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书记为什么要晚上把大家叫去开会呢？捧着碗放在腿上的顾涵秋，视线停在了徐维那里，她觉得徐维应该能够猜到陶书记的心思。
不过，她听到的回答却是从方振国那里传来的。
方振国放下碗筷，伸手探到火盆上方轻轻搓弄：应该是和包产到户的事儿有关。
其实昨天开完会散场的时候，刘书记不是和陶书记私下里聊了几句嘛。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刘书记应该是让陶书记在清水村进行秘密试点，把地分给村里每一家生产队员的手里。
顾涵秋唛濡着开口，却又不知道说什么。
而李楠薇则是皱着眉头，担忧的说道：公社大会的时候，不是没有得到多数人的认可吗？如果真的在清水村贸然分地，万一传出去了。
李楠薇没有接着说下去，或许是她不敢往下说，因为她知道后果一定会很严重。
和几人忧心忡忡的反应不同，在为妹妹剥红薯的徐维似乎并没有那么多的担心：这件事儿，也算不上太严重，可大可小。
去年我到县里参加地区教育机构交流会。
我听说金华那边儿有很多地方的公社已经开始撤销，改组成乡镇政府了，包产到户的政策也已经同步实施了。
估摸着最晚到春播前，咱们这儿肯定也要有通知下来了。
对于徐维的猜测，或许还需要些时间去等待。
至于陶书记召集村民开会的意图，也将会在晚上就能知晓。
哎呀，这些事儿到时候就知道了。
不聊了，不聊了，我要上床睡觉去了，困死我了。
李楠薇伸展四肢，连打了数个哈欠，揉着眼便走到小床边躺了下去。
你们也早些歇着吧，我和小伊就先回去了。
说着，徐维抱起小妹朝门口走去。
徐大哥，我送送你吧。
顾涵秋跟着徐维出了屋子，在篱笆墙外，和他问起自己一直牵挂在心的事儿。
徐大哥，我想问问你，有打听到我妈妈的消息么？我托了一些朋友帮忙打听，暂时还没有关于你妈妈的消息。
哦！她垂下头，神情有些落寞。
也许是没能帮她找寻到母亲的下落，徐维心里也有些愧疚。
但他还是努力扯开一个微笑，试图能够安慰她：涵秋，这件事儿急不来。
缙云县并不大，只要你妈妈当初的确来我们这里插队，就一定能打听到你妈妈的消息。
再等等吧，放假之前我已经托朋友留意这件事了。
等过完年，我再出去找他们问问，叫他们和我一块找找。
她点点头，目光灼灼地望向他：那徐大哥，到时候等星期天队里休息了，我去学校找你，和你一起吧。
好啊，你来学校找我就可以了。
到时候我可以带你出去走走看看，我们缙云当地还是有些地方的风景蛮不错的。
仙都你知道吧，那儿很漂亮的，尤其是春天烟雨季的时候。
嗯，那先谢谢徐大哥了。
顾涵秋似乎对他所提的风景并没有多少兴趣，她的心思还是放在寻找母亲的事儿上了。
毕竟来清水村支建的时间已经过去快半年了，还有几个月，支建的时间一结束，她和楠薇、振国就要回省城的学校复习，参加毕业考试分配工作了。
以后会不会再来清水村，顾涵秋心里没有底。
或许，在可预见的将来，她不会再来了。
徐维并没有察觉到她的心思，点头回应了她：那就先这样，你赶紧回屋睡觉吧。
小伊，和姐姐说再见。
姐姐再见。
招手目送着兄妹俩离开，顾涵秋站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才转身回了宿舍。
看到李楠薇早已经蜷缩在被子里打起了呼噜，想着自己的好闺蜜这些日子也是辛苦，入了冬就发了鼻炎，一直到现在也没见好。
躺到床上的顾涵秋，心事重重的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她被吵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徐维和方振国一道为两个姑娘送了晚饭来，从他们口中才打听到，许多村民已经陆续聚集到村公所去了。
这会儿陶书记让他们来送饭，是要顾涵秋她们待会儿也去参加会议。
刮了一天的大风已经停了，夜半的小山村显得异常安静。
村公所紧邻着小渠沟而建，除了涓涓细流的流水声外，再没别的杂音。
当顾涵秋几人赶到小桥时，才发现先行赶来的村民们多是安静地守候在办公室外，还有些没到的村民这会儿也拎着煤油灯朝村公所赶来。
顾涵秋透过窗户朝办公室里看去，李会计举着盏煤油灯为陶书记照明，而陶书记正拿着支笔在一张纸上不知道比划着什么。
门外凑到一块的村民们，困惑的众人还没议论几句，便被李峰打开门喊了进去。
包括顾涵秋三个支建的大学生在内，村里各家各户的男人大都赶了过来，众人围着小桌或坐或立，狭小的办公室很是拥挤。
即使挤进了二十多个人，却并没有出现哄闹的场景。
大家沉默着，视线集中在了陶书记那里。
陶书记环顾一番，大致清点了人数，从口袋里掏出火柴点燃了烟斗：涵秋哇，你挨着窗户近，要是觉着呛，就把窗开开。
顾涵秋点点头没有应声，转身拨开栓子开了窗。
抽了几口旱烟，好似在调整酝酿。
过了好一会儿，陶书记才在桌角敲去烟丝。
这么晚喊大伙儿来，主要是谈谈咱们村往后关于生产的事儿。
这些日子，你们应该多少听到些关于分田的传闻，大家私下也议论过不少吧。
众人面面相觑，谁都明白，在场的没一个人没有议论过。
陶书记应该是猜到大家的反应，和李峰使了个眼色。
李峰会意的从陈旧的抽屉里取出一张纸，那上面写的些年份，年份后边还备注有一连串的数字。
顾涵秋一眼就看出那是清水村历年来的粮食收成产量记录，和她刻意保持平静不同的是，并肩站立的李楠薇，探手轻轻拽了她的衣襟。
涵秋。
她摇头示意，李楠薇才又恢复了平静。
陶书记应该注意到了两人的小动作，但他并没有理会。
相较于今晚这场村集体会议的内容而言，其他的他都可以忽略不计。
在停顿了一下后，陶书记继续开口道：相信大家应该也看明白了这上面写的是咱们村，过去几年的收成记录。
大家伙儿琢磨琢磨，看看有什么要说的没有。
在场的村民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
而最先做出反应的，则是挨着门后坐在小板凳上的徐维，他起身走到桌子前，拿起了那份记录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