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是一处城郭,不算小,少说有十几万人居住,四周城镇乡村星罗棋布,站在山头往下眺望,底下星星点点,可以看到不少亮光。
这座山头前后都有村庄,半山腰上隐约可见片片农田,还有房子,不过到了山顶就没什么东西,连树木都颇为稀少,只长了一些灌木,四周崖壁颇为陡峭,应该没什么人会上来。
这绝对是暂时落脚的好地方,四周人气旺盛,唯独这里人迹罕至,隐藏其间不容易被发现,更妙的是,从这里还可以看到天门山。
此刻,天门山上不时闪过一道亮光,还隐隐传来隆隆的声音。
这一战不知道还要持续多久?洛文清心中黯然,想到那些被困在天门里的人。
管它持续多久,反正不是我们能搅和进去,离远一点在一旁看戏就可以了。
林纡显得没心没肺。
不过林纡的话也没错,以他们现在的本事根本没资格插手,顶多当个诱饵。
应该不会太久,大劫毕竟没有正式开始。
姜涵韵就事论事。
好可怕,还没开始就已经打成这样,不知道正式开始会如何?青岚担忧地说道。
小门派的弟子往往缺乏安全感,因为他们没有前辈能仰仗。
天塌了自然有高个子顶着,我们躲在下面就是。
我们的使命就是修练,等实力提升了才轮到我们说话。
林纡的目标很明确。
别说这些了,我现在最感兴趣的是麻子的事。
赵博的目标更加明确。
众人这才猛然醒悟过来。
你这小子还真会藏。
苏明成用力捶了麻子一下。
从天宝州过来的人中,他和谢小玉、麻子的关系最密切,毕竟当初一起面对四大蛮王,性命相托,结下深厚交情。
原来你不是麻脸。
赵博叹道。
麻子实力强悍、见多识广,又是大门派出身,却因为又矮又丑,所以大家心里还算平衡,但是现在看到麻子的真面目,他有种相形见绌的感觉。
以后你们还是叫我麻子好了,张源这个人早就不存在了。
这个不是麻子的麻子反而没有以往的高傲,淡然地说道。
你肯定有故事,说来听听。
苏明成催促道。
我没兴趣,她应该清楚。
麻子扫了姜涵韵一眼。
师姐,说来听听。
慕容雪立刻坐到姜涵韵旁边,一脸兴味盎然地说道。
其他人也都盯着姜涵韵,他们不好意思开口,但是有一样的想法。
我只是略知一二。
听说当年苍屏山战堂争夺前十名,张师兄一路过关斩将,眼看着前十已经是囊中之物,却意外遇上一个对手。
那个人实力并不强,但是擅长缠斗,张师兄情急之下出手过重,将对方打成重伤,被剥夺前十的资格,还被罚面壁。
姜涵韵一边说,一边看着麻子的反应。
原来你不是好人。
慕容雪一脸失望。
她原本以为麻子和谢小玉一样有冤屈,或者遭遇过不公,没想到居然是个好强斗狠之辈。
谢小玉却听出一些名堂:擅长缠斗?说着,他看向麻子。
就是你想的那样。
麻子冷笑一声。
众人又转过头去看谢小玉,心中明白其中肯定有名堂。
这里面有什么门道吗?洛文清问道。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他也觉得麻子太过分,但是看到谢小玉的反应,立刻知道其中另有蹊跷。
洛哥,战堂前十的身分你们根本不放在眼里,可对有些人来说却是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为了争夺这十个位置,什么龌龊事都干得出来。
比如买通一个肯定不可能进入前十的人,让他上场后死缠烂打,不求取胜,只求消耗对手法力,或者让对方受伤。
当然,想玩这套把戏首先要收买负责比试的长老。
谢小玉说出其中的关键。
众人全都脸色大变,他们确实没想到还有这种丑陋的事,特别是洛文清、姜涵韵、林纡,他们在门派中都是弟子辈中最顶级的人物。
但别说他们,就连郑阳河带来的两个师弟,九曜、璇玑的几个弟子也都不在意战堂前十的位置。
这些人在队伍中虽不起眼,但是在各自门派都是某位长老座下的首席弟子,身分不低,否则也没资格加入这支队伍。
至于肖寒、青岚等人同样不知道,因沧澜门和空濛洞是小门派,没那么多勾心斗角,王晨、苏明成、吴荣华、赵博这些散修更不可能知道。
姜涵韵最无地自容,她知道谢小玉明着说洛文清,其实是暗指她。
你被罚了几年?谢小玉问道,显然已经知道后面的一些事。
瞒不过你。
麻子苦笑一声,伸出两根手指。
二十年!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就算谢小玉不解释,他们也都知道绝对不可能是两年。
面壁二十年不算很重的处罚,但是对一个只有练气层次的弟子来说,耽搁二十年,资质再好也废了,这样的处罚不可谓不狠。
他们这么做,想必是为了力保某人进入前十。
是谁?谢小玉又问道。
一个小角色,你会在乎吗?麻子摇了摇头,不想多费口舌。
说起来,麻子和谢小玉的遭遇相似,但谢小玉是不折不扣被陷害,他的事就有些上不得台面。
姜涵韵思索片刻,突然问道:是朱明?你花的工夫倒是不少。
麻子佩服地看了姜涵韵一眼。
能猜到他的身分已经不容易,能猜到那个被力保进入前十的人就更不容易了。
这不但要记忆力好,还得对苍屏山最近十几年的事了如指掌。
冀州朱家的人。
谢小玉看了看姜涵韵。
他和豪门世家连番发生过节,自然对他们多加留意,姓朱的豪门并非只有冀州朱家,但是会和苍屏山扯上关系,最有可能就是这家人。
你们倒是博闻强识。
苏明成轻叹一声。
赵博、青岚、慕容雪也在一旁连连点头。
肖寒则一脸茫然,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姜涵韵知道这些事还说得过去,可谢小玉又不是被当成掌门弟子培养,为什么会知道这些事?更让他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心分得这么散,对什么都感兴趣,所学又杂,为什么还这么厉害?你还是佩服他吧!我为了这些,耽搁修练。
再说,我能知道这么多,是因为背后有门派的力量。
姜涵韵目光扫向谢小玉,她也有同样的疑惑,也很想知道答案,而且她还点出肖寒没想到的地方。
大家也都感到好奇。
他们已经从谢小玉吐露的口风中知道剑宗恐怕仍旧存在,只不过散于各个门派,所以他们怀疑剑宗是否私底下有联络,互相传递消息?谢小玉当然不会回答,倒不是怕泄漏消息,而是他没办法说这些消息来自佛门。
佛门擅长掌握人心,所以对这类消息非常在意,专门有人负责搜集,他在大觉寺的时候,抽空抄录一份。
你回去报仇了?谢小玉借麻子转移大家的注意力。
你把我看成什么?那两个人只是废物,一个为了些许好处甘愿被人利用;另外一个只是为了进入前十,费尽心机收买这个、收买那个。
麻子很不屑。
我不认为你心胸那么宽广,别告诉我你一点都不在乎。
谢小玉将心比心。
他现在的成就比方云天高得多,但是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方云天。
麻子想了想,说道:我有回去看过。
这么多年过去,朱明居然还没筑基,一直卡在练气九重,被后面的师弟一个个超过去,早已经不是前十。
至于当初被收买的那个家伙,在比试场上已经被我狠狠收拾一顿,后来朱家也没兑现许给他的好处,他过得很凄惨。
看到他们的近况,我连揍他们一顿的念头都没有了。
至于被收买的长老和罚我面壁二十年的王八蛋,以我现在的实力还对付不了他们。
慢慢来,只要他们别死在大劫中,迟早有机会给他们一个教训。
不知不觉,麻子的身上散发出一股慑人的气势。
熟悉麻子的人全都惊讶地看着他,他现在的气势和当初刚到中土的时候根本不能比。
没想到你也进步这么多。
法磬显得失魂落魄。
苏明成已经给了他一个打击,现在麻子又给他一个打击。
看来不但藏经阁有秘藏,面壁的地方同样也有奇遇。
谢小玉朝着麻子眨了眨眼睛。
在被罚面壁之前,麻子显然没什么特别,有实力争夺战堂前十,资质十有八九是上等中的中间程度,修练的功法应该是上品,但是在天宝州的时候,麻子露的那几手绝对属于无上级的功法。
更何况各门派面壁的地方如同监狱般森严,专门有人守着,练气级的弟子不能辟谷,所以会有人送饭给他们,而麻子一走就是十几年,怎么可能没人发现?所以谢小玉肯定麻子的机缘就是被罚面壁后得到的。
谢小玉还可以肯定麻子并没有将东西全都拿到手,或许是因为境界太低,这次麻子会回到苍屏山,恐怕是为了取回剩下的传承。
可恶,我在你面前根本没有任何秘密可言,但想知道你的底细却千难万难。
麻子很不爽。
是啊。
我们原本以为已经很了解老大,结果发现我们连老大会什么都一无所知。
赵博也在一旁帮腔。
见绕了半天又绕回自己身上,谢小玉连忙继续转移话题:麻子,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麻子耸了耸肩,说道:没什么打算。
现在我无牵无挂,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你呢?谢小玉转头问苏明成。
我肯定要回南疆。
朝廷逼得很紧,似乎要有大动作。
苏明成回道。
我也要去一趟南疆,到时候一起找对策。
谢小玉说道。
这是原本就商量好的,此刻只不过当众说出来。
老大,你要去哪里,我们也跟着一起去。
赵博兴奋起来。
是啊。
王晨也说道。
虽然在璇玑派过得不错,但是他总感觉有些格格不入。
璇玑派那些弟子身上有一种若有若无的优越感,就连赵博这种神经粗大的人都能感觉出来,就更别说他。
另一个让王晨打定主意的原因是,每次跟着谢小玉总能得到不少好处,这就是应劫之人的气运。
我觉得,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要怎么处理我们手上的药材和残器。
肖寒提醒道。
众人这才想起进入天门的目的。
虽然最终目的变成算计异族,但是采集药材和寻求机缘一向都是开启天门的目的,他们肯定要有个交代。
先分一下,这件事就由姜师姐处理。
先将那些残器均分,我们的一份交给洛哥,就由璇玑派代为处理,药材给我。
谢小玉早就计划好了。
他不擅长炼器,残器拿在手中是浪费,可药材就不一样了,他留着有大用。
之前谢小玉炼制了一批阴丹,帮洪伦海修补魂魄,现在已经修补得差不多,接下来需要大量的丹气帮他凝魂固魄。
洪伦海藏身的丹炉太小,一般的丹药效果不大,所以丹药等级越高越好,如果能炼制出真正的灵丹当然最好不过。
你打算参加丹道大会?洛文清有些难以置信。
他知道谢小玉擅长炼丹,但是想参加丹道大会恐怕还差得远。
不会吧?老大,参加丹道大会至少要大师级的实力才行。
赵博口无遮拦,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看不起老大吗?王晨给了赵博一个爆栗,道:不过这次出了意外,进去的几万名弟子恐怕没有几个人能出来,丹道大会还会继续举行吗?你为什么不算一下?谢小玉看了王晨一眼。
王晨下意识拿起金色的龟壳,不过他根本没算就恍然大悟。
该死!我居然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
王晨猛地拍了一下脑袋。
什么事?慕容雪在一旁问道。
很多人也看着王晨。
你们别忘了那些妖魔。
各大门派设下圈套,为的是将它们一网打尽。
进入天门中的妖魔大部分都有真君境界,还有道君和更高层次的存在,它们的尸体全都是炼丹、造器、制符的顶级材料。
王晨说出其中的原因。
众人恍然大悟,洛文清等人更是对此深有了解。
当初从天宝州回来的半路上,他们就遭遇到妖族的袭击,那头赤螭身上的血和鳞片也被当成宝贝。
虽然赤螭血脉纯粹,可实力不强,而这次的猎物远比它要厉害得多,身上的材料自然珍贵得多。
而越强的妖族本体越大,往年天门关闭后,汇集起来的药材顶多五、六万斤,现在一具道君级的妖族尸体恐怕就要远远超过。
那些东西肯定会被带回山门,不可能被拿出来吧?林纡有些怀疑。
最好的精华当然会带回山门,但剩下的部分就未必。
天门开启是三千五百年才有一次的难得机会,大量药材会同时出现,大家可以各取所需。
更何况炼丹师并非对所有丹药都擅长,就算是大师级的人物,往往也只擅长某方面的丹药,所以天门开启也是炼丹师云集的盛会,平时绝对不可能聚集这么多炼丹师。
这番话其实是洪伦海说的,只不过从谢小玉的嘴中说出来。
没有谁比洪伦海更清楚丹道大会的意义。
想在短时间内消化那么多药材,为即将到来的大劫做准备,靠各大门派的炼丹师根本不可能,所以各大门派绝对不会吝啬手中的材料。
我也听说过类似的话。
姜涵韵在一旁说道。
很抱歉,我的那份肯定要缴上去。
林纡叹了一口气。
我也是。
郑阳河也有些无奈。
他们不是不相信谢小玉,实在兹事体大。
柴值仍犹豫着,虽然在来之前掌门曾经说过一切唯谢小玉马首是瞻,但是这批灵药最差的也有万年药龄,绝对可遇而不可求。
犹豫半天,柴值最后还是做出保守的决定:我也得说抱歉了。
相对而言,肖寒和青岚就没这种烦恼,他们都是后来加入的,在那片太古战场得到的收获和他们没有任何关系。
姜涵韵和洛文清同样也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之前海边那未曾落下的天劫,让翠羽宫的人怀疑谢小玉身后可能隐藏着一位宗师级的炼丹师。
大师级的炼丹师很容易找,因为只要达到道君级就能够拥有千年寿命,如此漫长的岁月,就算再笨,也可以将一门杂艺修练到大师级,但是再想往上就千难万难了。
这两个门派都没有宗师级的炼丹师,觉得那些药材与其拿回去,还不如交给谢小玉处理。
看来我们还是得回一趟天门山。
洛文清看了看雷光滚滚的天门山,那里激战正酣。
等那边没有动静后,我们再出发。
肖寒也眺望着远方。
他虽然孤傲,却不傻,很清楚那不是他能够参与的战斗。
恐怕还要好几天才能结束,这段日子怎么打发?修练吗?这里可没灵脉。
林纡问道。
你有什么打算?肖寒朝谢小玉问道。
你我肯定有办法修练,没有灵脉只是不能练气,但是我们可以练剑。
谢小玉看着肖寒。
谢小玉能够在梦中练剑,这是他能超越其他人的关键之一,其他人或许也有这样的本事,同时这也是一种试探。
别人都以为肖寒是靠勤奋和天赋才拥有今天的成就,谢小玉却怀疑肖寒也有过奇遇。
果然,话音落下,谢小玉就看到肖寒的瞳孔猛地一阵收缩,显然被说中了。
很多人一脸惊诧地看着肖寒,甚至包括肖寒的师弟们。
不过洛文清、姜涵韵、林纡却没太大反应。
和肖寒相交那么久,多少也看出一些端倪,他们反而对谢小玉也会类似的手段感到意外。
两位老大,你们不能只管自己,也要为我们这些可怜人考虑一下。
林纡苦笑道。
之前我们一直在论法,当时只顾着说,却没好好整理一份。
不如我们把那段日子说的东西整理成册,也编纂一套密录。
谢小玉给众人找了一件事做。
你真打算重建剑宗?姜涵韵一惊。
剑宗一直存在,不需要重建。
谢小玉摇头。
他弄出这个子虚乌有的剑宗,完全是为了减轻一些压力,因此如果要重建剑宗,他免不了要将那些前辈请出来,那岂不是自找麻烦?莫非你打算另立宗派?姜涵韵瞪大眼睛。
老大绝对有这个资格。
赵博在一旁嚷道,他早就想劝谢小玉这么做。
好啊、好啊!不如就叫……新剑宗?青岚也是个不安分的人。
其他人全都眼睛一亮。
自从知道剑宗的真相,他们就想重建这样一个组织,而这个组织的特征就是既松散又严密。
之所以说松散,是因为剑宗的成员并不需要脱离原来的门派,也不需要放弃原来的修为,只要想办法将原来修练的东西转成剑法就可以,只要等到大劫结束后,他们都可以回归各自的门派。
之所以说严密,是因为所有的成员都必须是剑修,战斗的方式也不同于门派,更像军队,每个成员都有各自的位置、拥有统一的号令,因此展现出的实力才会这么惊人。
确实可以这么办。
肖寒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但新剑宗这个名字不好。
确实不好,那不如叫小剑宗。
林纾提议道。
好像还是不如新剑宗。
青岚立刻否定。
她人小,最讨厌小字。
叫剑盟怎么样?林纡又想了一个名字。
这名字听起来像是剑派联盟。
是啊,很容易和那群鸟人混淆。
不行。
众人纷纷嚷道。
还是你来取吧。
林纡提议两次都被否决,干脆将这件事推给谢小玉。
谢小玉沉吟半晌,说道:我们不需要完全学剑宗。
剑宗是许多门派被神皇所灭建立起来的组织,因为心怀仇恨,所以他们公开各自门派的绝学,而我们肯定做不到。
我的想法是以剑符为基础,让所有……不对,是大部分修士都能够变成剑修。
所以我们要做的就是公开剑符之道,将各种法术编成剑法,然后收录在一起,建造一座藏书阁,供后来者借鉴。
藏书阁?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觉得这个提议非常稀奇。
很符合你的风格,不愧是藏经阁出身的人。
肖寒感到无话可说。
或许可行,不过叫藏书阁好像……叫剑阁怎么样?姜涵韵问道。
好。
这个名字不错。
众人纷纷认可。
这不只是认可一个名字,很明显,以这种方式组建起来的剑阁肯定比剑宗更加松散、更加自由,也更容易让人接受。
当然,有好处就肯定会有坏处,如此松散的组织恐怕不会有太多战斗力。
对此,洛文清朝谢小玉投去疑惑的目光。
山不高,不过百余丈上下,中间有一片崖壁颇为陡峭,不过也只有十来丈高,中间有座突出的石台。
就这么一个普通的地方铺着一卷画轴,随意地垂着。
不知情的人肯定以为这画轴是被风吹上来,绝对想不到这是一件仙家宝贝,更不可能知道这卷画轴中有群人正忙碌着一件大事。
天门的那番论法前后持续两个多月,涉及的内容可想而知,光是将这些东西编纂在一起就已经够花时间,更别说还要整理成册,加上他们谈论的只是重点和问题点,很多基础的东西全都跳过,现在要编成一套密录,自然必须要巨细靡遗。
谢小玉等人很快就发现他们将这件事看得太容易,若真按照原来的计划编纂,这套密录的规模恐怕可和《十方道藏》相比。
这让谢小玉感到心中忐忑,因为这已经玩得太大。
不过没人愿意退缩,能参与此事,足以让他们名传千古。
这样一部包罗万象的密录自然要取个响亮的名字,众人商量半天后,最终将这部密录定名为《剑典》。
《剑典》共九篇,暗合九宫。
洛文清、麻子、苏明成、林纡、法磬各负责一部,谢小玉和肖寒则负责剩下的四部。
以他们的水平,想编纂一部像《十方道藏》那样精深而奥妙的典籍显然不可能,所以他们在广博和实用方面下工夫。
大家别用拗口的话,别搞得像《十方道藏》那样需要猜半天谜语、绕十几个圈才能看懂。
我们编纂的这部《剑典》必须拿到手里就能用,五、六天就能参悟通透,还要能拆开,每一章都可以让人独立修练。
谢小玉替《剑典》定下这样的基调。
这部《剑典》如果真编纂出来,我师父十有八九会让所有的仆役全都转成剑修。
洛文清叹道。
之前转成剑修,必须舍弃原本的修为,还要将真元转化成为剑元,所以不得不谨慎行事;可现在不能这么做,以洛文清师父的决断,肯定会毫不犹豫这么做,甚至洛文清怀疑连正式弟子也会被强行转为剑修,或许璇玑派会变成剑修门派。
不只洛文清会这么想,其他人或多或少也有类似的想法。
这次天门开启,让他们看到剑修的厉害。
剑修未必最强,却最适合战斗,特别是小规模的战斗,剑修一出手,就意味着战斗将会在短时间内结束。
当然,质疑声也有。
青岚问道:飞剑虽然厉害,却有难以对付的目标。
当初剑宗就折损在神皇麾下百万身穿仙甲的大军下,万一我们也遇到同样的对手怎么办?众人回答不出来,只有谢小玉不以为然。
我问你,炼制一把能破开甲胄的利剑容易,还是炼制一件能防御利剑的甲胄容易?谢小玉问道。
当然炼剑容易。
青岚想都没想就回答。
那不就成了。
让每个剑修多准备一把飞剑,专门用来对付仙甲。
谢小玉笑道。
青岚歪着头想了想,不太肯定地问道:这么简单就能解决,为什么当初剑宗上上下下那么多人却没有人想到?谢小玉这个伪装的剑宗传人对剑宗自然有过一番仔细的研究,所以这个问题难不倒他。
当年剑宗有所不足。
首先,剑宗人数太少,以几万之众对抗千万大军,不败才怪;其次,剑宗仍旧按照门派的格局建立,每个人的飞剑和法器全都是自己准备,而神皇麾下却是一支军队,甲胄兵刃全都统一配备,只要证明一件武器有用,他们就会不惜血本打造几千万件,最后,剑宗有一座固定的山门,那根本就是靶子。
当年那位神皇要不是太过自信,低估剑宗的实力,根本不会那么惨。
他可以集结大军做好一切准备,在最适合的时候发起进攻。
你别忘了那座剑山。
肖寒提醒道:正是那座剑山让神皇的大军损失惨重,最后一蹶不振。
我正想说那座剑山呢!谢小玉笑道:如果剑宗肯牺牲一部分人强行突击神皇大军,牵制神皇和他那些大将,同时发动剑山,一上来就重创神皇大军,恐怕那场大战就不是原来的结果,很可能神道大劫就此结束。
你太一厢情愿。
肖寒并不认同,他觉得谢小玉赌性太重。
同样是剑修、同样擅长寻找对手的弱点全力一击,肖寒是在战斗中发现对手的弱点然后出手,谢小玉却是事先收集资料,确定对方的弱点,然后巧妙布局,直接对准弱点下手。
剑宗原本就该一击不中,立刻远遁,而不是列成战阵交锋。
谢小玉知道肖寒和自己的分歧在哪里,不过他并不打算在这点上多费口舌,所以继续说道:修士之间的战争,不应该和凡人的战争混同。
谢小玉将大家的注意力引到战争这个话题上,而不是对剑修的理解,这也是他的优势。
谢小玉对战争有自己的理解,很多想法都来自那本书,虽然里面一些思维让人匪夷所思,他以前也不懂,可如今经历连番的战斗,他发现那些思维确实非常适合修士间的战斗。
修士一日之间可以来去几万里,所以修士之间的战争根本无所谓前线和后方,和凡俗的战争完全不同。
众人全都苦思冥想起来。
肖寒想得最深,他并没有被谢小玉的话引开,仍旧一心钻研剑修的定义。
他不喜欢谢小玉的风格,在他看来,那不是剑修,而是刺客,那也不是剑法,而是杀戮之法。
但是一击不中便全身而退,确实是自古相传的剑修风范,他虽不喜欢,但是不能不承认。
谢哥哥,这次我不打算站在你这边。
剑山在最后一刻发动,让神皇大军损失惨重,甚至导致神皇帝国一蹶不振,这已经得到证实。
而你那套说法只是假设,像你说的那样可能会成功,但可能也会失败。
青岚一向有自己的主见。
青岚的想法也是另外一些人的想法,至少有一半的人如此认为。
别多想了,我们先顾眼前吧。
姜涵韵站出来结束这场争论。
众人闻言,都各自去工作。
慕容雪却没走开,她来到姜涵韵的身边,轻声问道:你觉得他说的那些有可能成功吗?姜涵韵看了看左右,将慕容雪拉到一旁,先隔绝四周,这才说道:你别忘了,剑宗仍旧有不少幸存者,对于当年的事,他们最有资格加以评论。
慕容雪一开始不懂姜涵韵话中的意思,想了想,才猛然醒悟过来。
你的意思是,那并不是他的想法,而是幸存下来的人痛定思痛所得出的结论?姜涵韵点了点头:他建造的剑山、他手中的剑匣,他修练的剑法毫无疑问都是当年剑宗的传承,可天剑舟不是。
我明白了,天剑舟是后来发明,是为了配合他所说的那套战法。
慕容雪终于明白了,突然她附到姜涵韵的耳边,轻声赞道:你真聪明。
你太小看其他人了。
姜涵韵不为所动:洛文清和柴值肯定看出来,郑阳河或许也猜到一些。
但是他为什么不解释?慕容雪突然发现一个疑点。
你总算知道动脑了,可惜你现在才明白。
姜涵韵敲了敲慕容雪的头,道:他替这个组织取名剑阁,恐怕已经预料到会有分歧。
这岂不是一点用都没有?这样一个松散组织如何应对大劫?慕容雪忧心忡忡地问道。
小傻瓜,他既然可以组建松散的剑阁,自然也能组建另外一个严密的组织。
你难道还没发现吗?他一直在挑选追随者。
姜涵韵朝王晨那边扫了一眼。
慕容雪对谢小玉非常了解,自然知道跟着谢小玉的人几经筛选,最后剩下的这三十几个人全都是他的死党。
才这么点人有什么用?慕容雪不以为然地说道。
够了。
这支队伍就是临时拼凑起来,一开始郑阳河、林纡还不怎么相信他,现在你看大家都以他为首。
下次如果再有机会合作,肯定仍旧会以他为主,更何况他以前还有一帮手下,那帮人临阵退缩弃他而去,现在肯定都后悔了,他只要稍微有点表示,会有很多人扑上来抱他的大腿。
我如果没猜错的话,这次他前往苗疆肯定会煽动苗疆各族作乱。
朝廷势大,而苗疆各族势弱,正好让他印证那套战法,他还可以趁机壮大势力——苗人朴实,一旦真心跟着他,绝对会矢志追随。
一叠写满字的纸放在谢小玉的面前。
我这边的东西已经完成了。
青岚伸了一个懒腰,她实在累坏了。
谢小玉随手翻了翻,就将那叠纸递给姜涵韵。
他没空仔细审查,这件事只能交给姜涵韵做。
还有三章。
姜涵韵看着洛文清、林纾和法磬一眼,这三个家伙拖了后腿。
你们先走吧,剩下交给我。
谢小玉说道。
他已经看过,剩下的工作量并不大。
此刻,天门山那边的战斗早已结束,他们这群人始终没出现,璇玑、九曜、翠羽这些门派恐怕急坏了。
我们夫妻俩就不去凑热闹了。
苏明成说道。
加我一个,你们夫妻俩不会觉得碍眼吧?麻子变回原来的身分,开始开玩笑了。
我跟你们一起。
赵博急道。
老王、老吴,你们跟着老苏前往南方。
其他人暂时先回璇玑派帮我做一件事——这部《剑典》只是初成,离最后完成还早。
回去后,你们请璇玑派的前辈们多加指点,尽可能让这部《剑典》完善,顺便传授给李光宗他们。
谢小玉需要全盘考虑,如果允许赵博他们同行,对于璇玑派来说太没面子。
赵博心里并不愿意,但是谢小玉的话他不敢不听,然后他转念一想,也想通了,这部《剑典》非常重要,很可能是度过这场大劫的关键,自然越完善越好。
商议已定,众人就离开画轴。
洛文清、姜涵韵、林纡、郑阳河先走;柴值带着法磬等人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他们会安置好法磬再赶回天门山;苏明成夫妻俩、麻子、王晨和吴荣华走的是另外一个方向。
谢哥哥,保重。
青岚收起画轴,有些恋恋不舍地说道。
她年纪小,对谢小玉并没有男女之情,只觉得和谢小玉在一起很愉快。
你也小心一点。
成名不易,但成了名后更加不易。
谢小玉给了青岚善意的忠告。
这番话由谢小玉说出来,令人倍感心酸沉重。
年轻一辈中,像谢小玉这样有名的人极少,甚至连肖寒都比不上。
但是偌大的名声带给他的只有东躲西藏,甚至祸及家人,只能把全家随身带着走。
你很聪明,公开《十方道藏》,让很多人欠下你一个大人情,包括我。
不只是你,连你的师门也会受益匪浅,你也用不着担心怀璧其罪的结果……谢小玉的语气越来忧郁,他长叹一声,继续说道:要不是那些传承不能公开,我也巴不得没有这么多麻烦……谢小玉用力摇了摇头,强行将那些烦恼驱赶出去。
他现在突然发现,将所有人骗得团团转并不是有趣的事,现在就算他想说真话恐怕也没人愿意听。
师兄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青岚安慰道。
但愿如此。
谢小玉苦笑一声,抬手放出剑光,瞬间破空而去。
青岚的一个师兄满脸羡慕地说道:盛名累人,被名声累成这么惨的恐怕只有他了。
不过……我要是有这个本事就好了。
别胡思乱想了。
那部《剑典》九卷八十一篇,你看懂几篇,又悟彻几篇?青岚问道。
她明明是师妹,却更像师姐。
青岚的师兄们闻言,全都露出惭色。
有比较才看得出差距。
他们之中最年轻的二十七岁,筑基已经好几年,但是别说和谢小玉比,就连王晨、吴荣华、赵博那帮人都可以将他们远远甩在后面。
沧澜门那几个人也不比我们强。
另外一个师兄说道。
唉。
青岚哀叹一声,道:为什么不和好的比,偏偏找那些差劲的?说着,她摇了摇头:我以前很佩服肖寒师兄,但是现在一看,肖师兄确实差了许多。
是啊、是啊。
师妹,你加把劲,超越他。
刚才那个师兄小心拍着青岚的马屁。
好啊,不过我得先从你们开始。
我一时半刻没办法超越肖师兄,但是我可以让空濛洞超越他的沧澜门。
青岚打量着几位师兄。
青岚会说这话自然有道理。
和肖寒在沧澜门的地位一样,青岚的年纪虽小,地位却仅次于掌门,比门中几位长老都高,想操练这些师兄轻而易举。
快,我们先去天门山,等那边的事情了结后,立刻返回山门,然后你们都闭关苦修。
说着,青岚一抖画轴,顿时一道白光卷住众人,瞬间飞到半空中。
此刻,谢小玉早已经没了影子。
一飞出众人的视线,谢小玉立刻运用他化自在有无形剑气,瞬间隐去身子。
先前谢小玉等人的藏身处能看到天门山,甚至能听到山顶传来的轰鸣声,可见离得不远,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天门山已经近在眼前。
谢小玉并没有直接上山,而是落在山脚下的小县城。
当初谢小玉就是在这里和王晨接上头,还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
那时这座城人山人海,全都是寻求仙缘的凡夫俗子,可此刻谢小玉旧地重游,看到的却是另外一番景象。
刚才谢小玉从天上就已经看到这座城有一大半被夷平,到处是残垣断壁,剩下的半座城中挤满人。
此刻谢小玉落到地上看得越发清楚,城内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坑洞,还有许多没有搬走的大石头。
这些石头有的大如磨盘,有的像座小山,一块就足以毁掉一片街区,并有阵阵腐臭的味道从坍塌的房屋下传出,街道上随处可见发黑的血迹,仅剩的半座小城到处响起哭泣声,不时还传来一阵痛苦的哀曝。
更凄惨的则在城外。
已经找到的尸体不可能留在城内,只能暂时放在城外,那些尸体大部分都缺胳膊少腿,有些甚至半个身子都没了,并开始发臭。
虽然有一群差役正拎着木桶往尸体上撒石灰,但这样做并不能阻止腐烂,只是不容易引起瘟疫。
路旁,许多和尚正做着法事。
看到这些和尚,谢小玉突然想起自己还有另外一个身分,随即站在路边轻声吟诵着超度亡魂的经文。
前一段日子,谢小玉扮成和尚,自然要在法事上下点工夫,不过此刻他念诵的是道门超度亡魂的经文。
四周全都是冤魂,其实经文的效果非常有限,毕竟不可能让这十几万冤魂全部安息。
谢小玉能够做的只是化解它们身上的戾气,让它们不至于变成厉鬼。
在不知不觉中,谢小玉心头升起一丝悲凉。
现在大劫还没正式开始,天门开启只能称得上序曲,却已经造成这么大的灾难,不但修士死伤众多,最可怜的还是这些平民百姓,相对于修士,他们太脆弱。
或许是谢小玉那丝悲凉的心绪,让四周冤魂渐渐聚拢过来。
没想到你居然动了大悲心。
洪伦海在谢小玉的意识深处,轻声叹道。
这就是大悲心?谢小玉有些迷惘。
大悲心也就是菩提心,是佛门成就的根本。
在远古时,只有发了菩提心才有资格称作和尚,否则只能叫做僧侣或出家人。
你怎么知道这是大悲心?谢小玉问道。
别忘了我也是鬼魂,鬼魂对某些东西特别敏感。
洪伦海不想多解释。
他之所以知道这是大悲心,是因为他感受过这种力量。
看来我真的和佛门有缘。
谢小玉苦笑道。
他确实感觉到心中多了什么,可惜看不见、摸不着。
此时,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那是锅碗瓢盆相撞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天已经亮了。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四周,薄雾中隐约可见微亮的灯火,还能看到摇晃的人影,剩下的半座城终于多了一丝生机。
城内原本就搭着几座棚子,其中一座棚子前站着官府的衙役,是官府在施粥,而另外几座棚子应该是富商所搭,负责施粥的全都是伙计,装粥的木桶很大,但是里面的粥很少,而且颜色发黄,因为掺杂着泥沙。
突然,谢小玉感觉到有人在扯着自己的衣角。
他低头看去,只见旁边跪着一个三、四岁大的小孩,满脸灰尘和泥土,衣服上还有血迹,此刻正可怜兮兮看着他,轻声喊道:我饿。
谢小玉的心再一次被触动,他突然又想到一件事。
远古、上古那六场大劫是人族内部的纷争,人被当做一种财富,也是一种资源,没人会轻易杀人。
可这次大劫却不同,另外一边的主角分别是妖族、鬼族和魔门。
妖族和人原本就是世仇;鬼虽然大部分是由人所化,但是人鬼殊途,已经互不相干;魔门倒是和人族有些关系,不过魔道中人从来不将自己当成人。
突然,谢小玉的眼前出现一片血流成河的景象。
他救得了多少人?就算他手里有一件洞天法宝,就算他能带几万人离开,对于中土百亿黎民来说算得上什么?更何况他没办法凭空变出食物,就算他能救出几万人,也没办法养活他们。
谢小玉顿时感到很无力,他突然发现自己什么都做不了。
我饿,给我点吃的吧。
小孩的喊声将谢小玉拉回现实。
谢小玉苦笑着拿出一颗丹药塞进小孩的嘴里,那是辟谷丹,可以顶饿。
小孩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只是因为太饿了,下意识吞下丹药,可瞬间他就感觉到又饱又胀,好像刚刚吃了一大碗饭。
隔——那小孩打了一个饱嗝,然后朝谢小玉笑了起来。
这一声饱嗝,顿时引来周围人的注意。
仙长,发发慈悲吧!我也饿。
道长,也给我一粒丹药吧。
神仙,你就算不可怜我,也可怜一下我那八十岁的老母亲,她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
顿时一大群人围拢上来。
那小孩被吓到了,哇的一声哭出来。
谢小玉不喜欢这些人,他随手施展一个禁制,顿时四周多了一堵看不见的墙壁,使得那些人围拢过来,却都撞在墙壁上,而后面的人却拼命往前挤,前面的人进不来,被挤得嗷嗷直叫。
我的丹药不多,如果有孩子的话,让孩子过来。
谢小玉高声喊道。
仙长慈悲,我有一个八岁的孩子。
我也有一个孩子。
我有三个孩子,其中一个还在吃奶。
不少人连忙回答,甚至有些人拔腿就跑,去找自家孩子。
同样是人,为什么只管那些小孩?人群中有一个家伙大声喊道。
有人开头,自然会有人应和:是啊!我们也饿,谁管我们啊?更有人试图煽动:就是你们这些修道人害得我们这样!眼看着四周群情激昂,谢小玉忽然连弹三指,三道剑气射入人群中,顿时三颗首级飞起来。
喧闹声顿时变成恐慌的尖叫,谁都没想到,刚才还慈眉善目的仙长,眨眼间竟成为要命的修罗。
原本围拢在四周的人瞬间一哄而散,全都远远躲开谢小玉,连原本排队等候领粥的人也都纷纷避开。
这时,对面一座残破的酒楼走出一个人,此人四十多岁,胸前长髯飘动,脚下蹬着一双官靴,显然不是普通人。
此人远远朝谢小玉一揖到地,道:这位道长,那三个人虽然可恶,却罪不至死——谢小玉不等那人说完,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道:聚众过百人者,斩立决,煽动作乱者,斩立决,这是朝廷的律法。
刚才那么多人,早超过一百,此刻人人饥饿难耐,被这两个人一煽动,你觉得接下来会怎么样?那人也知道利害,刚才若真闹起来,他也会受到牵连。
不过此人颇为固执,朝着谢小玉说道:此话没错,但是这些人自有朝廷法度加以管束,仙长随手杀人有些越俎代庖了吧?他们不针对我,我何必杀人?而且最后那个人的话已经针对道门。
你信不信,此刻我只要登上天门山说起此事,肯定马上有人下来将这里的人杀个干干净净。
你会不会被杀,我不敢保证,但是我可以保证,朝廷知道此事肯定会将你满门抄斩,以平道门之忿。
谢小玉冷笑一声。
他有善心,却非善人,如果有人当他好欺负,那真是瞎眼了。
谢小玉猛地一甩袖子,一股劲风拂过,将那个穿着官靴的人弹出十丈之外。
谢小玉高声喝道:贫道能力有限。
小孩子胃口小,同样一碗饭,大人只能活一个,小孩却可以活好几个。
信得过我的,让孩子过来。
谢小玉的这番话出自善意,不过一时半刻没人敢靠近,毕竟他连杀三人,之前那番话更是让人心中胆寒。
沉寂好半天,突然有一个老头扑通跪在地上,不停磕着头,嘴里连声喊道:道长慈悲,还请道长略施仙术,变点米粮出来。
那老头磕得很用力,转眼间额头上全都是血。
硬的不行,就来软的。
谢小玉实在没有办法,他最受不了的就是这套。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跪下。
穿着官靴的人摔了个狗吃屎,但之后他居然跟着跪下来,只是不磕头。
看到穿着官靴的人跪,那些衙役也连忙跪倒在地,一时间,城内除了谢小玉之外,完全没有站着的人。
好吧。
你等也算四肢健全,靠人不如靠己,你们去城外割些草来,我自有手段。
谢小玉被逼得没办法,好在他有急智。
谢小玉这个办法并非凭空冒出来。
当初他在天宝州的时候就自己种菜、养虫、喂鸡,后来在戊城的时候,更是靠喂马的黑豆让近万老弱残兵活下来,这方面的经验无人可比。
我等并非牛马,要我们吃草?有人叫嚷道,可随即他脸色变得煞白,想起那三具尸体。
这次谢小玉没有杀人,只是指向那人,说道:到时候你别吃就是。
随着话音落下,那个人的头顶上显露出一道红光,格外显眼。
对对对,不想吃的人就别吃。
第一个跪下的老头连声应道。
我们去割草。
立刻有人从地上爬起来。
人总喜欢从众,再加上大家饿得难受,要不是怕那些草有毒,恐怕都已经有人开始啃草皮。
只是片刻工夫,一大群人就回来,有人手中拿着一把草,有人背着一筐草。
谢小玉朝那个官说道:你按照每个人拿的草的数量,将他们分成几排,做事的人不能让他们吃亏。
听到这话,那些背整筐、整捆青草的人全都眉开眼笑,而那些只拿一把草的人则面露惭色,转身就走,又去割草了;至于那些自作聪明在旁边看热闹,以为不会缺了自己一份的人这下子坐不住,也纷纷跑出城。
谢小玉走到那堆青草旁,朝着草堆一指,青草全都飘浮在半空中,接着从旁边井里飞起一股清水,冲入草堆中卷住青草,并不停滚动。
只是片刻工夫,沾在草上的脏东西就纷纷落下。
谢小玉施展另外一个法诀。
眨眼间,那些青草被绞成碎末,变成一颗巨大的绿色圆球。
谢小玉不停施展各个法诀。
先是拔毒的法诀,这是必须的,然后是清除味道的法诀,青草之所以难以食用,就是因为味道苦涩。
做完这些后,谢小玉突然生出一丝恻隐之心,决定好人做到底,随手弹出两粒强身健体的丹药。
丹药的药力缓缓化开,原本碧绿的青草变淡许多。
谢小玉用手指挑了一些草尝了一口,却马上吐出来,觉得这东西味同嚼蜡,而且青草的气味没有完全消除。
看来只有这么办了。
谢小玉又施展一个法诀。
只见那团淡绿色的东西迅速旋转起来,只是片刻,散发出一股酸甜的味道。
刚才谢小玉所施展的是酿酒的法诀,这只是不起眼的小法术。
只见淡绿色的圆球渐渐变成有些青色的浓浆,阵阵酒香散发出来,让人醺醺欲醉。
谢小玉又沾了一些草,并尝了一口,觉得酒味不算太浓,清新甘冽,微微带着一股甜味。
官员连忙跑过来也尝了一口,顿时大喜,朝着谢小玉拱手谢道:道长真是好手段。
这酒乃是仙长所酿,就叫做仙人酿吧。
旁边一个衙役也来凑趣。
仙人酿,好名字。
真是慈悲为怀,真正的修道之人。
其他衙役和负责施粥的那些人纷纷赞道。
这时,谢小玉感觉身体一阵微热,一股清流从头顶直注入紫府,因为炼制阴丹,他的魂魄中沾染的那一丝幽冥气息瞬间被冲散。
这是功德之气。
谢小玉费尽心机想获取功德,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时,无论是男女老幼,只要走得动的人全都跑到城外割草,越来越多青草被割来。
谢小玉来者不拒。
反正这些人不可能远去,而这座城周围也没有毒瘴凶猛的地方,不可能有绝毒的药草,以他的拔毒之法,一般毒素都可以轻而易举地分离。
越来越多的青草变成甘冽的酒浆,有这些酒浆,至少可以支撑十天半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