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添是鲁执炼化、养育才得以成形的,可他在破山而出的瞬间,就经历天劫飞升巨岛,而第一次‘浩劫东来’时,鲁执早已坐化于青莲小岛。
自始至终,贾添也都不曾见过鲁执,他也不识得墨剑。
贾添也曾试图寻找鲁执尸体,可是中土偌大世界,想要找到一个死人,几乎是件不可能的事情,寻之不遇,找过一阵此事也就作罢了,不过,虽然没能亲眼见到尸体,贾添却能笃定:鲁执已死。
他是鲁执炼造的,又同为山天大兽,由此两人在心念中也牵了一线‘灵犀’,并非心语、传音,这一线灵犀很古怪,没什么实际的用处,但贾添能感觉到鲁执的生死。
从巨岛回归中土,贾添便知道了,鲁执已死。
没什么道理可讲,很像与生俱来的本能,他就是能知道。
鲁执死后,墨剑也彻底沉寂,最终落入曲青石手中,经他炼化、认主,成了威震中土修界的厉害法宝,不过墨剑虽然凌厉,却始终没有透露出丝毫与鲁执有关的气息,否则贾添又哪会毫无察觉。
可就在现在,墨剑飞射龙凤双劫,而贾添也明明白白的感觉到,剑中绽放的煌煌威势,饱蕴鲁执怒意。
墨剑回神,不为任何人所动,它正在做鲁执让它做的事情。
贾添目光游散,神情‘乱’成了一团……突兀飞来把墨剑、剑上弥漫着鲁执才有的气势,贾添的心思又怎能不乱,不过,就算心神失守,他也能明白,不是鲁执死而复生,而是鲁执有遗命附于此剑。
还不容贾添多想,墨剑就挥荡而起,闯入劫数之内,裹挟万钧之力,向着龙云狠狠斩下!苍穹震颤,龙云中剑、瑟瑟抖动着向后摔退。
下一刻,两重劫云之中传来轰轰雷鸣,天地怒意迸发,也向着墨剑发起凌厉反扑!墨剑杀入两重劫数,而它的凶猛攻势,全都是对着龙云而去,几乎不理会那些荡漾着炽烈高温的凤翎;天道相通,逆鳞和涅槃同时降临,到现在虽然看上去泾渭分明,但实际上两道大劫已经连成了一个整体,龙凤同生共舞,两劫一起猛攻墨剑。
巨力轰荡,天昏地暗!本就被两重劫数搅得沸腾了的大海,又因为墨剑的加入,彻底乱成了一团。
墨剑是鲁执留下的宝贝,能爆发出对抗‘天劫’大威力,本来也不值得奇怪,贾添却忍不住失声惊呼……墨剑发力不足为奇,但‘不可能’的是,它竟真的和劫数‘打起来’了。
问题不在于墨剑,而是那两重劫数。
逆鳞,因梁磨刀灵穴被毁而生;涅槃,因有小魔头悖逆天道而生,两道劫数都只针对梁辛一人,这是梁辛的劫。
这个时候,就算把中土所有的人都喊来,钻进劫数笼罩之地,除了梁辛之外,也绝不会再有别的人受伤,因为龙云的苍穹之力,只打梁辛一个;凤翎的炼狱之火,也只烧他一个,它们不会浪费丝毫的‘力气’去轰击不该应劫之人;劫数不打别人,而同样的道理,劫数之力,除了梁辛之外,绝不会受到其他外力干扰,如果贾添凝聚修为,无论是神通法术、手中天道或者单纯蛮力,什么本领手段都好,向着两重天劫发出一击,唯一的结果就是,贾添的一击贯穿劫数,却不会产生丝毫影响。
劫数不应该去打墨剑,但现在打了;劫数也不应该被墨剑轰击,但此刻它们正在受到墨剑的干扰……不可能、不应该的事情,明明白白地就发生了,那便只有一个解释:墨剑被人加持过邪门法术,因此能够攻击劫数、同时也让劫数‘误以为’此剑也该应劫。
施法之人,当然是鲁执。
可关键是,鲁执为什么要这样做。
贾添想不通!不止贾添,想不通的还有另外一个人,梁磨刀。
两重天劫,龙云蛮力轰击,涅槃烈焰吞吐,前者还能应付,后者却异常可怕,梁辛早已大汗淋漓,身体中的血液仿佛也都被烘烤得沸腾了,在流动着荡起难以言喻的剧烈痛楚,可涅槃的烈焰高温,还在不停的加强着,梁辛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还能再撑多久,正苦熬中墨剑杀到,着实让梁辛吃了一惊。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二哥御剑来帮忙,但很快就发觉自己想错了,曲青石的修为虽强,但比起墨剑现在爆发出的威力,还差得实在太远……对龙凤双劫的理解,梁辛可没有贾添那么细致,他纳闷的是墨剑怎么来了?不过片刻之后,他就大喜过望,墨剑入场,逆鳞、涅槃虽然没有就此放过自己,但两重劫数的大半威力,都被墨剑吸引了过去。
龙云十次轰击,倒有八次都去轰击墨剑,至多只有两次来打自己;凤翎中也卷扬起新的烈火,却灼烤墨剑,而困住梁辛的恶焰,升温的速度明显缓慢了下来。
梁辛压力大减,喜不自胜!就在这个时候,耳边忽然响起了一个干涩的声音:梁磨刀,到底怎么回事?曲青石的墨剑,怎会透出鲁执的气势……这把剑是鲁执的?你又了解多少?贾添冲入了天劫中,就在梁辛身旁,目光仍旧散乱着,显得失魂落魄。
龙凤双劫只打犯忌之人,这个道理是不会错的,可道理也不能包打天下、也有靠不住的时候,如果不是因为墨剑之事,贾添也绝不会自己钻进劫数之内,平白来冒一份大险。
他的话才刚问完,还不等梁辛回应,墨剑突然急促颤抖起来,发出声声剑吼,声音高亢而嘹亮,还带了一份威严之意、一份杀伐之气,仿佛号令雄兵的催战号角,直冲苍穹!莫说梁辛,就连贾添的心神都为之所夺,脸色愈发苍白了,愣愣望着墨剑出神,口中呐呐:这、这又是干什么啊。
仅仅几个呼吸的功夫之后,锐金之意充斥于天海之间,万柄森森长剑,分从五个方向疾飞而至,每一支长剑都在疾飞中发出刺耳鸣啸,应和着墨剑的长吼。
龙凤双劫的大半威力,都在杀灭墨剑,就算墨剑神奇,在浩荡天威之下也难以支撑,发出剑吼穿透乾坤。
五金剑窟中的神兵尽起,奉墨剑之命赶来助战!在神剑阵中,还夹杂着无数金属人偶的残骸。
墨剑的鸣唱长短不一,高低不同,虽是剑吼却应住了古怪音韵,像极了修士的大声咒唱,万剑随它的吼鸣翻飞穿插,看似混落不堪,实则错落有致,结做大阵是杀入劫云!而那些五金奴才的残骸,居然也奇迹般地片片拼凑,转眼结做人形,随同剑阵一起入劫。
由此,这一方天地也真真正正地炸裂开来!金尊之下,万剑斜横,五金剑主神采飞扬;龙云连连震颤,翻滚不休猛击不休;凤翎早已失了云霞惬意,化作道道烈焰,与剑阵交击时,发出的却是锵锵锐响……剑为神物,而劫是天威,混在一起滚滚恶斗,荡漾起的巨力几乎要毁天灭世。
所幸这场天罚浩劫发生在大海上,若是在中土人间,方圆三千里之内,休想能幸存一草一木。
得了神兵与剑主相助的墨剑,实力暴涨,不过它追打的仍只是龙云,全不去理会‘涅槃’,似乎它就是为了龙云而来的,至于其他事物,完全与墨剑此行无关!两重劫数与墨剑都已绽放出最大的力量,各自发挥到淋漓尽致,几乎才一开始就是决胜之争,剑阵中不停爆起啪啪地脆响,每个瞬间都有数十柄神剑被劫数摧毁,崩碎摔落,墨剑的长吼也渐渐嘶哑、低沉;而黑、红两重劫云,也肉眼可见的变浅、变淡!就算梁辛对劫数、法术全不了解,也能看得出,照着这个样子斗下去,用不了多久恶战就会结束……神兵与天威斗得难解难分,正主梁辛反倒被冷落自一旁,虽然还陷在劫数中无法脱身,但因为神剑扬威,他承受的压力比着刚才更小了些,甚至还有心思纳闷一下:那五个人偶剑主身形怎么整齐?五金奴才是感受到墨剑之意,用残骸临时拼凑起来的身体,这些残骸碎片是梁辛师兄弟在虚空裂缝里小心收集起来的,一片也不少,能拼出完整身体不值得奇怪,可这五个人再怎么‘整齐’,至少也要却一条右臂吧?梁辛可不知道,现在正率队向着大海深处赶来的师兄卸甲儿,正在破口大骂。
耗时良久、辛辛苦苦炼化成的右臂,刚刚突兀崩裂开来,重新化作残骸碎片,飞向墨剑去往的方向……梁辛正瞎琢磨着,耳中忽然又响起了一声炸雷般地怒吼:我在问你话!墨剑到底怎么回事!脸上的万千碎片,每一片都透出一份隐隐的疯狂,贾添完全变了个模样,再没了往日的闲散,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瞪着梁辛吼道:讲!事关鲁执,贾添又变得疯魔了。
也许是境界突破后,眼界也不同了,见到贾添变成好像要吃人的野兽模样,梁辛不仅不觉恐惧,反而觉得挺好笑,摇头笑道:不讲。
看贾添发狂,梁辛挺开心来着。
两个人是天生的对头牌,互相为难了不知多少次,除非一方死了,另一方才能真正安心。
虽然从‘六趣三返’开始,两人有过几次‘合作’,可每次都被贾添牵着鼻子走,到最后倒霉的那个肯定是梁辛。
而贾添给过梁辛的好处,也无一例外,在好处后面,保证会有个‘天大的亏’接踵而来。
现在小魔头又哪能让贾添称心如意。
贾添眼睛血红,全身都紧绷起来,死死盯住梁辛,随时都会爆起发难!梁辛也收拢余力,全神戒备,回瞪对方:两重劫数、鲁执神剑,天崩地裂的,不应景跟你打一架,我自己都不甘心。
说完,梁辛居然笑了起来,身边的‘景致’了得,刚好打架!可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才刚刚笑了两声,劫数之内猛地震颤起来!震动来的太突兀、太猛烈,以至梁辛都不及反应,立足不稳,哇呀怪叫着摔到了一旁。
震颤的是空间、是劫云笼罩的这一方小天地,贾添虽然身处其中,但他不在‘劫数’内,所以全受影响,乍见梁辛摔出后,先是微微一愣,旋即恍悟,仿若梦呓般喃喃道:劫数将尽。
巨震不停,梁辛东摇西晃,倒也听到了贾添的自言自语,也不仅愕然:这就完了?跟着他又‘咳’了一声,明白自己又说傻话了。
两重劫数的威力,有八成都轰响来搅局的墨剑,落到梁辛身上的力量少得可怜,所以他才不觉得什么,若非如此,天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活着。
劫数与墨剑几乎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每个瞬间里释放出的力量都大到难以估量,是以短短一会功夫,神剑大阵尽毁、五金剑主又复散碎、墨剑上也生出条条裂隙;而‘逆鳞’与‘涅槃’也到了尽头!逆鳞将尽,黑云消散;可涅槃之威,到了最后还会有一重‘死中求生’。
事情正如贾添所料,就算梁辛‘撑’过了火云烈焰,中土乾坤也再容不得他了,巨震之后就是一场接引……去往何处无人知晓!重击消弭,烈焰不再,只剩下剧烈的震动,梁辛没死在劫数中,但马上就要离开人间,梁辛心中忐忑起来,去哪里不知道、还能不能回来更不知道。
而这个时候,忽然一阵歇斯底里的大吼声传来,贾添势若疯魔,全无中土第一人的威仪风度,就好像个撒泼的莽汉,跳着脚嘶吼:你不许走,事情不说清楚,哪里也不许去!梁辛苦笑:不是我要走不是……话没说完,贾添突然一愣,似乎才想起来不是梁辛要走,而是劫数使然,他非走不可。
而下一刻,贾添遽然爆发出一声猎猎长啸,大袖迎风鼓荡,全力出手!滚滚乌云布满长空,嘎啦啦的闷响中,无数紫弧从云间粗穿梭而过,弹指之后,万道闪电汇聚成一道雷霆之瀑,弥漫十里境地,从半空奔流直下;视线尽头,海面陡涨,肉眼可见一道道巨浪从千里之外突兀拔起,从四面八方向着贾添脚下凶猛涌来,不过眨眼功夫,诸多恶浪也汇聚在一起,猛冲苍穹!有那么一两个瞬间,梁辛甚至看到了泥泞海床……贾添拔干了海水,兴风作浪;海天之间,黑色气息弥漫开来,一只足以捂住整座京城的巨大手掌伸了出来,手掌晶莹洁白,温润如玉,唯独指甲漆黑,掌后没有手腕、没有胳膊,只是一只手,只手遮天;还有惨白色的狂风;七彩盎然的虹;死气沉沉的阴兵;威严煌煌的天神法相……天海之间再度乱成了一团,贾添一人之力,唤起无数可怕神通,而所有的神通法术,都只有一个目标:涅槃劫云。
‘送走’梁辛的主谋,此时拼出全部力量,以求消弭接引,又想再把梁辛留下来!第四四零章 去往何处‘送走’梁辛的主谋,此时拼出全部力量,以求消弭接引,又想再把梁辛留下来!可是天意如此,贾添非劫数中人,就算他唤起的神通能毁灭整座中土,也无法打断‘涅槃’的接引,贾添暴怒成狂,完完全全地疯打,但劫云中的震颤越来越猛烈了……终于,贾添哇地一声大哭出来,语无伦次地嚎啕着:拦不住,拦不住!你还回来么?墨剑、鲁执,怎么回事。
一边哭吼着,一边还在发疯乱打!梁辛已经没了先前那份‘笑话贾添’的心思了,他几乎不敢相信,贾添竟会如此。
刚刚的那场劫数,场面大到不得了,墨剑也来得古怪异常。
可不管真相到底怎样,归根结底,墨剑不过是因劫数惊醒,执行了鲁执了一段遗命。
鲁执已死,中土格局已定,事情都不会再有本质改变了。
但是就为了一段于鲁执生前有关的事情,贾添疯狂如斯!他的大力足以撕裂天地,却无助得像个娃娃……仅只因为,此事与鲁执有关,他不知道,他想知道。
梁辛心中有些不忍了,在被劫数剧震掀得东倒西歪中,勉力说道:墨剑的事,问我两位义兄便是了,你对他们说‘磨自柳亦、刀自青石’,有了这句话,他们自能明白,是我让你去问的。
你多等等,他们应该不久后会赶到吧。
还有,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情,决不可伤他们!还有……鲁执的事情,差不多就得了!磨刀的别号,就取自两位义兄,这件事算不得什么机密,但也只有梁辛最亲近的人才知道,‘磨自柳亦、刀自青石’这句话,就相当于个‘信物’,否则凭着曲、柳两人的性子,又哪会去回答贾添的问题。
贾添闻言立刻跳了起来,脸上的颓丧尽数化作欢喜,没口子地答应着:我绝不为难他们,决不会为难,你放心,多谢你!现在的贾添,哪还是那个‘鬼’脸枭雄。
其实,梁辛主动提起‘墨剑之事可问义兄’,也不全是心软,还有一份自己的心思在里面。
墨剑现身了,便说明义兄他们已经返回中土,现在贾添心智不整,连情绪带脑筋全都错乱了,但过后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想到墨剑是曲青石的,大可去找曲青石等人追究此事。
以前,梁辛只知道贾添凶猛,但对方到底有多强,他看不出,直到突破之后,他才明白了,全盛的贾添是真正的中土第一人,就算师兄和老叔对上他,只怕也是凶多吉少,自己走后没人能奈何得了他。
何况,贾添还牵扯着整座中土,在他身后是万万条凡人性命,这个顾忌永远也躲不开。
贾添做事不达目的不罢休,义兄等人又都生了一副宁死不屈骨性,本来应劫前贾添已经答应梁辛不再和曲青石等人为难,可以后要真是因为墨剑,双方较起真来,自己人怕是会吃大亏。
与其那样,还不如自己在‘临走’前促成此事。
就在贾添絮絮叨叨的道谢声中,梁辛突然觉得眼前金光炸碎,可耳中却寂静无声,身体的感觉则异常古怪,就像幼年时的梦魇,躺在床上只觉得自己层层‘沉降’,被褥仿佛变成了大片流沙,要把自己吸到地心深处似的……涅槃之后,接引成形。
梁辛的感觉虽然漫长,可这个过程落在贾添眼中,却只是一个刹那。
海面归于平静,法术消失、劫云消失、梁辛也消失不见。
剑阵与五金奴才尽毁,早已沉于海底,墨剑上爬满裂纹,被贾添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中…………梁辛在大海深处应劫,距离南疆有数千里之遥,而劫数暴躁,中土灵元也受其影响,变得混乱不堪,难以承载任何法术,就连辗转神梭都用不了了,谢甲儿一行也无法施法疾飞,只能靠着强悍体力纵跃飞奔,赶往劫数爆发之地。
等大魔君、老蝙蝠一行人抵达时,大海上早已风平浪静,梁辛不知去向,只有贾添独立于海面上,手中捧着墨剑,愣愣出神。
这一队人都是梁辛最亲近的同伴,就算有没见过贾添的,也听梁辛提过他不知多少次了,对贾添‘千万碎片’拼成的相貌早都了然于胸了,一见守在此处的竟然是他,人人心中吃惊,立刻打醒精神严加戒备。
唯独谢甲儿,乍见对方后先是微微一愣:贾添?跟着,霸王的一双豹子眼明显亮了起来,显出少有的兴奋,又说了一句:很好!梁辛被‘涅槃’接引离开,已经有一段功夫了,贾添的心神已经稳定了些,疯癫狂态不再,但仍失魂落魄,以至对众人地靠近都没能及时察觉,在谢甲儿开口之后,他才恍然抬头:你是……贾添目光浑黯精神涣散,全无一丝强者气度,谢甲儿皱起了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失望。
卸甲?梁磨刀的师兄?虽然素未谋面,贾添还是很快认出了霸王,而就在这一句话之间,贾添也变了……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但精神却变了,从眼中的神采到整个人的气度,转眼饱满起来!不是贾添故意做作,而是谢甲儿‘危险’。
只对望一眼,贾添就看出霸王的强壮、凶猛!贾添的强横毋庸置疑,一旦察觉到危险,他的气势也立刻播散开来。
见贾添变得生动、变得犀利,谢甲儿喜色更浓,嘴唇动了动,似乎想问问此间的情形,诸如‘梁磨刀在哪里、刚刚这里怎么了、墨剑为何在你手中’之类,可终于还是没能压住那份突遇强者之后、打从心底涌起的亢奋,迈开步子踏平海面,向着贾添走了过去……有什么废话,都等打过一架再说吧。
谢甲儿战意昭彰,贾添虽然恢复了神采,却全无应战之意:我答应过梁磨刀,不和他的朋友动手。
谢甲儿脚步不停,独臂一摆:与梁辛无关,是我自己要打,不算你背誓。
贾添摇头:另外,我今天的心思不整齐,不想再打斗了,改日吧。
武林拼杀也好,修界争斗也罢,从来都是‘趁你病要你命’,又岂有‘我心思不整’就不用打的道理,可谢甲儿就真的停下了脚步,又仔细打量了贾添几眼,随后露出了一个笑容:也好,等你全副精神时再打。
贾添居然也客气得很,对着谢甲儿点了点头:好,多谢你。
跟着他把话锋一转,直接言道:梁辛去过了神仙相所在的巨岛,毁掉了灵穴大眼,也覆灭了九成的神仙相,浩劫东来几乎被他一人消弭了,其间具体情形,你们可以去问涵禅和尚,他随着梁辛一起回来了,我不再啰嗦。
话一出口,包括谢甲儿在内,人人神情耸动!也不等旁人再追问,贾添就继续说道:不过,梁辛也因为巨岛之行,引来了两重重大劫数,刚刚的灵元暴乱,就是他在应劫。
曲青石本来正在凝聚着一个笑意,闻听此言,神情在转瞬间又阴戾下来!贾添声音不停,又把‘逆鳞’、‘涅槃’这两重劫数的成因、梁辛应劫的过程、墨剑突兀出现的情形,都给众人交代了一遍,最后,他徐徐吐出了一口浊气:不管怎样,梁磨刀没死,他撑过了涅槃,被劫数的接引之力送走了。
他去了哪里?一个切金断玉般的清冷声音从老蝙蝠身后响起,开口的是小汐,神情一如当年青衣游骑时的冰冷,只是眼中饱蕴泪水。
涅槃之后会去哪里,本来就没人能知道,何况,梁磨刀这次应劫的情形特殊的很,一边说着,贾添一一细数:双劫并至、合一,‘逆鳞’对‘涅槃’本身就有了影响;而后墨剑突兀杀来,又干扰了劫数;还有最后,我心神失守,对着劫云乱打了一阵,虽然无法阻挡接引之力,但对它肯定也有干扰……原本就不知道结果,中间又出了这么多变数,他会去那也就更无从判断了。
贾添收声,小汐的身体也轻轻一颤,突然软倒了下去,如果不是青墨及时辅助,她就已经坠入海中……昏厥同时,眼泪也终于留了下来,滑过脸庞,滴落,消失。
缠头老爹不气馁,仔细询问有关‘涅槃’劫数的种种细节,最后问道:涅槃天罚,先是杀劫,而后是接引之力,又何尝不是一场飞升?既是飞升……说到这里,青墨丫头的眼睛亮了:老爹的意思,梁辛有可能去了仙界?不等老蝙蝠应声,贾添就摇头否定:修士的飞升劫与涅槃天罚根本就是两回事,虽然过程相近,但无论道理、威力或者其中蕴藏的天意,都大相径庭,两重接引天差地别,又怎么可能会是同一个目的地。
道理上的东西,你们不用多想……这么说吧,你家的孩子如果被狼叼走了,自然要到狼窝去找,这是没错的;可梁磨刀不是被狼叼走的,他是被大鹏鸟抓去了!你们还去狼窝里找,能找到才怪!飞升与涅槃两重劫数,前者如狼,荒地游走,深山为家,虽然凶狠可终归还是地上的畜生;而后者便是大鹏鸟,扶摇九霄,击天为戏,和狼子根本就不是一个境界上的东西,梁辛被他抓了,没地方找!贾添的语气斩钉截铁。
说完之后,他微做停顿,又把话锋一转:你们也不用太沮丧,梁辛得涅槃接引,究竟去了什么地方无人知晓,但那个地方,一定会是个玄虚境界,这是他的造化!正如贾添所言,梁辛到底去哪了,根本没有人能知道,就连梁辛他自己也还迷糊得很……在涅槃接引之中,眩晕、恍惚、身体变得轻飘飘的,好像随风而飞,又好像在不停沉落如坠梦魇,熬了良久,终于,一阵无法言喻的凉爽感觉,就仿佛一眼湛湛清泉,从胸膛中涌了出来,化作清溪,转眼流转全身!‘清凉’来得并不猛烈,感觉轻柔、但却清晰到无以复加,梁辛全然无法自控,面带笑意昏睡了过去。
或许只是短短一瞬,或许一梦万年,从未有过的香甜沉睡,时间也变得再没了任何意义,等他再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一片郁郁葱葱之地。
身下草坪柔软,头顶绿荫茂密,透过树荫间隙,可见蓝天高远清澈,纯粹地仿佛要滴出水来。
身边也不停有清风徐徐掠过,裹挟着淡淡的花草清香……梁辛翻身跃起,不料身形才刚一动,体内筋骨突兀响起一串爆豆般的噼啪脆响。
梁辛猝不及防,险些有一跤摔回地上,踉跄着勉强站稳,收敛心神内视身体,这才恍然发现,体内异响源自骨头……全身上下数百块骨骼,此刻都在急促颤抖着,互相轻轻撞击!如果不内视,梁辛倒还能站得稳,内视之下‘看见’自己的骨头都在乱晃,他不自禁就全身发软,觉得自己就像个乱了套的提线木偶似的,手脚关节劝不听使唤了,惊呼着又摔倒在地。
小魔头趴在地上,满脸惊慌……身体异响半晌不停,梁辛的神情中,惶恐渐渐消失不见,换而神采飞扬,兴奋快乐!体内骨骼在乱颤,并没有丝毫疼痛,恰恰相反,每一次骨骼轻撞之后,都会绽放出一蓬梁辛以前无法想象的力量——生命力。
骨骼不停撞击,那份旺盛的生命原力也随之弥漫开来,全身上下三万六千只毛孔都开畅开阖,体肤滋润、筋骨舒展!过了不知多多久,‘躁动’的骨头终于安静下来,梁辛坐起身来,深吸一口气,正想再内视验查身体,突然觉得眼眶发酸,居然不由自主地开始流泪。
要知道,在泥塘突破之后,梁辛就已经成了自己身体唯一的主人,不是说他不能流泪,但一定要他想哭的时候,才会有眼泪,像现在这样莫名其妙地‘哭’起来,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疑惑同时,梁辛扬手去擦眼泪,不料泪水触手,竟带了一份黏稠、滑腻,低头一看,手背上一片猩红……他眼中流下的,又哪是泪水,根本就是两道淤血,不仅颜色暗淡,还带了浓浓地腥臭。
突兀泣血,梁辛大惊失色,还不等他做什么,脸上湿热感觉突然大作,不止是双眼,还有双耳、鼻孔、嘴巴,七窍之中血如泉涌,全不受控制。
梁辛吓得魂飞天外不知所措,可他没发觉,他此刻的情形,又何止只是七窍流血那么简单!他全身的皮肤都在迅速枯萎,肉眼可见一道道皱纹就那么出现、成形、勾连,不片刻的功夫就爬满全身;再过转眼功夫,干枯的皮肤再不足以裹住身体,片片崩裂开来,就那么连皮带血的掉在地上!旧皮掉落后,下一刻新肤又生,稚嫩、滑润、晶莹莫名,可好景不长,新的肌肤才刚刚生成便重蹈覆辙,又开始迅速枯萎、皱纹横生、再度崩裂……还有他的一头黑发,先是两鬓斑白、随即青丝染雪,随后一把把地掉落,同时新发茂盛,带着昂昂生机生长出来,却也未能坚持片刻,又由黑转白、断落,又有新发长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