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小姐进宫赴宴可不是一件轻省的差事，两个一等丫鬟蒙兰、蒙菊虽说也是能干的，却没有见过什么大世面。
这个时代的人，天生对皇权就有着敬惧之心，而红初六一向面对安平郡主等人都处得十分自然，玩笑、讨好都是恰到好处。
因此，陪甘灵珠进宫的差事顺理成章地就落在了她的身上，她自己也不推辞。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咳咳，她不是故意大不敬，把宫里比作猪栏……宽敞的侯府马车里中间摆了一张小几，上面放着四碟精致的点心。
宫宴什么的，从来别指望能吃饱，有经验的人家都会在马车里备些吃食。
从出发到宫外排队，到下马车入宫，至少得要一个时辰，在府里吃完才出来，怕是顶不到最后的。
虽说甘灵珠最初是不得不去讨好老太太，可时间长了，就成了一种习惯。
而老太太这两年也被甘灵珠哄出些人气味来。
小几上的点心，老太太给甘灵珠准备好她喜欢的口味，甘灵珠给老太太准备好松软的糕点，显出了几分祖孙情来。
你都好些年没进宫了，规矩可还记得？祖母，孙女记得的。
莫要害怕紧张，见人行礼微笑就行，不想说话就害羞地笑笑，也不是什么大事，反正你年纪还小呢。
嗯，孙女明白。
不说好过说错。
你今夜必得寸步不离珠儿。
老太太这句话是对着红初六说的，而且神色十分严肃。
奴婢遵命。
红初六能体会老太太的担心，很认真地点了头。
毕竟在她们眼里，她也就是去王府多些的丫鬟。
可王府比起宫里，还是差太远了。
马车慢慢行驶，红初六听着外头的声响，估计是进了外皇城，蹲在车厢内再一次仔细地检查了甘灵珠的妆容、衣饰。
老太太阖着的眼睁开了一条缝，暗自点了点头，这个丫鬟还是很仔细的，也很聪慧。
知道根据外面车轮的声音数量和方向，判断外面的情形，能在马惊的情况下救下珠儿，也是个有忠有勇的。
众人都以为甘灵珠去慈安寺出险的事对老太太瞒得紧，谁都没料到，老太太其实早就知道了。
老太太毕竟也曾掌过家，家里还是很有一些忠于她的老仆，有什么事能真正瞒到她的呢？她只是顺着他们的意思，装着不知道罢了。
到了内城大门口，老太太年纪大，坐上了小轿。
甘灵珠、红初六与老太太身边的嬷嬷，就只能步行跟着了。
可真是个体力活，好在红初六早有准备，今日给甘灵珠与自己的鞋子，都是加了料的鞋底，比起平日的松软许多。
直到东华门外，老太太也得下轿而行，跟着引路的小公公向皇宫而去。
寻着个空隙，红初六不着痕迹地将一早准备好的金锞子递了过去，小公公也就十分客气，并不催促。
进了皇宫如果不仔细打点，哪哪都有可能遭受为难。
比如刚刚从红初六他们身边走过的几个女眷，那领路的公公一路急行，跟在后面的女眷发髻都有些散乱了。
一路走着，甘灵珠与红初六保持着目不斜视的姿态，只盯着脚前三尺位置。
低头之处，地铺白玉，凿地为莲。
眼角余光所见则是红墙金瓦，描金廊柱，金碧辉煌。
红初六的脑海里，自然就浮现出气势恢宏的建筑群图像。
甘灵珠知道安平郡主、王将军府的王玥儿和其余几个小姐妹今晚也都会在，眼见快到内庭，就稍稍抬起了头左右张望。
红初六感应到她的动作也抬起了头，却见几个盛装打扮的女子裙角消失在内庭拱门处，而一个宫装的老嬷嬷，却满脸堆笑地向他们走来。
老太太宫里有熟人？老夫人，老奴给您请安了。
老嬷嬷一开口就为两人解了惑。
这位是灵珠小姐吧？一晃都将近十年没有见了，出落成水灵的大姑娘了。
甘灵珠低头掩嘴做羞涩状。
她呀……顽皮得很。
又要辛苦于嬷嬷带路了。
我巴不得天天给您带路，老夫人，这边请。
甘灵珠与红初六跟在俩人后头，互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出了不知道她是谁的眼神。
七拐八拐又穿过一个花园，终于走入一座偏院。
院内站着位与老夫人年纪相仿的老太太，面容慈祥，欢喜地望着他们。
给容太妃请安。
老太太弯身行礼。
老姐姐总是这样见外，这里又没有外人，一年见你一次，真是想煞我也。
容太妃却快一步上前阻止了她，老太太只得行了半礼。
给容太妃请安。
甘灵珠与红初六跟在后面行了个全礼。
这是珠丫头吗？都这么大啦！上回来的时候还在我身上尿过。
甘灵珠低头掩嘴，这回是真羞涩。
那都是一两岁的事了吧？这位老太妃她是没有印象的。
可老人家，你记性能不能不要这么好？容太妃见甘灵珠羞涩，竟然笑得更开怀了。
一手拉起她，一手挽着老夫人，一同带进了殿中。
老夫人身边的嬷嬷示意红初六在院外等着，跟着两人进了殿内。
红初六寻了个廊下避风处等着，只见院里侧边一间厢房里走出两个丫鬟，一个端着荼盘进了殿内，－个笑意盈盈地向她走来。
这位姑娘请跟我来茶房歇息。
谢过这位姐姐，我在这里等着就好。
红初六微笑着礼貌地拒绝了。
老夫人每年过来，老太妃至少要与她聊一柱香。
这天寒地冻的，你若冻着了可怎么伺候好主子。
红初六突然就明白了，明明离开宴还有一个时辰，为何就这么多人进了宫，想来都是进各宫各殿拜见哪位妃子或娘娘的，或是平日里无法结交的，提早点来认识认识。
只是她还是觉得自己不能擅离职守，万一小姐要方便啥的，找不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虽说进宫时特意少喝水，可肚子的事有时也不由一着脑子控制不是？那宫女似知道她的顾虑又开口笑道：你看着茶房，开着门就能看到侧殿门口，如若主子们出来，你也就能第一时间看到。
平日里别宫来的小宫女们，也都是在此处歇息等候主子的。
人家邀请得诚心诚意，解释得如此清楚明白，再推却就有些不识好歹了。
红初六对宫女行了个半礼真诚地说：如此，叨扰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