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早,沈家各房各院的管事照样去德安院回事,哪知沈老夫人却没有见他们,只说从今日开始,由三小姐主持中馈,让他们有什么事都去回了三小姐。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
这些管事婆子多是老夫人提拔上来的,是沈老夫人的心腹,听说以后要听从一个黄毛丫头点派,都不服气地嚷开了。
李妈妈含笑看着她们,微笑道,老爷也是同意让三小姐管家的,老夫人最近身子不爽利,往后你们有什么事,就去问三小姐拿主意,三小姐聪明伶俐,必是能将家里管理得条条顺顺的。
这话的意思……老夫人是被迫交出管家大权的?大老爷真是的,三小姐哪里是管家的料,那丫头除了胡闹就是发脾气,哪能将家里的大小事情管好。
虽然都不服气,可毕竟是大老爷同意的,她们只能去沈梓乔那边。
不过,她们都明白李妈的暗示,既然三小姐想胡闹,她们奉陪就是了,反正有老夫人呢。
沈梓乔替代沈老夫人管家的事很快就传到各人耳中,反应最激烈的非高姨娘莫属了。
让那个臭丫头管家?老爷究竟怎么想的?三丫头别说没学过管家,大字都不认得几个,竟然交给她管家!高姨娘气得无法冷静,在屋里来回地走着,心里埋怨老夫人为何会答应这样荒唐的事情。
凭什么是沈梓乔?就算老夫人身子不好,想将家里大权交出来,那也是交给她吧,怎么会给一个臭丫头。
气死她了!姨娘,稍安勿躁。
高姨娘身边的王妈妈劝着她,这并非是坏事啊。
怎么不是坏事?我进这个家都多少年了,老爷对我从来没一个好脸色,那贱人都死了那么久,我在这个家还一点地位都没有。
高姨娘的委屈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只要想到潘氏,她吃人的心都有了,当初她好不容易成了沈萧的贵妾,以为凭她的身世和美貌,一定能够将他抓牢在身边,就算不是正室又何妨,男人的心才是最重要的。
潘氏却在她进门后,立刻又抬了两个姨娘,根本无视她是贵妾的身份。
还说什么妾就是妾,贵贱之分没有区别。
沈萧一年却来她屋里不到几次,他心里眼里都只有潘氏那个贱人。
好不容易潘氏死了,她依然走不进沈萧的心。
三小姐什么都不懂,老夫人只会袖手旁观看着她出丑,怎会出手帮她,将来待三小姐闯祸,姨娘您再站出来帮忙,老爷到时候必定对您高看的。
王妈妈低声说道。
高姨娘将王妈**话听了进去,颓丧地跌坐在软榻上,眼眶含着泪水,我不甘心……我是不甘心啊。
原本她能嫁给小家小户人家当正室的,若不是沈老夫人非要沈家的门当妾,她如今又何至于过得这么憋屈的日子?她从来就不是想过富贵荣华的日子,她只想有个结实的肩膀能够给她依靠。
姑娘……王妈妈心疼地抱住高姨娘,都这么多年了,再忍忍。
我怎么忍,王妈妈,你没看到……高姨娘骤然落泪,他眼里根本没有我,就算我在他面前宽衣解带,他还是面无表情……他是怨我,怨我让潘氏不高兴了。
王妈妈拭去她的眼泪,大老爷不懂您的心,只要他明白你不是贪慕虚荣的,自然会对您好的。
高姨娘冷笑,我不稀罕了,王妈妈,那老贼婆和潘氏害我的,我一定不会就这样算了的。
姨娘!王妈妈大惊,姨娘切莫想岔了,您如今有四少爷,只需要忍耐几年,待四少爷将来出息了,谁还敢看不起您,这时候不能跟老夫人作对。
我是还需要老贼婆才能有好日子过,阳哥儿才能有个好前程,可是潘氏的女儿……我就看着她怎么死。
高姨娘眼中闪烁得刻骨铭心的恨意。
王妈妈说,大老爷疼爱三小姐,姨娘,您千万别惹恼了大老爷。
高姨娘哼了一声,我知道。
…………管事婆子媳妇们来到乔心院的时候,沈梓乔还没起身,正抱着软被睡得只差没流口水。
这都什么时候,三小姐还在睡觉?哎哟,这还得听派回话,要是耽搁了一天的活儿可怎么办?说话的是管采办的林妈妈。
针线房的陈妈妈跟着嘀咕,老夫人从来都是一大早就起来的。
就是……十数个婆子媳妇七嘴八舌说了起来,言语中对沈梓乔至今还在酣眠极有意见。
红玉在旁边看着干着急,只希望红缨能赶紧将三小姐唤起来。
孟娘子冷眼旁观,将这些人的话都听在耳里。
她认得这些管事的婆子媳妇,都是老夫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当初夫人在世的时候,这些人还不知道在哪里,有两三个还是犯了错,被夫人撵到庄子里去的,没想转眼老夫人就将人弄回来了。
大老爷让三小姐管家,又要看着铺面不亏本,根本就是在为难三小姐。
孟娘子,三小姐若是还没睡够,那我们就先下去做事了,免得耽误了时辰,误了几位主子的午膳就不好了。
林妈妈站出来说道。
孟娘子冷冷瞥了她一眼,正欲开口说话,沈梓乔笑眯眯地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家早啊。
不早了,三小姐。
林妈妈双手放在身前,语气带着嘲讽。
沈梓乔在主位上坐了下来,将厅里的人都打量了一遍,慢慢地说,我今天才知道,原来我该睡到什么时候,是由你们说了算。
林妈妈和陈妈妈脸色微变。
虽然……沈梓乔笑得娇憨可爱,我是起得晚了些,不过,有资格来说我的,轮不到在场的几位吧。
这么说,方才那些话都被三小姐听去了?林妈妈撇了撇嘴,不自在的神色很快就平静下来。
她有老夫人撑腰,根本不需要怕三小姐。
其实沈梓乔也挺郁闷的,她知道管家不轻松,一定要早睡早起,对于喜欢睡懒觉的她来说是个超级大折磨,但她没想到老夫人会连交接都没有就直接把担子撂下了。
至少得跟她提点几句吧。
好吧,指望她对自己好一点是不可能的,沈梓乔只能郁闷在心里。
这帮牛鬼蛇神肯定巴不得自己出错,她虽然没有金手指的照顾,但绝对不会那么容易认输的。
不认输……沈梓乔心里默泪,可她不懂管家啊。
你们有什么要回禀的,一个一个慢慢说。
沈梓乔从容不迫地说着,心里虽然纠结,但外表看起来却很自信。
林妈妈和陈妈妈几个对视一眼,她们都认为沈梓乔是个草包,什么都不懂,今日看她气势,却仿佛胸有成竹,她们斟酌着要怎么禀话。
回三小姐,眼见就要中秋了,往年这时候都已经开始准备游园事项,还有老夫人的寿辰也要到了,不知道三小姐今年有何安排?这话是一直沉默不语的李妈妈说的。
崔妈妈是后院的总管。
往年怎么安排,今年还是怎么安排吧。
沈梓乔说。
是,三小姐。
崔妈妈眼神一闪,嘴角含笑地应下,接着又回了几件无关重要的事,沈梓乔让旁边的红玉一一记下。
其他人见崔妈妈都客客气气地回禀,也都将心底的不服气按下,将家里的大小事情禀知沈梓乔。
沈梓乔强打精神听完,按照孟娘子刚才教的,以暂时守旧的方式给他们派事。
哦,对了,家里的账册都给我送一份过来,我要看看。
沈梓乔在众人要告退离去的时候,又加了一句。
掌管内院账册的崔妈妈脚步一滞,一心忽起怒气,暗想这草包能看得到几个字,居然还要查账册。
有问题吗?崔妈妈?沈梓乔含笑问道。
笑容看起来异常碍眼,崔妈妈低头,奴婢一会儿就让人送来。
沈梓乔满意了,那你们都去做事吧,别耽误了啊。
待众人一走,沈梓乔立刻摊开双手无力地趴在桌子上,大呼真是比打战还累。
一旁的红玉和红缨忍俊不已。
唯有孟娘子表情严肃,眉心紧皱,似乎很凝重的样子。
孟娘子,怎么了?沈梓乔见她这个样子似乎不对劲,忙出声问道。
三小姐,这才刚开始,夫人当年要面对的比你如今好难得多。
孟娘子看着稚气未脱的沈梓乔,心里暗叹一口气,她总觉得今日崔妈妈等人这般顺从实在诡异。
沈梓乔可以想象当年潘氏的艰难,j揪着孟娘子的衣袖可怜兮兮叫道,孟娘子,你一定要帮我啊。
她从来没管过家,更不是特别聪明厉害不学自通的人,她其实只是一个有点小懒,只求生活轻松自在的现代草根女孩。
如果她知道有一天会穿越,她一定会好好学习各种宅斗技术。
三小姐,您放心,虽然这些年奴婢不在沈家,但夫人教的本领却还是有七成的。
孟娘子说。
沈梓乔用力地点头。
七十二章 巡铺(上)崔妈妈让人将账册送了过来,厚厚的有三大本。
红缨将账册送到沈梓乔面前,不悦地嘀咕,真是不长眼的奴才,连送个账册都打发个小丫头拿来,自己端着架子,凭她也敢在三小姐面前端架子。
孟娘子正跟沈梓乔说着管家必须知人善用,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且要眼观全局,耳听四方……听到红缨的抱怨,沈梓乔笑了起来,她肯送过来就不错了。
以为沈梓乔不识字,孟娘子忙道,不如奴婢替三小姐读账册?我看得懂。
沈梓乔道,她怎么说也是个大学生啊,繁体字还是知道的。
如果连账册都不会看,那她想要逆袭的可能恐怕是零了。
三小姐不如先休息一会儿?沈梓乔和那些婆子媳妇们停派后,就一直听着孟娘子给她讲该怎么管家,并将家里一些特别要注意的下人指出来。
连口水都没喝上呢。
沈梓乔点了点头,是该休息了,我们出去看一看铺子吧。
两件铺子分别在东大街和西街,一间是卖笔墨纸砚,一间是卖米,都是非常赚钱的生意啊。
以老夫人对她的不喜程度,不应该这么好给她两间明显不会亏本的铺子啊。
这作者一定不是考究派,官宦人家都能做生意……沈梓乔嘀咕着,她想起曾经看过的一本书,是说官宦人家不许做生意的。
商贾最为人瞧不起。
其实不止这点,很多地方都没有那么严谨拘礼,可能跟作者这本书的文风有关,倒便宜她不用小心翼翼的做人了。
三小姐,您在说什么?红玉耳尖听到沈梓乔的嘀咕,却没听清她在说什么。
沈梓乔回过神,笑了笑,没什么,就是觉得老夫人怎么那么好,给这两间铺子给我看着。
孟娘子说,表面好未必真的好,这两家看着应该一本万利,但实则我们什么都不清楚。
让人去查查潘掌柜被撵到什么地方去,想办法将他带回京城。
沈梓乔想起潘氏留下的人潘三多。
之前打听过这个人,因不肯听从沈老夫人的话,被撵到不知什么地方去,如果能够将他找回来,沈梓乔觉得自己在生意这方面会多个好帮手。
奴婢会让人去暗中打听的。
找潘三多回来的事还不能让沈老夫人知道。
她们来到东大街铺子,是卖文房四宝的。
如今已快要日上中天,铺子的大门却只开了一条缝,里面乌黑一片。
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没打开门做生意?红缨皱眉道。
沈梓乔给红玉使了个眼色,去看掌柜在不在。
红玉上前叩门,半响都没有人应声。
看来确实不是好果子。
不好啃啊,就知道那老太婆不会对她好的。
三小姐,怎么办?红玉回头看着沈梓乔。
沈梓乔哼了一声,总不能躲着不接招啊,红缨,上去帮你姐把门给我打开。
姐妹二人不再犹豫,上前将只开了一条缝的木板门架开。
谁啊谁啊,这一大早的做啥呢.铺子里终于传出一道不耐烦的声音,便见一个伙计打扮的年轻男子一边打哈欠一边走了出来。
一见门外的都是陌生的年轻姑娘,不耐烦的骂道,干嘛干嘛,想买东西也的等我们开门了不是?你知道现在什么时辰了吗?居然现在还不打开门做生意。
孟娘子不悦地喝道。
我们什么时候开门做生意关你们什么事,去去去,到对面去买。
伙计挥手赶人。
沈梓乔笑眯眯的将里面看了一眼,你们掌柜呢?走了。
伙计叫道,竟要将门板重新关上。
那你也可以滚了。
沈梓乔笑着说,眼睛却冷漠异常。
伙计大怒,你凭什么叫我滚。
凭我们三小姐是沈家的。
孟娘子冷声说道。
沈家三小姐?伙计吓了一跳,你……你们是沈家的……沈梓乔走进铺子里,笑了笑,你们掌柜是谁呢?他走了怎么没人去跟我说?那伙计脸上的不耐烦被巴结讨好代替,他走在沈梓乔身后,今天一大早,崔管家找了陈管家说话,掌柜听完气呼呼地说自己不干了。
陈掌柜不是沈家的人?若是沈家的奴才,哪里敢说不干就不干。
是崔管事从外面请回来的。
伙计老老实实地回答。
沈梓乔嘴角笑容更盛,这就是沈老夫人为什么那么爽快将这件铺子给她的原因吧。
孟娘子脸色难看,他为什么走?说……让三小姐……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丫头指指点点,还不如回家耕田……伙计支支吾吾,看着沈梓乔的脸色说道。
耕田啊。
沈梓乔一副我明了的表情,很有前途啊。
孟娘子心中对沈梓乔一片怜惜,自幼失去母亲的孩子如今竟然被自己的祖母算计,为了那些嫁妆,沈老夫人半点亲情都不顾了。
三小姐心里是该多难受。
这种情况沈梓乔早就有预料,所以并没有太意外,沈老夫人这么对待他,她心里并没有觉得难过,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将那个老太婆当初自己的奶奶。
没有哪个祖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孙女。
她又不是圣母,也不会跟小白花一样装可怜博同情,她就只是个想要活下去,活得更好一点的平凡人而已。
就算没有掌柜,谁允许你关门不开店的?沈梓乔笑着问那伙计。
小的这就开门,开门。
伙计忙说道,他就是想偷个懒罢了,不敢跟沈梓乔顶嘴。
沈梓乔说,原来的掌柜留下的东西在哪里?这是一点素质都没有,想要辞职最起码也要跟她交接一下。
伙计急忙到柜台后取了账册,三小姐,在这里。
红玉接了过去。
你叫什么名字?沈梓乔看了那讨好巴结的伙计一眼。
小的叫张耀祖。
张耀祖说道。
沈梓乔点了点头,好好看店,明天自会有掌柜过来。
张耀祖点头哈腰的将沈梓乔送上马车,直到马车消失在街尾,他才呸了一声,一脸痞子的无赖样子,还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不用老夫人出手,肯定自己先受不了。
骂骂咧咧地,重新进了店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