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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五九章 无名无姓

2025-04-01 11:40:17

木先生是个年轻人,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修长,长相颇为俊俏。

比起郑小道,木先生的气质要更硬朗一些,可比起曲青石‘年轻时’,又少了几分阴惨惨的虐戾。

要命的是,梁辛以前见过他。

一年半之前,梁辛跟着琅琊一起去找脸婆婆,老太婆正抓了一头木行精怪,用以来养出琅琊师父的脸。

当时的那个木妖,就是眼前这位木先生。

梁辛不管那套,坚决装傻,不管木妖怎么说就一口咬定以前没见过他,木妖也不着急,也不和秦孑打招呼,走进木屋自己找了把椅子坐下,这才斜忒着梁辛,冷笑道:你不认识我就算了,带着你的朋友走吧,不看!木妖早就知道,这些人是来找自己看病的。

梁辛没辙了,上门求医,人家手里握着主动,根本不容得自己抵赖,对着木妖苦笑道:木先生误会了,我和那位脸婆婆不是一伙的,连朋友都算不上。

秦孑早就看出不对劲了,可她拿着那个木妖也没办法,微微蹙眉在心里默默盘算着。

童子屠苏则咯咯地脆笑道:原来你们以前认识!说完,看梁辛和木妖都脸色有异,这才恍然大悟,又低声嘀咕了句:还他妈不如不认识呢。

声音虽低,可一屋子都是好手,全听了个一清二楚,三生有幸听到仙家童子骂脏话,人人都露出一副啼笑皆非的表情,秦孑立刻瞪起眼睛叱喝:放肆,跟谁学的!屠苏吐了吐舌头,一小步一小步,顺着墙根溜出去了。

梁辛坐到木妖身边,满脸笑容的问道:还请先生赐下名讳。

天生地养的,无名无姓,就叫木妖!木妖的声音里没有一丝友善,更不去看主人秦孑一眼,只盯着梁辛一个人看:到现在我也不明白,平白无故,老太婆究竟抓我做什么,现在终于遇到了个明白人,好得很。

当初木妖刚被抓住后就被击昏,醒来后又直接被赶走,从头到尾也不知道脸婆婆究竟为什么要抓他。

梁辛大概解释了几句,因为秦孑毕竟还算是正道中人,所以隐去了人物的身份,更不会去说养脸是为了找将岸。

其他人这才知道木妖和梁辛的渊源,不过对青墨、柳亦等人来说,离人谷堂堂天门,却将一头木行精怪奉为上宾,也算是件新鲜事了。

秦孑笑容亲切,对其他人解释道:木先生来历特殊,是草木之身的精灵,自然至性。

说实话,他的修为并不算高,不过他对木行道法、自然之术的理解,远胜我们这些半路出家的木行修士。

给曲青石看病的事情也是如此。

木行主生,有许多疗伤的神奇法术,可曲青石的情形太过特殊,即便是秦孑,也只能隐隐约约的感觉到,靠木行法术能帮到曲青石,但具体怎么做她就不知道了,还是要靠木妖出马。

木妖的脸上,总算露出了一丝真正的笑意,对着秦孑点点头:这些年里,也多承你们的照顾,我过的很好。

柳亦等人更纳闷了,木妖和离人谷的关系不浅,在外面受了欺负,为何不找离人谷出头。

就算离人谷名不副实,毕竟也是传承了几千年的大门宗,对付一个孤家寡人的脸婆婆,应该还不当回事。

秦孑笑容不变:离人谷弟子天性淡漠不喜仇杀,木先生照顾朋友,根本就不曾把这事告诉我们。

说着,站起来对木妖敛衽施礼:秦孑谢过先生了。

木妖点了点头,可神情却显出一份说不出的古怪,随即又转头望向梁辛,脸上又恢复了冷笑:老太婆在我身上养脸?这道奇术倒是第一次听说。

嘿,来而不往,不是我的做派。

说着,单手一翻,再摊开拳头的时候,掌心里多出了一枚黑黝黝的豆子,当的一声抛在桌上:你回去,哄也好骗也好用强也好,让老太婆把这棵种子吞下,办成这件事,我便帮你的朋友看病!梁辛皱眉看着黑豆子,完全是下意识的追问了句:这是什么?月树种子!刚刚溜走的屠苏不知何时又回来了,脑袋从门口探进来,笑嘻嘻的回答:服下之后并没有什么损害,初一发芽、初二生根、初三嫩叶……直到十五月圆时,会化身成树,枝桠散开举头望月,之后一天天枯萎,再十五天后种子法力尽丧,人也恢复自由,于修为、于身体都没有丝毫损害的!梁辛愕然,忍不住苦笑道:这算什么?小孩子赌气么?木妖理所当然的点点头:她用我养脸,我拿她种树,公平的很。

你做成了这件事,以前的事情便一笔勾销……他的话还没说完,曲青石突然阴测测的开口了:治不治,无所谓,没人有那么多闲工夫陪你玩。

小白脸是正宗的‘幽冥口音’,他一出声,刚刚木妖那些阴狠冷笑,被比的都跟稚童欢笑似的那么明朗。

曲青石是什么人,岂能让梁辛为了自己的事情受人胁迫。

而且,木妖的条件看起来没什么严重后果,充其量也就是个恶作剧,可别忘了他恶作剧的对象是什么人!这就好像用口水去吐别人,口水没什么杀伤力,就算刚吃过大蒜,最多也就是有些辣眼睛。

可要看被啐的是什么人,如果是老实人,骂两句也就算了;可要是个狂汉,举刀杀人也不为过。

脸婆婆性情孤僻,虐戾处比着宋红袍恐怕都不遑多让,要是被梁辛诓骗服下这枚种子,必定会引为奇耻大辱,与梁辛恐怕也会是个不死不休的结局。

话再说回来,脸婆婆的修为已到了逍遥境中阶,比着黑棉袄弦子还要高深得多,伤愈后梁辛绝不是对手,而且看样子,琅琊与老太婆关系极好,有了这个智计百出的妖精从旁帮着她,四兄妹绑在一起都会吃大亏,这个仇,曲青石说什么也不能让梁辛去结下。

梁辛何尝不明白曲青石的意思,可眼看着二哥一天一天的老下去,错过了这次机会,也就只还剩一两年可活,就算再苛刻的条件,他也只有先答应下来再说。

可还没等他说话,曲青石又沉声开口:琅琊害过你,可脸婆婆不欠你,她救过你一命,你要记得。

这个妖孽要陷你不忠不义,生死两难的境地。

木妖坐在那里,脸上都是无所谓,还跟着笑了声:有这么严重么?梁辛的眼角直跳,伸手把种子攥到了手里,摇头道:完事之后,脸婆婆要怎样,我认打认罚!曲青石突然笑了起来:你认打认罚?好,先不说脸婆婆会对付你,我只问,如果这个木妖真把我治好了,可脸婆婆要你来杀他,你怎么办?那时,脸婆婆救过你,木妖救过我,都是恩人,这笔账怎么算?曲青石额头上现出一道道煞纹,猛的伸手一拍桌子,望向了柳亦:老大,你说,这笔账怎么算!两个兄弟都着急了,柳亦自然不会在火上浇油,装傻充愣地嘿嘿笑着,独手乱摆:都别那么毛躁,消消气,消消气!木妖的脸色无比认真,也望向柳亦,好像要找他评理似的:那个老妖婆睚眦必报?我木妖也不是善忘之人!这件事与姓梁的脱不开干系,他就应该但当!至于什么后果,我管不着!这时候秦孑终于开口了,大声招呼着屠苏再泡茶来,同时不停的对着小丫头青墨使眼色,小丫头根本就不理她,圆溜溜的眸子里都是煞气,紧紧盯着木妖。

秦孑咳嗽一声,放缓了声音笑道:这件事暂可放一放,慢慢商量,总归要找出个大家都能认可的法子。

柳亦也呵呵笑着一起打圆场:再议,再议,你们两个都别那么大脾气。

说着,伸出独手拍拍老二,又拍拍老三。

一边说着,一边给他俩打眼色。

木妖根本不买账,一言不发,站起来背着手,溜溜达达的走了,只留下一句:条件是不会变的,什么时候看到老太婆变成月树,什么时候我再出手救人……哎哟!他一出门口,刚好赶上一个粗壮得好像磨盘似的老者,满脸仓皇的冲进来,两人正撞了个满怀,木妖毫无悬念的被抗飞到半空里。

四兄妹全都乐了,唯一遗憾的是老头子没跳到半空里去追着打木妖。

木妖的法力虽然普通,可好歹也是四步修为的精怪,竟然全无力躲避,一时间全身真元都有些凌乱,像条死鱼似的在半空翻了七八个跟头,重重摔在地上,气的俊脸煞白,指着老头子似乎想骂,可张开嘴巴只有一连串的咳嗽。

老头子顾不得理他,似乎天塌下来了似的,直接跑到秦孑跟前,大声道:大祭酒,出、出事了!秦孑微微一惊,沉声道:莫着慌,慢慢说!说着,对屠苏做了个手势,童子这才后知后觉的惊呼了一声,赶紧跑出去把木妖扶走了。

离人谷出事了。

三兄弟各自惊疑,青墨干脆低低叱喝了一声:大祭酒的厚爱无以为报,既然赶上了事情,北荒巫讨个头阵来打!说话间闪身窜出了屋子,双手盘结法印,巫刺与战旗同时现身,小境中的恬静清幽转眼被抵挡一空,换而漫天鬼哭狼嚎!从木妖出现到现在,青墨憋了一肚子气,现在听老头子说出事了,想也不想直接唤出法宝,纯粹是解题发挥。

不过这番卖弄,固然是有生气的成分,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小丫头要木妖看看,这样的法宝、本事,有没有资格要他的命。

巫刺迎风而涨,灰黑色的丧气森森飘荡;青黑战旗猎猎摇摆,粘稠的血腥味道熏人欲呕……还有一片血光流转,战旗一抖开,里面包裹的七片戾蛊红鳞也稀里哗啦的掉了出来,要不是梁辛手疾眼快,马上出手控制了红鳞,这些大家伙非把秦孑的房子给砸碎不可。

三兄弟谁也没想到小丫头这么快就窜出去了,一时间全都神情惊骇,曲青石勃然大怒,斥骂道:青墨放肆!快滚回来!到现在,老头子也只是在喊着‘出事了’,具体是丹房倒了炉,还是掌门闹肚子,谁也不知道,未必就是来了敌人。

就算真有强敌犯境,离人谷是什么地方,又哪轮得到小丫头跳出去舞刀弄枪。

老四发飙,老三去捡木耳,老二骂老四,老大柳亦也坐不住了,对着秦孑正色道:我们的这个小妹性子憨直,明眼人不说瞎眼话,她或许会有些不忿,但绝无恶意,还请秦大家明鉴,万望海涵。

好在秦孑只是微微皱了下眉头,随即神情又恢复正常,摇头微笑道:性情中人,何罪之有,柳先生不用那么客气,离人谷也和那些修真门宗不同,没有那么多规矩的。

两句话的功夫,另外三个人也都回来了,此刻也不合适多说什么,梁辛抢上两步,对秦孑抱拳道:正事要紧,秦大家尽管去忙,我们兄妹在门外等候,如有差遣敬请大家吩咐。

离人谷出了要紧的状况,他们不便旁听,梁辛说完之后,几个人正要出门回避,不料秦孑却露出了个顽皮的笑容,对着他们轻轻摆了摆手。

那个老头子,脖子比着普通人的大腿还要粗,身上硬邦邦的肌肉虬结,看上去哪像修士,倒更像个熊罴精怪,在秦孑面前躬身而立,也不说出了什么事,就反过来复过去的嚷嚷:出大事了,这下可惹了大麻烦……片刻后,屠苏扶着木妖离开了小境,老头子才闭上了嘴巴,笑呵呵的直起了腰板。

秦孑笑着称赞了句:夸佬辛苦了,做的不错。

叫夸佬的老头子嘿嘿一笑,低声回答:早恨不得给这小子来一下子了,还要多些大祭酒成全呢!说完,又对着梁辛等人点点头,哼着俚曲小调美滋滋的走了。

青墨眨巴着眼睛,一脸的纳闷,可三兄弟全都知道怎么回事了,彼此对望了一眼,一起笑了,纷纷对着秦孑拱手道谢。

秦孑真实的年纪谁也不知道,面相是个三十出头的端庄妇人,现在笑得比谁都开心,眼角眉梢还流露出一份少女才有的顽皮,把声音压得极低:也不光是给你们出气,我平时可也没少忍他这副臭脾气!秦孑最害怕的,就是刚刚的那个局面,本来是帮忙、是交朋友,结果反倒帮成了仇人。

刚刚在打圆场的时候,大祭酒暗中传令,让修为远胜木妖的夸佬来给他一下子,至少解了四兄妹心里这口闷气。

离人谷根本什么事情都没有,夸佬就是扯着这个借口来教训木妖。

曲青石的心思最细致,对着秦孑继续笑道:木妖的条件,只要青石还有一口气在,就绝不容兄弟们答应的。

不过,大祭酒的心思,我们也是懂的,就当没有这件事了,这一趟,我们只是来看望大祭酒,从未见过木妖。

秦孑的目光明亮,仔细的看了看曲青石,似乎没想到他这么快就反应过来,过了片刻才笑了起来:曲先生能体谅,秦孑感激不尽!刚刚夸佬那一撞,不仅是为了让四兄妹解气,又何尝不是想救下木妖一条小命!秦孑的小伎俩,实际也是给四兄妹摆出了一个态度:我已经惩戒过他,这件事到此为止。

曲青石的神情释然;柳亦装傻微笑,谁也不知道他心里想什么;青墨还迷糊着,没搞清楚状况;可梁辛的神情又渐渐阴沉了下来,似乎有些犹豫,最后还是站了起来,对着秦孑深深一揖正要说话,秦孑的眼角突然轻轻一跳,挥手阻断梁辛开口。

片刻后,秦孑莫名其妙的叹了口气,目光越过梁辛,望向了外面,淡淡的说道:不管阁下为何而来,都请打道回府,离人谷退隐已久,不见客!又等了一会,外面寂静无声,没有一点动静,秦孑再度开口,语气更清淡了:阁下默不作声,便能置身事外了么。

四兄弟惊讶的同时,心里还觉得有些好笑,刚刚闹过一场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来了真敌人,曲青石和柳亦一左一右,各自抓住了青墨的一只手,生怕她又跳出去闹事。

青墨也知道自己刚刚犯浑了,现在见到同伴如临大敌的样子,小脸忍不住一红,随即仿佛想到了什么,侧头望向了柳亦,目光又冷又烈,看看柳黑子,又看看他抓着自己的手,柳亦赶紧撒手……秦孑终于失去了耐心,轻轻笑着,摇了摇头:只好得罪了!话音刚落,离人谷中骤然轻风扬撒,前倾山林同时发出哗啦啦的枝叶摇动声,一道道绿色光华流转奔腾,眼看着就要发动巨大神通,就在这时侯,突然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天上传来:别、别打,我们等人……待会就走……啊!四兄妹异口同声,全都发出了一声惊呼,这个声音他们再熟悉不过了,老叔,梁风习习。

秦孑见他们神情有异,立刻挥手取消了即将发动的护山法术,皱眉问道:你们的朋友?梁辛老实巴交的点头:是,我家的一位长辈,总是担心我们,悄悄跟来了。

青墨胡闹在前,老叔悄悄潜入人家门宗重地在后,饶是柳亦能说善辩,现在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了,秦孑的神情也无比古怪,满脸的无可奈何,歪着脑袋上下打量着梁辛等人,笑道:你们究竟是来看病的,还是来踢馆的啊!梁辛笑得比哭还难看,呐呐的回答:都是意外,我们、我认罚,我把月树种子吞了成不……第一六零章 胸有成竹老叔不是自己来的,手下两个无常、郑小道、小汐这群年轻人全都跟来了。

虽然明知道这趟路途不会有什么危险,可小汐和风习习还是担心着梁辛,在猴儿谷中干等,每时每刻都如坐针毡,商议之下,干脆偷偷赶来离人谷附近等候。

鬼王出行,两个门徒自然要随行,至于郑小道,纯粹是凑热闹的。

老叔五步修行,但才踏入修行界不久,其他人就更不用说了,这一行人比起四兄妹,更不懂修真道的规矩,都进入了离人谷的护山阵法范围之内,却还懵然无知,要不是老叔胆小禁不住恐吓,他们都得变成枉死鬼。

梁辛把他们领下来之后,又一起跑去向秦孑告罪,秦孑也面露无奈,挥挥手不再多说什么了。

屋子小,人多,梁风习习也不喝茶,张罗着把一众晚辈全都带到了屋子外面,看到梁辛安然无恙,老头比什么都开心,在哪等根本无所谓。

闹了一阵,屋子里又只剩下大祭酒和四兄妹,秦孑这才望向了梁辛:刚刚你有话要说,结果阴贵友到来打断,现在讲吧。

梁辛的神情有些犹豫,任谁都看得出来,他要说的话恐怕不怎么好听,此刻正努力措辞,想要把话说的委婉些,秦孑也不着急,就微笑着静静等候。

过了一会,梁辛才沉声开口:大祭酒惩戒木妖,为我们兄弟出了一口闷气,梁辛先在此谢过了!梁辛不是石头,明白您的意思,木妖是离人谷的贵客,您要护下他。

秦孑一笑:有话直说就好,不用兜这么大的圈子。

梁辛神情庄重,对着她长身一揖:秦大家,梁磨刀告罪!如果是其他的事情,我们绝不敢再计较什么。

可……可夸佬前辈的那一撞,抵不回我二哥的性命的!秦孑神色不变,只是眉峰微微一跳,没回话,等着梁辛继续说下去。

梁辛深吸了一口气:按道理来说,是否相救,只在木妖的一念之间,他救,是情分,我们感激涕零;他不救,是本分,我们也不应多说什么……可这个道理,不能用在我哥哥的身上。

他救,是恩人,不救,便是仇人了。

曲青石的心里感动自不必说,同时脑子里也嗡的一声怪响,到现在如果梁辛还抓着木妖不放,说不得便要和离人谷为敌了。

曲青石嘴巴动了动,正要开口,梁辛就望着他摇了摇头:换了我,你也一样的,多说无益。

说着,他又对着秦孑苦笑了起来:我也知道自己不讲道理,可……不等他说完,秦孑就微笑着接口:道理这个东西,是说给别人听的,不是拿给自己看的,小梁大人想的有些太多了。

秦孑只想问一句:如果木先生肯治,但治不好,你还会与他为敌么?梁辛赶忙摇头:当然不会,不一样的。

秦孑似乎来了兴致,也不避讳什么男女之防,伸手拉着梁辛让他坐下,这才问道: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不肯治和治不好,还不都是写出一个‘死’字!这下可把梁辛给愁坏了,不给治和治不了,虽然结果一样,可其中的感觉却大不相同,想要把这个感觉说清楚,梁老三现在还没这个口才,吭哧了半天,也只是念叨着:不一样的,差异很大……这时候,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柳亦,在一旁笑了起来,对着梁辛摆摆手:老三,你快闭嘴吧,这事儿哪有那么复杂,你越说就越乱!大祭酒早就胸有成竹了,老二死不了!说着,柳亦也从椅子上跳下来,走到秦孑跟前,一摸一样的又躬身施了礼:秦大家,您就别逗我家的傻兄弟了,给老二治伤的事情,您老早就有了计较!秦孑咦了一声,笑道:你怎么这么精明,这都被你猜到了!柳亦朗声回答:秦大家做事滴水不漏,应变功夫更是了不起,这份漂亮手腕柳黑子平生仅见,虽然先前,您老一直说了个活话儿,可要是没把握降服木妖,让他出手看病,您也绝不会让我们兄弟来离人谷相会。

曲老二和梁老三全都傻眼了,对望之下恍然大悟。

其实这个道理没有多复杂,不过哥俩都身在局中,一时之间看不透罢了。

柳亦直起了腰,脸上的笑容更浓了:那个木妖,也就是性子古怪些,论心计根本不值一提,又哪能跳得出您的五指山!秦孑也不否认,笑吟吟的说:你们见面之前,木妖出手诊断至少我还是有把握的,不过我可没想到,他和梁大人以前还有过一段宿怨。

梁辛此刻心情大好,闻言跟着苦笑:脸婆婆那件事怪罪到我身上,挺冤枉的。

秦孑挥挥手,示意无所谓,继续道:本来,我也做了些功夫来防备变数,不过和你们见面之后,我有了个新的想法,刚刚已经让屠苏去准备了。

梁辛的眼睛更亮了,笑呵呵的搭腔:愿闻其详。

秦孑却摇了摇头:现在可不能说,万一要是不成,可会惹人笑话……说着,很有些大将风度的挥挥手:诸位就放心吧,曲先生的情形特殊,木妖能不能治得好,我全无把握;可他会不会出手……我敢打包票!说到这里,秦孑干脆大笑了起来:就像柳先生所说,如果没有把握,我哪敢把你们请来这里,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情,不干不干!木妖充其量不过脾气古怪,并不难对付,秦孑又对他无比熟悉,心里早定下了七八条计策,或激或诱或攻心,总能让他出手看病,可在和梁辛等人见面、闲聊之后,又临时想出了新的办法,她自己陪着客人说话,小童子屠苏早就被她安排着诳木妖去了。

青墨也跟着高兴,却还是不由自主的呼出口闷气,嘟囔了句:有计较又不早说,差点逼梁老三撒泼!梁辛现在就跟换了个人似的,一个劲地对着秦孑作揖:刚刚造次了,您老可别放在心上,要真生气,我把这月树种子吞了还不成么。

秦孑咳了一声,放声大笑:这么一会,你可都吞两回了!跟着,她收敛了笑容,声音也郑重了起来:木妖走后,我没急着把事情说穿,其中绝无戏弄之意,我也只是想看看,兄弟之间的情谊,到底又多深厚!兄弟间的情谊有多深厚,秦孑这份人情送的便有多值钱!这时候,屋外衣袂破空的声音响动,木妖又跑回来了,人还没进屋,就心急火燎的叫道:梁磨刀,梁磨刀,你先别走……梁辛刚端起茶杯,闻言忙不迭的扔回桌上,站起来大声说:既然不给治病,我们兄弟就告辞了!一屋子人,人人脸上都挂满欢笑,可随着木妖尖叫着‘不许走’,一脚跨进门槛的时候,所有人都在瞬间抹掉笑意,比翻书可快多了。

木妖被夸佬撞了一下,不过是一时真元散乱,并没有受伤,冲进来之后一把抓住梁辛,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但目光却是直勾勾的,牢牢盯住他:你见过草木傀儡?!梁辛的眼珠一动不动,嘴角却勾起来,做了个木讷而诡异的笑意。

木妖眼巴巴的等了半晌,见梁辛还是这幅样子,跟施了定身术似的,恨恨的怒道: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算了,你倒是说句话!梁辛的眼珠缓缓错动,望向木妖,小丫头青墨终于找到了一件自己明白的事,笑嘻嘻的从旁边解说:草木傀儡,就是这样笑的。

就听到咕咚一声,木妖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死死盯着梁辛的表情,愣了片刻之后,猛的一拍地面:不错,不错!就应该是这样的笑容!这下轮到梁辛愣住了,不再装傀儡了:你也见过草木傀儡?木妖大摇其头:废话,我要是见过,还用巴巴的跑来问你?说着,放缓了语气:我说的是‘应该’,你看不出来,自然也就不知道,花草树木,只要是活的,都是在笑!只不过它们没有眼睛,所以草木傀儡也不懂用眼,目光才会呆滞。

他说的煞有其事,青墨的额头上跑过一溜鸡皮疙瘩,再望向小境里的花草,再也觉不出恬美幽静了,只觉得妖风飒飒。

秦孑一生都在修炼木行道法,初闻草木邪术的时候,也觉得惊奇诧异,继而又想起一年多之前发生过的一件怪事,由此秦孑隐隐觉得,邪术与木妖之间,或许会有些联系。

这才临时改变了计策,让屠苏去把草木傀儡的事情告诉木妖。

屠苏人小鬼大,小小的胸膛里也有几道沟沟坎坎,扶着木妖离开的时候,就当说奇闻异事似的,学着梁辛的口气,把草木邪术说了说,而且故意说得词不达意,有上句没下句,不停的跑题,听得木妖着急不已,最终还是赶回来找梁辛了。

这样一来,双方各有所求,要比着秦孑耍手段逼木妖就范更直接,也更高明了。

木妖的表情焦急,不住口的催促着梁辛,要他把所见的‘草木傀儡’情形详细说出来,梁辛可没想到这么简单就反客为主,一时间里还有点不适应。

秦孑从旁边插口笑道:草木傀儡这件事,对我等来说充其量也只是个离奇法术,可对木先生来说,意义却重大的很,梁大人一定要细细地讲明白才好。

只要不算太傻的人,都能明白秦孑是在提醒梁辛,竹杠该敲就敲,条件该提就提。

木妖却当成了十足好话,充满感激的看了秦孑一眼,又忙不迭的对着梁辛点头。

二哥的病能不能治还未可知,梁辛也没心思多开玩笑,开口直奔主题:你帮我家二哥治病,我知无不言!木妖毫不犹豫,一连串的答应了下来,梁辛见他这么痛快的同意,心里又有些不踏实了,皱眉问道:刚刚木先生还说过,除非让脸婆婆服下树种,否则绝不看病……话还没说完,木妖就一扬脖子,大声道:我没说!梁辛被他气乐了,摇头道:先看病,再说草木傀儡,我说话算话!木妖早就等得不耐烦了,闻言没有丝毫的迟疑,伸手一指曲青石,问道:是他要看病吧!待众人点头后,木妖大步走到曲青石跟前,左手捏出手印,抵住了他的眉心,右手则擎起曲青石的手腕,五指急弹,在他的脉门上轻轻敲击,同时木妖缓缓的闭上了眼睛。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静静等着木妖的诊断。

木妖默不作声,脸上也肯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偶尔蹙眉,柳亦、梁辛、青墨并肩而立,不知何时,三兄妹已经手手相握,每个人的手心中,都沁出了凉津津的汗水……前后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梁辛却等得都快站不住了,终于,木妖低低‘哦’了一声,张开了眼睛。

梁辛吞了口口水,想问,张开嘴巴才发现,喉咙好像被棉花堵住了似的,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柳亦和青墨也是如此,脸上交织着希望与恐惧。

开口的是曲青石:先生,怎样?曲青石的声音,也在微微的颤抖着,希望太重了,谁都怕它会被一句话击碎!木妖吐出了一口闷气,缓缓的摇了摇头:难!梁辛的心,猛的起了一个沉浮,压得他说不出的难受。

难,不是不行。

几乎是想也不想,梁辛纯粹是本能地提高了条件:我不光把过程讲明白,我还能带你去看看草木傀儡!或者,帮你去抓个草木傀儡回来研究……曲青石的性命,对梁辛等人不言而喻;而草木傀儡,对木妖来说似乎也重要到了极处,听到梁辛的话之后,木妖猛的攥起了双拳,两根眉毛都快要拧到一处,仿佛再做一个重大的决定,其间还偷眼看了看秦孑,后者不明所以,满脸纳闷。

终于,木妖跟赌气似的重重点了一下头,咬着牙对梁辛说:成了!你先说草木傀儡的事情,说完我就开始给他治病,再之后你再带我去见真傀儡!小丫头一声欢呼,柳亦哈哈大笑,曲青石则长出了一口气,好像全身都没了力气,软绵绵的跌坐在椅中,梁辛只觉得全身三万六千只毛孔都在奋力开阖,说不出的兴奋,又把当初从蛇洞潜上描金峰之后所见的情形,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木妖一言不发,把事情听完之后,转头望向了秦孑,目光之中饱含征询之意,秦孑对着他缓缓点了点头:情形差不多!木妖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又追问梁辛:你经历的那次傀儡邪术,是什么时候的事情?梁辛如实回答:去年,比着现在还要早一点的时候,刚刚过年后不久。

咕!从木妖的肚子里,发出了一声怪叫,不是哭不是笑,而是心神巨震之下,真元逆冲肺腑而引出的闷响!秦孑身子一闪,离开座位伸手扶住了他,低声道:稍安勿躁,稳守心防!木妖却惨笑着摇摇头,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修长挺拔的身体都有些佝偻了,在秦孑的搀扶下,找了张椅子坐了下来,苦笑着摇头:时间也对的上,嘿,嘿嘿!四兄妹面面相觑,神情疑惑,却都严肃的很,还是梁辛先开口,望向了秦孑:草木傀儡这件事,我们也在查,如果方便的话,秦大家能不能把您这边的事情,给我们讲一讲。

秦孑看了木妖一样,见他没什么反应,淡淡地笑了下:没什么不方便的,就是去年正月里的一天夜里,我们几个聚在一起说些闲话,可木先生却突然中了邪。

当时的木妖,正一本正经的说着事情,突然就跳了起来,身体筛糠般的颤抖着,皮肤上,粗细不一的血管都高高鼓起,从紫红色慢慢成青绿之色,他的胡须、毛发也都变成了嫩嫩的草藤……梁辛心里一惊,不用秦孑再过多描述,他就已经明白了,那时候的木妖,和自己在描金峰上,见到乾山弟子刚刚中了妖僧邪术的情形,完全一样。

屠苏接过了大祭酒的话题,继续道:他是木行的精怪,可在化身人形的时候,身体发肤与常人没有分毫区别,我们见到他突然起了异变,还以为是真元不纯走火入魔。

他是妖身,我们帮不上忙的,只能小心的替他护法,只盼着他能自己捱过去,不久之后,他身体回复了正常,但是脸上的神情,却变得木讷了……就是你刚才学过的那种诡笑。

不过,等到天亮的时候,木妖就恢复正常了,并没有变成你说的那种草木傀儡。

梁辛明白了,呼出一口浊气:你是说,妖人在施展草木傀儡的邪法时,木妖虽然远隔几千里,可也有反应?屠苏点点头:时间差不多,情形对的上,应该就是了!再具体的,你就要问他了!这时,木妖也恢复了些精神,坐直了身体,迎上了梁辛的眼神,沉默了片刻之后,突然露出了一个莫名其妙的笑容,伸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我是木妖,却不是草木成精,更不是天赐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