
但这番冷嘲热讽，却是将愣神许久的江天烨给惊回了神，他赶紧拱了拱手：大哥大嫂，茹儿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德行有失，分家并不是我的意思，能否......他话还没说完，就被将天鸿抬手打断了：二弟，你自己刚刚也听到了，她都说了些什么。
你们夫妻一体，她刚刚说的那些将母亲气得半死，也不见你站出来说一句话。
此刻你也不必多言了，总之，我们，遂了你们的愿就是。
语毕，他深深的看了眼江天烨，便拉着一边的林汐离开了。
江天烨浑身一震。
尤其是，想到刚刚江天鸿离开时那饱含失望又冷漠的一眼，整个人都慌了起来，刚要转身追上江天鸿，就被江沐尘阴森森地叫住了：二叔，以后咱们就要桥归桥，路归路了。
祝愿你们，越来越好。
他在笑，可那笑意却僵硬得如同冰块，冻得人脚底生寒。
眼看着最后碍眼的两个侄子也走了，马氏终于扬了扬唇，随着身边的丈夫安慰道：天烨，别伤心，分了家，我们能够过得更好。
江天烨眉头皱得死死的，心里的不安却越来越强烈了。
实际上，这几年若非因为他是丞相的弟弟，官场上的那些老狐狸根本不会将他当回事，更不会在适当的时候给他开一些方便之门。
就连那个人，不也正是因为自己是江天鸿的弟弟，才会看自己一眼，和自己合作的吗？若是分家了，后果......本就心烦意乱，马氏还在耳边喋喋不休。
他赤红着眼看向身边这个始作俑者，伸手就是一个巴掌：你给我闭嘴！什么都不知道的无知妇人，你以为得罪了江天鸿，我们还有好日子过？马氏被打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