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喉间微动，明明有话想要问出口，却又好像一字一句都被堵在了喉咙处，开口万般难。
直到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何总是无故觉得江如婳有种淡淡的熟悉感。
因为，她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像极了一个人。
一样的话，相同的动作，就连那噤若寒蝉的模样，也分毫不差。
一如当年的江南水乡处，明明是个洒脱不羁的性子，却因为无意间和他的触碰，惊慌失措，眉眼中都是羞意。
可终究，是不一样的五官，不一样的身份。
起身吧，你没有任何不妥之处。
陆怀瑾背着双手，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略带冷意的风吹得他眼眶微微泛红。
江如婳才刚抬起头，猝不及防地，就撞见了那双染上了些许红意的眸子，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刺目，她的心蓦地一疼。
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再往前走，便到了集市。
平日里半刻不说话就闷得慌得江如婳此刻也沉默了下来，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两人就这样静谧地并肩走着，还是陆怀瑾率先打破了沉默：你方才说，有办法安置这些流民？正在神游天际的江如婳听到这个话， 这才记起方才两人未聊完的话题，赶紧回道：是这样，回春堂不知王爷听说过没有？传闻里面的大夫能医起死人而肉白骨，就算是想不听说也难。
陆怀瑾难得的讲起了笑话。
江如婳听着他这夸张的语气，原本紧张的心情忽而一松，随即打趣道：王爷说这话可别让太医院的人听到了。
家中祖母经常不得好眠，我便在这回春堂走动的比较多，和里面的掌柜聊得也多了些，上次还听掌柜的说要再开一个医馆，需要些人手。
我看他们有手有脚，只要不是些带传染性的疾病，倒也无碍，在医馆搭把手既能保证温饱，又能养好身子。
再开个医馆的想法她其实早就有了。
都说医者父母心，从她记事跟着师父学医起，就知道身为大夫，救死扶伤是本职。
她虽并非什么良善之人，但是只要不是什么居心叵测之人，她就从未忘记过自己是一名大夫。
但愿世间人无恙，宁可架上药生尘。
她倒是希望这回春堂开着无人踏足，只可惜，人世间，本就处处透着疾苦，哪怕他们是悬壶济世的医者，也改变不了现状。
回春堂如今有些忙不过来，她便想着再开个医馆。
师父也不止一次说过可以让医仙谷的弟子们过来。
或许是因为陆怀瑾救过谢家，又屡次对自己伸出援手，也或许是因为他不善言辞却事事上心的性子，今日这个让人浮想联翩、心波涟漪的陆怀瑾，江如婳莫名就是十分信任。
他是异姓王，却比南宫煜这个正儿八经的皇室更配为皇族子弟，为了朝廷百姓殚精竭虑。
两人不知不觉已经走在嘈杂的街头，婉转清脆的声音清晰地钻入陆怀瑾耳中，他侧头看着身边的女子，微微勾唇。
编排的这么好，是个不错的借口，就是不怎么可信。
你若是能够说服回春堂的掌柜，这自然是个不错的办法。
陆怀瑾今日似乎格外温和，笑道，此事办成，我定然会禀报皇上，替这些流民感谢你！救济这些人容易，可要给他们一个安稳的栖息之所，能够让他们自食其力，重新过上好日子，却是不易。
他实在觉得惊讶，衣食无忧的丞相之女，能够细心考虑到这么多。
江如婳立即摆了摆手：爹爹常说，食君之禄，就应担君之忧，身为丞相的女儿，自当也要心系天下。
王爷大可不必向皇上提起这些，反倒让我不好意思了。
她说得大义凛然，其实也是不想让陆怀瑾将这些捅到皇上那。
如今她是处处都低调行事，锋芒太露反而于自己不利。
许是她这番话说得太过豁达，陆怀瑾忍不住再次瞟向身侧之人，或许她真的不如那些闺阁小姐精通那些琴棋书画，可有这番见地，实为难得。
走吧，前面就是相府了。
陆怀瑾脚步加快了些，到底是更深露重，还是早点回府的好。
江如婳紧紧跟上，心中却是有些纳闷，相府和王府可是不同的方向，这位爷难不成还想一路将她送到家？身后的青枝和蓝烟赶紧跟上两人的步伐，在人头攒动的街道上略显匆忙。
看到熟悉的朱漆大门，江如婳这才嗫嚅着开口：王爷，到了，今日多谢您将我送回来。
本来她还想再加一句回去路上小心，又实在觉得有些矫情，干脆闭了嘴。
江如婳。
在她即将转身的刹那，陆怀瑾突然叫住了她。
这是今日他第二次叫她的名字，配上他那低沉魅惑的嗓音，江如婳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过。
她微微怔住，等待着他后面的话。
除却要救谢家这一点，我不希望你动任何的歪心思。
他声音很小，对面的人却能够听得清楚。
看着他清俊的面容，不知为何，听到这句话，江如婳反倒是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但是他默许了。
夜色中，她娇柔的面容上绽放出一抹直达心底的笑：王爷放心。
语毕，她微微行了一礼，带着两个丫鬟很快走了进去。
走了走了，哎，你还别说，人人都说玄王平日都不怎么爱搭理人，我怎么瞧着他对咱们小姐甚是温柔？对啊对啊，今日你瞧见没？小姐和王爷站在一起是越看越亮眼！江如婳还在纳闷两个丫头怎么没有跟上来，一路折回来才发现两人在这扒着门缝，还说着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瞬时有些好笑：看够了？两个丫鬟摇了摇头：还没看够，别吵别吵......江如婳立即伸出脑袋凑在两人中间，好奇地问道：看得什么这么入神？来来来，跟小姐我说说看。
青枝和蓝烟这次才回过神，赶紧站好，一脸赔罪地笑道：小姐，没什么没什么，奴，奴婢们就是看，看看这门关好没......青枝有些懊悔，她就不该跟着蓝烟一起胡闹！江如婳也不拆穿她们，她一向不是个严苛的主子。
今晚的事情......她右手微微撑着下巴，话也没说完，一双眼滴溜溜的看着两人，满是深意。
两个丫鬟反应不是一般的快：小姐放心，今日奴婢们什么都没看到。
说完，还兀自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江如婳惊呆了，这两个丫头，太会来事儿了吧！嗯，孺子可教也！说完，她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已经坐在屋子里的江如婳怔怔地坐着，脑中全是今日之事，还有那两个丫头的话。
今日的陆怀瑾真的像是吃错药了一样，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脑中不断闪现出陆怀瑾温和的笑脸，江如婳暴躁地锤了锤脑袋，觉得自己也变得不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