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教授,中等部校长办公室来电。
嗯?校长?身着奶白针织休闲衫的青年闻言抬头,露出一张令人艳羡的盛世美颜,他唇瓣微扬,浅淡的笑意似乎将那双点漆眸子都染上了璀璨星辰,他有说是什么事情?没说呢,不过听他口气,似乎不是好事。
麻烦你转接一下。
好的,请稍等。
沉醉在青年的美颜之下,助手有一瞬的失神,醒过神才忙着转交通讯。
青年答应通讯请求,漆黑的屏幕一下子亮了起来,露出一张陌生的中年男人的脸。
对方西装革履,啤酒肚微凸,略胖的脸上带着不耐烦,对着青年说了什么。
半晌之后,青年用清冷的声线道,抱歉,我这就过去。
挂了通讯,他稍微整理办公桌,起身拿起衣架上的风衣,戴上一条浅灰色围巾。
卫教授去哪儿?路过的同事见他神色匆匆,一边走一边查阅公交路线,好奇问了一句。
青年略显为难地道,联邦中等部,但我不知道该坐哪路车。
同事被他这话噎了一下,中等部在另外一个半球啊,公交过去,怎么也要四个小时。
联邦第一学府在克莱姆拉星,整个星球就四个部分。
初等学府、中等学府以及高等学府,另外就是家属学生假期居住的学区房。
青年要从高等部去中等部,至少横跨半个星球。
听了同事的话,青年眉头紧蹙,我要去中等部办点事,对方只给四十分钟。
同事道,四十分钟,这世间也不急啊。
青年幽幽地看着同事。
对方只给四十分钟,但他坐公交要四个小时,这叫不急?同事也疑惑了,他道,我先前看你开了一辆银色风雷X6,还是全联邦限量的银白奢华版。
按照官方给出的数据,你从这里开到中等部,至多二十分钟……有这个,你坐什么公交车?普通版都要数千万,这种特定版本的,一台至少一亿起跳。
价格是其次,关键是这种限量版只对特定人士开放,没点儿社会地位买不到。
自打青年开着这辆车上班,不少年轻助教对他的热情上了好几个台阶。
价值上亿的跑车都开得起,青年竟然喜欢坐公交车?果然,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青年道,没驾照,不会开。
之前都是用自动驾驶模式,但这个模式有速度限制。
开了自动驾驶模式,跑车的速度会限制到最低,按照规定路线行驶,没有操控者也可以。
同事心念一转,建议道,我有驾照,我带你去。
青年歉然笑道,那就麻烦了。
同事表面很淡定,内心却欣喜若狂。
价值上亿的限量奢华版跑车啊!他只在虚拟网络看过,还未摸过。
上手开了一下,他发现车子性能远比官方给出的数据还要可怕,同事第一时间想到了改造。
你这跑车改过了?悬浮跑车稳稳停在停车处,青年准备下车。
我妻子改的,她对这个挺有兴趣。
同事咋舌,官方不是说限量版的银色风雷X6已经无限接近军方战车配置么?青年笑道,这个我也不清楚,她说原先的车太脆弱了,防御性太差,拿去改厚了些。
同事无语地看着眼前这台银色风雷X6,完美的车身线条,让人一见钟情。
改造的理由竟然是防御性太差?难不成青年的身份是哪个高层人士的儿子?同事暗自疑惑。
青年对中等部完全不了解,若没有同事帮助,他还真找不到目的地。
校长办公室的验证手续有些麻烦,若没有同事帮助,青年估计要被阻拦一阵子。
真不知道你先前是哪个星球的,这些基础的仪器都不会用——同事低声嘀咕了一句,青年温和浅笑,不仅不气,反而认真学习。
进了办公室,校长的话传入二人耳中。
卫琮,你的家长还没来?青年听到自家熊儿子很不开心地哼了一声。
抱歉,校长先生,我来迟了。
青年浅笑道,不知我儿犯了什么错?他说话文绉绉的,但因为是古文化教授,专门研究远古历史,倒也没人说什么。
你是?校长望向青年,问道,你就是卫琮的父亲?光看外表,青年和卫琮的确有些相似,更像是哥哥而非父亲。
青年点头,耿直地问,是的,需要我出示亲子证明么?校长嘴角笑容一僵,生硬地道,不用。
一旁的同事风中凌乱。
联邦第一高等学府神秘男神教授——已婚有子?突然,这位同事觉得自己脱单有望了。
青年已经结婚,暗恋他的莺莺燕燕可不就死心了?正想着,站在一旁的夫妇插了进来。
你是这孩子的父亲?二人态度有些蛮横,面上还带着怒意。
青年温和地抬手拍了拍刚到肩膀的熊儿子,丝毫没有因为这对夫妇的态度而生气,温和得不可思议,是,我是他的父亲。
刚才校长先生并没有详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人将青年打量一遍。
青年穿得很休闲,全是价格亲民的普通品牌,只是他气质好,愣是将衣服传出高定的味道。
我希望你能好好教育你的儿子,他的品行根本不配在联邦第一学府学习。
对面的男人轻蔑瞧了一眼卫琮,他道,偷窃是十分低劣的举动,拒不承认更是不可饶恕的行为!校长补充说,这事若是属实,卫琮将会全校通报批评,处以退学处理。
青年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低头看刚刚进入青春期的儿子。
这孩子虽然熊了点儿,但也不至于做出这种事情。
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那小子莫名其妙就抢我的机甲模型,还说我偷窃。
卫琮很是火大,但父亲多年教导让他按捺内心涌起的怒意,还第一学府呢,录用一个谎话连篇、碰瓷的骗子?青年眉头轻压,淡然道,我相信我儿的话,他不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凡事讲究一个证据,若是校长先生或者这位夫妇能拿出切实的证据,例如偷窃监控,我会亲自教育他。
男人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偷窃事发地在训练舱配套的浴室,那里是监控盲区。
青年好笑地道,既然如此,如何能确定是我儿偷了什么机甲模型?男人也怒了,不等他开口,缩在一旁的少年开口了,嘟囔着道,那个机甲模型是最新出的限量版,我爸找了关系,花了五百多万才买的。
除了比例不同,各项性能都仿照真实战争机甲制作的。
上面还有独一无二的编码,我丢了模型,卫琮这里又拿到同样编码的模型……虽说没有监控视频,但这还用猜?卫琮气笑了,强词夺理,没有证据就泼人污水,你过分了!少年道,难不成你还想说你手上的机甲模型是你家买的?卫琮压抑怒火,是又如何!能买得起五百多万信用点机甲的人,穿两百多信用点的T恤?你这歧视过分了呀,我穿两百多信用点T恤碍你什么事情了?平民喽——你家这个情况,估计也就勉强交得起学费吧?卫琮这脾气忍不住,抬脚上前一步。
青年抬手搭在他肩上,将人拉了回来。
刚才还怒火高涨的卫琮,乖顺得不得了。
青年道,模型怎么回事?卫琮缩了缩脖子,低声道,不是快学机甲课程了么?真正学习驾驶还要等几年,我就偷偷拜托阿姐——谁知道今天刚收到货,还没玩多久,这家伙就疯了一样说我偷他东西——他还冤枉呢。
少年嗤笑一声,你说你姐姐给你买的?让你姐过来对峙啊——卫琮道,你傻啊,等我姐过来,你脸怎么这么大?少年气得不行。
这件事情,里头应该有什么误会。
见两个少年为此争吵,青年不悦地蹙了眉头。
能有什么误会?学校可不收有偷窃前科的,卫琮,还是喊你妈妈也过来,一起办退学手续吧。
少年嗤了一声,这事儿我可以私了,你主动退学,这事儿不会记档案上,怎么样?少年也没有太过分。
虽说卫琮偷了他最爱的模型,但东西已经回来了,他可以既往不咎。
卫琮只是平民学生,要是在第一学府中等部记了档案,以后工作都找不到。
模型编号多少?我去问问阿琰,查查这是怎么回事。
2012XSD3611,战神1253G同款仿真模型。
少年瞧了一眼卫琮的父亲,因为对方长得实在好看,他也没一开始那么生气,既然卫琮说是他姐姐买的,总有购物小票吧?要是能拿得出证据,证明他手中的模型的确是他的,那我也可以向他道歉——说是这么说,他是不相信卫琮能拿出证据。
青年记下,打开通讯仪给女儿发了一条讯息。
过了一会儿,讯息传回来了。
【妈妈前几天丢给我的,我顺手送阿琮了,哪里来的小票。
】青年暗自头疼,拉开妻子的联络头像,大致说了一下目前的情况。
秒回——【什么鬼?阿琮偷窃?你等一下——】过了一会儿,不知是谁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校长略显尴尬地歉然颔首,这是一条陌生视频请求。
青年见状,说道,校长先生可以接一下,不出意外,应该是拙荆。
拙荆什么鬼?校长诧异地同意视频通讯。
因为是三维立体通讯,所以人物不会出现在二维平面而是直接投影成三维立体。
你好,校长先生。
那人一开口,校长室内众人鸦雀无声。
你、你、你好——姜、姜——嗯,我时间有些赶,废话就不多说了,直奔主题吧。
姜芃姬道,刚才听我先生说我的儿子偷窃,罪证属实,所以极有可能被开除校籍,甚至是记名档案,这事真的么?校长呆在原地——不只是他,其他人也懵逼了。
军团长阁下每一个字他们都听得懂,但是合成一句话,他们却不理解了。
办事讲究证据,有监控或者人证?校长憋红了脸,艰难地道,没有——姜芃姬挑眉,既然没有证据,为何直言阿琮偷窃?校长望了一眼少年的父母,他们的表情也十分精彩,活像是打散的调色盘。
面对军团长的质问,校长哪敢含糊,更别说这个军团长还是最难缠的老流氓!校长颇为为难地说了原因。
虽然有所美化,但也瞒不过姜芃姬的眼睛。
我觉得第一学府的风气应该好好改一改了,学校是学生求学的地方,怎么能有阶级歧视?此事若是被军方媒体或者民间媒体播报出去,我想第一学府会在热搜上挂好几天的。
校长被噎得说不出话。
这种事情也能扯上歧视么?学校已经相对公平了,他们能提供的教学资源,普通出身的孩子也能享受到,但富贵家庭的孩子能享受更多顶尖资源,这些资源甚至是学校都无法提供,更别说让普通孩子享受到。
例如这次的仿真机甲。
这种机甲模型可不是市面上的玩具,除了比例大小以及武器威力,其他都是比照真正的战争机甲制造的。
哪怕有钱也买不到。
有权有钱的孩子能提前接触学习,普通孩子可以?军团长阁下,这件事情应该有误会——我当然知道有误会。
姜芃姬笑道,阿琮不可能偷窃同学的机甲模型,他也没有偷窃的癖好,这点毋庸置疑。
因为机甲模型是按照我曾经的座驾仿造的,所以厂商送了我两套当纪念,这不存在仿真作假的可能。
我已经联系出厂商调查编号,各项证书也能证明我手里这台是真实的。
我有个无礼的建议——你们最好查一下丢失的那台机甲模型是不是高仿——校长只觉得脸颊羞红。
少年的家长也忍不住怀疑自己高价买了高仿假货。
毕竟,说堂堂军团长从官方渠道还买了高仿货,这根本不可能啊。
抱歉,军团长阁下,这事是我的过错,没有真正详细调查就冤枉卫少爷。
少年的父亲忍不住开口,试图挽回几分颜面,关于丢失的机甲模型,我会仔细调查,一定不会冤枉人。
姜芃姬笑道,没事,这事情解决就好。
一旁的卫琮忍不住了。
这么一通道歉就算了?他还被冤枉了好几个小时,老师校长轮番见了个遍,各个说他偷窃。
刚才不还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嘲讽他穿两百信用点的廉价T恤?阿琮年纪虽然小,但也是少年人了,这位先生应该能理解家中有个自尊心强烈的熊儿子是个什么体验。
姜芃姬似乎察觉到卫琮的愤懑,笑着补充,那位先生立马明白过来。
当然能理解,这事情调查清楚了,一定郑重向卫少爷致歉,补偿精神损失。
卫琮还是有些气,但哼哼两声又蔫儿了,垂着脑袋暗自窃喜。
母亲能百忙之中抽空帮他解决鸡毛蒜皮的小事儿,他便满足了。
这事情并不复杂,只是姜芃姬没有亮明身份之前,卫琮被认定是平民学生。
一个平民学生拿着五百多万的机甲模型,正常人都会觉得这玩意儿来历不明。
另一方态度又比较蛮横,坚持认定自己的判断,卫琮自然处于下风。
如今地位颠倒个儿,先前还蛮横的人也蛮横不起来了。
仔细调查,终于找到丢失的机甲模型。
经过厂商鉴定,丢失的模型的确是高仿,卫琮手上那件才是真的。
少年在父母的陪同下向卫琮道了歉。
你是——军团长阁下的儿子?少年还是很懵。
是啊,很奇怪么?那你为什么穿这么寒酸?哪个正经太子爷会穿这么亲民?卫琮噎了一下,反驳道,我爸喜欢网购,不爽?寒酸的T恤我也能穿出高定的气质好么?少年又窘又羞,所幸卫琮没有追究报复,倒也相安无事。
另一边,青年的同事吓得呆若木鸡,好半晌没有反应过来。
平日里不动声色的神秘教授,竟然是凶名在外的军团长的男人?学校那些觊觎青年的花花草草。
这些老铁知道自己情敌是谁么?你和军团长阁下是——青年笑道,我们是夫妻关系。
隐婚?没有,不过我和她都不喜欢被外界过多关注,更别谈孩子还小。
同事已经无言以对了。
那辆跑车——她买来让我代步上班的。
阿琮性情比较别扭,正值青春期,我担心他,跟着他来克莱姆拉星,方便就近照顾他。
青年笑着眯起双眼,这事儿,你可别说出去——她最近脾气有些不太好,因为我过度关注阿琮而忽略她,要是再传出相关报道,我怕她会找人麻烦。
同事嘴角抽搐。
他是疯了才去传播军团长的八卦。
肯定不会说!憋着一个别人都不知道的秘密,那滋味别提多难受了。
这事儿看似解决了,但没过多久,校长被明升暗降,一连数道文书勒令整改学校风气。
一群学生家长觉得莫名其妙,唯有当事人心里清楚其中内情。
六年之后,卫琮学完中等部和高等部的课程,提前好几年毕业。
毕业典礼上,第七军团长姜芃姬阁下作为特邀人士出席,为学生代表颁发毕业证书。
正经颁发证书之后,还有其他娱乐节目。
姜芃姬下了台,对着卫琮道,做得不错。
卫琮挺直了胸膛。
……有些偏科,战斗科目勉强没托后腿。
我不建议你进入战斗序列,考虑一下文职吧。
卫琮的小脸耷拉下来。
你姐都让你九根手指了,你都没赢她,加入战斗序列也是给敌人送人头啊。
卫琮立马像是霜打茄子,整个人都没精气神了。
不试一试怎么就知道我不行?一旁的高等部校长懵逼地听着二人对话。
见卫琮顶撞姜芃姬,他试图打圆场,替卫琮向姜芃姬道歉。
军团长阁下,这——姜芃姬好脾气地道,阿琮闹小脾气呢,让校长看笑话了。
阿琮?这个称呼是不是太亲昵了?高等部校长有些懵。
卫琮是军团长阁下的亲戚?二人的对话通过网络直播传到虚拟网络。
因为是每年例行的毕业直播,一开始的观众并不多。
老生常谈了,每年都是一样的套路,看多了也烦。
不过——不少观众越听越觉得不对劲,大脑思路和校长完美同步。
我儿子。
姜芃姬道。
哦,原来是阁下的儿子——校长说着说着,表情僵住了。
儿子?看实时直播的观众也炸了。
军团长的儿子?不对,她什么时候结婚了?结婚对象是谁?众人都有这个疑问。
仿佛为了解开他们的疑惑,一个模样极好的青年进入摄像头范围。
爸——我在这里——卫琮一开口,弹幕井喷一般炸开了。
【别挤我——让我看看第七军团太子爷的老爸是谁——】【我的天,我的女神竟然结婚了,孩子都快入伍了,逗我呢?】【这一届媒体不行啊——】【楼上你傻呢,给那些狗仔一千万个脑袋,他们也不敢去跟踪偷拍军方大佬吧?】【太子爷长得好好看啊,颜值真高!】【大佬她男人的颜值也不低,目测没有整过。
】【我的天,姜芃姬这个祸害终于脱单,那我是不是能找到愿意让我接盘的军团小姐姐了?】对着军团长大佬直呼其名,这个弹幕观众很快就引起旁人注意。
不过下一秒,他就自己删了这条弹幕,继续潜水了。
【疯狂为军团长打call!】【现在是军团长,等下一届元帅竞选,人家就是元帅了吧?】【那肯定啊,在任的军团长,不是年纪太大就是资历太浅,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现在是军团长的男人,以后是元帅的男人,这个男人上辈子拯救人类联邦了吧?】【纵观大佬履历,真是开了挂一般的人生,话说她姓姜啊——啧啧,不禁想到某个家族。
】【我也想到某个家族——】【嗯嗯,深有同感——不可言说的某个家族。
】【你们真阴阳怪气,我们军团长实打实自己上来的,天底下姓姜的多了去了!眼红什么?】没过多久,这些弹幕也被火速清理了。
不管媒体热搜被相关话题屠榜,姜芃姬望向青年的方向,笑意盈盈。
子孝,过来。
第1128章 这九州四海,我要百分之百(二十六)千盼万盼,终于把韩彧盼来了。
不过真正见到了韩彧,许裴却有些没来由的心虚。
彧见过主公。
韩彧拱手作揖,帐内气氛降到了冰点,众人再眼瞎也看得出韩彧此时的心情有多么糟糕。
许裴将韩彧虚扶起身,殷切道,文彬真是让我苦等啊——未能替主公排忧解难,此乃彧之过错。
主公盛情,彧不敢受。
韩彧冷着脸,声线僵硬,熟知他的人都知道他动怒了,许裴恰巧就是那个熟悉的人。
文彬这般生气,可见是恼了我了。
许裴讪讪地道,不管如何,总该让我知道哪里错了。
理由都不给就叛人死刑,死刑犯也是有人权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韩彧开口,许裴暗自松了口气,未等他放下心,韩彧又道,但,主公之过,犹可恕;谋臣之错,不可饶。
谋者不尽本分,不思忠谏,岂非失职?任由主公误入歧途,更是错上加错,罪上加罪!彧有过,还请主公责罚,绝无怨言——如果不听最后一句话,韩彧这是明晃晃diss整个营帐的谋臣啊。
话锋一转,他又将所有过错揽到自己身上。
其他谋士:……那种想吐血,吐到一半呛到肺管的感觉,简直酸爽得不行。
众人都清楚韩彧指名点姓diss他们,但他们却无法反驳一句,毕竟人家只说自己有错啊,外人上赶着对号入座干嘛?自作多情么?许裴臊得脸红,他也不管自己到底犯了什么错,先将韩彧哄住了才是正经。
他都低头认错了,韩彧自然不好抓着不放,捏好分寸就给许裴搬来了台阶。
臣子仗着主公信任,恃宠而骄,这不是有骨气,这叫有毛病。
许裴道,幸好文彬来了,我心里也安定了。
每个主公都点满了说情话的技能。
哄人的套路又深又多,好似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
姜芃姬?那是个奇葩特例,她的情话有唯一属性,拾取绑定的。
彧一路奔波,所获消息并不详实,但有一事……韩彧顿了顿,直言道,彧以为主公行事略显鲁莽,失了大家之范。
柳羲借兵支援许斐,主公为何出兵襄助柳羲?许裴懵逼了。
他什么时候襄助柳羲了?文彬何出此言啊?韩彧道,柳羲救了许斐,主公让她救就是。
如今逼得山瓮城破,难道不是助了柳羲?许裴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
这逻辑不对啊。
韩彧继续分析,许斐并非善类,柳羲救了他,反而是接了烫手山芋。
主公适时停手,反而能成全您和许斐的兄弟情义,免得天下人议论主公薄情。
自家兄弟内斗,说到底只是家事。
柳羲帮了忙,但主公又没有置许斐与死地的意思,她这么做反而落得个挑唆兄弟相争的小人评价。
主公甚至能写一封檄文讨伐柳羲,占了大义。
柳羲若发兵,那也是无名之师,于士气无异。
可现在,主公不顾同族兄弟情谊,强攻山瓮城,一个‘薄情寡义’的名头是逃不了了。
打仗是一定要打的,但师出有名和师出无名差别很大。
许裴一番做派,强攻山瓮城,愣是将开战主动权交了出去。
只盼着许斐没事,不然许裴还要被奸诈的老流氓柳羲泼一盆污水,冠上弑杀手足的恶名。
兄弟内斗不少见,但极少发生流血事件——东庆皇室那一窝子奇葩不算。
韩彧这番话,许裴隐隐觉得有些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
他余光扫了一圈军帐,瞅见端正坐在席垫上的程巡,心中忍不住生出懊悔情绪。
文彬可有破局之策?许裴乖巧状,虚心请教。
韩彧道,主公若能与许斐握手言和,善待与他,此局不攻自破。
握手言和?许裴的表情僵硬了。
这要求真强人所难,他宁愿和许斐再斗上三百回合。
千人同心,能得千人之力;万人异心,则无一人只用。
主公与许斐同出一宗,二人皆是嫡系一脉。
若能摒弃前嫌,携手互助,二人齐心协力——何愁霸业不成?许氏不兴?这些话搁在以前,韩彧是不会说的,说了也没用。
两兄弟跟斗鸡眼一样,他能劝说哪个?如今主公势力碾压许斐,将其打压至谷底,双方才有了强行合作的可能。
若能一举解决许氏兄弟针尖对麦芒的现状,终止许氏内斗分裂,倒也不失为因祸得福。
思及此,韩彧真想好好问候许裴兄弟的爷爷——偏心是一回事,但因为偏心而引起手足相残,家族内斗分裂,这就石乐志了。
许裴别扭了一会儿,但又不好直接驳回韩彧的建议。
他只能用拖字**,先将韩彧打发下去,自己回窝好好想想得失。
谁知,许裴还没想好要不要和许斐化干戈为玉帛,一个突如其来的噩耗传来。
许斐……没了……许裴惊得睁圆了眼睛,右手死死抓着信使的肩膀,失声道,你说什么?谁死了?许、许……信使心肝儿惴惴,见许裴态度有恙,改口道,令文公,殁了。
怎么死的?许裴似乎有些不能接受。
信使道,自缢。
一旁的韩彧面色大变。
若是被人砍杀,还能推说是谁的兵误杀,操纵舆论便能将污名洗干净。
若是自缢,那就是被人逼入绝境,绝望求死啊!谁逼的,一目了然。
韩彧心中骇然,脑子则是格外清醒。
他现在不仅要担心姜芃姬的兵,他还要担心姜芃姬泼来的脏水。
尸首呢?许裴追问。
信使道,令文公尸首已经由其长女收敛。
许裴松了口气,一旁的韩彧却听得心惊胆战。
父亲自缢,收敛尸首的人不是妻室或者男嗣,为何是长女?除非——正想着,外头传来传信兵的声音。
报——营外有使者求见。
许裴道,让他进来——程远主动请缨作为使者,远赴许裴大营。
杨思觉得太危险了,但程远却用一句话让他松口。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许裴可不是主公。
许裴这人还要脸,除非特殊情况,不然绝对不会做出自毁城墙的事情。
第1129章 这九州四海,我要百分之百(二十七)程远带来的护卫全被拦在帐外,他见了也不慌张,反而面露淡笑,独身一人走入主帐。
观其外貌,身上罩着一袭枣色广袖鹤氅,腰挂玉佩锦囊。
衣带翩翩,别有风流。
他的眼角微扬,眉梢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但又不乏稳重。
见许裴端坐上首,他神色坦然地作揖见礼。
鄙人程远,奉我军统帅之令,向信昭公致以问候。
许裴,字信昭。
如今天下大乱,各个诸侯身上的官职已经没了多少意义。
姜芃姬还是丸州牧,但见过哪个州牧能攻下北疆,不仅把人北疆打残,顺带占了人家地盘?许裴授浙郡郡守,可人家地盘不止一个浙郡,还有沪郡以及半个漳州。
皇室绝户,作为天下五国之一的东庆,不管是名义上还是实质上,已经算是灭国了。
国家都没了,不少称呼自然也要做出相应改动。
例如程远敬称许裴为信昭公,这就让他十分熨帖。
当然,要是称呼为许公也行,但这就犯了先祖的忌讳,作为后人不能冒犯先祖。
许裴的表情缓和不少,端着笑脸试探程远。
程远虽然年轻,天赋也没那些个妖孽可怕,但怎么说也是经受数年高强度工作、应付各个谋士还能游刃有余的人,许裴的试探被他不动声色地借力打力,不知不觉主导话语节奏。
区区几句寒暄,似刀光剑影几个来回。
许裴见试探不成,转而打起了感情牌,一脸感慨地追忆当年湟水往事,关心姜芃姬的近况。
程远一一应对,绕开许裴挖的小坑。
有的时候,敌人的关心未必就是关心,极有可能是个大坑。
主公的身体近况,臣子应该守口如瓶,轻易不能外露,更不能让敌对势力知道真实情况。
程远应对得滴水不漏,许裴这边没有讨到半点儿好处。
半晌后,许裴知道自己没办法撬开程远的嘴,只能打消不该有的念头。
他目光移到韩彧身上,对方对他使了个眼色。
许裴心神领会,单刀直入地问,卿来此,不仅仅是为了问候吧?程远佯装懊恼,抬手轻拍脑门,嘴里自责道,请信昭公恕罪,方才见您如此和蔼待下,一时有些痴了,不觉忘了来意,险些耽误大事。
除了问候,还有一封信函要交予信昭公。
许裴忍着嘴角抽搐的冲动,面上却爽朗地道,不妨事不妨事,我与先生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要真是怪罪起来,那也是我的过错,岂能赖先生?不知这信函是谁写的?隐隐的,许裴觉得这封信函才是程远出使的真正目的。
废话大半天,终于要上正菜了。
亦或者说——暖场结束,终于要到了图穷匕见之时?程远似笑非笑地看着许裴,道,写信之人,正是令文公。
令文公?许斐?许裴也是演技精湛之人,反应能力让人叹为观止。
从程远口中听到许斐,许裴立马红了眼眶,好似想起了伤心往事。
哥哥听到弟弟盛年夭亡,但凡有些感情的,心里肯定难受啊。
听、听闻令文已经故去——许裴声音沙哑,隐隐有些哽咽。
程远叹道,令文公,他用丝绦做白绫,挂于农户院中大树,踩凳悬吊,自缢而亡。
他刚说完,许裴失声痛哭,口中哀嚎许斐的名号。
不少人被他的悲伤感染,默默红了眼眶。
许裴一边痛哭一边道,我与令文亲如手足,昔年同窗求学景象,如今还历历在目。
雅集诗会,携手同游;曲水流觞,把酒共盏。
本为同族至亲,虽有龃龉,但也不至于此啊——不管是谁来了,见许裴如此情真意切地哭诉,哪怕是郎心似铁,那也得化啊。
程远面上也流露出同情,但心里怎么想,没人知道。
信昭公与令文公兄弟情深啊。
如今斯人已逝,还请信昭公勿要太悲伤。
许裴帐下其他臣子也跟着劝慰几句,许裴这才止住了眼泪,收敛面上的哀痛。
他问程远,令文的遗书,先生可带来了?程远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
韩彧接过信函再转交给许裴。
许裴急忙拆开,但里面只有一张盖了许斐私印的竹纸。
除了私印,这张纸上别说一个字了,甚至连一个污点都没有。
使者,这是何意?许裴改了称呼,语气带着些恼怒。
程远不慌不忙地作揖,哀恸地道,令文公如今已经绝户了呀!绝户?许裴怒道,令文如何会绝户?他膝下子嗣颇丰,三子三女尚在,怎会绝户?韩彧心尖一凉,方才的猜测已经被证实了。
程远道,山瓮城破,追兵如天罗地网,连绵不绝。
令文公几番突围苦战,不慎与妻室子女失散。
他为了找寻妻女,不得不掉转回头。
奈何上天作弄,不仅没找到妻女,反而碰见数波追兵。
一番鏖战,最后只剩两名护卫。
后有追兵,前无生路,令文公这才不得不悬吊自缢!许裴下意识想阻拦程远,但他知道自己要是呵斥了,变相承认逼死手足的恶名。
程远继续道,令文公的妻女也是命运多舛,她们与令文公失散之后,不幸碰上盗匪恶徒。
恶匪壕无人***杀三位无辜稚儿,绝了令文公的血脉香火。
两位庶出的女公子,同样薄命夭折。
亏了令文公之妻以性命相护,这才拖延了时间,等到了大军抵达,保住唯一一缕血脉。
三子三女,死了五个。
能传承血脉的儿子都死干净了,只剩一个嫡女,可不就是绝户?程远面色淡定地说出来意,令文公之女,哀痛亡父膝下凄凉,斗胆借用亡父之名,向信昭公您讨个嗣子,延续许氏二房血脉。
若无孝子摔盆,想来令文公在地下也难以安眠吧。
许裴惊得睁大了眼睛,终于明白手中这封遗书怎么回事了。
这不仅仅是一张纸,上面还承载了许斐一家老小数条性命。
许裴死死盯着程远,似乎要将他的血肉都啃下来,眼底泛着浓重的杀意。
程远不悲不喜,好似置身事外的隐士,冷冷地看着众生百态。
嗣子一事,我还要和族中长老商议。
我不会舍不得,但让我的子嗣继承令文这一房,若不妥当处理,外人还以为我恶意抢夺二房产业呢。
许裴道,侄女是令文的血脉,我是她的伯父。
其父之死,多少与我有关。
于情于理,我都不能坐视不管,任由她流落在外——第1130章 这九州四海,我要百分之百(二十八)如果忽略许裴攻破山瓮城,逼死许斐这点,刚才这番话能感动多少人?堂弟一家死得只剩一个孤女,许裴仗义相助,帮忙抚养,多好的人啊。
许裴这么做也是无奈。
程远冷不丁给他捅了两刀,他还不能还手,自然要想办法补救了。
许燕筱今年已经十一岁了,好好养两年,等她及笄嫁一户好人家,许裴弑杀手足的恶名也能轻一些。
毕竟,有谁杀了兄弟之后还善待兄弟的女儿,将她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爱?舆论这种东西,若是操作得当,黑色也能胡诌成白色,全靠一张嘴。
程远无力笑道,此事并非远一人能做主,还需问过许娘子的意思。
许裴面色难看地附和笑道,这是自然。
程远毫不留情地戏耍许裴,这已经让他产生了杀意,但最后还是按捺下来。
两军交战,不斩来使。
如今还没正式开战呢,要是随便斩杀了使者,事情会变得更加不可收拾。
纵然许裴这会儿气得冒火,程远仍旧完好地来,完好地走。
领走之前,程远对着某个方向微微颔首,唇角挂着浅笑。
不同于面对许裴那会儿的完美得体,这笑容多了几分真诚和暖意。
程远走后,帐内一片寂静,众臣不敢出声,生怕触了霉头。
许裴为了缓和气氛,顺便找回几分面子,违心地称赞程远。
他喟叹道,不知柳羲从哪儿揽来如此多的青年俊杰——方才那个使者,倒是不简单。
程远对着他指桑骂槐,阴阳怪气地逼他将儿子过继给死人,他都能宽容大度地原谅,不仅不气还夸他——可见胸襟是如何宽广——正如许裴所想,他这一举动的确刷了一波好感度。
韩彧道,程远?彧记得在哪儿听过。
谋士都是一群怪物,记性好得可怕,韩彧很快就找到相关记忆。
未等韩彧开口,帐下的程巡已经主动坦白。
军师记忆超群,程远正是巡的二弟。
被人戳穿和自己坦白,先后不同,结果也不同。
若是前者,难免会引起上位者的怀疑,将自己置于被动地位。
若是后者,反而显得自己坦荡利落,消除主公的疑心。
程巡是个聪明的人,自然知道怎么选择才对自身最有利。
韩彧道,是了,先前听公逻说过的。
程巡道,幼弟无状,冒犯主公,还请主公降罪。
不管对错,先将错误揽在自己身上,反正许裴不可能真的迁怒。
公逻的幼二弟,竟然出仕兰亭,还真是缘分啊。
许裴笑了笑,缓和凝滞沉闷的气氛。
我只是感慨缘分奇妙,绝无责怪公逻的意思。
经过这件事情,程巡在许裴面前刷足了存在感和好感度。
若是许裴那会儿稍微听一听程巡的建议,这会儿也不至于如此被动。
程远登门,哪里是为了问候或者送信啊,分明是来讨债的。
冷不丁戳穿许裴逼死手足的罪名,之后又进一步揭穿手足血脉因他而绝的事实,层层递进。
最绝就是过继嗣子。
让许裴将自己亲儿子过继给自己死敌——还是他亲手逼死的手足——这简直恶心透了。
从头至尾,程远都维持着君子如风的气度,但说出来的话,字字诛心!程巡都有些不认识这个弟弟了。
虽说阔别多年,弟弟从带着婴儿肥的少年长成了成熟稳重的青年,但——这个变化也太大了。
若非程远面貌轮廓变化不大,程巡未必能一眼认出来。
许裴遣散众人,只留下韩彧和程巡。
他苦着脸道,我知道自己不该不听二位良言,如今到了这个局面,可有挽救之策?自己选的主公,跪着也要辅佐。
韩彧没有吭声,他觉得这事情不用想着挽救了,直接做好备战准备,时刻开战好了。
程巡却很宠自家主公。
许裴先前的举动让他难过,如今亲近信任又让他欣喜,浑然忘了先前的龃龉。
巡倒是有一策,兴许可行。
程巡暗中瞧了一眼韩彧,余光见他没有丝毫不悦的意思,这才壮着胆子道,主公不妨写一封密信给柳羲,直言利弊。
两家相争,反而便宜了旁人。
这个旁人是谁,不用多说。
东庆境内最强的三个诸侯就只有姜芃姬、黄嵩和许裴。
虽说杨涛还占着半个漳州,但他已经将根基往南盛国土发展,开疆拓土不亦乐乎,不在其列。
许裴和柳羲打起来,黄嵩肯定乐见其成,说不定还能暗中给两人插一刀。
许裴道,公逻的意思——让我主动和兰亭握手言和?程巡道,黄嵩与她有过龃龉,但主公对她却有恩。
不如两家联手先毙了黄嵩。
许裴蹙眉,说道,我试一试。
韩彧对此却不看好。
姜芃姬要真想先干黄嵩,沧州一役就干起来了。
她选在向主公许裴发难,肯定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岂会因为许裴一封密信就改变主意?这与朝令夕改有何两样?本以为这封急信最快也要半月才能到姜芃姬手中,事实却只用了短短十日。
不是送信速度快了,仅仅是因为信使半道上就碰见了姜芃姬。
她整合十万兵马,挥军朝南,信使瞧了这个阵仗,头皮都麻了。
谁的信?姜芃姬没穿多久便服,修养一阵又穿上了盔甲,腰间还别着一把刀鞘精致漆黑的刀。
这把刀来历神秘,直播间观众就没见她拔出来过。
一开始有些好奇,时间一长就忘了。
亓官让轻摇羽扇,笑道,信昭公的。
风瑾接替亓官让的活,管理崇州诸事,从旁协助孙文管理北州(北疆)。
还没开心两天,他就被姜芃姬提着随军上战场。
亓官让:……信昭公?姜芃姬一脸牙酸的表情,许裴就是许裴么,文绉绉喊什么公啊母的。
亓官让:……若非深知主公曾在琅琊求学三年,光听这番粗鄙的话,便让人怀疑她的学历。
什么公啊母的,这是尊称好么!原以为主公师从渊镜,必有高论,没想到竟说出如此粗鄙之语。
这是他的主公啊!跪着都要辅佐。
我肯定受不了别人喊我‘兰亭公’。
这时候,直播间飘来一堆堆弹幕。
【不喊兰亭公,难不成唤你兰亭母?】若非隔着位面,姜芃姬真想爆锤这群逗比。
打开密信,姜芃姬一目十行看完。
霍——许裴想和我携手结盟,共分天下啊——亓官让道,他这是求和,缓兵之计。
姜芃姬提笔落下,只见她笔走龙蛇,一气呵成,写完一封回信。
信很短,仅有寥寥八个字——九州四海,我要十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