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男人宛若暗夜里的嗜血魔物,给自己焊上了一层温柔的表衣,便是笑得再和煦,说出的话也沁着阴森凉意,缓缓爬上人的肌肤,渗入骨血。
涟漪匆忙垂下眼睑,遮住心底的恐慌。
在马蹄哒哒下,还有车轱辘声中,她做了个沉重的决定,咬牙,轻扯着他的衣角,不得不臣服。
不逃了,我不逃了,你放过她们......穆子濯挑起她的下巴,低头吻去了她眼角的泪珠,磁性的嗓音低喃道:娘子真乖。
涟漪用了些力道,倔强的偏过脸,不吭声,却依旧灭不了他心满意足的欢愉。
到了宫门口,她的心情又沉重几分,在他怀中窝着的脊背直了几分,声音悠扬空灵,她扭头定定的看着他:你确定要这么做吗,不后悔?穆子濯怔忪几秒,大掌揽上她的腰,惊得她下意识吸了吸小腹。
我不明白,我们过的很幸福不是吗,也没人能阻碍我们了,为什么......为什么非要离开。
涟漪不接话,像个提线木偶,被他一路抱回了养心殿。
回了皇宫后,她的安分换回了明惠和安澈的自由。
俩人经历这一次的惊魂,倒是第一次明了心意,不再畏畏缩缩,感情渐笃。
一切好似归于平静,又似乎酝酿着什么,宫里的氛围亦是有些微妙。
恩爱缠绵的帝后之间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皇后娘娘已经很久没给陛下好脸色了。
不,应该说她谁也不搭理了,漂亮精致的小脸上没有一丝生气,眉宇间总是拢着淡淡的忧愁。
今日下了一场雨,将夏日的燥热给压下去不少,风华绝代的皇后娘娘正倚栏听风,目光沉沉望着远处,不知所思。
翠心拿了件水蓝色披风给她披上,又接过小宫女手里的笼子,扬起一抹笑看向她。
娘娘,陛下给您送了对鹦鹉,可好玩了,你瞧瞧?还会说话逗趣儿呢!话刚落下,一只绿毛鹦鹉卖力叫道:涟宝,我爱你,超级超级爱你哟~另一只橙色为主、体型偏娇小的鹦鹉跟着说:蠢货,我也爱你,爱呀爱呀......两只鹦鹉说完,不时碰着嘴儿,小绿毛还伸出翅膀揽着小黄毛,模样憨态可掬。
翠心和小宫女忍不住笑出声:哈哈,娘娘,您看,多可……爱啊。
笑了几声猝然停下,表情僵在嘴角,差点儿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涟漪始终没有表情,听到翠心的声音才回眸,过了一会儿,忽然伸手打开了笼子。
小鹦鹉愣了愣,感受到自由的风,猛地冲了出去,唧唧叫唤。
她看着远去的小影子,眉眼弯了弯。
不远处的勤政殿,穆子濯心不在焉和大臣们议事,大殿内忽然飞进来鹦鹉,小翅膀扑闪扑闪的,一左一右落在了他肩上。
涟宝,涟宝……呀,蠢货,小蠢货……像是拌嘴一样,不断唧唧歪歪。
穆子濯心倏然一沉,剑眉覆上了一层寒霜,低头看本不该出现的鹦鹉,眼神带了丝杀气。
动物在发现危险方面,比人更机敏,早在他气息骤变时,就飞走了,只留下几根羽毛飘落在地上。
邓为善察言观色,哆嗦着陪笑道:几位大人不若移步偏殿,待商量结束再行禀告,陛下还有要事需处理。
眼见帝王脸色越来越难看,大臣们诚惶诚恐小心翼翼跟着离开。
偌大的宫殿只剩穆子濯一人,他静坐无言,昏沉沉的暗光打在他脚边,明明那般近,却暖不到一片衣角。
背影那么孤寂、落寞……初一,她还是想走,我不明白。
身后,初一叹了声,没有开口,他知道主子只是在自言自语,在逃避。
他也知道娘娘存了心要离开,知道她受的伤,也明白主子的懊悔,不甘,彷徨,固执……可是他无法将主子拉出局外,情之一字,实在难测,风光霁月的陛下也逃不开。
直至暮色渐沉,满身颓败的男人下颌生出来短短的胡渣,不难看,反而让他多了丝痞气的雅。
养心殿的门被推开,他闪身而入,盯着床上的睡美人许久,毅然拿出了特制的黄金锁链,系在了美人儿皙白的踝骨处。
是不是这样,你才会乖一点儿。
涟漪醒来时,惊讶的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床上,漂亮的金色锁链冰凉凉的,贴在她脚踝处,诡异又和谐。
意识到自己被囚禁了,她并没有多慌张,安安心心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米虫生活。
看着有些乏味,实际上无人的时候,她都去空间劳作了。
空间里不仅有灵田,还有灵泉,堆了满屋的药丸和果园。
里面的东西都能强身健体,吃了后浑身像是洗筋伐髓一样舒畅。
涟漪想尽快结束这种生活,从小木屋内挑了一颗药丸服下,然后出了空间。
这种药丸能够让人从表面看来,渐渐虚弱,最后会吐血而‘亡’,却怎么也查不到病因。
她的肚子已经开始凸起,不能再等了,她怕他知道后,会做出更疯狂的事儿。
又是一日,月满西楼,养心殿的烛火熄灭后,一道人影闪入,掀开被子将涟漪抱入怀中,贪恋地呼吸着她淡淡的体香。
只有拥着她的这一刻,穆子濯的心才落到了实处。
平日他不敢靠近她,不敢看她淡漠无情的眼神,怕自己会忍不住疯狂索取,怕她离自己越来越远。
可越怕什么,就越容易失去。
他好像很难控制某些疯狂的念头,整日被失去她的恐慌折磨着,惶惶不可终日。
思绪在蔓延着,他睡不着,胸口忽然传来了异样,身体顿时一僵。
她醒了。
阿濯,你还记得你曾说过的梦想吗?你说要山河辽阔,要海晏河清,可是你一个都没做到,你明明有实力的。
涟漪握住他的手,和他十指相扣。
又道:爱情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如果这份爱给你带来的痛苦多于欢乐,那为何还要握得这般紧呢,手中的流沙越是强求,消逝得越快……穆子濯狠狠抱紧她,黑暗中深沉的眸底流淌着血色,几乎从齿缝中挤出几个字来:不放,死也不放!穆子濯的情绪有些收不住,涟漪能感受到他在竭力遏制自己。
可她还是被一股强势的压迫感侵蚀着心智,胸中郁结难平,不经意间翻了个身,背对着他。
再说下去也没有任何用处,她只能强迫自己闭上眼,忽略身边的男人。
她的气息渐稳时,男人比夜色还浓的眸子乍然睁开,迸出一道狠光,这一次,谁也别想分开他们。
他从她身后贴紧,阖上眼帘,却怎么也睡不着。
脑海中一会是她在城墙自刎的模样,一会是她被一箭穿心时痛苦的表情,记忆杂乱无章,虚虚实实,却都好似刻在了骨血里,呼吸都带着疼意。
自从幽州回来,他整日整日梦魇,次次在梦中和她死别,他告诉自己这是假的,可是心底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是真的。
他一遍又一遍经历着失去,实在是太害怕了,只能紧紧抓住她。
涟儿,没有你的日子太苦了......赶在鸡鸣前,穆子濯终于阖上了沉重的眼皮,没多久眉头皱了起来,面色有一瞬间的扭曲,显然痛苦至极。
他后怕地睁开眼,感受到掌心处传来的温度,心落回了原处,慢慢平复着悸恸的心潮。
天一亮,穆子濯便将睡梦中的涟漪抱去了勤政殿。
屋内的布置和养心殿里她居住的一模一样,只是空间小了一些,不过却更温馨雅致了。
勤政殿是皇帝宣召大臣朝后议事之地,住这边,他忙完公务便可以陪着他的小皇后了。
想到这,穆子濯的嘴角翘了一下,眼底满是愉悦和向往。
另一边,睡醒了挪了个窝的涟漪晃了晃叮当响的粉嫩小脚丫,掀了下眼皮,又躺回了床上。
药效好像开始了,她总有一种深沉的疲惫感,像是从灵魂延伸而出,苍白无力。
午时将至,穆子濯亲自拎着个小食盒进了屋,身后的小太监放下手里的食盒,弓着腰贴心地关上了门,将空间留给深情款款的帝后二人。
小懒猪,起床了。
他解开她脚踝处的锁链,满眼深情地看着她,眼里只有她一人。
涟漪躲开他的触碰,缓缓坐起身,也不去看他暗淡下来的眼神。
你要一直关着我吗,关一辈子?像一条狗?要不要我装个尾巴摇给你看?她的嗓音很轻很空灵,淡漠疏离,平稳得似一条直线,没有多少攻击力,却凌穆子濯瞬间方寸大乱。
他无措道:别这样,涟儿,你知道我,我......我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不想着离开我,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涟漪讽刺地抬了抬脚,清脆的金属声让两人间的氛围更加逼仄。
相顾无言,穆子濯敛去打翻了的情绪,掀开食盒,将搜罗来的各种美味一一摆在她面前。
涟儿,这是新来的御厨做的桃花羹,是你爱吃的甜食,我尝过,味道不错。
他小心翼翼陪着笑脸,局促不安的模样瞧着十分可怜。
涟漪偏过头不想吃,她是真的没胃口。
可穆子濯以为她是在同他怄气,万般无奈下,软声威胁道:那我喂你。
说着他含了一口在嘴里,贴近她,状似要以口渡之。
涟漪一惊,赶忙夺过碗随意抿了几口,液体进入胃里,竟有一种强烈的恶心感传来,她眨了眨眼,忍了下来。
接下来又被迫吃了几口菜,在他还要投喂时,终是忍不住捂住心口吐了出来。
呕——涟儿......她吐得昏天黑地,连酸水都吐出来了,全身疲软无力,汗水打湿了额间的碎发,一张小脸惨白如纸。
穆子濯给她喂了几口水,轻拍着她的背部,过了许久才缓和过来,力竭地瘫在他怀里。
太医被粗暴地拎着来按脉,却什么也没发现,不过望向帝王乌云密布的脸,眼珠子一转,恭敬道:陛下,皇后娘娘身子有些虚弱,而且郁结在心,不利于休养,可以多出门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多走动走动,臣再开两幅凝神的药......虽不满这番言论,可想起涟儿痛苦的模样,他点头回应。
最终,他还是解开了禁锢住她的锁链。
接下来几日,他像是说服了自己,不再驹着她,凡是亲力亲为,带她赏花看月,亲自侍候她的生活日常。
可她的身子却越来越虚弱,常常食不下咽,身形愈加单薄,站在风口,像是会随时被吹走似的。
穆子濯发了疯一样,将太医院换了一批,打骂了不少人,整个前朝后宫人人自危,苦不堪言。
*太医院的人不得用,他又找了不少民间大夫,得到的结果无一不是让涟漪多吃多运动,因着他们实在找不到病因。
庸医,滚,毒给我滚!穆子濯一脚踢开一个大夫,气得将殿内的东西砸了个干净,跪着的十几位大夫包括几个道士都面如死灰,哭丧着退出门外。
无人的角落,他呆滞地坐在地上,胸口像刀绞一样,疼得双手颤抖。
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留下她,他突然感到一阵迷茫,不知前路,只能无助地抱着膝盖无声地呜咽。
等收拾好情绪,他进了里屋,看见那张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一股痛彻心扉的闷疼传遍了四肢百骸,他扶起困得睁不开眼的涟漪,轻声道:吃点东西好不好,求你了。
说话的间隙,清泠泠的泪水落在了她脸上。
涟漪悠悠转醒,撑开眼皮瞧了眼,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几不可闻:吃不下,恶心。
穆子濯瞪着猩红的眸子,拉着她的手覆在自己的面上,笑着笑着就哭了:明惠和安澈要成亲了,递折子来想让你出席,我没理她,绿莲被一个大官儿子瞧上了,要她做小妾,京墨喜欢的男子其实是个断袖。
还有啊,你知道吗,袁青云藏了一副你的画像,这蠢呆子竟然觊觎你,我让他去昭狱思过去了......涟漪瞪大眼睛,惊讶道:怎么会?是不是你做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