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药碗扔在桌上，挥手示意柳之年离开。
他的胸膛里像是有一张密密麻麻的铁网，用力的割着他的肉。
他喉咙口一腥，便呕出一口血来。
冬壬上前，佛元胥抬起手摆了摆，道：你去送送她，等她与那人见面了之后再回来。
她一定会去找言宁的。
柳之年没走，她还有话要问佛元胥。
她就是董思皖么？原来董思皖并没有死。
她之前还不明白佛元胥为什么找她演这出戏，现在却明白了。
你的身体不会好了对不对？她又问。
这两个问题佛元胥一个也没回答，他从怀里掏出帕子，擦了擦嘴角的血。
然后看着帕子出神。
他刚去大礼朝做质子的时候才七岁。
父皇平日对他母子并不好。
平日里母亲对父亲言听计从，温顺的令人生气。
可是当皇帝下决定让他去大礼朝做质子的时yyyzl候，他那一向温顺的母亲发了疯。
可是这并不能阻挡皇帝的决定。
他被一行侍卫送去大礼朝。
当时，他并不知道，去做质子意味着什么。
还未到大礼朝，便先半路遭袭，成了瞎子，身上也受了伤。
那大礼皇的人将他送到质子宫，派了两名婢女伺候他。
说是伺候，可真是伺候。
一日三餐常常缺两顿。
冬日里屋子冷的像是冰窖。
起先他并不能适应看不见的生活，摔得浑身是伤。
渴了无人送水，大冬天的摸索到井边跌进井里，差点淹死。
是董思皖，救了他。
他隐隐约约的觉得有人一直在盯着自己，他只以为是大礼或者其兰的探子。
那之后才想明白，其实是董思皖。
他其实不知道她是谁，只能凭借着味道分辨人。
他能闻得出这是个姑娘，她身上的味道特别的干净，扶着他走路的手也很软。
可是那时候他脾气躁，总是对她恶语相向。
甚至还推过她。
董思皖也会生气，可是今日被气走了，明日还会来。
没心没肺的。
他总是因为眼睛的缘故弄得脏兮兮的，所以她每次都会用帕子给他擦脸，后来他再大一些，她便不肯给他擦，而是送给了他许多帕子。
其兰的男人不兴随身携带手帕。
佛元胥回到其兰，经常会有兄弟嘲笑他。
一个大男人，像个姑娘似的在袖子里藏手绢呢。
没人知道，他只是想她了。
可是那时候，想的是董绾玥的那张脸。
佛元胥自嘲的笑笑，牵动着伤口疼，他干脆趴在案几上，闭上眼睛。
他不是没有过怀疑。
董绾玥不会做叫花鸡，董绾玥的好些习惯董思皖并不一样。
可是，他没能找到第二个人。
在娶董思皖之前，他只见过她一次。
是他去大礼朝见董绾玥，给她带其兰的佛产的宝石，还给她带了很多大礼没有的小玩意。
他那个时候就有了娶董绾玥的心思，想着等回去其兰，就跟皇帝提这件事。
也是那天，他和董绾玥走在街上，看到一个姑娘当街纵马，马后拖着一个妇人。
血拖行了一路，场面残忍至极。
董绾玥告诉他，那个姑娘叫董思皖，是大礼朝的公主。
是皇帝最爱的女儿。
跟董绾玥关系特别好的碧绿多说了几句话。
她说，董思皖他们兄弟姐妹几个，喜欢玩一种游戏，叫蒙眼射箭。
董思皖曾多次让董绾玥做靶子。
还曾让董绾玥去荷塘里捞她扔进去的簪子，董绾玥不会游泳，那一次，差点要了她的命。
佛元胥信以为真，对董思皖的印象并不好。
但也别无其他。
因为他从未想过两人会有交集，只是还未等他向父皇说明他对董绾玥的心思。
两国便开战了。
后来，父皇逼着他娶董思皖。
他当时气极了。
娶亲的那天，是他们第二次见面。
董思皖盖着红盖头安安静静的坐在榻上，等着他来。
她一天没吃东西，早已饥肠辘辘。
而他呢，给的是一顿羞辱。
婚后，他故意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
讨厌她的笑，她的温柔，因为那张脸，无论如何也跟那天当街拖行妇人的董思皖联系不起来。
他觉得，这个女子善于伪装。
他不信她喜欢自己，只是觉得这种女人，要么是大礼国主安插在他身边的奸细，要么就是没心没肺的人。
她身上的香，让他觉得过分的熟悉。
那是董绾玥身上的。
他便以为，她讨巧的去效仿董绾玥，毕竟董绾玥跟着董思皖的时间很长，董绾玥身上是什么味道，董思皖肯定是知道的。
不仅这样，她身上给他的熟悉感让他心乱，愤怒。
他在质子宫的时候，董思皖教会他种很多种花，他看不见就闻，她也不能开口告诉他这都是些什么。
直到眼睛被治好，佛元胥回到其兰。
他挨个的找，才找到她所教的花都是什么品种。
其中她种的最多的就是芍药花。
至于为什么偏爱芍药，他可能这辈子也不会知道了。
……董思皖抱着试试的心态回到了贡纳城的客栈。
不过除了这里，她也无处可去了。
这间客栈原本是家布庄。
三年前她被言宁带到了这里。
他盘下了这家店，改为了客栈。
言宁一直都记得，她总嚷嚷着，等以后父皇允许她出宫了，她就偷着开家客栈。
广迎天下之豪士。
刚进客栈，董思皖就看到了言宁。
其实她和言宁的渊源也很久了，她认识他的时候很早。
是因为言宁从小就是她的陪读。
言宁小的时候像个小大人，经常背着手看她背书。
他也不像别的小孩子那样因为她是公主就巴结着她，甚至很凶。
所以董思皖一向都很怕她。
她甚至一度觉得，言宁是非常讨厌自己的。
去质子宫，也是为了逃学。
为了避开凶巴巴的言宁才去看从其兰送来的质子。
冬壬返回常安城的时候，佛元胥病的已经很严重了。
这次的摔伤不过是病重的其一原因，董思皖没的那三年时间，佛元胥积郁于心，又不要命的带兵出征，身子早就因为不珍惜而坏掉了。
冬壬告诉他，董思皖已经见到言宁了。
他们在一家客栈。
冬壬还告诉他，董思皖和言宁要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