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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一九九章 你得罪得起钱家吗

2025-04-01 08:14:38

走进店铺门面,里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木制家具样品,大到拔步床、六扇屏风,衣柜桌椅,小到首饰盒乃至能放在掌心的九曲玲珑箱,琳琅满目。

当中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组合衣柜,外观看起来跟普通衣柜无二,却在细节加了一点点巧思,在半边柜子加了悬挂杆,底部做成抽屉式。

这样不错啊,这个杆子可以挂衣裳,衣裳就不会起皱了。

下面的抽屉还能放小东西,要找的时候也方便。

看着很简单嘛,怎么以前没人想到呢?听着客人们七嘴八舌评论,柳茵茵莞尔一笑,跟风青柏等人直接走进后院。

那个柜子是她定制的,简单方便,融合丁点现代元素,但是绝对不会惊世骇俗。

一切,简简单单就好。

后院地上堆满了木屑,只在中间清理出一条供人行走的道来。

高师傅正在指挥学徒搬东西,看到柳茵茵等人,立即迎了上来,笑道,夫人是来验收的吧,你定制的东西都做好了,我带你去看看。

有劳高师傅。

夫人可别客气,你是我们店里的大客户,这些都是应该的。

柳茵茵定的东西很多,除了新院子里需要的家具之外,还额外多定了些衣柜,帮爷奶爹娘以及二叔房里的旧柜子置换一下,另外还添置了三张带小阶梯的小床,给家里三个小娃儿用。

高师傅的手艺确实好,定制前柳茵茵在细节上提的一些要求,他尽数做到了。

其中有张雕花床,石纤柔一看便笑了,这是给我们的。

非常好辨认,因为床上的雕花全部嵌了金线,看起来华贵富丽,却又不俗气。

不过这种品味,是完完全全迎合了她家小金子。

福囡囡的礼物很是用心,只凭这个,回去以后她媳妇就闹不起来。

囡囡,这种衣柜你定了几个?我一定要有份啊。

另边,柳知秋跟柳慕秋看上了组合衣柜,围在那里不肯走。

柳知秋打定主意,要是囡囡定的少了,他先在衣柜上打个记号霸下一个。

柳茵茵失笑,定了十个呢,家里人人都有。

柳知秋放心了,拉着媳妇转看别的家具,小白莲,记着啊,要是有看中囡囡定的又不多的,咱就先打记号占着。

打什么记号?柳慕秋无语,打个记号东西就能是自己的了?你在村里没见过狗是怎么占地盘的?狗占地盘?柳慕秋反应过来后小脸刷一下红了,狠狠跺了男人一脚,羞恼低吼,要占你自己占!男子嗷的一声痛呼,抱着脚跳,我来我来!撒泡尿的事,他来呗。

踩他做什么。

对了,夫人定的衣柜,因为巧思特别,我放了一个在门面上作展示,待会送货的时候会一并给夫人送去。

提到衣柜,高师傅朝柳茵茵施了一礼,未提前取得夫人同意,还望夫人见谅。

无妨。

柳茵茵笑笑。

夫人放心,若是夫人不同意,高某断不会给别人做同样的柜子。

高师傅顿了下,这事也是高某想跟夫人商量的,不知夫人能否给高某个特权?若是有人订制同样的柜子,卖出一个高某可按利润给夫人分成。

这话让柳茵茵对此人有了些许改观,笑道,若有人想要,高师傅尽管做了卖便是,分成就不必了。

这东西看过了想要做出来并不难,你不做来卖,也会有别人做。

钱是赚不完的,与人方便有何不可。

况且她也不靠这个赚钱。

高师傅大喜,如此,我在这里谢过夫人。

你定的十个柜子,我按成本价给你,多谢夫人慷慨!对此柳茵茵没有推搪。

后院的定制验收完了,就差摆在门面的那个衣柜。

待得全部验收完后,只要给商家一个地址,他们会负责把所有货品送过去。

否则那么多东西,光靠自己拉得拉到什么时候,便是自己去车行雇人送货也麻烦。

到得门面,围在衣柜前的客人依旧不减。

见到高师傅走出来,客人们立即嚷开了。

高师傅,你这个东西挺特别,以前怎么没做出来卖?要是早做出来我早买了。

可不是嘛,我们这里有不少都是老顾客,高师傅你这样就不对了,藏着掖着的,好东西不早拿出来。

这个柜子我要了。

门口,一对母女模样人走进来,锦衣罗裙,满身富态,高师傅你开个价。

刚还七嘴八舌的客人们几乎立即的禁了声,见状,柳茵茵挑眉。

汪夫人,还请见谅,这个柜子是其他客人定制的,马上就要送走了。

夫人若是喜欢,不妨预定,下个月就能提货。

高师傅似乎也不敢得罪这个人,同对方说话的语气十分恭谨小心。

我说我要这个柜子,你尽管开价便是。

妇人对高师傅的话充耳不闻,走到柜子前,对身边少女道,这个确实不错,过几日你出嫁,正好给你做添妆。

少女往柳茵茵等人方向扫了眼,谢谢娘亲。

自说自话目中无人,把柳知秋跟薛青莲给气乐了。

囡囡,去验货,完了拉走。

柳茵茵点头,径自上前做检验,只要没有什么大问题,定下的东西便都全了。

验货?你们是在跟我作对?妇人转身,往这边冷冷看来,盛气凌人,不是县城人吧?我劝你们最好去打听打听我是谁再说话。

那边人却压根不搭理她。

这种无视让母女两下不来台,脸色一下难看起来。

见状高师傅忙上前打圆场,汪夫人,这个柜子真是这些定下的,汪小姐出嫁在即,要不您看这样,我这几日赶工……高师傅,你最好想清楚,得罪我汪氏不要紧,但是你得罪得起钱家吗?高师傅额头冒出冷汗。

我汪氏在你这里买东西,便是给你面子,你可别给脸不要脸!妇人说话的同时,环视柳茵茵、风青柏一行,她的话不仅是对高师傅说,更是对柳茵茵一行说。

第一二零零章 我夫家姓风汪府跟钱家有关系,因着这一点,没什么人敢得罪汪府的人。

因为他们靠山太强。

南陵第一皇商,第一豪富。

这些不是最让人忌惮的,最让人忌惮的,还是钱家少东家钱万金跟南陵王妃、南陵王是至交。

谁敢招惹南陵王罩下的人?汪氏本以为报了家门,点名了跟钱家的关系,那些人会跟周围其他客人一样立即噤若寒蝉,把东西让给她,却没料到那一行人竟像没听懂似的,丁点异样都没露出来。

瞧着这些人身上穿的衣裳虽然不是最好,却也不算差,而且能在高师傅这里买得起东西的,绝对不会是普通百姓。

他们不认识她汪氏不要紧,总不能连钱家都没听过吧?这不可能。

再次瞧这些人面色,汪氏眼底闪出狐疑。

娘,我过两日就要出嫁了,要是这个时候赶定肯定来不及。

身边少女摇晃汪氏手臂,再说了,如果真是客人定制的货品,就该放在后院才对。

高师傅既然把东西拿出来展示,那不就是要卖的吗?我们为什么不能买?还是说高师傅看不上我们汪家,认为我们比不上别人?汪氏一听,眼里那点狐疑立即散去,这柜子我出一千两,回头让人送到汪府。

周围站着不散的客人里,好些是香山县大户人家,之所以呆在这里不吭声又迟迟不走,不就是想看她汪氏的笑话?今儿如果她连几个不知名的小人物都压不下去,以后城中那些人还会跟以前一样忌惮汪府?汪氏冷了脸。

至于眼前这几个到底是什么人,她没有再继续去琢磨。

不是城中熟悉面孔,却来县城买东西,那定然是县城周边人家,不会是大城镇的贵人,否则,用得着来香山县?瞅着汪氏开口一千两,俨然要定了那个衣柜,高师傅心头已经叫苦不迭。

要不是他忍不住显摆,把衣柜摆到门面来,也不会出这种事情,让他左右为难。

何况,一千两?汪夫人,这个柜子是名贵檀香木所造……造价三千两。

硬着头皮,高师傅开口,客人定制的,实在不能卖给夫人。

就算是汪夫人,也不能让他赔本赚吆喝,而且这又是哪门子的赚吆喝?再说他高师傅做买卖也是有口碑的,便是得罪汪氏,他也不可能失了诚信。

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响起闷笑声,有人小声窃语,原来是檀香木打造的柜子,怪不得靠近了就能闻到一股清香。

衣裳挂在里面,都用不着另外熏香了。

且檀香木本就名贵,想要打造出这么大一个柜子,确实需要几千两。

汪氏被笑得脸上阵青阵白,羞恼至极。

那些人分明是在笑话她不识货,拿一千两想砸人,结果砸自己脚上了。

人家那个柜子,是三千两!高师傅用三千两打她脸呢!那份被人忤逆的羞恼,盖过了她听到价钱时的震惊。

而她身边少女,则实实在在惊得变了脸色。

三千两一个柜子?就算是她汪府,都不舍得花那么大一笔钱,只去买一个衣柜!要知道寻常名贵的柜子,几百两便已经是顶天价格了!这些到底是什么人?视线再落在柳茵茵、风青柏等人身上,瞧着这行一个个女的俏男的俊,要不是因为如此,她也不会生了那么点虚荣心,硬要买下那个柜子想踩一踩站在柜子旁边的年轻少妇。

周围发生的事情全然没入柳茵茵的耳朵,身上那些打量探究的视线也没让她受半点影响,验收完了,转头对高师傅道,柜子没什么问题,我写个地址,傍晚之前麻烦送到地方。

高师傅忙命人拿了纸笔墨过来。

被人无视,汪氏脸上更加难看,你们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罚酒?风青柏身边几个家伙又乐了,到哪都有自以为是的人、也就他们做人喜欢低调,否则真要拿背景压人,什么汪府汪夫人的,算个屁啊?那头柳茵茵已经写下地址,交给高师傅,这才抬头看向恼羞成怒的妇人,一个柜子罢了,你们若好好说道,让给你们不是不可以,与人方便。

但你要拿银子拿家世砸人,我还真挺不乐意的。

说罢将津津有味在旁看热闹的石纤柔拉过来,你们既然跟钱家有关系,怎的这么大一个钱家人杵在这里你们都认不出来?周围立即静默,所有人张大了嘴巴,震惊的看着石纤柔,揣测她是钱家什么人。

更震惊还有汪氏母女,脸上比刚才更加好看,调色盘似的,眼里震惊之外,还掺进了慌张。

石纤柔无奈,福囡囡就不能让她好好看戏?姓汪,汪姨娘家亲戚?我跟钱万金婚宴上没见过你们,连婚宴都没资格来参加的小角色,还敢打着钱家旗号在城里耀武扬威?回头我跟小金子说说,让他回去问问汪姨娘,是不是她给的特权。

你、你是谁!?汪氏这下是真慌了,她不熟悉这些人的面孔,但是眼前女子却能直接说出汪姨娘来,还说她跟钱万金的婚宴……她是、她是钱万金的妻子,石纤柔?!跟她一块叫出来的,还有高师傅。

高师傅举着手里写着送货地址那张纸条,浑身抖索,杏、杏花村、柳柳家?!夫人、是杏花村柳家人?柳、柳夫人?!他话一出,整个门面里全是倒抽气的声音,比刚才更加静默,死寂一般。

柳茵茵朝高师傅笑笑,我姓柳,不过不是柳夫人,我夫家姓风。

夫家姓风。

夫家姓风!汪氏母女腿脚一软,瘫坐在地,脸上惨白。

铺子里所有看热闹的人包括门店伙计以及高师傅,都被震成了木雕。

风是国姓。

杏花村柳家,只有一位闺女,夫家姓风。

南、南陵王妃……半晌后,门店里响起众人跪地高呼声,草民叩见南陵王!叩见南陵王妃!此时,店内早没了柳茵茵一行的身影。

但是贵人们依旧高呼不断,激动、兴奋、震撼。

第一二零一章 钱万金,来得正好!他们亲眼见到了南陵王跟南陵王妃!那位说话轻轻柔柔的女子,原来就是南陵王妃!那位身着华裳清冷少言清隽无双的男子,是南陵王!还有,他们还见着了第一皇商家少夫人,石将军的女儿石纤柔!还有,还有!跟在王爷王妃身边还有两男两女……众人仔细回想,王爷王妃一行离开门店前,当中那位浑身懒洋洋走路都松垮没正行的男子好像说了句,废话那么多干嘛,事情办完了走人的时候直接毒死那两丫的,方便省事……这、这是南陵王妃好友,毒医薛青莲!另一位男子当时说,你能不能别见天毒毒毒的挂嘴上?杀鸡用的着牛刀?咱凭实力碾压。

你一半道拐回家种田的,你哪来脸说实力?我实力投胎,我是我们家囡囡二哥,你是吗?这、这是杏花村柳家二公子柳知秋!一下子见着这么多个大人物,值了,这辈子活得值了!高师傅从地上爬起来,将手上那张纸小心翼翼拿着,通红着脸激动大喊,快,快来人,把王爷王妃定制的家具装车,立即送去杏花村!王爷王妃赶着要呢!都小心点,千万别撞花刮损了!……一次定这么多大大小小的家具,肯定是新屋乔居!再备上一份贺礼送过去,恭贺柳家乔居之喜!还有这张纸,我得裱起来,以后就挂在店里做镇店之宝!这可是南陵王妃的真迹!店里学徒们太过激动,忙活的时候同手同脚,时不时撞上身边同伴,撞墙撞门框,乱又热闹着。

经得高师傅这么一喊,地上跪着的城中贵人们也缓过劲儿来了,立即把高师傅团团围住,高师傅,刚才王妃都定了什么东西?照着单子给我也来一份!听说王妃在你这一次定了十个衣柜吧?那个衣柜确实好,我定一个!要不是造价太贵,我就把家里的衣柜全给换了!说的是啊,檀香木制的,三千两一个,咱家在城中虽然小有富余,但是没办法像王妃一样一掷千金,只能望而兴叹了。

哈哈哈!看你们愁的,你们都是我老高的老顾客了,我还能不为你们想想?那个衣柜之所以造价贵,因为用的是檀香木,檀香木难得啊!但是你们要是想要,我可以给你们换一下木材,做出一样款式的来,用寻常木料的话,几百两银子就能做出一个。

老高,这话可是你说的,要是价格不超过五百两,我定四个!我定六个!我定三个!贵人们追赶着下订单,把高师傅喜得见眉不见眼,听说王妃打小有个外号叫福娃娃,但凡跟她沾边的人,都能沾上点福气。

没错了没错了,他就沾上了王妃的福气啊!这不财源滚滚来么?门店里一时之间热闹无比,至于瘫坐在地上跟被抽了魂似的汪氏母女,好像完全被人遗忘了似的,没人往她们那边瞟过一眼,最后连她们什么时候走的都不知道。

门店里发生的事情,很快就在整个香山县城传遍了,汪氏母女一时之间成为笑柄。

他们家也是后来进驻香山的商户,来香山后整日里打着钱家亲戚的旗号在外耀武扬威,因为忌惮钱家,香山富户都避着他们。

这次汪氏母女踢上铁板,连脸面都丢了个一干二净,不少人在背后拍手称快。

这些是后话。

离了木工店后,柳茵茵一行没有多作停留,因为暴露身份,免得继续逗留被围观,一行只好坐上马车回杏花村。

好容易上一次县城打算好好逛个街,结果最后弄得没有尽兴,柳知秋恶狠狠的又把那对母女给诅咒了一回。

回到村子将近傍晚,村口大槐树下又坐满了人,一路打着招呼回到家,众人就见钱万金抱着个扫帚等在大院门口,跟只黑面神一样。

这是等着算账呢。

钱万金,来得正好,我们正要跟你算账!马车一停,柳知秋就跳下马车先发制人,劈头盖脸把钱万金骂了个一脸懵逼。

你知不知道我们在县城遇到谁了?本来大家为了给你个惊喜,特地绕开你偷摸去县上,准备把给你的礼物带回来,结果就遇上你们钱家傻子姨娘家不是东西的亲戚了,搞得我们败兴而归,窝了一肚子气,连礼物都忘了带,你说你准备怎么解决!钱万金好容易酝酿出来的怒火被柳知秋啪的骂没了,茫茫然,什么亲戚?咋回事?反应过来后扫帚一挥,怒道,卧槽,哪个王八蛋欺负你们了?说!小爷弄死他去!柳茵茵等随后下来的,对柳知秋的无耻深感佩服,三言两语就把钱万金的火力转移,安全着陆。

薛青莲这家伙也没闲着,端着个无比沉痛的表情,当时我们正在买东西,账都已经付了,突然蹦出一人非要抢,说是你钱小金的亲戚,咱要是敢得罪他,就让咱没好日子过!把我们给气得浑身哆嗦,要不看你面子,老子一把药粉毒死他丫的!那你咋不毒他呢!平时你不是挺横?这不是看你面子呢?怼了某金一句,拍拍他肩膀,你想想怎么补偿我们吧,我们因为受了多大气?回到家你居然还拿扫帚在家门口等我们?钱万金立马把手里扫帚扔了,心里装满对兄弟的愧疚,虽然他还是很懵逼。

到底咋回事?妈的哪个王八蛋在他头上扯大旗?回头被他查出来,他整不死他丫的!小石头,你也受气了?你拳头留着干什么用的?石纤柔叹息,家里家业太大,亲戚太多,好多我都没见过,也不确定对方到底是不是,总要给家里留点面子,不然你多为难?我一点不为难!我怕你为难啊。

走吧,回屋里再说,以后没事别玩扫帚。

拉着男子往院里走,石纤柔顺势拾起扫帚,扔到院墙角,钱万金短时间内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第一二零二章 对,就是最小的那间等到众人把城里的事情说一遍,钱万金转头就想找扫帚。

妈的,他这是被坑了吧?现在再聚一股气势,还来得及吗?什么被欺负了什么被气得打哆嗦,他们那分明就是去杀四方!杀四方也就算了,最可恨的不带上他,不带他啊!他钱万金的光芒被人为掩盖了!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情吗?恰逢外面马蹄声轰隆,很快院门口响起恭谨问话声,请问这里是柳家吗?谁啊!憋着一肚子火,钱万金气哼哼走出去,来干什么的?我们是香山县城木工行送货的,还请出来点货。

走出门口,门前小道上一溜儿的马车,车上堆着满满当当的东西,还用布帘遮盖了起来。

这样能遮挡路上的灰尘,更好护着货品。

还挺专业,钱万金哼哼,卸货,东西抬进院里。

请问公子您是?钱万金,咋啦?瞪了问话的老男人一眼,还怕小爷吞了你这些货不成?您就是钱少东家?老男人眼睛一亮,忙道,幸会幸会,我这就叫人卸货。

说罢将手里的订货单子递给钱万金,随即叫身后学徒们小心把货品卸下来抬进院子。

老男人喜滋滋的,正是木工行高师傅本人。

因着这些货全是王妃定的,他分外紧张,是以这趟送货亲自跟了过来。

没想到竟然会在这里见到钱少东家,没白来啊,又见着一个大人物。

后头柳茵茵跟听到动静的柳老婆子等人也相继走了出来,让把东西搬到后头新院子。

再次见到王爷王妃,把高师傅一行给激动的走路打飘。

东西搬到新院子里,就着这些人手,把家具一一放好。

看到其中一件家具时,钱万金眼睛一下变成元宝状,飞扑过去。

这是给我的吧?是吧是吧?那是一张雕花大床,整个床体雕花的部位都镶了金丝!完全就是他钱万金最爱的风格啊!刚才对着众人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嘴脸这会子全变了,笑得见牙不见眼。

小金子我跟你说,就是为了你这张床,我们今天才特地跑的这一趟,为了给你个惊喜,咱还煞费苦心避开你偷摸进城,真的不容易。

柳知秋走过来,拍着钱万金肩膀苦叹,没想到回来你拿扫帚对着我们,早知道这样,还搞什么惊喜,不如一块在家等人送货上门呢。

不不不,是我误会你们了,你们的苦心是值得的,之前那些事儿小爷就既往不咎了!摸着雕花金床,钱万金爱不释手,大方泯恩仇。

那我代大家伙谢谢你了啊。

哈哈哈,不谢不谢,兄弟嘛——身边刚还在他这唱苦情戏的男人,转头连他的话都没听完,便指挥送货的把东西往最大院落里搬,最后才指着他那张金丝床,这张床搬那边那个院子,对,就是最小那间。

钱万金,……说出去的话,放出去的狗!男人大丈夫当一言九鼎说一不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吗的他现在好想把床板抠下来,摁着柳知秋当棒槌打!这丫忒欠揍了!送货完毕,临走前高师傅恭恭敬敬送上自己带来的贺礼才离开。

虽然来了之后发现并非如他想象是的是乔迁之喜,但是也差不多,都是建新居。

走的时候夜色已降。

但是高师傅乃至木工行这次随行的学徒们,心情却高涨飞扬。

师父,没想到柳家老爷子老夫人那么平易近人,亲自给我们递茶,还招呼我们留下来吃晚饭!我还发现个事情,王爷在柳家老爷子老夫人面前,特别好说话,连表情看起来都没那么冷!何止王爷,还有鬼医,钱少东家跟钱少夫人……聚集在一起,柳家大院人又多又热闹,他们看起来就像真的一家人一样。

你们见没见钱少东家被柳家二公子逗得脸都扭曲了?我在旁边看着差点笑抽了我!噗!哈哈哈!没想到钱少东家私底下那么好玩。

那叫没地位吧?回程马车渐渐融入夜色,留下一路的说笑声。

他们都是第一次来杏花村,亲眼见到了传说中的柳家大院不说,还再次见到了王爷王妃以及他们身边几乎所有关系密切的人。

最后,还喝了一杯柳家大院里老夫人端给他们的茶水。

只这些,就足够他们说道一辈子的!太幸运了!这行人回到香山县的当晚,城中再次传出柳家大院的新传言。

柳家大院汇聚的人越来越多,这次大院又扩建了,不知道住进去的人会是谁。

王爷王妃就在杏花村里,是带着两个小世子回来探亲的,短时间内不会离开。

以后想找鬼医方便了,只要去杏花村就能找着人。

以前东游西荡神出鬼没的鬼医真的在柳家大院扎窝了。

钱家钱少东家小夫妻也在杏花村,白日里怼了汪氏母女的红衣女子,正是钱少夫人。

这些消息把整个香山县城又炸开了锅。

当中反应最大的是汪府,府中人人坐立难安。

在外雍容高贵颐指气使的汪夫人,此刻坐在大厅里,头都不敢抬。

落在她身上的,全是汪家上下怨怪的眼神。

明儿一早你就去杏花村,亲自去赔礼道歉!事情办不好,你也不用回来了!老爷,不是我不肯去,我是担心王爷王妃不待见我……汪氏争辩,她不是不知道自己惹了不得了的人,但是她更知道,现在整个香山县大户全都躲在背后等着看她笑话。

要是她明儿真灰溜溜去道歉,成了还好,要是不成最后又灰溜溜的回来,那这香山县上流圈子,以后还能有她站的地儿?我一早就警告过你,我们汪府跟钱家的关系微妙的很,在外头的时候行事一定要尽量低调,不到万不得已别整天扯钱家大旗,你既然不听,闯下这样的祸事来,你就得自己担!再不甘愿,家里男人发了话,汪氏也只能照做,回头在库房里挑了不少贵重东西,准备第二天带着上杏花村去。

第一二零三章 冷面侍卫魏大蓝而香山县城里,准备第二日赶去杏花村的不止被逼着去道歉的汪氏,确定了王爷王妃就在杏花村的消息之后,城中高门大宅人家这晚没一户人家睡得好的。

第二天,汪氏坐着马车赶到杏花村的时候,在村口看见了各府马车,从村口大槐树往后,将村口的一条道堵得水泄不通。

全部被拦在村外。

后面马车没法靠前,急得车里人下了马车走着往前挤。

一眼看去,几乎全是熟悉面孔。

面面相觑的时候,一众锦衣华服的贵人们脸上都流出尴尬来。

哟,马老爷也来了。

哈哈哈,过来看看,看看。

哎哟那不是陈当家吗?他也过来了!还有挤在最前头那个,是方家老太爷吧?……这来的人里,几乎全是城中大户当家的,汪氏一个妇人走在人群里就显得特别显眼了。

虽然跟诸位当家没有过直接冲突,但是各家妇人往日里少有没受过汪氏气的,看到她也跟在队伍后头往前走,意味不明的眼神顿时多起来。

奚落,嘲讽,看好戏。

把汪氏臊得满脸通红。

真是流年不利!走一趟杏花村,被这么多人看在眼里!不用想她都能猜到,今儿之后,城中那些贵妇们又有她的笑料可谈了。

王爷有令,此次回来省亲,不喜被打扰,前来登门拜访的一律不见,诸位请回。

大槐树下,满脸肃杀的冷面侍卫传王爷令,把前来拜访的人拦住。

虽然没有动手驱赶,但是想要进村,是万万不能的。

大老远赶来想在王爷面前刷刷脸的人们,闻言失望兴叹,却没有立即走人,而是拿着提过来的礼物交给侍卫,听说柳家大院新扩建,香山县林府特地来贺,不敢打扰王爷王妃,烦请侍卫大哥帮忙把我林府贺礼呈递王爷王妃。

周围还没走的哪个不是人精,顿时活跃了,纷纷挤到侍卫面前,差点没用礼物把人埋了。

香山县陈府送上贺礼,贺喜柳家大院扩建之喜!香山县马府送上贺礼,贺柳家大院扩建之喜!香山县杨府…………汪氏在人群中被挤得东倒西歪狼狈无比,脸都气青了。

不过是扩建,有什么好贺喜的,又不是新建房屋!这些人为了讨好南陵王跟王妃,什么事情都能拿来做借口,当真脸皮死厚!好容易左冲右突挤到侍卫面前,汪氏已经头发散乱没了形象,却不得不强忍恼怒挤出笑脸,众目睽睽之下去讨好一个侍卫。

事情办不成,她回去没有好果子吃。

这位侍卫大哥,我是香山县汪府当家夫人,我、我不是来拜见王爷王妃的,我是来找钱家少东家的。

抱上名号后汪氏灵机一动,转了口风,我们家跟钱家是姻亲,我们家老爷就是钱家二夫人的弟弟。

听说少东家在杏花村,所以我代表我们家老爷过来探探他。

您看能否通融通融,让我进去?周围看她作态的人纷纷嗤鼻,什么钱家二夫人?给自己脸上贴金,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姨娘!汪氏此时也不管别人看她什么眼光了,她只要能进去,其他什么都不用做,便已经远远高出这些人一大截。

到时丢了多少脸面,她都能加倍捡回来!众人屏息观望中,冷面侍卫开口,钱少东家吩咐,在杏花村期间不见外客。

有公事要谈的,需提前递上拜帖,拿到回帖之后方能登门。

否则什么人想去柳家大院就去,大院岂非成菜市场了。

哄笑声起,汪氏脸上阵青阵白。

身为钱家亲戚,钱少东家又当众打了她的脸。

告诉在场的人,她汪府在钱家人眼里,十足的没分量。

好在这当口,过了晨时村民们上工时间,又还没到晌午下工回家吃饭,村口除了从县城赶来的贵人大户,没有其他人在,否则汪氏的脸皮得被踩的碎成渣。

诶,大福,刚那人说她是谁?杏花村外,一群人走过来,手上都拎着一摞小马扎,或者肩头扛两条直凳,打头走的正是下坡村华子跟大福。

今儿柳家大院新院子上梁,大家伙吆喝着要喝上梁酒,柳老爷子大手一挥,办席面!两个村子赶来蹭吃凑乐呵的人不少,估摸着凳子不够用,他们就是回村扛凳子的。

听到华子问,大福往那边瞧了眼,确定,她说她是钱少东家亲戚?汪府……县城里的。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闪过意味不明的光亮。

将手上凳子塞给同伴,踹着他们先进村,等村口人潮渐散后,两人走到还不甘心走的汪氏旁边。

华子笑眯眯的,哟,贵妇人,真是小金子亲戚?瞧着流里流气凑到跟前的瘦脸男人,汪氏嫌恶往后退了一步,本不想搭理,但是听得对方说小金子,又给转了回来。

昨儿石纤柔叫钱万金,说的就是小金子。

你们是杏花村人?不是,我们隔壁下坡村的,不过也跟杏花村自己人一样了。

咱哥俩跟小金子是好兄弟,要不是听你说是他家亲戚,咱还真不带搭理你。

华子撇撇嘴,走到冷面侍卫旁边,单手搭上侍卫肩膀,大蓝,怎么是你在这里守着?你们头儿呢?头儿跟着王爷忙活呢,村口这边人多的地儿他们不爱来,派我在这儿守着。

小金子真说了不见外客啊?魏蓝努力保持冷脸,学着老大的作风,淡淡瞟华子一眼,四目相对,瞬间交流完毕。

看她一个妇道人家大老远跑来,还带了那么多东西,也不容易,要不给兄弟我哥面子,放她进去得了。

少东家说了……你看你死板了不是,大不了我带她绕个道从小路进去,你当不知道不就完了?人是我带进去的,王爷跟小金子怪不到你头上。

冷面侍卫魏大蓝顿了下,扭开头,我什么都没看见。

谢了啊兄弟。

汪氏还没反应过来,没想到事情就成了这样子,这是峰回路转啊!第一二零四章 好菜得有好酒你们真能带我去柳家大院?天掉馅饼,汪氏有些不敢相信。

这个,带是能带,但是咱也得收点辛苦费。

小金子话已经放出来了,真带你进去我们也是得扛着压力的,说不定就坏了兄弟感情。

夫人你说是不是?华子笑得跟个神棍似的,看夫人一身贵气,花点小钱办大事,值不值您说了算。

听了这话,汪氏反而放心了,拿钱办事,才办得周到。

而且看着两人跟冷面侍卫也是熟识的,再者话多这个流里流气,但是另一个却长得很是憨厚,绑架打劫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

嬷嬷,给他们二两银子。

王氏吩咐随行的老奴。

哎哟喂,二两?夫人你这可寒碜人了,我们在酒坊里上工一个月拿的都不下十两,您大户人家的当家夫人,咱给你把机会放到面前,您就拿二两银子,打发叫花子呢?汪氏被怼得脸色变了变,忍气,给他们十两!眼下有求于人,她忍!眼前这个二流子,日后别叫她遇到!十两银子到手,华子朝槐树下的侍卫暗地送了一眼秋波,跟大福领着人拐道往青河另一边走了。

村口一清净,冷面侍卫立即变脸,伸手在脸上又搓又揉,卧槽,脸都他妈僵了!魏橙,以后老子再跟你打赌老子是狗!主子猜到今天杏花村不平静,吩咐他们着人守着村口,魏橙那丫的主动来跟他打赌,谁输了谁就站村口当侍卫,还要照着老大的风格来!学得不像,下次还继续!结果他输了。

他上了那王八蛋的当!等着的,等他守完今天,他弄不死那王八羔子!咳,等会跟华子分钱去……刚想着,就听青河边上传来两声尖叫,紧跟扑通扑通两声,有人掉河了。

哎呀喂,夫人您怎么这么不小心,那么宽的河岸你都能掉下去?这下可咋办,我们不会泅水啊!夫人要不你们坚持一会,我们这就去叫人来救你们!坚持住,千万别死啊!魏蓝在树脚下听的,捶着树干爆笑。

俩在青河边上长大,下水滑溜得跟泥鳅似的人,说不会泅水。

这天赋,都能搭戏台子了。

好样的。

片刻后,河里挣扎的声音小了。

魏蓝没去看,一刻钟后就见下坡村膀大腰圆的几个妇人,抬着浑身滴水呈半昏迷的汪氏主仆给扔上了停在路边的马车。

马车疾驰而去,一伙人蹲在大槐树下分钱,笑成傻子。

欺负咱福囡囡,还敢找上门来,整不死丫的!转手就是十两,有钱人出手果真大方,我希望她们下次还来。

滚犊子,下次真要是来,那就是来搜咱两了,你还想着露面呢?搜咱干什么?咱犯事了?推她们了?骗她们银子了?是她们自己不争气走路都走不好。

再说了,空口无凭,说咱害她们有证据吗?王爷罩下,敢找咱麻烦的人还没出生!这是长得一脸憨厚看着就是好人的大福。

魏蓝收了自己分到手的那份,拍拍大福肩膀,怪不得当初柳二叔会被你开瓢……对下坡村人千万别看脸,那村里,一个个全是心黑手狠的货。

哎哟我去!大蓝你给我打住!为这老子提心吊胆过了多久你知不知道?事情过去了啊,不准再提!大福给惊出一身冷汗,好容易事情翻篇,柳二也把当初那事情放下了,他这才迎来了春天。

容易么他?我说你们还蹲那闲打屁呢?酒席都要开始了!来了来了!老娘们嗓门咋那么大!此时柳家大院院门敞开,院里院外摆满了桌子凳子,人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就等开席了。

扩建新院子,柳老爷子应景办的这场酒席,算不得新居入伙,就是图大家一个乐呵。

秦老弟跟萧老太太以后就搁这住下了,借着酒席跟到场的人打声招呼,免得以后有人管不住嘴,往外说话的时候一秃噜整出事端来。

今儿来宴席的人真不少,除了柳家大院这边热闹,往村子其他人家门前走,几乎听不到动静,人全汇到这边来了。

下坡村那边稍微要好些,人没全往这边凑,但是凑到一起,也能占上十来桌的席面。

柳老哥,能吃没有,为了等你家这顿好的,我一早上什么都没吃,现在饿得快前胸贴后背了!柳老爷子今日穿得崭新,人看着忒精神,背着手在席间走来走去跟大家伙扯着嗓门谈笑,跟只花蝴蝶似的。

嚷嚷啥嚷嚷,还能饿着你们咋滴?那边开始传菜了,拿起筷子大家开吃!别忘了上酒啊,好菜得有好酒,好酒那必须是咱杏花村酒啊!一群人起哄吆喝,气得老爷子笑骂,一群犊子,杏花村酒你们还少喝了?哪家没攒着一两坛子,当老头我不知道呢!那怎么能一样呢?喝自家珍藏的咱心疼,喝你家的咱可不心疼,哈哈哈,大家伙都敞开了肚皮喝!行行行,尽管喝,管够!回头让小金子从你们每人月钱里扣点,本就回来了。

你这老东西小气起来了还!哈哈哈!言笑晏晏,酒香四溢,柳家大院这一片方圆地界,热闹无比。

这样的场景,没有上流圈子宴会衣香鬓影的优雅高贵,甚至老爷们跟婆娘们说话时候习惯的带着粗口,听着看着却格外熨帖人心。

柳老爷子的席位在堂屋里,跟柳老婆子,萧老太太,秦啸一块,同桌的还有村长柳金福跟安才,以及村子里德高望重的长辈。

中青辈的柳大柳二两对夫妻跟着同辈李大、栓子爹以及下坡村大福、华子等一块。

旁边一桌,则是柳茵茵风青柏以及钱万金薛青莲柳知秋等后辈。

相比起外面,堂屋里稍微安静些,大福跟华子等倒是想说话,安才村长就在他们后面坐着呢,两丫的没敢咋呼。

酒过三巡,柳老爷子经过坐上一众老头子,慢慢的把话题说开来。

第一二零五章 差了个婆娘这里坐着的都是自己人,跟你们说话我也不藏着掖着,我想说什么你们怕是一早猜着了。

斟酌片刻,老爷子开门见山,萧老夫人,秦老弟,大家伙以前见过,肯定都认识,日后便也这么叫着吧。

至于秦将军皇太后这样的字眼,日后是不能再提起了。

在座除了柳金福外都是人精,一听便知道柳老爷子的意思。

安才举起酒杯,老夫人跟秦老弟既然落户杏花村,日后大家就是自己人,别的话用不着多说,我先干为敬。

这样唤两个曾经站在南陵最顶端的人物,安才心里不是不抖,但是硬着头皮,他也得这么干。

亏得他老脸终年一个模样,基本看不出什么变化来,不然他今儿得丢人。

称呼这种事,喊着喊着就习惯了。

他先起个头,下坡村那群老少混账跟着他的脚步,慢慢也会习惯。

日后才不会出岔子。

否则稍有纰漏,就是整个南陵抖三抖的大地震,南陵王都不一定罩得住。

大家站在同一条船上,哪怕将来有一天被天压死,他们也得站前面帮着一块顶。

他们,是爷们。

来,萧老夫人,秦老弟,老头子我托大,自称兄长,在这里也敬你们一杯,这一杯过后,大家就是自己人了!来,干了!一口闷!秦某多谢诸位,干!秦啸笑着举杯,萧老太太也托起了杯子,一并将酒饮尽。

两人的爽快劲儿,让同桌人心头放松不少。

接纳两人对大家伙来说,很容易,但是这刚开始处在一块吃饭喝酒,柳家之外的人还是有压力的。

萧老太太跟秦老弟是谁?是上次见面,他们还要跪地叩拜的人物,今天,居然跟他们称兄道弟了,大家平起平坐了。

那心情,众人无法形容。

如果让柳茵茵来概括的话,她会说一句哔了狗。

瞅着老爷子老太太那桌几杯酒下肚后,氛围越来越融洽,柳茵茵转过头来抿嘴一乐,咱家的规模,算是彻底定下来了吧?身边男子想了想,无奈扬唇,这个问题,大概是我唯一不能肯定回答的。

柳家大院容纳百川,接待过各种各样的人,收留过除西凉外各国大人物,诸如薛青莲、酒老这样无赖的,甚至赖着就不肯走了。

所以在风青柏看来,柳家大院是一个奇怪到有些神奇的地方。

未来的日子还有很长很长,谁能断定,日后不会再出现什么奇奇怪怪的人往家里挤呢?不过那是日后的事。

而他们,享现世安稳。

两人小声交谈,没引起同桌人的注意力,他们这一桌,全是吃货,包括刚刚学会用小米牙啃鸡皮的巴豆红豆。

吃货的关注点,全在吃上,吃饱之前,不会分神去关注其他任何东西。

钱万金跟薛青莲把这一点表现得淋漓尽致。

薛青莲你还是不是人?总共两个鸡腿,你就给老子留一个!他妈你说这是人话吗?有种你全给我!滚犊子!怒骂一声,抓着鸡腿,钱万金眼睛迅速在盘子里扫描,盯上还幸存的鸡根。

没等他筷子飞过去,两只油腻腻的小爪子先他一步,一人一个把鸡根给瓜分了。

抬头看向跟鸡根拼命的俩豆儿,钱万金跟薛青莲表情如出一撤的黯淡。

完了,以后又多两个对手,还是无法战胜的那种。

没奔头了,生活日月无光。

堂屋里中青辈那桌,倒是没有人抢食,但是也斯文不到哪里去。

说话的人满嘴他娘,他妈,日他老子的。

华子吃的满嘴流油,抿一口酒,打个酒嗝,完了手肘装一下柳二,二林,我跟你说,前头过来的时候,我跟大福在村口见着你昨晚说那婆娘了。

柳二正吃得欢快,闻言也没在意,随口问,哪个婆娘?就是你说在县城欺负咱囡囡那个,汪家的克夫相。

哪是我说的,那是知秋说的。

吐掉嘴里鸡骨头,柳二看向华子,她来过了?被大蓝拦在村口了吧。

拦了。

华子笑开来,笑得贼贱,我跟大福从她那得了十两银子,把丫的整河里去了,滚了一身河泥。

……放心,人肯定没死,我跟大福在岸上看着呢,要是把人整死了败咱囡囡名声,凭她可不配。

拉上来的时候还有半条命吊着,他们家车夫把人带回去了。

柳二跟柳大搓搓脸,齐齐扭头,银子呢?……华子往自己脸上甩了一巴掌,叫你嘴贱,叫你嘚瑟。

本来就几个人分了一回了,到手的也就一两多点,再被柳大柳二瓜一瓜,还能剩几个大子?这心黑手狠,这俩他妈的一天比一天变本加厉。

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草!大福!大福那还有一两多!让他拿出来,咱四个一块分!要死一起死,死定了他也要拉个垫背的。

大福抬头,闷声闷气,我银子没了,刚在院门口撞见家里婆娘,银子都掏给她了。

卧槽你这个贱人!贱啊!贱得没边了!华子怒红了脸。

以后谁要敢再说他华子比大福机灵,他上手给丫的大嘴巴子!柳大同情的拍拍华子肩膀,华子,你知道你跟大福之间差了什么吗?差了什么,你说!华子洗耳恭听。

差了个婆娘啊。

……没事赶紧找个婆娘嫁了,老大不小了,老子跟你差不多年纪,都是三个娃儿的二爷爷了,你儿子的娘都还没个影儿,你臊不臊?真的,华子,你真得找了。

大福擦了擦嘴角油渍,担忧的瞅着丫,男人龙精虎猛就那么几年,你今年四十有二了……你说实话华子,其实你是不行了吧?同桌十几个老爷们,所有视线齐齐落在华子身上,同情的往下瞄。

华子捧着饭碗走了。

跟这群王八蛋他真没法呆!柳家大院的热闹,持续到日当正午,最后实在热的不行,又挤不进人满为患的堂屋,两村人才拎起自家桌子凳子慢慢散去。

第一二零六章 他这还不到六十呢!柳家大院摆这场宴席,除了庆贺院子扩建完成之外,另一层用意大家都心照不宣。

之前柳家几个长辈就在村里挨家挨户的串过门。

现在不用明着说出口,两个村子的人也知道该怎么做。

对于柳老爷子跟柳老婆子等人的郑重其事,作为当事人的皇太后以及秦啸,看起来反倒是不甚在意。

事情已成定局,现在再在意那些没什么用。

不管接下来事情的发展会怎么样,看开了,也就是一句兵来将挡。

那个将,自然是风青柏。

他们住的地方可是柳家大院,日后有什么事情,风青柏还能不管?宴会散,堂屋里坐着闲唠嗑的人酒醉醺醺,又唠嗑一阵之后离开,大院总算清净下来已经是天将入夜。

忙活了差不多一整天,几位年长的撑不住,洗漱过后便准备回房歇着。

便是秦啸这样常年征战沙场的武将,连月亲自搬砖砌房,停下来后也觉身子有些吃不消,到底老了。

看出他身上疲态,皇太后轻哼了声,一身酒气能熏死人,赶紧回房呆着去。

席上不停跟人拼酒,当自己还年轻呢?秦啸好脾气的笑笑,喝多了有些上头,是得回去躺会了。

说罢便站起身往外走。

鉴于他挺自觉,皇太后脸上好看不少,下一瞬,却又骤然脸色大变,秦啸!刚站起来的男人,就在她眼前直挺挺倒下去。

亏得风青柏眼明手快将人撑住,没让人直接摔在地上。

然皇太后依旧心慌,慌得脸发了白,慌得满头银丝不停发颤。

那个在她面前好像永远不会倒的男人,刚才还好好跟她说话的男人,眨眼之间就没有知觉一样靠在风青柏身上,眼睛紧闭,脸色苍白带青,看起来悄无声息。

哎哟这是怎么了!怎么好好的突然晕过去了!快,把人扶到榻上躺着,囡囡,青莲,快过来看看!老爷子老太太刚走回房间就听到外面大喊,急忙慌的跑出来,看到堂屋情景给吓得不行。

柳茵茵跟薛青莲也第一时间过去搭脉。

巴豆红豆这个时候已经隐隐开始懂事,大人忙乱的时候,站在榻子旁边安安静静的不吵闹。

几乎所有人都围到木榻旁边去了,只有皇太后还站在原地,愣愣的,直直盯着躺在木榻上无声无息的人。

脚上像灌了铅,重得挪不动脚步。

张张嘴,她想问问他怎么样了,然视线在触及到柳茵茵及薛青莲紧皱眉头时,怎么都发不出声音。

囡囡,青莲,秦老怎么样啊?柳老婆子问。

柳茵茵收回探脉的手,眉间褶皱不见舒展,此前在边境的时候秦老受过重伤,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

回来后我跟青莲帮着医治,好容易伤才痊愈,照理是需要长期休养巩固的,偏生老爷子闲不住,跑去……柳茵茵看了失魂发怔的皇太后一眼,没有继续说下去,薛青莲却没有她那样的顾忌,直接把话给接了。

偏生老家伙闲不住,跑去搭房子,那可全是体力重活,爬上爬下搬砖扛木梁,一做就是一个多月。

那些专门干这种活计的施工队一个多月下来都累得不轻,何况他这一把年纪了?加上他以前常年征战,身体早就埋下不少隐患,说是千疮百孔也不为过。

薛青莲摇头叹息,这次把自己给累垮了,引得陈年旧疾全部爆发,能不能挺过去真不好说啊。

柳老爷子一听急眼了,怎么会挺不过去呢,你们看他平时壮得跟头牛似的!再说什么叫一把年纪?他这还不到六十呢!病来如山倒。

秦老在战场上打了几十年的仗,身上受过大大小小的伤无数,这些都会给身体留下隐患。

一旦爆发,药石无灵。

风青柏低道,历朝历代很多大将,从战场上安然回来,带着一身荣耀,最后却都斗不过体内暗疾。

皇太后身形晃了晃,双手死死攥在一起。

看着榻上的人,只觉一股巨大恐慌将她攫住,那一瞬,她生出了害怕惶恐。

周围的人也都沉默下来,在场几个年长的都是几十岁人,就算对于皇室诸多事情不了解,但是传言也算听过不少的。

这几十年里,南陵就病死过好几个有名武将。

说明风青柏的话不是危言耸听。

我跟囡囡医术再好,也不是神仙。

能不能把人治好不敢说,只能尽力而为。

薛青莲也收回了手,表情凝重。

榻上躺着的人,最初昏迷过后,眼睫微动,在众人担忧的注视中慢慢醒过来。

察觉众人神色间的不对,秦啸愣了下,随即笑道,年纪大了,比不得年轻那会,酒喝多了撑不住,刚才醉过去了。

我没事,都去歇着吧。

说罢自己撑着下榻站起,站得稳稳的,真跟没事人一样。

皇太后收回了视线,转身离开堂屋,头也不回。

这是大家伙都没料到的反应。

只是此时众人暂时顾不上去猜测皇太后的心思,纷纷围住醒来的人,你真没事?你知不知道你刚才倒头栽?要是有事千万别强撑,家里两个神医呢,不管什么毛病都能给你治好!对,囡囡跟青莲的医术是公认的,刚青莲还说你身上有陈年暗疾,不过对他来说治好不是难事,秦老,你别担心。

薛青莲,……他刚不是这样说的。

这里两个大夫,福囡囡的医术还在他之上,为什么只给他一个人挖坑?欺软怕硬?待视野里妇人背影消失,秦啸才回过神,若无其事朝众人笑道,我的身子骨我清楚,真没什么大事,这么多年都撑过来了,这不也好好的吗?老爷子老婆子等人心头五味杂陈,既然好好的,就赶紧睡觉去。

累了一天,铁打的人也挨不住。

两个大长辈发话,堂屋中诸人散去。

谁都知道老将军在强撑,老将军自己应该也知道瞒不住他们。

只是有些时候,往往只能粉饰太平。

不是每个人,都喜欢把脆弱摊开给别人看。

第一二零七章 情怯新院子建好,家具什么都齐全了,已能住人。

皇太后跟钱万金昨晚就已经搬进去住了。

而秦啸的新居处,正好就在皇太后那间院子的斜对面。

离了堂屋,秦啸便慢慢往后面的院子走。

待得他走远了,特地在后头磨磨蹭蹭的柳知秋跟钱万金立即冲上去把不远处的薛青莲以及柳茵茵风青柏拉住,连地儿都不挑一下,急吼吼的就问,薛青莲,囡囡,你们刚才说的话是唬人吧?故意吓老太太的是不是?薛青莲当即白眼一翻,甩开两人的手,什么唬人,什么故意吓唬?老子像是那种说谎的人吗?做大夫最重医德,在这种事情上老子从不打诳语。

呸!钱万金跟柳知秋放弃薛青莲,转问柳茵茵,囡囡,不是真的吧?柳茵茵无声一叹,是真的,秦老的身子状况很糟糕,大多是以前打仗留下的沉珂。

战场跟别的地方不同,最忌延误战机。

打仗的时候受伤是不可避免的,皮外伤、断手断脚、抑或受到内伤等等,但是只要人还能站起来,在交战停止之前,就必须要继续战斗。

那种情况下,根本没有时间跟条件让受伤的人好好疗伤养伤,绝大部分兵将这头刚刚包扎好伤口,转头就要冲上战场厮杀。

隐患便是这般留下来的,且日积月累。

柳知秋跟钱万金沉默了。

之前看薛青莲说得那么严重,偏生脸上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装模作样,他们以为这次又是风青柏几个设的计,在算计皇太后呢。

没想到是真的。

秦老的伤,真的非常严重。

囡囡,能……治好吗?病情是真的,但是众人还是抱着希望,以囡囡的医术,一定能把老家伙治好。

我不知道,我没有把握。

柳茵茵咬着唇轻轻摇头。

她医术好,别人甚至叫她神医,可是她终究不是神仙。

不说现在她空间里的灵泉已经开始枯竭,便是能拿出源源不断的灵泉,可是灵泉也不是万能的灵丹妙药。

最大原因还是在秦老身上。

如果是秦老没受伤之前开始医治他的暗疾,还有很大可能医好。

但是他去了趟西北,中了蛊毒,中了两箭,又在水里泡了段时间,一下去了半条命。

这样爆发出来的病症,医治难度大增。

抹了把脸,薛青莲烦躁的抬脚去踹柳知秋跟钱万金,行了,这都什么时辰了,八卦起来还没完了,赶紧滚去睡觉,不睡也别打扰爷睡!一天才几个时辰?抱着巴豆红豆回到内院,躺上床的时候柳茵茵眉头都没能舒展开来。

风青柏知道她在想什么,握住她的手,船到桥头自然直,顺其自然吧。

若是真的没有办法,只能怪他命不好。

柳茵茵苦笑,可不是命不好么。

秦老大半生,命运都跌跌宕宕没个平稳。

上阵杀敌赚取战功,为了能跟心上人般配。

结果小有所成的时候,心上人却有了婚约。

相约私奔,临回京前又遭遇敌军突袭,生生错过了约定时间。

再回京时,已罗敷有夫。

秦老等了一辈子啊。

到头来,眼看拨开云雾守得月明了,却又出了这么一遭。

你说,秦老跟老太太,是不是真的有缘无分?怎样才叫做有缘有分?他们两个都活了大半辈子了,前半生经历风雨无数,历经铅华之后索然而居,不是非要有个结果才算圆满。

柳茵茵沉默。

没有结果怎么能算得圆满?那样的结果,留下的全是遗憾。

她是个俗人,没办法像风青柏看得这么开。

尤其是在皇太后跟秦将军的事情上,她喜欢他们能真正得到圆满。

他们应该得到的。

凉亲,有份,有份。

许是见着娘亲皱眉,红豆爬过来,奶声奶气的安慰,小手抚上她眉间,轻轻的抹着,努力想要抹平那里皱起的皱褶。

巴豆没过来,巴豆朝风青柏爬去了,到得旁边举起小爪子就往男子胸口砸,打你!风青柏冷冷瞧着小豆丁,打他?作死?风南陌,说不出理由来,我现在就把你扔回外公外婆房里。

欺护凉亲,打你!巴豆的理由强大无比。

风青柏磨了下牙关,侧身把小豆丁压在长臂下。

娃儿扑通一下狗啃泥,反应过来之后也不哭,手脚并用想从背后的大山下爬出来。

爬不动。

茵茵,忙活一天了,睡吧。

柳茵茵跟红豆娘俩还坐在一侧,两双如出一撤的水润杏眸盯着打斗的父子俩,瞧着巴豆憋红了小脸往外爬的模样,不厚道的笑开来。

心头沉闷被父子两消散不少。

夜色渐渐沉了,小院厢房里的打闹渐渐安静。

七月,悬挂天幕的银月带着残缺,散落的月光淡如水。

新建院子里,厢房还点着灯,灯光裁剪出房内不眠人的剪影,投在窗户上。

单薄,瘦削,安静得让人心疼。

窗外侧角,男人高大魁梧身影静立,影子打在墙上,恰恰避开了窗内人能发现的角度。

不知不觉的,就走到她窗前来了。

秦啸很想敲一敲窗棂,唤窗内的人。

只是若她真的打开窗户,他却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

这大概便是情怯了。

她在生气,他知道,只是这次他不知道该要说什么,才能让她开怀。

今天会突然这么晕过去,还是在她面前,是他始料不及的,以致于他在醒过来的时候,甚至有瞬间心慌无措。

她定然知道了吧。

有薛青莲跟囡囡在,凭他们的医术,怎么可能诊不出来?也怪他自己,那瞬间的慌乱,让他失了方寸。

说出那么一个粉饰太平的借口来,怪不得她会生气。

她最不喜欢人骗她。

当时如果他冷静下来再开口,大大方方承认,或许,现在他就无需站在这里难受纠结。

闭上眼睛,无声一叹,秦啸再看了眼窗内静坐不动的声音,转了脚步,打算悄悄离开。

站了那么久,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第一二零八章 走到她身边,他用了一辈子窗外,男子身形猛地一顿,回头。

窗户砰一声打开了,用力撞在墙框上,彰显主人的怒气。

妇人就坐在窗户边上,侧头冷冷看来,一头白发在火光照耀下折射出闪烁银光。

背了光的眼眸,闪烁的也是冰冷幽光。

阿满。

秦啸却笑了。

阿满原来,知道他在。

所以她坐了那么久,她是在等他解释吧。

很好笑?没有。

返身,秦啸走到窗前,跟妇人隔窗相望。

厢房的地基比外面高不少,但是男人站在外头丝毫不见矮了,皇太后发现自己还得抬头看他。

皇太后优雅站了起来,居高临下,保持住自己的气势,你看看你给我砌的屋子,你再看看别人切砌的屋子,都不知道会不会睡睡突然塌了。

……舞枪弄剑你在行,你就玩你的大刀去好了,你搭房子做什么?你学过吗?你有人家那份经验吗?你还非得抢人家饭碗?……我叫你给我亲自搭房子了?谁要你献殷勤?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嗯。

他笑应。

……老妇人被那一声轻飘飘的嗯给气得心头火起,都快成短命鬼了,他还嗯?他还笑得出来?秦啸,你自己的命你是不是觉得一点不重要?那你走,你去战场,没死你别回来!怒指男人,皇太后背着灯光的眼,悄然蔓出红。

阿满,秦啸抬手,将妇人的手握在粗粝掌心,不松,却是她挣不开的力道,我已经不是大将军了,我只是秦啸。

你也不再是皇太后,你是萧满。

皇太后银丝微颤,根本就没有去挣扎,冷道,那又如何。

你是皇太后时,尚且因为我的死讯,火焚养心殿。

那时候你在想什么呢,阿满?便是背了光,可是秦啸依旧能清楚看清妇人的表情,他看得见他眼睛里漫出的泪光。

冷冷瞧着眼前不知道死活的男人,皇太后一言不发。

她那时候在想什么呢?她什么都没想。

她只知道,他不在了,她也没有活下去的必要了。

这辈子,她心里只住过一个男人。

那是她恪守规矩体统的人生中,最大的不体统,最大的不规矩。

她从未愧对过谁,是以将他始终放在心上,她也从不曾羞耻后悔。

阿满,我的日子可能所剩不多了,可是不管能活多久,一年,一个月,哪怕是一天,我也想呆在你身边。

死,他也想死在她眼前,我不走了,阿满,你也别赶我走。

我想跟你在一起,行吗?允了。

骄傲的两个字,没有一丝犹豫。

秦啸倏然便泪盈满眶,如听见天籁。

抬眸,看着下巴微扬气势十足睨着他,似给了他恩赐的妇人,秦啸扬起唇角,任由眼泪滑下脸颊。

走到她身边,他用了一辈子。

可是他甘之如饴。

他爱了她一辈子,想了她一辈子,临死前终于得她一声允了,这便是他最幸福的事。

阿满。

妇人不应。

你骄傲的样子最好看。

妇人用力将手抽出,他掌心顿时空落微凉,面前窗户砰一声关上了,差点打到他鼻子。

别给我灌迷魂汤。

就算我是寡妇,想娶我也需得三媒六聘。

一句好听话就想娶媳妇?活该你当四十年光棍!窗里,妇人骂完后把灯一熄,睡了。

男人在窗前傻站了好久好久,直到发丝沾上夜露,露汽的沁凉将他惊醒,才沙哑了声音,阿满,你说了我便当真了,你等我。

屋内没有回应。

月色依旧寡淡如水,随着月色渐渐斜移,男人不知何时,已然离去。

厢房内一片漆黑,关了窗户,连月色都流泻不进来。

妇人坐在床边,于昏暗中,哭成泪人,却没有发出丁点呜咽。

经历过那么多风浪,她以为她不会再害怕了,甚至当初在养心殿引火自焚的时候,她不曾怕过。

可是今天,亲眼看着他倒在眼前,她才知道,她不是不会再害怕,而是除了他,她不害怕失去任何。

一辈子啊,他们各自走了一辈子,才走到彼此身边。

既然她连死都要随着他去,为什么活着的时候,她不敢跟他在一起?没有了那些世俗的枷锁,她就只是萧满。

她也想为自己活一次。

一如当年年方十六的萧满,满心满眼,都是秦啸。

夜深人静,本该静谧的院落某处,却喧闹异常,只是这种喧闹,是普通人听不到的。

秦亦在角落里走来走去,忘了影藏身形,跟个幽魂一样,传音入密碎碎念。

你们听到了吗?听到没有?我义父成功了,成功了,我要有义母了!皇太后真成了我义母了!你能不能别叨叨了?刚才你义父吩咐的事情你还记得吗?成功了成功了,义父刚才说,要三媒六聘,请媒婆,置聘礼……秦亦砰一声撞墙,我没时间了,你们怎么不早点提醒我!卧槽你能不能别犯蠢?简直让人不忍直视,你真是秦将军亲自教出来了?人太激动的时候有点失常情绪是很正常的事情,我义父那样顶天立地的男人刚才还哭了呢,我……砰,神神叨叨的男子被无法忍受的众人扔出了墙。

第二日一早,天刚亮,院门就被人拍响了。

砰砰砰的,又重又急,听声音怪是吓人。

彼时柳老婆子刚刚起床,正要去灶房忙活,听到拍门声纳闷上前开门,谁啊这么一大早的,别拍了再拍门要坏了!哎哟喂,夫人快快开门,老身是县城官媒宋媒婆,给夫人家报喜来了!柳老婆子脚下一个踉跄,立即拉开门闩,瞪着门口打扮华贵笑得谄媚的老妇人,啥子?官媒?官媒上我家干啥来了?咱家可没人要娶亲!有有有,怎么没有!宋媒婆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指着上面的字,夫人您看我这上面写着呢,杏花村柳家大院萧满,是你们家人吧?萧满?萧满……柳老婆子眼睛一下瞪得老圆,谁谁谁提亲?第一二零九章 媒婆来提亲了!这个……宋媒婆又往纸上看了眼,满脸堆笑,这个提亲的是秦老爷,年纪、年纪五十有八。

不过男人嘛,年纪大点更好,比起那些小年轻来更成熟稳重也更能疼人。

而且这年纪大些的,多事业有成家底丰厚,嫁过去了肯定亏不了你们家姑娘!柳老婆子抵在门边,还处在被雷劈了的表情,秦老爷,是哪个秦老爷?媒婆摸不准柳老婆子什么意思,但是身为媒婆,这些确实是她得明确告诉人家的,再说了这个家里的人她也一个都不敢得罪。

这是哪里?这可是杏花村,柳家大院!原本半夜三更被人抓起来,一听是要上柳家大院提亲她是万分高兴的,再一听男方五十有八了她又是万分拒绝的。

那么一大把年纪还敢肖想柳家大院的姑娘,嫌脑袋不够王爷砍的吗?可是没等她拒绝说完,人家就朝她亮刀子了。

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她是硬着头皮来的呀!老夫人,要不您让我进去跟您慢慢说?您放心,但凡能找上官媒的,肯定都是清清白白的人家!这话宋媒婆说得心虚,等我说完了您们家要是不愿意,直接拒绝也没事!柳家不乐意,那跟她就没什么关系了,她该做的都已经做了。

不是她的问题,是人家瞧不上,有本事你同柳家大院的人亮刀子去?王爷追杀你到天涯海角!此时柳老婆子已经缓过神来了,看看脸上笑容已经开始僵硬的媒婆,哎哟一声,大笑把人拉进来,来来来,进来进来,看我给糊涂的,哈哈哈!宋媒婆,??!柳老婆子可没时间给媒婆解惑,这会子眼睛已经笑得眯成一条缝了。

有胆子向她们家贵妇提亲的,当世只有一个秦老爷。

秦啸嘛!哎哟喂不愧是南陵战神,那胆量跟我入地狱的勇气,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这会子连早饭都顾不上了,把人请进堂屋,柳老婆子立即大嗓门吆喝,都赶紧起床,媒婆上门提亲了!媒婆上门提亲了——!几乎是立即的,原本安静的大院响起各种声音。

摔下床的,撞上门框的,嚷着哎哟喂喊娘的。

须臾之后堂屋就挤满了人,全部眼睛发亮盯着媒婆。

宋媒婆,……瑟瑟发抖。

这么早过来提亲,是秦老爷?家世人品不用介绍了,给多少聘礼?聘礼在其次,咱家不缺钱。

但是我们家贵妇,谁要想娶,带回去了得当老佛爷供着。

穿衣需得绫罗绸缎,出入得有奴仆伺候,十指绝对沾不得阳春水。

还有一条,打不能还手骂不能还口,应了就得一辈子做到。

要求不多就这些,有没有问题?宋媒婆,……我是谁我在哪?我没问题。

门口,男人高大魁梧身影缓缓出现,声音低沉浑厚,温和坚定。

柳老婆子手一拍,既然没问题那事情就这么定了,我跟老头子去庙里求个吉日,准备办酒席!什么定了,你问我意见了?秦啸身后,银发妇人露出脸来,脸色漆黑。

这是她的亲事,就算她已经答应了,好歹做做样子也该问下她意见吧?到底是谁嫁?你有什么意见?一把年纪头发都白成霜了你还挑?有个好男人要,趁早嫁,别整事!皇太后鼻子都气歪了。

她头发白怎么了?她还没老呢!跟莽妇站一块,不认识的保准以为莽妇是她娘!自己满脸褶子,跑来嫌弃她这个保养得宜的,脸不臊?整个柳家大院的人聚集在堂屋,此时个个精神奕奕,就着秦老跟皇太后的亲事议论的热火朝天。

谁都没有觉得突兀,也没有觉得不妥。

对此接受得理所当然,好像那两个人,本就应该在一起。

在讨论的过程中,家里渐渐就分了两个阵营,老爷们围在了秦啸旁边,柳老婆子等女眷就围住了皇太后。

一边讨论聘礼,一边讨论嫁妆。

宋媒婆坐在客座上,绝对不是不起眼的位置,可是现在她就跟被人遗忘了似的落在一边。

这让她渐渐反应过来,她被叫来这里的最大作用,就是做见证,见证这对新人之间的结合是有媒妁之言的,是堂堂正正的。

视线在一对准新人之间来来回回,对他们的年纪她倒是不讶异。

做了这么多年官媒,她经手撮合的亲事,男男女女年纪从十二三到五六十不等,哪个年龄段都有。

只是她颇为好奇这两个人的身份。

瞧两人虽然只是穿着很寻常的衣裳,但是从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气质及气度,绝非常人。

秦老爷,萧满……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呢?正自揣测的时候,宋媒婆突然感觉到一股视线落在身上,淡淡的,却犀利寒凉,让人头皮发麻。

循着那到视线看去,正对上紫衣男子深幽的眼。

宋媒婆一个激灵,慌忙低下头,只觉腿都吓软了。

那是、那是南陵王吧?!阿修,你说到时候咱们是用八人大轿还是十六人的?爷爷,用八人的即可。

南陵有规定,非皇族不能用十六抬大轿。

柳老爷子点头,秦啸跟皇太后如今洗尽铅华,想过的是普通人的生活,还是别弄得太张扬了,免得遭人诟病,对秦啸他们也不好。

那到时候就准备一定八人大轿,从后院抬了人在村子里绕上一圈再回来,如何?秦啸点头,便这么定了。

确定的时候,抬眸朝女眷那边看去,正好捕捉到银发妇人收回的视线。

不自觉的,眼底便流泻笑意。

两波人谈得认真,身上那道视线也收了回去,宋媒婆这才煞白了脸,偷偷拍了拍心口,可吓死她了!这柳家大院,是无数达官贵人想来又来不了的地方,可是她现在真的一万个不愿意来,要是可以,谢媒金她都宁愿不要,只要让她赶紧离开她就谢天谢地了。

可是走不了啊!她是媒婆,要做见证啊!想到这里宋媒婆又悄悄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能怪谁?只怪她做媒婆太有口碑!第一二一零章 足以背锅的共犯在柳家大院坐了一早上冷板凳,跟别人家对媒婆多有热情不同,柳家大院里的人差点忘记旁边还有她这么个人。

宋媒婆走的时候几乎是哭着走的。

当然,怀里也揣了一大笔谢媒金,有生之年她从没赚到过这个数。

接下来的事情就不用她管了,只要在大婚当日,她出来亮个相应个彩头即可。

院子里,吃过晌午饭众人依旧热情高涨,浑然没有往日午休时的困意。

柳知秋尚在那笑得捧腹,你们看到媒婆走时候什么脸色没?这位可是咱香山县第一官媒,不过我猜,她一辈子应该没遇上过这种情况,明明该是她的事儿,结果全被咱奶给包圆了,她搁那儿就跟个背景板似的。

听说秦亦昨晚半夜去的县城,把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亏得刚才给的谢媒金够多,不然媒婆的脸色得更难看。

薛青莲在柳家大院染上的最大恶习,除了懒得变本加厉之外,就是越来越爱说八卦,神色语气无一不在向八婆靠拢。

也就千漪,看他的眼神从头到尾没变过,始终爱慕有加。

柳茵茵等人对他,则是要多嫌弃有多嫌弃。

跟风青柏两人坐在一旁,看着仍然在跟家里人讨论喜宴该怎么办,要准备什么东西,顺便跟老爷子等人取经,一脸严肃严阵以待的大将军,柳茵茵莞尔。

我猜,这是大将军生平打得最紧张的一场仗。

光棍了四十年,好容易能娶上媳妇,紧张些才正常。

风青柏毒舌。

老将军听见了,瞧过来,笑笑,手下败将,记仇。

本王敬老罢了。

待老夫伤势好些,再打一场?我若输了,把巴豆送你。

一言为定。

柳茵茵扶额,看着一脸茫然的巴豆,心里叹气。

这孩子,还不知道自己被亲爹嫌弃成什么样。

亲事初步敲定,秦老将军拿出了自己的全副身家做聘礼,接下来的事情他一大老爷们完全不懂,全权委托柳家老两口帮忙置办。

老两口也义气,当天下午就让知秋赶着马车,载着两人往镇上寺庙去了。

真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快,回到自己的小院厢房,想起这一早上的事情,柳茵茵有些感叹,我原以为以皇太后的性子,她跟秦将军之间可能还有好一番折腾。

那是你未完全了解太后的性子。

她平日里虽然严谨,但是要论利落果断,奶奶兴许都差她一截。

那个老太太,不下决定便罢了,一旦下了决定,就绝对不会瞻前顾后寡断优柔。

凭她支开所有人,不声不响烧了养心殿便可知。

柳茵茵瞧着男人,眼里若有所思,有些事情她到现在都没能想明白。

既想不明白,她干脆就不自己想了,索性发问,秦将军在西北传出死讯,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风青柏挑眉,茵茵觉得呢?我若能想到,就不会开口问你了。

风青柏笑,在女子等得快要失去耐性的时候,才道,很早之前我跟秦将军就曾有过一个约定,他全力辅佐风墨晗,我助他达成所愿。

我知道他一直想离开那个是非之地,后又适逢他亲自率兵去西北拉起边境线,那时候,某个想法才渐渐成型。

听到这里,柳茵茵恍然,所以你当初是故意留下魏橙的?……我是真不记得他还在那里。

……那便是说,其实这件事情认真算起来,该是阴差阳错?魏橙被忘在西凉了,而西凉有个作死的茅泰河调兵出城,主动挑起战事,风青柏便顺势而为,让魏橙寻机帮助秦老,又或者是寻机让秦老死遁。

任何不利因素到了你这里,都能被你转成有力条件……风青柏,你上辈子定然是只修炼得道的狐狸。

不,上辈子,我也是你男人。

柳茵茵咧嘴一笑,真遗憾,上辈子我英年早逝,死前二十六年,都是孤家寡人。

……将了男子一军,柳茵茵心情颇好的哼哼,转头就被黑着脸的男子压下了。

等等,还有皇太后的事情你没说呢!是不是也是一早就计划好让皇太后死遁?然后跟大将军双双归隐,双宿双栖?她若不是一心求死,我有万般计划都没办法付诸实施。

该说,是太后将机会送到我手里,而我也帮她完成了心愿。

皆大欢喜。

好了,答问时间结束,现在,闭嘴。

……将不忿的女子压下,风青柏眼底,笑意浅浅。

皇太后……那是个让他甘愿开口唤娘的人。

他既然认了,自是以后辈的身份真心以待。

但凡皇太后不愿意的事情,他绝对不会勉强,哪怕大将军一辈子求而不得。

可是皇太后最后选择引火自焚,那时候,他才确定了她真正的心意。

既然太后心里装着大将军,想要随着大将军上琼碧落下黄泉,身为晚辈,当成全。

如今这样的结局,他觉得挺好。

虽然他做的事情,或许很是惊世骇俗。

那又如何呢?除了他在意的人,他眼里,从不曾放下世俗礼教。

便是他日这一切教人察觉了,他也有能力,为他在意的人撑开一片天地。

他是南陵王,风青柏。

拉下床帐前,男子脑海里闪过一张脸。

唔,他还有个足以背锅的共犯。

阿嚏,阿嚏——御书房,浑身犯了懒骨的少年揉揉鼻子,毫无形象的趴在书案上,小板子,你说要是朕有要事要微服出宫,朝里那些个大臣会不会答应?皇上,小板子只是个奴才,愚笨得很,哪里猜得着朝臣的心思?小板子皮一紧,答得小心翼翼,绝对不踩陷阱,皇上若有疑问,该问袁老跟柳大人,他们定能为皇上解惑,顺便给皇上出出主意。

这么点小事都拿不准,朕要你何用?出去!少年一怒,抓起桌上的折子就往小板子身上扔。

小板子抱头鼠窜。

瞅着飞快逃离的小太监背影,风墨晗重重哼了声,重新趴回书案唉声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