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息传到六房时,文怡正在祖母屋中,挑选着给弟弟的裁制新衣裳的料子,闻言立时回头KAN了祖母一眼。
卢老夫人面无表情,对前来禀报的仲娘子道:既如此,你再去打听打听,病得要不要紧?再叫仲大去备一份礼,我明儿去探病。
仲娘子忙应声下去了。
文怡放下料子走到祖母身边,压低了声音:大伯祖母这是真的病了么?还是说……她顿了顿,大伯母要把六姐姐接回家了?大太太蒋氏这些天没少在族里活动,眼下在庄中的形象好得不得了,又公正又慈爱,出手也大方,前几天听说还为了九房一个偏支子弟要去康城书院读书的事,写信向她住在康城的一个娘家亲戚讨要荐书,好让那个少年不用经过反复考验,便能直接入学。
消息才传出,便立时有几家族人找上门去,她掂量了半天,才应了其中一人。
如今不但偏支的人,连几家嫡支都有人想要巴结她了。
要知道,顾氏全族如今只有一个官,顾二老爷还在待职中,而年轻一辈里,除了京城那位大少爷文贤外,便只有二房的二少爷文良有举人功名了,其他的,都只是童生而已,仅粗识得几个大字的子弟,也不是没有。
康城书院名声在外,许多达官贵人的子弟都乐意入读,每科都能出十几个进士,过去还曾出过状元,若能得到直接入学的机会,涅磐手打,锦绣前程就到手一半了!在这种情况下,大太太要是提出将女儿接回家中,断不会有人敢说不的,更别说于老夫人病了,一个孝字抬出来,谁都没有阻拦的立场。
卢老夫人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便微微一笑:既然长房的人说她病了,那她就是病了。
咱们自然应该去探病的。
文怡会意地笑了笑,把话题转回料子上来:孙女儿觉得那块驼绒的好,如今天气越来越冷了,穿绒也能暖和些,再另外做几件夹衣、棉袄,料子一概选颜色素淡的,您觉得如何?卢老夫人点点头:你想得周到,康哥儿如今已是过继了,守孝什么的,跟孝子要守的就不同了,他素来生得弱,可别受了寒气,就给他做暖和些。
文顺文全兄弟两个的衣裳,也尽量挑暖和的料子做,只要面上过得去就行了。
文怡应了,回头从备选的料子里又挑了一回,抽出深蓝、浅灰、月白、米白、石青这几种颜色的厚棉布与姑绒来,送到祖母跟前再KAN一回,等她点了头,便立时交给丫头们传出去,让裁缝店的人去给文康文顺他们量尺寸、裁衣裳,顺便又叫了他们跟前侍候的人过来,问了些起居饮食上的事,方才让她们出去。
卢老夫人见孙女儿在九房的人离开后,便一直在沉思不语,便问:在想什么呢?文怡笑了笑,才道:孙女儿觉得……九房的人似乎跟先前有些不一样了,好象……KAN着咱们时……目光没那么坦然,还带了几分提防……孙女儿不大明白,祖母与我对他家这不好么?便是家中的仆役,也没人冒犯他们呀?她犹豫了一下,孙女儿想起,这些天里,九房有几位长辈来过,他们又不象十七叔与十七婶那般,与六哥他们兄弟翻了脸,又是以关心晚辈的名义来的,我们家总不能拦着他们相见,因此便没说什么。
难道……是他们在背地里说了咱们的坏话,叫九房的人生了异心?卢老夫人笑笑: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我不必叫人去打听,也能猜得到。
你嬷嬷昨儿还跟我说起呢,说是她无意中听到九房的婆子在议论,百度贴吧,差点儿气坏了。
文怡忙问:嬷嬷也听到了?是怎么回事?!可是十七婶又在闹?!卢老夫人摇摇头:是为了咱们六房资产的事。
文怡愣住,但听了祖母的解释后,很快就明白过来了。
六房取回了大部分祖屋,但其他产业却有些说不清楚。
因为当年归入族中的田地都已分给族人了,便没法照原样收回来。
如今六房拥有的田地里,最大的一份是那三十顷良田,虽是在顾庄边缘,但并未列在族田册子上,不是族田。
除此以外,当年分得六房族田的族人,都以现下的时价补了银子,用这笔钱在外地买的田产,自然更不是族田了。
还有平阴县西山村的田庄,也是聂家舅老爷买来送给外甥女儿陪嫁的,并不是六房公产。
这么一来,六房名下居然没有一亩族田,田地全是私产!这种情况对卢老夫人与文怡是有利的,毕竟康哥儿还小,身体又弱,万一日后有个什么差迟,六房再次断嗣,这族产便要再次交回族中。
祖孙俩已经吃够了苦头,便用这种混淆的方法,将族田换成了私田,以免日后再受制肘。
然而在九房的人KAN来,六房这么做就有些不厚道了。
本来康哥儿是名正言顺的嗣子,就该继承六房族产才是。
如今这继承权大打折扣,若是将来六房的正牌小姐文怡出嫁时,把所有田产都充作了陪嫁,那康哥儿怎么办?!文怡皱着眉头道: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在这里头挑拨离间!孙女儿倒觉得,六哥和十一弟,还有弟弟都跟咱们很亲近,只不过是底下人有些异动罢了。
但此事不可不防,万一有心人长年累月在六哥他们耳边说三道四,将来他们与咱们生份了,祖母怎么办?!卢老夫人冷冷一笑:我心里有数!涅盘手打,凭他们说什么,该怎么做,我自有道理!他们说我防着康哥儿他们,就当我是防着好了!才四岁的孩子,我怎知道他以后会出落得如何?况且如今九房穷而六房富足,防人之心总是要有的。
升米恩,斗米仇,咱们待人好,也要留个心眼,省得养出个白眼狼来!文怡知道她倔脾气又犯了,张口想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扯开了话题,说起明日探病的事来。
待说完了话,文怡退出正屋,便站在廊下默默想了好一会儿。
紫苏从前院走过来,见状笑道:小姐原来在这里?叫奴婢好找!方才裁缝店的人来说,几位少爷的尺寸都量好了,只是他们报上来的衣裳数目跟咱们说的不一样,少了好几件呢,便遣人来问,是照哪个数来做?文怡心中一动,便道:还是照咱们说的数去做,做完了,把康哥儿的单子跟九房的单子分开算就是了。
紫苏一脸不解:这是为什么呀?那多麻烦?!你只管照我吩咐的去说就是。
文悦转身往后院的方向走,不一会儿便到了西厢房,文顺文全兄弟现在通常都是在这里读书写字。
才走到窗边,她就停了下来,前后KAN了KAN,见没人在,便侧耳听了听里头的声响,果然听到文全在跟文顺说:……去年的衣裳都穿不下了,六伯祖母和九姐姐要给咱们做新衣裳,哥哥为什么不肯?只做一件,学里的人KAN了要笑话的。
文顺沉声道:我昨儿说的什么?你都忘了?!六伯祖母疼我们,我们心里感激,可也不能厚着脸皮装没事人儿!六房的情形,咱们心里有数,六伯祖母和你九姐姐自个儿还没做几件新衣呢,咱们怎能越过她们去?!再说,前儿两位婶婶过来说的话,你没忘吧?若是他们见六伯祖母疼我们,便粘过来打秋风,岂不是连累了六伯祖母和你九姐姐?!她们待我们好,我们心里也该感恩才是!咱们家如今虽穷些,但几件衣裳还是有的,百度贴吧,我去年做的几件棉袄儿,还有两件剩下,是半新的,你拿了去穿就是,不会叫人笑话的。
文全乖乖应了声:那我去跟六伯祖母说,今年不做新衣裳!文顺听得好笑:那六伯祖母就该恼了!那是长者所赐,不要就亏了礼数。
咱们私下让针线上的人少做些就是了。
文怡在外头听得心头微酸,也有几分庆幸,祖母和她的眼光还不算太糟,九房的兄弟都是好的,日后也不怕他们会不知感恩。
身后传来丹儿有些迟疑的声音:九小姐?您怎么在这里?厢房里的人顿时慌了,有桌椅碰撞的声音传来。
文怡回头朝丹儿笑笑,便抬脚进了厢房,道:是我。
方才听到裁缝们的话,我有些不明白,便来问问是怎么回事,没想到听见了六哥的这番话。
文顺满脸通红,文全也低着头,手足无措地站在桌边。
文怡索性走过去,开门见山地道:六哥,十一弟,咱们如今是手足,有什么话不能直说呢?若有哪位长辈让你们受了委屈,你们也该跟我祖母说一声,不要外道了才是。
文顺红着脸嚅嚅道:叫九妹妹笑话了……她们总是长辈……文怡明白,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们都是九房的长辈!自家祖母身为六房的人,却不好插手太过。
于是她问:六哥,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兄弟都是知道的,涅盘手打,我有句话想问你,便又怕六哥会误会。
文顺迟疑片刻:是什么话?文怡两眼直盯着他:九房的屋子已经建好一个多月了,十五叔和十五婶的灵位也供奉在那里,我祖母早早备下了银子,要给你们打家具,为何六哥迟迟不提起这件事?!文顺脸刷的一下白了,文怡忙道:瞧,我就说六哥你会误会。
我不是在赶你,只是想问,六哥莫非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话,因此不肯要我们家的银子?!文顺脸刷的一下白了,文怡忙道:瞧,我就说六哥你会误会。
我不是在赶你,只是想问,六哥莫非是听了什么人的闲话,因此不肯要我们家的银子?!文顺红了眼圈垂下头,声音几乎低不可闻:我会……凑够银子的……不然……寻些粗点的旧家具也行……不能再叫你们花银子了……若他接受了这笔钱,那些叔叔婶婶们一定会来打秋风,要是银子不够花,最后还是要再向六伯祖母借,他才没那么厚的脸皮……文怡叹道:这原是六哥多心了。
其实这又有什么呢?你只管打个借条来,只当那银子是我们家借给你们兄弟的,那不就完了?日后你家恢复了元气,再还给我们就是了。
有人要来占你们便宜,便拿这话顶回去!若是实在不便,我就让底下人将银子直接换了家具,说是借给你们使的,难不成还有人打秋风打家具上么?!文顺犹豫了一下,脸色好KAN些了:那少不得我要厚着脸皮,向九妹妹借几样家具……文怡笑了:那就这么说定了?入伙的酒也不必摆,横竖你们还在热孝内呢,只是收拾房屋时,记得给康哥儿留一间。
文顺大喜,旋即又迟疑起来:这……别人不会说闲话么?他有些伤心,十七弟……已经是六房的嗣子了……文怡哂道:哪个说他不是了?我就是怕别人说闲话,才让你给他留一间的!遂解释道:你们前些天不是说,族学里的先生不大得力,有好些族中子弟都打算去外地书院求学么?偏你们在孝中,不好离家,因此祖母便想,若是能访得一二位好先生,请到家里来给你们上课就好了,康哥儿也差不多到启蒙的年纪,该早些预备下了。
可我们家多是女子,从外头请先生来,多有不便。
倒不如让先生往你们那边去,让康哥儿每日来回上学,倒还便宜些。
况且康哥儿自小体弱,让他每日多走动走动,也是有好处的。
不过要是真的这么办了,中午就索性让他在你们那里吃饭,有间屋子,要方便许多。
文顺听了十分激动:这话说得是!我明儿就带人回去收拾屋子!九妹妹放心,康哥儿过来我们家念书,我一定照顾好他!还会用心指导他的功课,不叫他偷懒!此时此刻,他只觉得那些婶娘、姑母们的猜疑、非议是多么的可笑,六房为康哥儿着想到这一步,还会让他做个空头嗣子么?!她们不过是心怀妒嫉罢了!他心中越发警惕,决定以后再不听她们说半句六房的坏话!还有家中下人,也要严加管束!文怡微微笑着,又跟他商量了一会儿,说好了回头让人去九房的新宅子查KAN,到底需要什么家具,好叫人打了送去,便转身离开了。
回到自己房中,四下无人,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文顺兄弟搬回九房,那些九房的族人就只能到那里找他们说话了。
他二人都已经是懂事的年纪,又经历过父母的丧事,对谁待他们好谁心里藏奸,有一定的判断力,但文康却不同,他还小,万不能让他受了那些闲言碎语的影响。
她能拦住偏支族人,却拦不住九房的下人,那就索性把他们隔绝开……她心中微叹:为了祖母的将来,她少不得要费些心思了……第一百章 祖孙探病(一)第二日一大早,文怡便过来正房侍候祖母起身,梳洗、吃早点,预备略料理几样家务,便要去长房探病。
文康穿着月白厚棉布的半长直身,头上还扎着小童的发式,有些懵懵懂懂地牵着奶娘的手走了进来,又在奶娘和丫环们的提醒下,跪到垫子上给卢老夫人请安。
卢老夫人忙让人把他抱起来,又放到炕上,细细检查他身上的衣裳是不是穿够了,然后皱着眉头问那奶娘:我不是说过了,哥儿身子弱,如今天气冷,不必日日早起吹风,你怎的反把他带出来了?!那奶娘忙低头回道:小的原也想让康哥儿多睡一会儿的,只是六少爷那边前儿听说后,便吩咐小的,不要纵坏了哥儿,让他长成个好吃懒作的,因此小的方才催哥儿早些起身……六老太太放心,哥儿昨晚歇得早,已是睡够了的。
卢老夫人眯着眼睛看她,没说话。
百度贴吧,文怡心知这奶娘是九房跟过来侍候的,自然更亲近九房,若在平时,倒也没什么要紧,只是才出了昨日那件事,她就得警惕起来了,于是笑道:六哥原也是为了康哥儿好,是真心疼弟弟才这么说的。
祖母别恼,您不也是疼弟弟,才想让他多睡一会子么?依我说,横竖已经起来了,不如就让他在您屋里练练大字,瞧瞧十六妹吧?卢老夫人脸色放缓了些:这也好。
然后低头对文康道:昨儿不是学了几个大字么?你六哥教你写了,可还记得?文康侧了侧小脑袋,脸上还带着困意,头一点一点地:记得的……孙儿记得……文怡只觉得他模样十分可爱,忙坐到炕边抱过他,小声问:可是还想睡?早饭吃过了么?文康先是看了看奶娘,然后才缩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不睡……好孩子应该早睡早起……要给祖母请安……祖母没吃早饭,我也没有吃……文怡方才分明瞥见奶娘给他使了个眼色,似乎在提醒他要说些好听的话,心下便有些不悦。
她抿了抿唇,仍旧笑着对他说:今日祖母这里有好东西吃呢,有枣泥山药糕,有菊花糕,还有甜甜的红枣莲子茶,康儿想吃哪一样?文康眼中一亮:我要吃菊花糕!话才出口,便立时缩了脖子,小心翼翼地看了奶娘一眼,然后小小声说:我什么都能吃的……文怡立时回头瞪了那奶娘一眼,后者慌忙低下头不说话,便很快又用担心的眼神看向文康,倒叫文怡又好气又好笑。
卢老夫人不动声色地道:那你就陪祖母一块儿吃吧,你姐姐也常跟我一块儿吃,倒比我一个人吃要热闹些。
又问文悦的奶娘可在,孩子可吃饱了?石楠进文悦的房间转了一圈同,回来报说:十六小姐刚吃过了,奶娘正替她换衣裳呢。
卢老夫人点点头,叫过康哥儿的奶娘:你去帮一把吧,康哥儿这里有我呢!那奶娘迟疑了一下,看了文康好几眼,方才慢慢地往文悦房间的方向挪动。
文怡也不理她,只是命丫头们呈早点上来,半抱着文康,喂他吃了两块糕,小半碗莲子汤,听到他说饱了,方才随便拣了两块糕吃。
涅盘手打。
卢老夫人见文康吃饱后精神了些,小脸红润,比刚来时好多了,便微微笑道:也不必吃得太饱了,把这碟枣泥山药糕留给他饿的时候吃,这东西好克化,也能补身体。
文康见她笑容慈爱,想起以前自己随父母兄长过来请安时,她一向是很宠自己的,便大着胆子道:康儿想多要一块菊花糕。
卢老夫人笑了:那就把剩下那两块也给你留着,但你不可吃多了,当心积了食吃不下饭!文康忙不迭点着小脑袋,两只眼睛忽闪忽闪,满脸是笑:孙儿知道了!文怡伸手摸了摸他的小脑袋,开开心心地替他把那两块菊花糕也挟进山药糕的碟子里,叫了水荭过来:把这碟糕点收好了,千万别弄脏,回头康哥儿喊饿时,就蒸热了给他吃。
水荭笑着应下,接过碟子,收进柜中。
文康的视线便一起跟着那只碟子,直到柜门关上,他看不到了,方才转回头,见祖母与姐姐都眼带笑意地看自己,小脸便红了,低下头不敢说话。
文怡怕他羞恼,忙拉起他的小手:才吃过早饭,咱们且不忙着练字,先去看看妹妹好不好?文康立时又欢欢喜喜地点了头,自个儿往炕下挪。
文怡亲自替他穿了小鞋子,然后抱他下地,拉着他的手往文悦那边去。
卢老夫人一直面带微笑地目送他们离开,然后便收了笑,叫过迎春:去请赵嬷嬷来。
文怡将文康送到文悦那里玩了一会儿,便又拉着他回正屋去,给他在炕上预备好坐垫、茶水、笔墨、纸张等物,让他练新学的大字,卢老夫人还嘱咐水荭带着小丫头在旁边侍候,倒把那奶娘给打发了。
赵嬷嬷便拉了那奶娘,去后院找老姐妹们说话。
文怡看看天时,对祖母道:将近巳初(上午九点)了,祖母不是还要去长房?咱们这就走么?卢老夫人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声响,便笑了笑:去吧,早些去了,还能陪着多说一会儿话。
又柔声嘱咐康哥儿:你在祖母这里写字,若是累了,便歇了歇,去看看妹妹也使得,若是渴了、饿了,尽管吩咐丫头们,但千万莫要出了这屋子。
外头有什么人说话,你也别理会,好不好?文康忙坐直了身体,十分正经地大力点头:康儿不会跟十七婶吵架的!就当没听见!卢老夫人笑了:不但你十七婶,换了别人,你也当没听见,万事自有你六哥他们挡着。
文康十分乖巧地应了:是。
文怡笑着换他的头:康哥儿真乖,午饭姐姐给你做你爱吃的菜,你想吃什么?文康眼中一亮,连连报了三四样心头好,文怡略想了想,觉得都是极容易办的,便一口应下,只是要他把字写好。
文康顿时大喜,立刻摆开架势,决定今日白天要写满十页纸!文怡搀扶着祖母出门,还未走到大门口,便听到后院方向传来几声吵闹,似乎是文顺在骂人,又有女子在哭喊,十分混乱。
祖孙俩不由得停下了脚步,皱了眉往回望。
赵嬷嬷走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一脸惶恐的奶娘,慌慌张张地跑来跪下道:六老太太,六少爷在院里发火了,说要遣散家人呢!求您帮着劝一劝吧!百度望族吧,赵嬷嬷则在旁解释:老奴正在廊下跟几个婆子说闲话,不知怎的六少爷就从厢房跑出来发火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文怡眨眨眼,有些明白了,没出声。
卢老夫人淡淡地对那奶娘道:这话糊涂,九房的事,我六房的人怎好过问?!那奶娘闻言哭了,只是磕头:求六老太太帮着劝一劝吧!小的们自小在九房侍候,都是家生子儿,合家在此,若是离了主人,又能到哪里去?!卢老夫人却只是沉默,文怡便插言道:六哥如今是九房家主,想要遣散几个下人,自有他的道理。
我们是隔房的人,怎么好劝他?况且你是康哥儿身边侍候的人,遣了谁也不会遣你,在这里闹什么?还不快回去侍候?!那奶娘缩了缩脖子,便低头嘤嘤地哭,文怡也不理会,只是扶着祖母出门上车,马车很快就往长房的方向驶去。
车上,卢老夫人看了孙女儿一眼,笑问:你平日向来容易心软,为何今天却硬起了心肠?文怡笑了笑,小声道:九房人太多了,人多就容易嘴杂,如今只有六哥和十一弟兄弟俩在,要那么多丫头婆子做什么?遣走一些,咱们也能安心点,顶多孙女儿回头提醒六哥一句,要发些银两给那些人。
若不是怕康哥儿离不开那奶娘,孙女儿还想六哥把她一并遣了呢!卢老夫人淡淡笑道:这倒不必,回头我跟你六哥说一句, 让他把那奶娘的奴婢文书过到咱们家来就是了。
她心里有几分欣慰:孙女儿总算有了长进。
文怡立时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抿着嘴偷笑。
马车不一会儿就到达了长房。
文怡祖孙俩下车,随着引路的婆子走进内宅,同时向那婆子打听于老夫人的病况,但那婆子却说得不清不楚的,只说老太太病得下不了床了,两位太太和几位小姐都在跟前侍疾。
文怡一进萱院,便看到文慧从游廊的另一头走过来,见了她们,面上讶色一闪而过,犹豫了一下,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请叔祖母安。
又朝文怡笑笑:九妹妹好?许久不见了。
她是几时回来的?大伯母动作倒快!文怡面上不动声色,也回了一礼:六姐姐好,姐姐瞧着清减了,还请你多多保重。
她不过是寻常一句问候,没想到文慧居然一听就红了眼圈,低头道:多谢九妹妹想着……从前是我淘气,妹妹别放在心上。
文怡已经惊得愣在那里了,半天回不过神来。
还是卢老夫人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她方才反应过来,有些不自然地道:姐姐说的什么话?一族的姐妹,哪有什么可气的?文慧闻言便露出了灿烂的笑脸,走过来拉住她的手:好妹妹,我就知道,以前是我看错你了,你原是个极厚道极重情义的人!文怡看着她拉住自己的手发呆,卢老夫人在旁轻轻咳了一声:你祖母的病情如何了?文慧眨眨眼,露出一个不大自然的愁容:王太医说祖母是郁结于心,不能再受气了,不然怕会不好。
我母亲正在里头侍药呢。
文怡小声问了句:二伯母和几位姐妹呢?文慧脸上闪过一丝不屑之色:二婶娘在料理家务呢!祖母发了话,不用她在跟前侍候!五姐姐和十妹妹倒是留下来了,至于那个谁,我没见着,大概是窝在她自个儿的屋里吧?她撇了撇嘴,便又换上了笑:九妹妹,你最近还打算去清莲庵么?文怡满面疑惑:咦?我前几天才去过,现在并没打算去……她通常是一旬去一回的,有时候家里事情多,半个月才去一回也是有的。
文慧却笑着说:我已经回家住着了,你不用再去啦!若有空闲,不如来找我说说话?文怡只觉得满头雾水,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自己去清莲庵……跟她是否回了家,有什么关联吗?这回又是卢老夫人打断了两人的对话:我们先去看你祖母!文慧这才反应过来,忙忙在前头引路:叔祖母请跟我来,我去为您禀报。
文怡搀着祖母跟随在后,都疑惑不解,只奇怪这位一向待她们六房不客气的刁蛮千金怎的忽然与她们亲近起来?涅磐手打,卢老夫人猜想这可能跟自己前些天提点了蒋氏有关,文怡则在苦思,自己去清莲庵送银米的事,文慧是怎么知道的,又为什么会那样说呢?进了屋,文怡便看到文娴与文娟正坐在西暖阁里头,身边连个丫头都没有,小几上也没有茶水,看到她们进来,纷纷起身,但文慧却没瞧她们一眼,只是引着文怡祖孙俩拐向了东暖阁。
文怡回头看了文娴姐妹一眼,发现文娴面上露出几分落寞之色,旁边的文娟倒是一脸的忿忿。
东暖阁内,于老夫人正靠着引枕半躺在炕上,倒象是个病人的模样,但是精神却还好,她面前有一张炕桌,桌上放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正散发着淡淡的热气。
蒋氏坐在炕边,小声劝她:是温补的方子,您吃几口也是好的。
于老夫人摆摆手:好好的吃什么药?抬头见卢老夫人进来,忙笑道:你怎么过来了?打发个婆子来就好,我不过是为了小辈们辛苦一番,却是不想劳动你们的。
卢老夫人微笑着扶起向自己见礼的蒋氏,对于老夫人道:‘我也猜到了,只是做了几十年的老妯娌,我没亲眼看见,总是放不下心。
儿孙自有儿孙福,我瞧你家大太太做得不错,你又何苦这般?文怡上前向于老夫人和蒋氏见礼,又从丫环手里接过探病礼,恭顺地道:这是祖母吩咐侄孙女儿准备的几样温补药材,您老人家瞧瞧可还管用?于老夫人笑着让大儿媳收了,又吩咐文慧:陪你妹妹玩儿去。
又打发蒋氏去备回礼,便请卢老夫人坐下:咱们老妯娌说说话吧。
文怡看了看卢老夫人的眼色,方才跟着文慧走了,但想到她的刁蛮,才出暖阁便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卢老太太……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话确实没错……)第一百零一章 祖孙探病(二)文慧领着文怡去了西暖阁,只淡淡地看了文娴文娟两人一眼,便请文怡往碧纱橱里坐了,又叫丫环们倒茶上点心,十分热情亲切。
文怡只觉得心里怪怪的,跟她客气了几句,她方才罢了,打发了丫头们,在文怡对面坐下,说些闲话:我一回来就听说了,你家过继了一个嗣子?怎的偏偏找一个旁支的?嫡支的几房都有好些孩子合适呢!听别人说,六叔祖母早年是无论如何也不肯答应过继的。
文怡笑了笑,含含糊糊地答道:原是没这个想法的,但十五婶临终求到祖母跟前,我们两房素来交好,祖母怎么忍心拒绝呢?康哥犯原是祖母与我看着出生长大的,祖母一向十分疼他,对此事倒是乐观其成。
文慧撇撇嘴:你这丫头真笨死了!怎的也不劝劝叔祖母,要过继也该过继个年纪大些、身体好些的,如果一定要从九房选,小十一也不错呀?为何偏要过继个病秧子?!百度贴吧,叔祖母年纪又大了,还能带几年孩子?!你也该有个顶事的兄弟撑腰才好!文怡闻言心下大怒,文慧这话一下便咒了祖母与弟弟,都是她现在最亲的亲人,叫她如何能忍?!只是她向来性情温和,不欲与人争吵,又顾虑着这是在别人家中,便忍了忍气,才微微冷笑:六姐姐费心了,康哥儿很好,小孩子身子弱些也是寻常事,等大几岁就会好起来了。
文慧虽说原本是个粗心的,但这几个月的苦头吃下来,也学会了几分察言观色的本事,立时便察觉到了文怡话中的不悦,不由得生出几分委屈来。
她原也是为了文怡着想,六叔祖母年纪是真的大了,一下要养两个小孩子,一定会很劳累,若是有个万一,难道要文怡年轻轻的就得负责起两个孩子的教养?!涅盘手打。
那岂不是耽误了她的终身?!况且文怡的年纪已经不小了,明年及笈后,便要准备出嫁,可那时候文康还只是个小娃娃,又能顶什么用?能为文怡撑腰么?若是文怡出了嫁后,六叔祖母又去了,一个娃娃又怎能支撑家业?九房的嫡长子不能过继,那就过继嫡次子,以文全的年纪,过个四五年也到了能娶亲生子的时候了,可六房过继的却偏偏是最小的一个!想要这孩子能撑起家业,至少要十余年呢,变数实在太多了!然而这些话,涉及到未出阁的小姐们不好公然讨论的话题,她原本不大在意,只是被祖母和母亲训得怕了,又不好意思在向来关系不大亲密的文怡面前提,方才没把话说明白,没想到文怡居然不领情,她忍了忍,还是没忍住气:我是一番好意,才提醒你的,不领情就算了!何必给人脸子瞧?!你当我是真看得起你么?不过是因为我被困庵中的几个月,只有你一个过来探望,虽说没跟我照面,但还是时时关心我的起居。
我想着你为人还算厚道,是个可以结交的,没想到你给脸不要脸!文怡听得又好气又好笑,撇开了头:六姐姐多心了,我去庵里是瞧庵主和如真师父去的,跟你不相干!你不必委屈自己与我亲近!文慧更恼了,猛地站起来:此话当真?!你不是瞧我去的?!文怡淡淡地笑了笑:六姐姐想太多了,你与我又不亲近,我去瞧你做什么?!文慧顿时涨红了脸,只觉得自己表错了情,十分没面子,两只眼睛直直地瞪向文怡,几乎要喷出火来。
文怡倒是很淡定,她现在用不着怕文慧什么,说什么话,做什么事,也没有太多顾虑。
六房如今有田有地有产有嗣子,在族中也很有声望,而长房如今已经失了族长之位,在族中权位大不如前。
顾庄上的族人,如今对大伯父一家的态度还算恭谨,大半是看在他在朝为官,可以提携族中子侄的面上。
如今全族的子弟,读书者不知凡几,也就只有二堂哥文良参加会试时,曾向他家求助,可文良也没考中呀?!文怡算算文康的年纪,觉得弟弟去考功名时,大伯父说不定已经致仕了,便也丢开了顾虑。
再说,大伯父虽是京城高官,但文慧在庵里困了几个月,他也没吭过声,直到现在才让大伯母过来接人,可见对这个女儿也不是百依百顺的,她又有何所惧?!坐在外间的文娴与文娟听到声响,都走了进来。
生于望族吧,文娟听得面露讽意,插嘴道:六姐姐别朝自个儿脸上贴金了!你当你在庵里清修是什么好名声?九姐姐为何要去瞧你?!文娴瞪了她一眼,有些踌躇地上前劝道:六妹妹,我知道你在生气,可是……我们也是迫不得已,上头还有祖母、父亲和母亲管着,我们便是有心, 也不好去看你的……文慧冷笑一声,看向文娴的目光中带了几分嘲讽:哪个要看我了?我在庵中受苦,从前跟我亲亲热热的姐妹,却连一句问候都没有!人不能来,话也不能带一句么?!我写给你们的信,也一点儿回音都没有!你们倒也好意思说自己是迫不得已?!文娴一窒,红了脸撇开头。
做为姐姐,她当然知道自己应该多关心做错了事的妹妹,可是……文慧出了那种丑事,她又怎能不为自己的名声多想一想?文娟见姐姐受气,便不忿地道:这都怪你胡作非为,害得整个顾家的名声都被你连累!你还有脸说五姐姐的不是?!若不是你,她跟国公府的亲事也不会告吹了!文娴大惊失色,忙捂住她的嘴:不可胡说八道!又是气又是急,百忙中还偷偷看了文怡一眼,再往外头看,生怕有人听见,脸红得都快冒烟了。
文怡却立时便回想起当初无意中听到二伯母段氏与三姑母柳顾氏说话时,曾提过的盛国公府来,莫非文娴与这户人家的亲事真是因为文慧的名声才告吹的?但她很快就打消了这个念头:聂家是她近亲,都还没听说过文慧的事,盛国公府又怎会听说?文慧的事虽然在族中有不少人知道,但当时并未外传,而东平王世子和柳家那头,看在柳顾氏的面子上,也应该不会宣扬出去,至于前来救援的官兵……并没人目睹过文慧的狼狈模样,事后走得也急,只怕还不知道呢。
单从她平日所接触到的消息来看,外面对于文慧带发清修之事并不清楚,大概族人们也知道事情轻重,没敢说出去吧?那文娴的婚事,应该不是因为这个原因没说成的。
仔细想来,东平王世子到顾庄来作客的事,反倒更惹人注意些,会不会是有人向盛国公府说了什么,对方知道顾家有意将文娴许给东平王世子为侧室,因此便没答应这门亲事呢?文怡默默思索着,那边厢,文慧已经在冷笑着反驳文娟了:少把罪名往我身上推!人家为什么要答应娶五姐?一个女儿要许几家人呢?!你当我啥都不知道么?!文娴平日里从身边人的闲言碎语和段错的明示暗示中,对这件事也有几分了解,因此一听到文慧这么说,便立时红了眼睛,又羞又愧,抬袖遮了脸低头转身就跑。
文娟急了,丢下一句狠话:你自己坏了名声,就要中伤五姐,真是无耻至极!我要告诉太太去!便也跑了。
文慧冲着她的背影冷哼:那你就告诉她去!我怕谁呀?!呸了一声,扭头往椅子上重重一坐,满面怒意。
文怡没功夫继续跟她麻缠,走向便要走人。
涅磐手打,文慧却忽地伸手拉住她,一双大眼又是委屈,又是气愤,狠狠盯着她不放:你就这么讨厌我么?!明明是关心我的,偏又要说些难听的来气人!文怡默默扭开头:六姐姐误会了,我真没有……没有什么?!文慧瞪她,没关心我么?!少说废话了!你若是个无心的,就象五姐十妹那样,恨不得离我远远的,好避了嫌疑!可你十天半月就往庵里跑一回,还比着往日多送东西过去!你当我不知道么?每到月底时,我那里用度不够了,这里又七拖八拖不肯送银子去,是庵主送米面菜蔬过来接济的。
我都打听过了,那是你送来的东西,而且跟从前送来的东西比,要精细许多。
我又不是糊涂人,又怎会不明白你的用意?!她眼圈一红,掉下泪来,抬手一把擦掉,却还是止不住泪水:我这几个月,什么坏事都经历了,真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知道还有一个姐妹没把我当成是污秽之物,避之唯恐不及,你不知道我有多高兴……文怡心道从前自己跟庵主与如真师父不熟,不好献殷勤,如今来往多了,手头也有了银子,方才会送些精细之物过去,真是不是因为文慧。
庵主送东西给她,多半是因为物伤其类吧?但些时她见文慧哭得那样,也不好实话实说,只能含含糊糊地道:你既然高兴,方才又为何对我如此无礼?我祖母是你长辈,我弟弟也是你的兄弟,你那话实在是冒犯他们了,叫我如何不生气?!文慧忙心擦去泪水,拉着她的手,可怜兮兮地道:我不知道那些话说错了,你告诉我,我以后再不说就是……难道她不知道那些话有什么问题么?!文怡实在是头痛,往外头张望一眼,见祖母还在东暖阁里,知道自己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得的,只好折回来道:姐姐往后说话注意些吧,当心一时不慎,便得罪了人!你哭成这样,还不快擦擦,叫人看见还以为我欺负你了呢!文慧破涕为笑:那我帮你解释就是。
说罢叫了丫头送水盆手巾等物上来侍候她洗脸。
文怡认得她身边侍候的两人就是从前的大丫头,一个叫踏雪,一个叫寻梅的,后者还曾经在清莲庵的东小院门口遇见自己经过,便猜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让文慧误会了。
涅盘手打,她心下暗叹,默默坐在一旁等候。
文慧洗完了脸,又让丫头们重新上了热茶,方才把人都打发走了,对文怡笑道:我的性子就是这样,有时候说话是直率了些,但都是好意。
你跟我相处久了,便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往后也别跟我生份,有了空闲,就来寻我说说话吧。
如今祖母病了,小七又闹别扭不肯跟我们回京,我一个人在家实在闲得慌。
有了你,好歹能解个闷。
文怡闻言又是一阵气恼,深吸一口气才勉强笑道:我在家也有许多事做,要照顾祖母和弟弟,还要料理家务,连学都没空去上了,哪能日日有空闲?顿了顿,其实五姐姐一向待你很好,她不去看你,也有她的难处,你何必说话这么难听呢?文慧一听,脸色就沉了下来:你这人莫非是个烂好人?方才她们说得那么难听,你明明都听见了,却还要帮她们说话,你果然是在气我么?!文怡皱眉道:十妹妹一向说话直些,但她年纪还小,许多事她也不知道内情,误会了也是有的。
可方才五姐姐一句重话都没说,反倒是六姐姐处处针对她,这事儿倒是你不对呢!她与你同是长房的女儿,本就是一家的姐妹,原该比旁人更亲近的。
六姐姐若是能在口舌上厚道些,又怎会吃这么大的亏?!忠言逆耳,你不爱听就算了!说罢起身就要走。
文慧忙拦住她,又是咬牙,又是跺脚:你真真是气死我了!看来你们相处的时日要比我更久,所以你才处处为她们说话!你怎的就不为我想想?十丫头那些话难道就不难听么?!为何你只让我谅解她,却不去劝她谅解我?!文怡愣了愣,心下倒有几分愧意:不是我不劝她……她能知道什么呢?不论是她,还是五姐姐,在家里是个什么境况,你不知道么?她们是真的有心无力……不象我,在家倒可做一半的主儿……文慧愣了愣,想起文娴文娟两人,一个是有后娘,一个是有嫡母,便有些讪讪的。
房中一阵沉默,文怡有些不自在地扯开了话题:六姐姐方才说……七哥不愿意回京?是因为什么缘故?文慧撇撇嘴:谁知道呢?问他他也不肯说!不过我看他呀,八成是因为脸上留了疤痕,才不肯回去,生怕叫人笑话!他从小儿就是这样,且慢慢劝吧。
文怡问:没有管用的药么?王老太医前些时候隔几日就到你们家来一趟,我不信连他都没法子!文慧道:那老头子不过是名头响亮,其实没什么真本事!小七吃了他几个月的药,脸上的痛了也没消去。
倒是先前柳东宁那个哥哥送过他一匣子药膏,还管用些。
只是药已经用完了,那人又在京城忙着考武举,哪里有空为他配?小七这才闹了别扭!文怡顿时心跳得飞快:你说谁?谁考武举了?!(真不容易……某人终于有消息了……)第一百零二章 祖孙探病(三)文慧没听出文怡神色才异,浑不在意地答道:就是他那个哥哥,叫什么柳东行的!上回跟着三姑姑和柳东宁一抉儿来过咱们家的,你怎么忘了?说罢忽然记起一件事,便抿嘴偷笑:说来你跟他还差点儿订了亲呢,你连这样的大事都忘了么?看向文怡的目光中便带了几分打趣。
文抬干笑几声,支晤道:你忽然捉起,我一时没想起他来......只是他出身恒安柳氏,是书香人家子弟,怎的忽然跑去考武举了?不知.....是否考中?她与柳东行早在几个月前便断了联系,竟对此事一无所知,但仔细回想,以他的脾气,倒还真有这么做的可能。
文慧随手拣了块点心,漫不经心地道:听说是考中了武举人,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竟然得了军中大人物的椎荐,不必回乡,直接就在京里考,柳家上下无一人知逍。
后来中举名单出来了,柳家人才晓得他去考了武举,听说把柳姑父气得不轻呢!三姑母到我家去找母亲说话时,还曾骂了他一顿,说他胡作非为。
难怪他们这样生气,柳家从来都是书香传宗的,忽然跑出个舞刀弄枪的武人来,不是叫人笑话么?文怡心中冷笑,自然明白柳姑父和三姑母为何要生气,不过是担心柳东行从此脱离了柳家桎梏,声名鹊起,会对他们不利么?她现在倒明白柳东行这么做的用意了,不管是行商还是行医,都没法让柳东行彻底摆脱二房的控制,倒不如结交几位军中将领,获得他们的赏识,然后参加武举,只要得了功名,他在族中行事便少了几分领忌,而柳姑父官位再高,也只是文官,无力插手武事,也没法拦着他在军中出头。
只要他争气,将来无论是夺回柳氏宗长之位,还是分家另立,都有了希望。
文怡暗暗为柳东行这一计叫好,只是想到他不过十八岁年纪,就中了武举,若是日后再中了武进士,便是正牌子武官了,是否要上战场呢?!虽然眼下边疆还算太平,可依据她重生前的记忆,再过大半年,边疆便会有大战了,接下来几年,年年都有些大大小小的乱子,直到新君登基的第二年年末,方才稍稍平定下来。
若柳东行参军,想要出人头地,是一定要上战场的。
文怡立时又为他担心起来。
文慧没注意到文怡的沉默,犹在那里嘟嚷:我听说他功课不好,可又听说他在康城书院读了几年书——康城书院不是只收才学出众的学子么?这些传言到底哪个是真的哪个是假的呀?!——不过既然人人都说他功课一般,可见他考文举是没有出头机会的了。
他还算才把子力气,又会点儿武艺,敢去考武举,倒是个有胆气的,不会死心眼儿,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比他弟弟可强当了!柳东宁除了嘴上功夫利害,会作点诗呀词的,还才什么本事?偏柳姑父与三姑母都只会宠着他,倒说柳东行不好!文怡醒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带着几分私心,谨慎地探她口风:六姐姐这是怎么了?你与柳表哥不是很要好么?记得他在这里做客时,对姐姐可是千依百顺的,那天族人相聚,要处置姐姐,他还曾帮你辩解过呢!文慧一听便析眉直竖:哪个跟他要好了?!我呸!一个绣花枕头,只会说甜言蜜语哄人的,事到临头就不顶事了。
原是我有眼无珠,只当他是个有才又待人有礼的,没想到他那般无用!越想越气,便跟文怡诉起了苦:九妹妹,你不知道,那日我一时不慎,把小七气跑了,知道他不见后,我急得不行,到处去找他。
那柳东宁一再安慰我,说小七断不可能偷跑出去的,又说会帮我找小七回来。
结果呢?他做了什么?!我跟小七在外遇险,救我们的可是景诚表哥!文怡心道救你们的不是柳东行么?她分明听人说起,当时救人的应该是柳东行与东平王世子,只不过有两房族人一昧捧高后者,只是文慧作为目击者,理应请楚内情才是,此时此刻听她所言,莫非是忘了这件事?虽然文怡心里有些为柳东行不值,但也暗暗和了口气。
文慧还在那里抱怨:后来族人来寻晦气,柳东宁要为我说好话,那他就说吧,为何还要把小七把下水?!为了这件事,小七一直在生我的气,直到我去庵里,他都没理我一理。
昨儿晚上我回来时,特地去看他,他虽然肯跟我说话了,但也不象往常那般亲近了。
这都是柳东宁害的,若不是他走得快,我定要好生教训他一顿!文怡垂下眼帘.小心地道:若他果然是这样的人,那就不值得相交了。
六姐姐也不必与他生气,七哥是你亲弟,便是有再大的气,时间长了,也就好了。
这话说得是。
文慧笑道,小七从小脾气就大,但跟我是极要好的。
这回若不是我被送去庵里住了几个月,早就跟他和好了!小七最爱吃卤鸭脖子,还讲究什么味正肉香,真真嘴刁!我早叫人去城里买了,回头我亲自收拾了给他送去,他一定会高兴死的!文怡有些迟疑:卤鸭脖子?可我听说身上有疤痕的人,最好不要吃深颜色的食物,特别是用了酱汁的,怕酱色会让疤痕变深 ...文慧脸色一变:不会吧?那我岂不是白买了?!悻悻然道:那算了,要是他知道这事儿,怕是立刻就恼了!文怡心下转了几转,才开口笑道:其实......七哥如今最担心的,应该就是他的疤痕了,不如......六姐姐在这上头想想法子?文慧撇嘴道:我又不是大夫,能有什么法子?!你虽不是大夫.不会用药,但有人会呀?文怡放低了声音,七哥既然用了那柳东行给的药,觉得好,那六姐姐不如想法子打听柳家的事,若是能知会柳东行一声,或许能让他配了药送来?文慧不以为然地摆摆手:我才不要跟柳家人打交道呢!万一那柳东宁以为我......又缠上来怎么办?!说罢面上便浮现出一个古怪的表情,九妹妹,你怎会有这个念头?你不知道现在家里正盯我盯得紧么?!文怡暗道不好,忙笑道:是我一时忘了,还有这么个忌讳个姐姐别生气,我是太担心七哥了.....说起来,七哥不愿回京城,也是怕回了京后,叫人知道他脸上有伤,会笑话他。
可他若是知道 ...柳东行在京城,可以为他配药,他也不会再犹豫了吧?记得他先靠与柳东行是极要好的。
文慧这才笑了:这倒是,那我就去跟他说好了!再把母亲那里的丫头叫一两个来,她们一定知道柳家的消息!想了想,又拉文怡的手,你与我一道去吧,若是我一个人去,他一定爱理不理的!文怡正要想法子跟去呢,闻言心下暗喜,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这....不好吧?七哥兴许不想见我。
瞎说什么?!文慧不容分说,拉起她就走,有你在,他才不好赶我走呢!文怡只好摆出一副勉为其难的表情,心下暗喜,又带着几分不安,随她一同出去了。
此时此刻的东暖阁内,于老夫人刚刚擦干净面上的泪水,心情平复下来,看着卢老夫人,有些愧色:叫弟妹笑话了。
卢老夫人正侧耳听外头的动静,闻言只是顾左右而言他:孩子们相处得倒不错,六丫头好象带九丫头去瞧她七哥了。
于老夫人淡淡一笑,心下倒生出几分暖意,低声道:这几个孩子彼此亲近,倒是好事。
我瞧你家九丫头是个稳重的,人也聪慧,若是六丫头能学得她几分,我也就放心了。
卢老夫人再次转移话题:二侄媳妇做的那些事,二侄儿就没说什么?于老夫人神色一黯:他如今还在记恨我这个做母亲的,三言两语便弃了长房的族长之位,丢了他的脸面,哪里肯听我一句半句?再说,老二家的惯会做表面功夫,我往日竟没瞧出她的本性来,老二那样的老实人,又怎能看出来?!卢老夫人叹道:别说你没看出来,我也没看出来,族里怕是没几个能看出来的!这几个月,虽听到些风声,但她向来有贤名,在族里也颇得好评,便是有些闲言碎语,我们也当是别人故意中伤的。
我倒还好,年纪大些,经的事也当些,略察觉到几分,可族里那些孩子,有几个是心思明白的?只怕听了她的话,还当她是奉了你的命会去做的,偏这几个月里,你又少见族眷,别人越发将她的话当真了!于老夫人也叹了口气:是我一时不察,叫她得了家中大权想起大儿媳蒋氏,又是一叹:老大家的倒还罢了,跟她暗地里斗了几回,可我看也不是她的对手,不过是仗着老大是官,手头又有银子罢了。
况我觉得老大夫妻心思都不在族中,一心瞧着外头......卢老夫人伸出手替她掖了掖被角,漫不经心地道:他们到底见过世面,看不上这顾庄的一亩三分地,也是有的。
照我说,你不如随你大儿媳妇进京享福好了,省得留在这里瞧小儿媳妇脸色。
于老夫人似乎被唬住了:这....这怎么行?!卢老夫人晒道:不过是让你进京享几年福罢了,趁如今身依还能动,当往外头走走,过几年乏了,再回来就是了。
你不在,二侄媳妇就没法仗你老封君的势了,她要在庄上做什么,人家也不会当是你让做的。
更何况 ...她垂下眼帘,如今庄上有些闲言,我也不记得是听谁说的了,好象春天时,大侄儿曾写过信回来,要将族长之位暂时交给四侄儿代管,似乎是因为京里有什么不太平......当时是三姑太太拦下了,不让二侄媳妇把信中内容告诉你吧?于老夫人微微皱了眉头:怎么连这事儿也传出去了?长子有信回来,这不是秘密,问题是连女儿阻止二媳妇将事情告知自己的事都叫外人知道了,这怎么得了?!难道长房的规矩如今竟疏忽到这个地步了吗?!卢老夫人只装作没察觉到她的忧虑亡处,继续道:如今想来,若当时你及时得知此事,吩咐侄儿们照办了,如今又怎会丢了族长之位?于老夫人立时便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当时族长之位落到了二房头上,那在匪劫之后,要负起责任的,就是二房了,长房今日也不会又失脸面又失大权。
偏偏当日女儿糊徐,拦下了段氏,而段氏又有私心,拖了好些时日,方才告诉自己.又是避重就轻地,让自己误以为问题不大,还打算要让次子暂代族长之职呢,只不过当时事当,匪劫又来得太快,打得她措手不及罢了。
一想到这点,她便沉下脸来,也不说话。
卢老夫人暗忖火候不可太过,便道:其实,三姑太太也是担心嫂子看了大侄儿的信,会担心罢了。
若嫂子在京里,凭你大半辈子的阅历,再加上跟各家贵眷的交情,大侄儿又能有什么凶险?于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终究还是叹了口气:奈何故土难离......我离开京城也有将近二十年了......卢老夫人轻声劝她:就当是为了儿孙们吧。
咱们这样的年纪,什么事没经过?心下牵挂的,就只有几个孩子了。
你难道没听见大侄媳妇说的话么?大侄儿家里也不太平,三姑太太在婆家也不大如意,若你去了,还能弹压一下。
再说......哪怕是为了孙子、孙女们的亲事,你也不能放任大侄儿胡来呀?!于老夫人心下一颤,想起了文慧的亲事,便不由得鼻子发酸,连连拍老妯娌的手:还是你捉醒我了!我只想着小儿子,却忘了......大儿子那边,也不能轻忽了!想起小儿子的所作为所,她也有些心灰了:罢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就让老二自在几年吧。
卢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露出了淡谈的微笑。
只要这位老封君不在顾庄坐镇,顾家长房便势力大减,从此再无人能对六房家事指手划脚了。
(二月份总算回到粉红榜靠十了......谢谢大家的支持,某L在此叩首百拜~~~)第一百零三章 祖孙探病(四)文怡跟在文慧身后到了文安所住的葵院,还未进门,便心下一动,稍稍落后了两步,让文慧打了先。
文慧还浑然未觉,一进门见了廊下坐着的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便嚷:芍药,七少爷今儿可好?那大丫头穿着白绫子袄儿,银红绣花比甲,系了条水红百褶裙,头上戴了几样金珠钗坏,倒也华丽,一看便是大丫头一等的人物。
她听到文慧的话,抬头看来,先是一怔,继而端起个淡淡的笑脸,起身答道:六小姐,七少爷今日还好。
这便住了口。
文慧却只是继续嚷着:他如今在哪儿呢?九小姐过来探病,特地来瞧他的,快让他出来!那芍药丫头眼珠子一转,盯在落在后头的文怡身上,有些迟疑。
文怡只觉得她十分眼生,想起曾有流言说大伯母蒋氏将小儿子身边的丫头全都换了,便猜这丫头大概是从京里跟过来的。
她微微朝对方一笑,道:来得突然,恕我冒昧了。
那芍药微微低了头,却不象长房其他丫头那般恭敬,只是不咸不淡地说了句:九小姐客气了,奴婢不敢当口。
门帘乎一掀,从正屋里走出另一个丫头来,却是个穿豆青比甲,系着湖色百褶裙的,打扮比芍药要稍朴素些,年纪瞧着也大一两岁,模样倒是次了一等。
她未开口便先笑了:原来是六小姐与九小姐到了。
七少爷就在屋里,正闷得慌,两位小姐快请进屋坐!文慧立时便就着她掀的帘子进了屋,文怡落在后头,向她笑着点点头,方才走进去,忽地闻见一股浓郁的百合香,却又有些怪异之处,似乎夹杂了几种别的香气,倒叫人闻了心头闷闷的。
文怡略皱了皱眉,便露出了微笑,朝着文慧说话的声音走去。
文安正躺在西边小书房窗下的黄花梨躺椅上看书,翘起一只二郎腿,悠悠闲闲的模样,文慧站在他身边跟他说话,他有些爱理不理的,只是随意晤晤几声,眼晴只是盯着那书瞧。
文慧说了几句,见他这样,倒有些恼了,一把夺下那书,扫了一眼,便跺脚道:我正与你说话呢,你只顾着瞧这些前人杂记做什么?!不过是些读了几年书的穷酸,胡编乱造些耸人听闻的所谓秘闻,骗几个吃饭钱罢了!你一瞧就知逍有多荒唐,偏还把它当宝似的!有这个闲情,还不如出门逛去呢!文安冷笑一声,翻身而起:我倒想出门逛呢,只可惜顶了这么一张脸,生怕别人以为是大白天的见了鬼呢!他一起身,文抬才与他对了个正脸。
原来他面上右颊靠下的一片肌肤,就仿佛一片光滑的土地被犁出几道深坑似的,明显地凹凸不平,而且凸起的伤痕一直蔓延到右耳下方,远远望去,倒象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小半边脸,有些发白。
文怡暗暗大吃一惊,她只听说文安脸上受着了,留了疤痕,却不知道有这么严重。
不过文安一向看重自己的容貌,连家门都不肯出,肯定讨厌别人对他脸上的伤大惊小怪吧?文怡在袖下握了握拳,面上却半分异色也没有,只是微笑着行礼:见过七哥哥,先前听说七哥哥在养病,妹妹也不敢来打搅,如今可算大安了,因此特地来看塑,还请七哥哥莫怪妹妹唐突。
文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面上却是淡淡的:九妹妹有心了,今儿怎么有空特地过来?不等文怡回答,文慧便飞快地插嘴道:九妹妹听说你从那柳东行处得的药没了,又没处找药去,便提议让你随我们回京,请柳东行再给你配药呢!文安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冷笑道:我可不帮你跟柳家人通消息!然后又躺回躺椅上,拿起书继续看着1嘴里漫不经心地说:我病后懒怠,礼数上不周全,九妹妹别见怪!文慧顿时红了眼圈,深吸两口气,木木地喊他:给我起来!文安只是翻了个身。
文慧的眼眶都湿了,一甩袖就跑出了门。
站在角落里的青衣丫头飞快地喊:芍药,快送送六小姐!又回头朝文怡笑笑:七少爷心情不好,怠慢九小姐了,真不好意思。
若是平日,文怡这会儿就会走人了,只是她是打着探听消息的主意来的,哪能轻易放弄?想了想,便微笑着走到躺椅边上,柔声道:七哥哥,你别生气。
六姐姐早就跟柳家表哥翻脸了,若不是为了你的药,她也不会想到找柳家人。
方才我跟她无意说起时,她还说不想跟姓柳的打交道呢,还骂了柳家表哥一大通话。
若不是我劝她,七哥哥的伤要紧,她是万万不会跟你提这件事的。
文安眉角动了动,眼珠子转了过来,似笑非笑:这话当真?可好好的,你又怎会提起行哥儿的药?是她先告诉你的吧?文怡笑道:七哥哥忘了?那回去江对岸游玩,你和柳大公子是与我坐一条船的,他当时就提起一个极好的去疤的方子。
因此我听到六姐姐为你的伤烦心,便想起了这件事,提了一提。
没想到柳文公子已经送过药来了,只是用完了,却没处找他配去。
文安的神色缓和了许多,有些黯然地道:其实他是给过我方子的,但照那方子配出来的药,初时还管用,却只能治到现如今这个地步。
再配又有什么用呢?横竖我不出门吓人就行了!话不能这么说。
文怡仍旧笑着:他知道这个方子,兴许还知道更好的方子呢?我听说他有个极好的朋友,是归海的大商家子弟,最是见多识广的。
便是他不知道,兴许他那朋友知道呢?便是什么法子都没有,问一声也是好的。
柳大公子与七哥哥不是好友么?他要是知道你如今这个境况,一定会出手相助的!文安闷闷地坐起身来,道:他就算知道了,也未必肯帮呢!自打他离了这里,我也曾写过信去,只是一直没回信。
我哪里还敢有奢望?!从前那些朋去,只怕现下都把我当成是鬼怪了!文怡掩口轻笑:七哥哥,这话你要是说别人,我还会信,但要说柳大公子,那万万不可能!当初他救你回来时,你的伤比如今重了何止十倍?!他那时候都不曾怕过,如今自然更不可能怕了!至于不回信嘛 ...我听六姐姐说,他先前得了军中大人物的赏识,得了荐书,考武举去了!可他家里人先是一无所知,事后却大为光火。
想来这里送过去的信,他未必能收到。
文安立时大吃一惊,猛然站起身来:他考了武举?!他真考了?说罢又十分艳羡,我早知道他定会做几件大事的!他怎么也不跟我打声招呼......接着又冷笑,三姑姑三姑父当然要光火了,他们只盼着他一辈子没出息呢,最好就是在乡下地方窝一辈子,听他们的话,要个乡下姑妹做老婆,生几个没出息的儿女,没找花了就求他们施舍几两银子,然后千恩万谢、三拜九叩地,回头还在族里宣扬他们大妻的仁爱美名,最好宣扬得满大下的人都知道....好响的算盘!文怡努力忍住笑意,只觉得心中十分痛快,把往日对文安的几分怨气都一概销了,神色间还亲近了许多:七哥哥既晓得他的难处,想必也能体谅了,他并不是有心与你疏远,多半是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文安哼哼两声,又忽然盯着文怡瞧:你怎的忽然帮他说起话来?你与他很熟?文怡忙收敛了神色,干笑两声:七哥哥糊涤了?方才咱们不是才说到他那个去疤的方子么?既然他并未与七哥哥疏远,那你就写封信,叫个可靠的人带进京去,也不必托柳家的人转交,只需打听参加武举的人会在什么地方聚集,然后寻机直接找到他,也就省事了。
文安笑道:方才六姐姐不是说,你要劝我随她们回京么?文怡抿嘴一笑:若是七哥哥回了京城,找人倒是更方便些。
他既考了武举,明年一定要参考会试,不怕他不在京中。
文安想了想,觉得果然有道理,就算柳东行不知道,但有个不会对他脸上的伤疤侧目的朋友,他也不用整天闷在屋里了。
只是他还有几分迟疑:若是我回了京...亲朋好友们一定要来问......文怡却道:便是来问又如何?男子汉大丈大.何必为了容貌患得患失?况且七哥哥本来长得俊秀,不过是添了几道疤而已,离得远了,也不大看得出来。
脸上有疤的人多了去了,柳大公子也有疤,可他还能考武举呢!等到七哥哥将来做下一番事业,还有谁拿你脸上的几条小伤疤说事?!文安听了觉得十分顺耳:这话说得没错!春天的时候,行哥儿论骑射还不如我呢!他离开前我听他说会苦练武艺,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他就中了武举人!赶明儿我也用起功来,日后考个武状元回来,有谁敢嘲笑我破了相的,我就把他扔下淮江去!淮江是京城边上流过的一条大河,据说水深达数十丈,要是把人扔下去,就真真是狠话了。
文怡干笑几声,心里念了几句佛,才道:大伯母从京里回来,想必对柳家如今的情形知道多些,七哥哥不如叫两个丫头来问问,看柳大公子现下是否住在京城柳府?文安立时便转头叫人:青葙,你知道么?!叫的正是那青衣丫环。
青葙笑着回道:倒是听说过一点风声。
三姑太太曾经过府向我们太太哭诉呢,说那位柳大少爷自打回了京,不知怎的就认识了几位将军,整日不着家,只在外头厮混.有时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有时身上还带了血,这里肿了,那里青了,都是家常便饭!身上无一日是完好的。
家里骂了好几回,都不管用,直到他中了武举人,才知道是怎么回事。
姑老爷本想教训他,不过是说些狠话,赶他出来,想着不过一两天功夫,他就知道错了,回府求饶去,从此再不敢胡闹。
没想到他居然就在外头赁了房屋居住,连中秋也没在家里过呢!,文安大笑合掌:原来如此!他倒是逍遥得很!等我回了京,一定要上门闹他去!文怡心里暗暗为柳东行心疼,也不知道他身上的伤是不是重,现下是不是已经痊惫了,又担心他搬出去住,身边也不知道有没有人侍候,想来他明年还要参加会武呢,万一日常起居无人照料,他又天天拼命练习,身子会不会有不妥?她心里乱糟糟的,却在听到青葙在介招完柳顾氏哭诉的内容后,忽然冒出一句:柳大少爷颇得几位将军公子的赏识,还有人来问他是否婚配,想来是要给他说亲呢。
太太起程时,柳姑老爷已经有松口的意思了,只不过还未完全消气,想来到了年下,柳大公子总要回府去祭祀祖先的。
到时候说几句好话,柳姑老爷就会让他回去了。
怎么说也是一家人,柳姑老爷又是他长辈,总不能就这么放着他一个人住在外头吧?文怡心下大震,也没听请楚文安在旁说了些什么,只在袖下将那帕子紧了又紧,听着文安说完:......什么好人家!若是三姑姑给他寻个丑八怪或是女老虎,我一定要回去替他撑腰!便勉强笑了笑,看着青葙脸她有些为难的表情,岔开了话题:六姐姐方才跑出去了,不知现在气消了没有?又劝文安,她为了柳家表哥中伤你的事恼了.一天不知骂那人多少回呢!她便是有再多的错,心里也是疼你的。
七哥哥,你就待她和气些又如何?文安一听,便收了笑容,有些勉强地说:知道了。
然后又躺回椅上去。
文怡忙寻机辞了出来,这回青葙倒是殷勤地将她送出了院门,看得芍药面露诧色。
文怡趁机问她些几岁了、是不是家生子、原先在哪里当差、家里还有什么人之类的话,便回了萱院独坐。
等到卢老夫人和于老大人说完了话,带着孙女儿告辞回家时,已是午时。
文怡吩咐人去开饭,却看着祖母,犹豫半日,肚里有无数的话要说,可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咬了咬唇,忍住了,吃过饭后,便去了赵嬷嬷的房间,小声将听来的话全都告诉了她。
赵嬷嬷大惊失色,立时便转告了卢老大人。
卢老大人摒退众人,召了孙女前来细问,直到待文怡从长房打听到的每一字、每一句都听完了,便沉默下来。
文怡心下揣揣,不安地看着祖母,唯有手中紧绞的绢帕透露出几分焦急来。
半晌,卢老大人才说出一句让文怡大吃一惊的话:你大伯祖母要随你大伯母回京修养,到时候....你跟着一块儿去!第一百零四章 利之所趋文怡几乎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结结巴巴地再问了一遍:祖母。
...您说什么?!卢老夫人倒没生气.把话又重复了一遍.才道: 你二人的婚约只定了一半.无站如何,也耍把剩下的一半礼数全了才好。
京城与平阳离得远,柳家人做了什么事.我们也不知道.加上你不在你三姑母跟前,以她的为人,怕是早把曾向你捉亲的事都忘了!既然你大伯祖母要随你大伯母回京.又有兄弟姐妹同行,你就当跟去见见世面,再把亲事定下来,省得夜长梦多!文怡红了脸,低下头,半晌才小声道: 祖母糊涂了.孙女儿 ...就算跟去了,又怎好为自己说亲........卢老夫人却笑了笑: 此事我自会托给可靠之人o你不必发愁,柳家的行哥儿虽然才了出息,但武举人也算不得什么,那些军中的大人物即便才心招他为婿,也多半会观塑一阵,等他中了武进士再说o何况你三姑母夫妻二人也未必愿意他结下一门好亲,当初不就是为了这一点.你三姑母才看中你的么?文怡的脸更红了,但事关自己终生,她还是大着胆子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忧虑: 就怕如今事过境迁 ...柳姑父为了更上一层楼,会中意别家的女孩儿.....卢老夫人冷笑一声: 他巳是皇亲目戚,又深得皇帝信任,无论最近是否沾上麻烦,只要有贵人欲与他家结亲,他只怕未必乐意便宜了行哥儿!武举一事过后,他便是再糊涂.也会看出行哥儿不是愚钝之辈,而且对他全家心怀怨慰.若是结了好姻缘.岂不是添了依仗?!别看他一副打算为侄儿说门好亲助其平步青云的棋样,我看他最终多半会看中一户面上看着风光,实则对行哥儿半点助力都没才的人家!只有这样.才能将行哥儿的身份继续压制下去.哪怕是叫外人知道了,也无人能动摇他在族中的她位!文怡咬咬唇,对那位素未谋面的柳姑父生出几分怨气。
想了想.她才低声道: 孙女儿.....不知该不该去......祖母年纪大了,一人在家带着弟弟妹妹,又要管家,未免太过劳累...... 她很犹豫.不知该不该上京。
去了.她放不下祖母与弟弟.不去,又怕与柳东行的姻缘有变.....她很矛盾,活了两辈子,她似乎是头一回为了一个男子而做下这么多以前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可她还没忘记.自重生以来,她最大的愿塑,就是宗人平安康泰,生活富足安定。
难道要为了谋得一桩私心期盼的姻缘,而抛下家人远行么?前世的这个时候,正是祖母病重亡故之时.虽说如不诸事都改变了,但万一在她离家时.祖母的身体才什么变故,又该怎么办?!可是,留下来照顾祖母,也许......就意味着她与柳东行今生有缘无份.....她从没经历过这种矛盾,心底隐隐才些发痛.一股情绪漫入心房。
她觉得,那应该叫 不合 。
祖母.....与柳东行......她该怎么选?!卢老夫人看着孙女儿眼中浮现的犹疑、隐痛与坚定,不由得叹了口气,但心里也才几分欣慰。
她露出了慈爱的微笑.拉过孙女的手,让她在身边坐下,安抚道:不必担心祖母,萧老大夫才来过两回,我照他的吩咐吃药,身子已经调理得很好了。
他都发了话,你还担心什么呢?家务有仲大夫妻俩管着.康哥儿向来乖巧,顺哥儿和全哥儿都懂事了.不必让人操心,文悦那里有奶娘和丫头们.我怎么会累着呢?祖母答应你,身体一旦有不适之处,就立时请萧老大夫过来,如何?文怡听着心下稍稍安定了些,只是还才些闷闷的: 萧老常年云游四方行医,哪能依靠他呢?若是祖母身子不适,应该直接去城里请医术高明的大夫来才是!卢老夫人笑了:好,祖母就听你的。
放心吧,仲大一家子都是行事老到的,你只去几个月,又能出什么事?就当是为了安祖母的心,如何?文怡还要再说什么,卢老夫人便拉下脸来:你这是小瞧了祖母么?!当你一走,祖母就没法活了?!文怡再不敢说什么,卢老夫人才稍稍缓和了语气:若是你对行哥儿无意,不看重这门亲事,你就别去了!等明年你及了笈,祖母就给你另寻一门亲事。
你聂家舅母那里,不是正想牵线么?听一听也好,兴许是个好人家呢?前几日你四伯母娘家的嫂子到庄上做客,也跟了你四伯母过来请安,话里话外,都是要相看你的意思呢!刘家也算是名门了,并不辱没了你,只是不知道那家哥儿人品如何。
反正没了柳家,还会有别的好人家,我可是无所谓的!文怡脸涨得通红,这回却是气的。
她前世就是因为误信传言,对婚嫁心生恐惧,才会愤而出家的,随师傅在外几年,没少看那些大户人家里妻妾相争、夫妻反目的丑事。
自重生以来,她虽为了祖母,巳接受了自己定要嫁人的命运,可若不是遇上柳东行,她还是会对婚姻心怀恐惧。
若嫁的是柳东行还好,嫁给别人.....她立时打了个冷战,脸都白了:祖母!孙女儿不嫁那些人.......卢老夫人拍了拍她的手背:傻丫头,这是迟早的事!便是你再不愿意,也挡不住别人看中你!有些情面是拒不得的,刘家那边,因为你十五叔十五婶去了,族里还在服丧,因此只是试探口风,并未明说,祖母含糊几句,就混过去了。
等你小功过了,他家再提,因有你四伯母的情面在,咱们家就不好推拒了!便是拿柳家来做挡箭牌,万一柳家在京中为行哥儿订了亲,咱们岂不是尴尬?!例不如早做筹谋。
你听祖母的话,就当是出门玩几个月,见见世面,亲事自有别人料理!文怡心里又惧又气,这才记起,自家如今再不是从前那个绝户之家,不但有了嗣子承继香火,还得回了三十顷上等田地,连族里公中的产业,也恢复了每年的分红。
六房如今在顾庄算是个大户,仅在长房、二房之下,论富可能不如匪劫前的七房,但是有个诰命在,身份又不一般!六房人口又少,她还是唯一的亲骨肉,若是出嫁,必能得一笔丰厚的嫁妆。
单凭这一点.也足以吸引那些家中有适龄子弟的人家了!文怡咬住下唇,知道自已这回是一定要下决心了!不管怎样,至少她愿意嫁给柳东行,既然祖母这里有人照料,就为自已的未来搏一搏吧!卢老夫人看着孙女神色间的变化,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事不宜迟.她第二天就下了帖子,请蒋氏上门吃茶.然后委婉地提出了让其将孙女儿带去京城走动走动的请求。
蒋氏却正有心事,闻言先是一怔,继而喜出望外: 这事好啊!二老爷已经答应了.让我把五丫头和十丫头都带上呢!再添上九丫头.真真再好不过了!说来她年纪也有十四了吧?明年就及笈了,瞧着水葱一般清秀.行事又稳重.也是该说亲的时候了。
叔祖母放心.我一定为侄女儿寻个好人家!卢老夫人心下一凛,已经明白了她的用意.面上却仍保持着微笑:侄媳妇费心了,我想托侄媳妇带九丫头出门。
却不是为了说亲.不过.....也算是为了说亲......,、她挥手摒退侍从.才压低了声音道: 当日三姑太太回来省亲时,曾为九丫头说过一门亲事。
说来侄媳妇也认得.就是柳家那个大侄儿!蒋氏顿时愣住: 行哥儿?!怎么会是他?!姑太太回京后,并未向我提起呀?!卢老夫人闻言便拉长了脸: 我也正想问她呢!那天她当着你母亲和你四弟妹、五弟妹的面儿,就提了这件事,还大喇喇地命行哥儿跟九头亲近,也不避讳几个小辈。
我见行哥儿品性还算不错.便向她讨庚帖,她倒好,过后竟然一声不吭了,直到柳家人离庄,才有人送了庚帖过来.却从此就没了下文!侍候我孙女的一个丫头,昨儿随她去你们家走了一趟,回来便悄悄禀告我,说侄儿媳妇你从京城带来的丫头在议论.柳家正要为行哥儿议亲呢。
三姑太太这是什么意思?!当着众人的面硬要我应下亲事,如今却又要变卦,消息传出去了,我们九丫头怎么见人?!蒋氏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委屈地道: 侄儿媳妇真不曾听说过!若是侄儿媳妇知道了,早就上门质问姑太太了!那可是她娘家人!她怎能这样欺负人呢?!卢老夫人叹了口气: 我知道他柳家门第儿高,可当时听到三姑太太提亲的人这么多,事情要是才了变数,叫我们九丫头怎么办?本来嘛 ...我对行哥儿也不大满意,父母双亡,又是独生子.福缘未免太薄。
只是匪徒袭庄时,他一个人救下我们这么多族人,又连夜急奔搬救兵,六丫头和小七都是多亏了他.方才顺刑脱险,可见是个稳重可靠的孩子,把九丫头许给他.我也能放心......没想到.却是我们顾家的姑太太出了变故!..蒋氏瞪大了眼: 是行哥儿救的慧儿与安儿么?!怎的我听说是东平王世子?! 她眼里有着怀疑。
卢老夫人却是一脸不解: 你从哪里听说的?全族上上下下都知道是行哥儿救的人!东平王世子是后来才进屋的,不过因为六丫头受了惊吓,是他打了一巴掌.将六丫头打醒了,又送回你家.倒也算是救助过她吧。
小七却是行哥儿亲自送回来的.事后还在他身边守了两天两夜,直到小七伤势缓过来,行哥儿才安心离开呢! 说到这里.她便露出了不满: 那位东平王世子,不过是捡了个便宜功劳.便真当自己是顾氏一族的救命恩人了,把先前无论如何也不肯派人救助我们族人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若不是他,老十五未必会死呢!他手下的一位罗校尉要救我们的族人,还被他从重处罚.我们全族上下,除了几个昏了头的,全都在背地里骂他呢!蒋氏听得气愤不已: 原来如此!我竟不知他打过六丫头!姑太太居然跟我说,若不是东平王世子,我那一双儿女都要性命不保.害得我怠慢了真正的恩人! 随即又担心: 不知那行哥儿可会生了我的气?卢老夫人笑道:他是个谦逊知礼的孩子,虽不如东宁才学出众,却也没有傲气。
你是他长辈,只有他敬你的,哪有你敬他的道理?话不能这么说。
蒋氏正色道,他救了我的骨肉,我便一定要谢他!又道,既然柳家曾向叔祖母提过亲,那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一定要给我们个交待才行!姑太太虽是柳家主母,却也是顾家女儿,怎能帮着外人欺侮我顾氏女?!叔祖母放心,这事儿交给我!卢老夫人忙道:你也别责她太过了。
说来这门亲事巳经过了庚帖,便等于订下来了,以后等九丫头过门,她既是叔婆婆,又是堂姑姑,总是长辈,关系闹僵了反而不好。
我让九丫头随你进京,你找个合适的时候,提醒三姑太太一声,把婚事正式订下来,就罢了,等九丫头及了笈,再商量过门的日子。
我想三姑太太大概是贵人事忙,一时忘了行哥儿已经议过亲了,也是有的。
蒋氏不知道柳家夫妻对柳东行的顾忌,只是从传言中猜测柳家人大概是为了攀贵亲,便将原来议的亲事给忽视了。
她本就当了十几年宗妇,思想成了习惯,况且又对小姑有些怨言,于是便板着脸答道:叔祖母不必担忧,这事儿侄媳妇自有道理!心下暗暗决定,若是小姑真的猪油蒙了心,坚决要背信弃义,她定要为九侄女说一门好亲才行!且不说卢老夫人与蒋氏如何议定文怡随行上京之事,此时长房的芷院内,顾二老爷正面带得意地向妻子说起方才母亲于老夫人传他过去密谈的内容:母亲己经决定要随大嫂北上京城了,让五丫头和十丫头跟去,到时候母亲会在几家世交大族里,给她们姐妹选一门好亲事。
二太太段氏听了一愣,脸上有些不自在:可我已经吩咐去看人家了......康城有一大户,家主曾官至通判,生的嫡长子与五丫头同龄,嫡次子则比十丫头大一岁,我瞧着倒是都很合适 ...顾二老爷只是摆摆手:康城的官宦人家,哪里及得上京城的世家大族?!你休要多言,我己经答应母亲了。
然后又得意地翘起嘴角:母亲自知理亏,有心补偿我,因此答应帮我寻两位贵婿。
而且母亲还说,大哥成天推脱,就是不给我找好缺,她进京后,一定会时时催着大哥,为我挑个好地方......段氏脸色猛地一变。
(猜猜她为何要变脸色?求粉红~~~)第一百零五章 各怀鬼胎段氏嫁入顾家已有十几年,对这个家族的一此习俗十分了解,除去分宗搬离的一房外,其他族人即使是在外做官,又经商,也会留下部分家庭成员守着祖宅,当族中才事时,这些留守的族人就要代表自己所在的那一房,下决定或走出力办事。
即使是在外做官的长房大老爷,也不例外,而六房的六老太爷昔年也曾经在外地任官,当时他并无姬妾,便带了嫡妻与子女同行,只留下管家看房子,再扛族长照应,本以为是万无一失的,却弓得不少族人对此心生贪念,后来他死在任上,六老太太带着儿子回乡,颇吃了一番苦头,若不是族长处事公正又有子嗣。
只怕六房的产业都要被瓜分一空了。
段氏以代管的名义,执掌族中财务多年,对长房在六老太爷过世那一年忽然增添的几样位于平阳城内的产业早就啸了疑心,更对六房那位留乡守业的管家的名字,在那年年末出现在长房奴稗名单上也产生了几分逍想,无兆如何,卢老夫人没吭声当时的七老爷年纪也打了、这么多年过去从未听六房的人提起她也就没必要多说什么了。
六房没二话,并不代表别人不知道,长房作为始作捅者难道不会担心重蹈覆辙吗,因此如果顾二老爷真的要去外地做官,家里是一定要啸人留守的!段氏在那一瞬间心念电转,想起婆母于老夫人要去京城长住,继女与庶女都要随行,若是连丈夫都离开的话,家中除了她,还有谁能主持大局?!丈夫的庶长子文和只有六岁,能管什么用?总不能把妾室留下来吧?!妾室不见得比管家可靠多少,况且,若族中有大事要公决,问个小妾也是笑话!再说,她好不容易将家中大权收拢到手,就此拱手相送,还是送到妾室手上,她怎么也不甘心!段氏咬了咬唇,疑心这是婆婆在故意算计自己。
本来,文娴文娟姐妹俩,不乱哪一个嫁到康城那户人家去,都是极体面的婚事,段家也能以姻亲的名义沾点光。
可如今,她将孙女的婚事揽了过去,打了自己的脸,族人们一定会在暗中嘲笑自己的!若日后自己连随夫赴任都不能,便是留在家中执掌大权,又有什么意义?!如今族长之权旁落二房,身为诰命夫人的婆婆离家,她又没有丈夫撑腰,这顾氏一族上下有几个人会听她的?若是叫妾室随行在丈夫身边,又生出几个儿子来,叫她如何能忍?!段氏深吸一口气,看着丈夫面上得意的笑容,只觉得刺眼无比。
但大事要紧,她只能先忍住气,用尽可能柔和的语气问他:这倒是件好事,就怕婆婆在内宅,对外头的事也不清楚,叫大伯哄几句,便把他找来的职位当成是好缺了。
到时候,老爷反倒不好拒绝呢!顾二老爷却不以为然:这个你放心,母亲可不是寻常后院妇人,早年间也曾跟着父亲在外头见识过的,对那些官缺的好坏比我清楚多了。
再说,母亲行事向来周全,便是不知道大哥找来的是什么缺,也会托人在外头打听。
段氏咬咬牙,又微笑着道:那妾身就放心了......既如此,老爷也该早些做准备,要不要寻上一两位得力的幕客。
虽说可以请大伯荐几位来,但总比不上自己找的人称心如意。
还有到任后拜访上官要备的礼物,与同僚们打交道的规矩......都要开始预备了,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
顾二老爷哪里知道这些?皱着眉头回想当年兄长出门赴任时要做的事,便不耐烦地摆摆手:等任命下来后再说吧,如今连地方与官职都闹不清呢,如何预备?!是。
段氏柔顺地应了一声,又道,虽然八字都还没有一撇,但有些事倒可以先做准备。
若是大伯那边上了心,年底前就该有信来了,冬衣总该多做几套,被褥也该预备些,若是我们年前就出发,还得先备好给族人的年礼,省的到时候我们不在,家里人误了礼数。
顾二老爷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些事有你打点就是了。
便是我不在,你也能办好,何必早早备下?!兴许要等开春后才有准信呢?我可不愿寒冬腊月地出门!段氏心下发凉,勉强笑道:老爷说什么呢?妾身自然是要陪在你身边的……顾二老爷笑道:夫人有心了,但家里少不了你,再说,和哥儿、孝哥儿都还小呢,不好随我出远门,倒不如留在族里读书。
万姨娘我也不带了,让她留在家里帮你,过两年十丫头也要嫁人了,她可以帮着预备嫁妆。
就让丰儿随我出门吧,她在母亲身边侍候了几年,也见过些世面,比一些小户人家的正室还要强些,和哥儿今年有六岁了吧?用不着生母陪伴,就让她随我去吧。
段氏一口气差点儿上不来,知道自己的不祥预感是真的应验了。
万姨娘是十小姐文娟生母,是个老实巴交的庄户女儿,年级又大了,没什么需要提防的,可那丰儿却是婆婆于老夫人旧时的亲信大丫头,不但长得花容月貌,人也伶俐,在她面前总是一副老实模样,背地里却是心思难测。
让这么一个人跟在丈夫身边,还是生了长子的,她是傻子才会放心!然而,无论她心里有多不情愿,也不能当着丈夫的面说什么,只能勉强笑着附和几句。
但当丈夫一离开,她的脸色便顿时沉了下来。
玉蛾与玉蜓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后者见段氏面色难看,便问:太太,你身子不舒服么?要不要请大夫来瞧瞧?玉蛾却眉梢一动,没吭声。
请大夫来瞧,岂不是等于告诉所有人,她刚与丈夫说过话,便气倒了么?段氏恼火地瞪了玉蜓一眼,后者只觉得莫名其妙,又忍不住心下委屈。
玉蛾走到段氏身边,轻声道:方才奴婢见老爷往丰姨娘屋里去了,可是丰姨娘 又在老爷跟前说了太太的闲话?段氏叹了口气,摇摇头,犹豫了一下,才道:老太太跟你们老爷说,这回上京,打算催大老爷为老爷谋一个好缺,让他放外任!玉蜓又是一喜:这可是好事啊,恭喜太太了!段氏没好气地冷哼一声。
玉蛾眼珠子一转,笑道:这倒不是坏事,老爷有了体面,太太也同样体面,只是……不知老爷赴外任,太太可要随行?段氏又叹了口气:怕是不能了,别说两个哥儿都还小,小姐们又要随老太太上京,我在走了,这个家要交给谁呢?!玉蜓张大了嘴,愁眉苦脸地想了想:那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家中大权是不能旁落的,可叫丰姨娘跟去任上作威作福,她也不甘心!段氏想了想,咬了咬牙:只好再寻一个帮手了!想到这里,她不由得看向玉蜓与玉蛾二人,有些犹豫不决。
这两个丫头都是她身边的亲信之人,玉蜓不够精明,也没什么眼色,但胜在颜色好,容易拿捏。
玉蛾容貌稍逊一筹,但行事有分寸,也更合她心意,可她平日管家对其颇为倚重,有些舍不得这个帮手。
一时间,她不知该选哪一个。
玉蜒与玉蛾见主母沉默,也不知该说什么,不一会儿,便被打发出去了。
到了廊下,玉蛾见四周无人,便上前拦了玉蜒一把,瞪她道:你方才怎的这般没眼色?!没瞧见太太正烦心么?!居煞还敢说恭喜?!玉蜒不服气了:老爷要做官,这难道不是喜事?为何不能说恭喜?!你不也说了么?!玉蛾叹道:蠢材蠢材!老爷若是去了外地做官,太太就一定得留在家中料理家务了,更别说如今老太太要上京,还带了五小姐与十小姐同行!这么一来,万姨娘是早就失了宠的.倒也罢了.丰姨娘却是一定要跟老爷出门的,太太心里怎会痛快?!玉蜒掩口惊呼:怎么办?我竟一时没想起来!玉蛾摇头叹道:能才什么法子?老爷宠丰姨娘宠得紧,她又生了老爷的长子,便是太太,也不能随意拿捏她。
偏偏除了她,就没别人能随行了。
总不能让太太再替老爷纳一个妾,与丰姨娘争宠吧?!外头的人,哪里信得过?就怕她一旦得势,会反咬我们太太一口呢!她唉声叹气地又摇了摇头,才嘱咐玉蜒:这些话你千万莫要与人说去!免得别人听了要说太太闲话!然后便走了。
玉蜒站在原地,一双眼珠子转了又转,急地脸一红,偷笑一声,又赶紧左右看看,方才走开,只是一路上,那眼晴中隐隐漾出一抹春意来。
晚间,蒋氏服侍婆婆于老夫人用了药,便将今日在六房做客时,卢老夫人所托之事禀报上去。
于老夫人叹道:这事儿我知道,当日还是我捉醒你小姑,提出这桩婚事的。
蒋氏吃惊地道:原来是婆婆的主意?!于老夫人点点头:你可知道那柳东行的身世?蒋氏犹豫了一下:倒是听说过一些风声。
于老夫人叹了口气:你小姑一时糊涂,为了出口气,便叫人暗中偏造些流言,把那个孩子说成是柳姑老爷的骨肉,还是生母身份不明的奸生子,想让人识会了他的身份,日后那孩子就没法跟东宁争那宗长之位了!蒋氏瞪大了眼:这...这也太离谱了些,族谱上总是才记载的,这法子能管什么用?!姑老爷若有奸生的长子,难道就是好名声了?!一有不慎,连姑太太的名声也坏了,她怎的如此糊涂?!就因为如此,我教训了她几句,又见她有意在顾家为行哥儿觅一门亲事,我便推荐了九丫头,那时候六房没有子嗣,家产也不算丰厚,行哥儿娶了九丫头,是得不到助力的,也省的日后多事。
她犹豫了许久,还看中了族里别的女孩儿,最终才选中了九丫头,又当着你四弟妹、五弟妹的面儿,向你六婶娘提了亲。
说到这里,于老夫人皱了皱眉,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你六婶娘当时提起了行哥儿的身世,让你小姑有些下不来台,事后便连庚帖都没送过去。
咦?!蒋氏讶然,可是六婶娘说,庚帖已经送过去了呀?!于老夫人垂下眼帘:我有些怀疑……行哥儿自己看中了九丫头,见你小姑没动静,便自个儿写了庚帖送过去。
他的生辰八字,只有柳家人知道,可柳家随行的人中,除了他,还有谁敢无视你小姑的意思?!只看他瞒着家里去考武举,就知道他绝非愚钝之辈了!蒋氏想了想:这倒不是坏事,虽说六房如今有了嗣子,资产也收回去了,但跟咱们家还是不能比的。
且六婶娘与九丫头又向来与我们交好。
九丫头嫁给行哥儿,将来行哥儿便是对姑太太与姑老爷有再多的怨言,也会看在九丫头的面上,缓上几分。
我也是这个意思。
于老夫人眼中闪过一道精光,我们回京后,无论用什么法子,都不能让柳家坏了这门亲事。
一来,是九丫头的事已经有族人知道了,一旦婚事不成,六房对长房生了怨恨,便伤了亲族情分;二来,行哥儿若是攀了贵亲,日后必然对你小姑与东宁不利,便是结了不得力的姻亲,单凭他得到的几位大人物的赏识,也迟早会成了气候,对你小姑与东宁有害无益。
只有九丫头,是最稳妥的人选。
若是你小姑又犯了糊涂,转不过这个弯来,你就让她来见我,我必要将她说服!蒋氏郑重点头:婆婆放心!她背转身去端茶碗,眼中却闪过意味不明的光。
原来小姑反口不认这门亲事,是因为被六婶伤了脸面!哼,明明是顾家的女儿,却接二连三地出尔反尔,背信弃义,想另攀高枝儿,做梦!慧儿是运气不好,名声坏了,她身为母亲,只能暗地里伤心,却没法硬逼着知情的柳家答应娶女儿,可九侄女却是一点错处也没有的,她绝不会让小姑再次得逞!第一百零六章 临别依依长房的出行计划不久便定了下来。
因于老夫人有病在身,二太太段氏曾提议开春后再出发,但遭到了所有人的反对,最后只好折衷,改走水路,沿太平江坐船南下康城,再转入东江前往归海,然后沿海路北上,折回京城。
这么走要比陆路费时,但要稳妥舒适得多。
于老夫人便是没病,也是几十岁的老人了,便颌首认可了这个方案。
既要走水路,又是在将近入冬的时候,为了避免遇上河水结冰、阻碍行程的情况,众人必须尽快起程,赶在太平江与东江一带水域结冰前,到达归海。
于是,日子就定在了十月十五那日。
十月十五一大早,父怡便梳洗完毕,穿好新做的薄棉袄裙,披上厚厚的斗篷,带着丫头前往祖毋的院子请安。
九房的文顺、文全兄弟已经搬回了自家宅院,后院便空了出来,只是考虑到十五太太是在这里断气的,别人倒罢了,对年纪已大的卢老夫人而言,未免有些忌讳。
文怡正担心祖母会有个万一呢,便坚决反对她搬回去,只从收回来的宣和堂东西两路宅院中,选出一个最为完好又最舒适的,让仲管家带人略加修整,打掉间隔的外墙,再将房舍内部装饰一番,才让祖母带着弟弟与小堂妹搬了进去。
如今卢老夫人所住的这个院子,取名为颐年堂,位于宅子东南角,无论是从前院还是从正院进出,甚至前住后院和厨房,都很方便。
院子有两进,共有十二间房,足够住下一老二小三位主人,以及侍候的人手。
文怡还把相邻的小院子收抬出来,将赵嬷嬷迁了过去,再添上两个小丫头陪伴,好让她能享享清福。
文怡刚走进颐年堂,便看到赵嬷嬷穿着一身崭新的象牙色对襟袄儿、褐色马面裙,外头罩着驼色蝙蝠刺锈比甲,头上还围着黑绒缀珠的护额,插了两根赤金簪子,打扮得体体面面的,站在廊下正拉着石楠说话。
石楠一边听,一边点着头,十分恭敬的模样。
文怡便笑着走上去道:嬷嬷今儿来得真早,瞧这一身,真真体面!嬷嬷早该这么打扮起来了!赵嬷嬷一听便不好意思地掩了脸:瞧小姐说的什么话?!老奴一把年纪了,还打扮什么呀?这不是因为要出远门么?都是为了咱们家的体面!卢老夫人因不能陪孙女北上,便让赵嬷嬷随行照应,想着她是个积年的老人,也见过世面,若有什么不方便的事,孙女儿不好开口,她可以出面。
因此文怡早早便吩咐要给赵嬷嬷置办新的出门衣裳,闻言自然明白她的意思,只是笑而不语,挽着她的手臀进门。
卢老夫人正在屋里听着仲娘子禀报行事装车的事宜,又嘱咐了许多话,见孙女与赵嬷嬷进来了,便道:要注意的事我先前已经说了许多遍了,也不必再啰嗦,你只要记住,遇到什么难以决断的事,就跟你嬷嬷商量,别一个人自作主张。
文怡忙郑重应下。
卢老夫人又对赵嬷嬷叹道:她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出远门,你多替我照应着些。
赵嬷嬷忙道:老夫人放心吧,我一定把小姐照应好了!卢老夫人稍稍松了口气,忽又记起一件事:对了,你随我来,我有东西交给你。
赵嬷嬷有些好奇,忙随她往里间走,迎春要上来搀扶卢老夫人,却被她打发了出去。
文怡猜想祖母大概是有什么要紧东西要交给赵嬷嬷,也不多问,转到东暖阁里,见文康正扒在炕桌上写大字,水荭就坐在他对面低头做针线,瞧见她进来,忙起身相迎:小姐来了。
文康猛地抬头,将笔一丢,便扑下炕来,吓得文怡忙忙上前接住,板起脸数落道:瞧你这个猴样儿!急什么呢?若是摔着了可怎么办?!文康缩缩脑袋,乖乖说:我下回不敢了。
.接着又着急地问:九姐姐,你是要出远门么?要去多久?康儿舍不得你......文怡笑了,抱着他坐上炕,摸摸他的头道:九姐姐要陪大伯母上京,几个月就回来了。
九姐姐也舍不得祖母与康儿、悦儿,不知道康儿在这几个月里,是不是会乖乖地,好好吃饭,好好学字?文康眨着大眼点头:康儿会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学字。
六哥昨儿才教了我两个字,十一哥也教了我两个。
他伸出短短的小指头,数了数,加起来一共四个......祖母也教了四个,所以有八个了.....我一天学八个,一个月....三十天...就是..就是...算不出来了。
文怡笑着抱住他:就是二百四十个!康儿真厉害!比姐姐小时候强多了!等姐姐回来,康儿就把学会的字全都写给姐姐看,好不好?文康笑得小脸通红,大力点头,不过很快又有些迟疑地缩了缩脖子:若是我忘了怎么办......姐姐不要骂我......文怡笑道:忘了也不要紧,重新记住就好了。
康儿也不必贪多,记牢最重要!等到明年你满了五岁生日,就去跟你哥哥们一起念书,好不好?文康大力点头,两只眼晴因为兴奋而闪闪发亮:姐姐姐姐,你到时候会一起去么?妹妹会一起去么?!文怡柔声道:姐姐不跟你们一起去,不过姐姐会在家里等你回来的,妹妹年纪还小,过几年她长大了,就要到别的学堂里上学,跟你们不在一块儿,不过你们从学里回来后,可以在一处温习功课,也可以一起玩要。
文康听了,十分高兴:好啊好啊!我到时候要教妹妹玩陀螺!我最会玩陀螺了!祖母前儿还答应我,要给我做新的、好看的陀螺呢!不过他很快又耸拉下小脸:可是六哥说我不该想着玩....文怡心知这是什么缘故,便微笑着拍拍他的小脑袋:那是因为康儿已经长大很多了,不再象以前位样只知道玩,还学会了写字,马上就要开始续书了。
六哥是希塑你有出息,因此才这样教导你。
今日姐姐要出远门,要有几个月的时间不在家,在这段日子里,你就是家里最大的孩子,还是个男子汉,你能不能答应姐姐,要照顾好祖母,照顾好妹妹?文康听了,忙郑重点头:我知道了,我是男子汉,我会照顾好祖母,照顾好妹妹!接着又红着小脸伸手拉了拉文怡的袖子:不过....姐姐可得记得早些回来.....康儿很多东西都不会呢.....文怡笑着点头。
仲娘子在外间报说:老夫人,早饭已经备好了,长房那边来人传话,说巳时开船。
知道了。
卢老夫人的声音从西屋那边传来,文怡忙抱了文康下炕:走,咱们吃早饭去!一家人坐在一起吃过饭,文怡便正式向祖母拜别了。
这是她重生后头一回离家如此之久,一时不舍,便哽咽道:祖母好歹多留心天气,起了冷风要添衣,身子一有不适,就去请大夫....若有什么事要办的,只管吩咐管家去办,不然让六哥帮把手历练历练也好..若是闷了,就请几位伯母、婶娘过来说说话,不要轻易出门,免得吹了风着凉....想什么吃的、玩的,都别有顾虑,萧老大夫开的药,每天都要记得喝......卢老夫人微微红了眼圈,勉强笑道:你当你祖母我如此无用么?放心,我会照应好自己的!我还等着看è涅*磐你出嫁、康儿娶亲呢!随即有些不自然é小星@星?地撇过头é手打é去,问石楠:可都打点好了?东西没有遗漏吧?石楠红着眼圈道:都装好车子,已经清点过,并无遗漏。
卢老夫人点点头,回头再看孙女,又撇开了头:你嬷嬷年纪大了,路上多注意些,别让她出什么差错。
文怡含泪点头,赵嬷嬷忙道:好啦好啦,又不是一去不回头,有什么可伤心的?老夫人,您就当是小姐去了西山庄子上小住几个月!想想以后的好事吧!又劝文怡,小姐,你再这样,老夫人岂不是更伤心?!文怡忙擦去泪水,露出一个笑:嬷嬷说得是。
祖母千万保重身体,孙女儿去了,想必开春就能回来。
有大伯祖母与大伯父、大伯母的照拂,又有姐妹们陪伴,孙女儿一切都好,您不必牵挂。
卢老夫人点点头,嘴角也带上了一抹笑意:在长辈家里做客,行事需谨慎,礼数不可缺。
文怡郑重应下:是。
又有丫环送了棉垫上来,文怡跪下行了大礼拜别,方才在家人的护送下,坐上小马车,前往码头。
长房备下的船已经候在码头上了。
船有三艘,一艘大的上等船,是长房一家与文怡带着近身侍婢坐的,两艘中等大小的船,则是供随行男女仆妇所坐。
六房众人才到码头,小XX手打便有长房的管事迎了上来,é小星星¥手*打将文怡迎到船边,又禀告说:老太太与大太太和三位小姐已经在船上了,二太太也在船上送信。
文怡点点头,便往大船的方向走,却望见前方搭在码头边与船舷之间的木板边上,可柔正怔怔地挡在路中央,盯着大船瞧。
她稍一迟疑,便问:段妹妹是来送行的?有心了。
可柔转过头来,原本苍白憔悴的小脸忽地一亮:九姐姐!你也要去京城么?能不能.....能不能帮我个忙?!眼中泄露出一抹疯狂之色。
文格一怔,心中立时想起了她对柳东宁的执着,眼下柳东宁也许就在京城,她要自己帮的忙,会是什么?!文怡警惕地道:若是段妹妹想我稍些京城风物回来,倒是极容易的,但除此之外,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我这一去,住的是深宅大院,又不能出门见人,行事远不如在家里方便。
可柔的神色顿时黯淡下来:是么......那......那......不等她那完,文怡便朝身后的冬葵使了个眼色,冬葵立时会意地搀住赵嬷嬷:嬷嬷当心脚下!又笑着对文怡说:小姐,时候不早了,该上船了。
文怡应了声,回头去看可柔,可柔却还站在那里不动,这回是长房的管事看不过眼了,咳了一声,微慢地道:段家表小姐,你挡了我们九小姐的道了!可柔这才醒过神来,小脸涨红,忿恨地瞪了他一眼,扭头走开几步,让出路来。
二太太段氏出现在甲板上,看着精神不大利索,见了文怡,笑得也有几分勉强:九丫头来了?正好,船要出发了,早些出发,也好早些到康城。
随行在侧的玉蛾非常有眼色的搀着她下了船,又小声招呼可柔:表小姐,要走了。
可柔不舍地再看了那船一眼,才一步三回头地跟在姑母身后离开。
走得远了,文怡还隐约听到段氏问玉蛾:怎么不见玉蜓?玉蛾答道:方才老爷送行时哭得厉害,玉蜓怕他有个好歹,就先侍候老爷回去了。
段氏闻言脚下一停,方才继续往前走。
文怡隐隐觉得有几分不妙,但事关族中长辈的家务事,也不好多说什么,便要与赵嬷嬷一同上船。
谁知上了船,向于老夫人和蒋氏请过安,要安排舱房时,她们才知道,大船的房间不多,每位少爷小姐都有两个丫头随行,大老太太那里更是有四个丫头、四个婆子à?涅@盘,加上大太太蒋氏身边的,船上只能空出两间舱房来了。
文怡一行五人,两个丫头冬葵与秀竹,一个赵嬷嬷,再加上一个何家的,是绝对住不下的。
赵嬷嬷便坚持要移到后面的船上去,顺便带走一个何家的,让冬葵、秀竹竹两人陪着文怡住在大船上。
大船要比中等船只稳当,而赵嬷嬷年纪又大了,因此文怡心中有些不乐意。
赵嬷嬷便小声道:小姐别糊涂!若嬷嬷与你都住大船,哪里还容得下两个丫头?!嬷嬷又不比年轻人动作利索!没得委屈了你!倒不如让嬷嬷与何嫂子住在后头,也有个人说话,小姐身边也有人服侍了,这样办最好!嬷嬷身体好着呢,别把嬷嬷当成纸糊的!文怡犹豫了半日,方才勉强答应了。
赵嬷嬷带着何家的去了别的船,文怡带着冬葵与秀竹住进舱中,看着丫头们收拾房间,她略一踌躇,便起身去寻姐妹们说话。
丫头们告诉她,小姐们都在上头的船舱里陪老太太与大太太说话呢,文怡便又转回甲板上,忽的一阵大风吹来,吹得船帆哗哗作响。
文怡摁住裙摆,按住头发,却忽然感觉到一道光照在脸上,她眯着眼睛,手搭凉棚,转头朝光的方向望去,原来是太阳从云层里冒了出来,映在水面上,俨然是万丈金波。
她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顺着江面张望,只见前方一片开阔,似乎遥无边际。
船工的吆喝声响起,要开船了。
第一百零七章 水路通津坐船旅行并不是一件令人愉快的事。
起初一两日还好。
文怡重生前也坐过船走过水路,但因为当初出家离乡时,是走陆路离开的,因此这还是她头一回坐船离开家乡,颇有几分新鲜感。
加上江面风光秀美,她除了陪长辈们说说话,便时不时到甲板上看风景,看那万丈波涛汹涌,只觉得胸中也开阔了许多。
此时还是初冬时节,有了太阳照耀,便是江上风大些,也不让人觉得冷,而且船走得不算快,又有厚实的斗篷御风,文怡很是悠然自得。
船过了平阳城后,江上船只多了,再逗留在甲板上,便有进不便。
文怡这才回到楼船里,坐在窗边的椅子上,喝喝茶,看看外头的风景,与姐妹们说说话,倒也颇有一番乐趣。
船走了一日半,便抵达了康城港口。
这里是太平江与东江交汇之处,既是方圆五百里内最大的城市,又是平康地区最大的商贸中心,据说有近百万人口聚居,光是港口里停靠的船只,就有数千艘,这还是因为时近年末,许多商人担心江水结冰,会阻碍行程,因此转到别处去了,若是春夏秋时节,船只最多可达两万余艇,整个港口都会被塞满。
文怡听着长房位于康城的店铺掌柜赵孟介绍康城的风土人情与繁华景致,心中不由得暗暗感叹。
她前世也曾路过康城,只是当时跟着师傅,出家人囊中羞涩,因此坐的是最低等的客运大棚船,住的是城中一座小庵堂漏雨的厢房,吃的也是百姓施舍的饭菜,每日只是随师傅四处化缘,或是讨有钱人家太太、奶奶们的欢心,哪里有闲心去欣赏这座大埠的繁华?便是从大街上走过,她也没功夫瞄那进商铺里琳琅满目的货物一眼。
如今家中富足,又没什么忧心之事,她听着赵孟的巧舌如簧,倒有几分意动,想去城里见识见识了。
她与那些长年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有一点不同,就是深信人不论男女老少,都要在外头多走动、多见世面,方能增长见识,否则偏安一隅,便是本身再聪慧,也难免思想浅薄。
康城既是大下大港之一,虽比不得归海城,却也颇负盛名,她马上就要到京城去了,在康城开开眼界,也是有好处的。
那赵孟有五十来岁年纪,个子矮矮胖胖,一张圆脸上长着一双细长的小眼,笑起来如同弥勒佛般,加上腆着个大肚子,嘴巴又能说会道,让人一见就觉得讨喜。
但他能掌管顾家长房名下位于康城的所有商铺,自然不是只靠长了个讨喜模样,或者能说会道而已,还十分有眼色,兼且有息灵通。
他早听说顾家六房如令已经有了嗣子,又收回了族产,家业是越发兴旺了,眼前这位九小姐,是顾家的独苗,听说十分得当家的六老太太宠爱,本人年纪虽小,却也是极能干的,心里早就盘算开了。
他笑眯眯地道:九小姐若是有意到城里走一走,就跟老太太和大太太说一声,请少爷和其他小姐们一道,极便宜的。
铺子里有干净的马车,伙计们也懂规矩,不会让小姐们到不合适的地方去。
城里有几个园子,是一些体面人家建来消暑避寒的,其中一个还是从前康王府的产业,如今只要派人去打个招呼,就能去玩一日。
若是小姐们不想去外人的地方,咱们家在城里有几个铺子,常有达官贵人家的女眷去逛,小姐们便到铺子里瞧瞧如何?文怡听说过长房的铺子,有卖绸缎的、卖金珠首饰的,也有卖书籍文房的,她对衣料首饰之类的东西,倒是没什么兴趣。
家里常用的,她不必去这些地方买,自有人送到家里来;而不常用的,她也没心思去买,如今的六房还没富贵到任她挥霍的地步。
倒是那个卖书籍文房的铺子,她有些心动,曾听大表哥提过,康城的书店里有各种游记,记载了天下名山大川的秀美风光,或是各地风土人情,甚至有介绍外洋典故的,她也想给自己买几本,这一路上可作消遣。
赵孟偷看她神色,又笑着添了一句:小姐们要进京,难免要出门做客,便是衣裳一时来不及做新的,首饰也该添几样,或是有新奇的玩意儿,买一两样也使得,送人也是好的。
听说京中如今正时兴外洋来的玩物呢!什么水晶瓶子盛的香水儿、金镶宝石的小怀表、五彩宝石嵌的金镯子、象牙雕的小船儿......城里应有尽有!便是咱们家的铺子旁,也有一家这样卖洋货的店呢!文怡还在犹豫,刚走进楼船里的文娟先开口了:真有这样好玩的东西?那我可真要去瞧瞧了!说罢便笑着拉坐在角落里打盹的文安,七哥哥,咱们一块儿逛逛去吧?文安不耐烦地怡起头,手还掩着一边脸颊:去去去!哪个要去逛?!五姐姐还病着呢,你倒有闲心去玩了?!说得文娟一脸悻悻然地,耸拉着小脸,生气地往旁边一坐。
文娴自打出发半日后,便开始晕船,一整天都没吃下一口饭,连喝水都要吐,小脸煞白,连说话都没了力气。
这也是顾家的船走得这么慢,又在康城停靠逗留的原因。
方才赵孟受召过来时,便带来了一位熟识的大夫,眼下正在船中为文娴诊治。
文怡听到文安的话,暗暗惭愧了一下,便问文娟:五姐姐可好些了?文娟闷闷地道:还是那个样儿,只略比行船时好些,大夫已开了药,我方才求祖母跟大伯母说,在这里略停两日,等姐姐好进再走,可大伯母却有些不乐意......文安微微冷笑:祖母还没事呢,要这三条船的人都等她一个,只怕五姐姐自个儿都不好意思了!文娟不服气: 五姐姐自己也说了不用,是我心疼她,才求的祖母!祖母也说了,若是实在不行,就多停两日,等姐姐好些再说。
到底是亲孙女儿,祖母自个儿也心疼呢!文安一脸不以为然。
文怡才些头疼.忙劝他们: 别吵了,仔细赵管事瞧了笑话! 兄妹俩这才消停些。
赵孟却是一脸笑眯眯地道: 十小姐,五小姐是少坐船.才会觉得晕.眼下水路正是平稳的时候,再熬两日,就能习惯了。
若是一觉得不适.便停下来歇两天再走,这停停走走的,反而会一路晕下去呢!您放心.小的今儿带来的这位大夫,最擅长治晕船了.有个家传秘方儿,一吃下去.包管妥当!文娟漫不轻心地应了句: 希塑如此。
又兴致勃勃地问起:城里还才什么好玩的?你快给我说说!文安在旁嗤笑: 你又进不了城.就算听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样儿的.管什么用?!文娟瞪他: 听听又怎么了?船上如此无聊.听来消遣也好.回头五姐姐好了.我也可以告诉她,让她高兴高兴!文怡叹了口气,对赵孟道: 虽然我们也想去城里见识见识.但眼下实在是不方便,我等会儿去请大伯祖母与大伯母的示下,看她们怎么说.再来回复赵掌柜吧。
..赵孟自然是笑眯眯地应了。
文怡劝了文安文娟几句,见那大夫从舱房里上来了.忙派冬葵去问.后者回来禀报说: 开了方子.巳经让人熬药去了。
大夫还留了一小匣药膏,说是擦了可以止晕船.五小姐擦了,似乎精神好了些。
文怡闻言忙叫过文娟,下舱房里去看文娴,果然见她脸色稍有起色,只是仍旧有气无力的.便把那下船进城游玩的兴致打消了几分,只坐在床边轻声安慰她。
文娟则在于老夫人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被她瞪了一眼: 胡说!咱们是什么样儿的人家?抛头露面的成何体统?!文娟不甘心拖小声道: 又不是到别的地方去,不过是咱们家的铺子.帝年听家里人说起那铺子里的货物如何新奇,却从未亲眼见过.孙女儿也不过是想开开眼界......再说,五姐姐这般模样,留在船上也是难受,不如送到铺子后院里休养两日,只怕就好了!蒋氏皱了皱眉: 咱们起程巳经迟了.路上再耽搁,若是不能赶在江水结冰前到达归海城.就要堵在路上了,那可得开未冰化了才能继续走。
天寒她冻的,我们倒还罢了,老太太如何禁得住?!文娴弱弱地道: 怎能因为我一个人,就耽误了祖母与伯母的行程?我没事的,伯母只管让船家起程就是......但马上就感觉到一阵头晕.无力地倒回枕边。
文娟咬了咬唇,虽是不甘不愿的。
但也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几个月里她在祖母跟前还算有点体面.但终究不好放肆太过。
文怡见状便笑着打圆场: 方才在上面,赵掌柜的提过,象五姐姐这样的,只要多坐两日船,习惯了就没事了.若是走两日.歇两日。
反而更难受呢。
如今且让姐姐喝了药试试,若还能支持,再起程吧。
至手城里的景致.横竖这里离顾庄也近,日后再来也是一样的。
若是怕船上闷,不如让赵管事过来说说城中趣事,消遣一二,也就是了。
蒋氏脸色好看了些.面上也有了笑意: 这话说得是。
其实咱们自家铺子里的东西,叫人送来瞧也是一样的,何必非要进城去? 便让婆子去吩咐那赵孟,让他把几个铺子里的新奇物事.都打点了送过来给于老夫人与儿女、侄女们看。
文怡哑然。
文娟倒是很高兴,连于老夫人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赵孟听了这个命今,脸上笑容依旧,额上却冒出汗来.但东家吩咐了,他也只好干笑着道: 既如此,小的这就回铺子里打点。
正要转身下船,却看到一行人抬着两顶小轿在码头上往这边走来.那小轿十分眼熟,他想了想.立时大惊失色,急急下船迎上前去。
为首的那顶小轿轿帘一掀,一个窈窕的身影弯腰走了下来,却正是文慧。
她身上穿着崭新的海棠红小袄、宝蓝色缠枚牡丹绣花马面裙,外披大红羽缎斗篷.头上插着一根多宝金步摇.五彩宝石晃呀晃的.在太阳光底下十分显眼。
她抬起头来.看了看船上,嫣然一笑,便招呼着身后随侍的丫头婆子们,往船板走来。
等她上了船,文怡等人已经得了消息上了甲板,见她一身新衣,都吃了一惊。
蒋氏忙拉着她进了楼舱,上下打量一番。
方才问: 这是才刚进缄买的?文怡点点头,又笑着凑到母亲身边: 您闻闻,这是熏风阁才进的新香.说是西洋来的,女儿闻着倒才几分象桂花的味儿,跟京里香铺出的香比,略清雅些,闻着也不讨厌。
女儿还替母亲买了一瓶玫瑰香的.一瓶百合香的.回头母亲试了看喜欢哪一种?蒋氏从来对女儿都是千依百顺的,见女儿穿了小半年粗衣布裙.连粉都没心情擦.巳经心疼得不行了,如今见女儿打扮一新,别有一番妩媚风度,又懂得李顺,便乐得合不拢嘴: 你这孩子.就知道嘴甜!以后想要再下船,好歹跟我说一声,不然遇到事可怎么好?文慧撅嘴道: 母亲又教训人了!女儿这回可没胡闹.您瞧瞧.我带了十来个人呢!又是坐轿子去的,能遇到什么事?您放心,这一路上女儿安份得很.没叫不三不四的人看见!蒋氏听了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兴致勃勃地拉着女儿去瞧带回来的东西,倒是于老夫人脸色不大好看.连文慧专门为她买的沉香手串也只是扫了一眼,便推说江风吹得头疼,回舱去了。
后来赵孟送了几箱铺子里的货物来,她也没心情去瞧,只才蒋氏与文娟各挑了两样首饰.文娟还替文娴桃了两件。
文慧看不上眼.文安则赏玩一番后.又丢开手了。
倒是文抬见文娴的气色略有好转.便暗地里让丫头去找何家的.让她陪着赵嬷嬷.租了辆马车进城转了一圈,买了几样特产,再往聂珩提过的书铺里寻了两本游记来。
赵嬷嬷与何家的回到港口,便到大船上来与文怡说估.提起城中热闹,百业兴旺,她们还到康城书院走了一圈.看看聂家表少爷曾读过书的地方是什么样的,以后兴许连十七少爷也要去那里读书呢。
那里书铺文房店都极多,衣食住行也方便.还有许多专门租给外地学子的小宅.又干净又请雅,租金虽偏贵,却仍旧供不应求。
文怡听了心中一动:家中田产虽不少,但看天吃饭,若是遇上灾年.收成便要大打折扣,既有几个余钱,不如在康城置几个这样的小宅,租与学子,倒是个长久的营生......第一百零八章 巧言辩解在康城置房产的事,不是一两天就能办妥的,文怡虑及眼中正在赶路.便将这个念头暂时按下不表。
第二天.文娴的气色有了好转,看来应该是那药起了作用。
于老夫人与文怡、文娟也放心了些,蒋氏立时便吩咐下去,让家人准备起航。
于是顾宗的船在康城逗留一夜后.再次驶入了东江。
离开康城后,一路都是水,便是遇上几个小城镇,也远不如康城繁华,只能聊以补充船上食水而巳.因此船上的日子就变得十分无聊起来,连一向耐得住性子的文怡与文娴,也不得不成天坐在棋盘前,用不大擅长的棋艺来打发时间。
Djrose手打。
至于文慧文安和文娟,早就忍不住了。
船一停便闹着要上岸去逛.哪怕明知道那只是个小渔村也不倒外,被于老夫人数落一通。
方才罢了。
最后文安没忍住.寻了个借口,搬到了后面一艘船上,那里有他几个熟悉的小厮。
可以陪着玩闹,比起留在大船上被一群老少女眷包围要强一些。
文安走了,大船上越发无聊,蒋氏、文慧等人成天陪在于老夫人身边说笑.也才些撑不住了。
还是于老夫人不耐烦,只说头疼,窝回舱房中,蒋氏也只好陪着,文慧便脱了身出来,在船上四处走动。
摸摸这里,摸摸那里,甚至还要亲手试一试掌舵,船工吓破了胆,好说歹说,千求万求,才将她打发回楼舱里。
文慧无事可做.便来寻文娴与文怡。
她虽然埋怨文娴这位姐姐在自己被送往庵堂请修时不闻不问,但在船上无聊得久了,也顽不得许多.想着对方这些日子的态度还算和煦,便要拉着人说话,只不过是话里话外带了几根刺而已。
文娴只作不知,还劝她: 六妹妹,如不要赶路。
比起坐马车,巳经舒服多了.你且忍耐些时日吧,持回了京,你有多少玩不得?偏要在这时候四处转悠,倘或一时不慎.掉进水里.可不是玩儿的!你就安安静静她坐在舱里.看看凤景,与姐妹们说说话.不好么?文慧听了她的说教,便不耐烦了: 又是这些话!姐姐成天说来说去的,你不烦,我都烦了! 又扫视棋盘一眼,不屑地撇撇嘴: 两个臭棋篓子即使是下上十年,也不会有长进!文娟坐在旁边,闻言柳眉一竖: 五姐姐和九姐姐是臭棋篓子,难道六姐姐的棋艺就很好了?!上回柳表哥来时,局局都要人家相让的是雅呀?!偏还不乐意叫人让子.说是下互先.却又不许人家赢。
这世上棋下得最臭的就是六姐姐了!文慧大怒: 胡说!我的棋艺就算是在京中,闺阁里也是少才敌手的.哪个说我的棋臭?!柳东宁自作聪明,谁要他相让了?!你休想把责任推到我头上!文娟面露嘲讽,便要跟她再吵起来,文娴无可奋何她与文怡对视一眼.忙忙拉住自家妹妹: 别吵了,我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被风吹得头才些疼,似乎又开始晕了.十妹妹陪我回房去歇歇吧?文娟很想要留下来跟文慧争个输赢,但又担心姐姐是真的不舒服,瞪了文慧好几眼.方才搀着后者离开了。
她一走,架自然就吵不起来了.文怡暗暗松了口气,勉强冲文慧笑笑: 六姐姐.左右无事,咱们说说话解闷好了。
你昨儿不是曾说过,京中今年时兴什么妆花料子么? 想着投其所好总是万无一失的.让文慧针对感兴起的话题说上半日,渴了累了就会回房歇着去,自己随口应几声,也能省点儿力气。
文慧冷哼: 那是春天时的花样了,这会子巳经入了冬,只怕早换了两三回,若是这时候还穿什么妆花料子做的衣裳,叫人看见了要笑掉大牙的! 说着一屁股坐在文娴原本的位子上,扫了棋盘一眼。
小行星手打。
罢了,趁着无事,我来指点你几手!文怡讶然,但想想自己在才艺上的造诣,又想想对方一直以来的才名,便按捺下心中的浮躁.十分客气她讳对方指教。
没想到两盘棋下来,她倒是得益非浅。
文慧在诗书才艺上向有威名,倒不是假的.真真是琴棋书画皆通。
只拿棋艺来说,文慧不但知道许多书本上记载的棋形变化,还随口就拈来典故,言及何人于何时何地与何人对局,曾使过这一手,得了何种结果,成就何种佳话。
又或者哪一位古时的有名棋士于某种布局上造诣极深,常常将对手斩于马下,云云。
文怡听着.倒觉得比闺学罗先生的课更浅显易懂些,只是文慧态度倨傲.说话语气又不大好,叫人听了生气.不然倒是个好老师。
当然.文慧年岁尚浅,棋艺虽比文怡要强许多,却算不上是高手。
文怡偶尔也能发现她布局的几个漏洞,寻机下子,打乱她的布局。
文慧本是高高在上指点堂妹棋艺的,不想阴沟里翻船,居然叫个臭棋篓子翻了盘去.当即恼了.典故也不说,棋艺也不教.一门心思下起棋来。
如此这般费了大半个时辰的北夫.方才满头大汗她将文抬打了个落花流水,文慧只觉得浑身畅快.嘴角露了笑意.漫不经心地拣着棋子:没想到你掌得倒快,叫我费了些心思,不过还是差得远了.可得好好用功,涅磐手打团。
下回得了空,我再指点指点你。
文怡忍笑,乖顺地应了声o收拾好棋子.文怡觉得下了半日棋.也有些累了,瞥见窗外夕阳西下,巳近饭时,便笑道。
今儿就此打住吧,明日若有了兴致,再向姐姐请教o 罢了。
文慧伸了伸腰,脸上也才些倦意 坐了半日.怪酸的...... 急然起了兴致, 晚上咱们去后头船上找小七怎么样?我听人说他天天去看船工做活,我本想去看上一份的,这船的人却都是木头人.无论如何也不许我近前,无趣至极!咱们就找小七去.才他陪着,那些船工也不好推脱了! 文慧与文安的关系似乎有了些好转,虽然还没回复到从前的亲密,但至少文安己经愿意听文慧说话,偶尔还会送点吃喝过来,因此文慧便又打上了这个弟弟的主意。
文怡皱着眉道:六姐姐,你这又是何必?那些船工虽说是顾家常年来往的船行小工,到底是外头雇的,又是青壮男子,我们无事也要避着些,你还要靠过去做甚?!若是对行船之事才兴趣,等船靠了岸,你跟大伯母说一声,请一两位船妇来演示一番,也就是了。
文慧扫兴地道:这如何一样?叫船妇过来,不过是摆个样子,我要知道的是船家是如何行船的!她有些不满地盯着文怡,只觉得自己居然会认为这个妹妹可以结交,一定是眼花了:我又不是要做什么坏事,你拦着我做什么?!就你最规矩!小星星手打。
文怡闭口不言,只是低头捻着棋子,默默地想着是不是要寻个借口离开为佳。
那边厢,文慧己经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左右瞥了随侍在侧的丫头们一眼,见秀竹脸上露出微微的不满,而自己身边的踏雪和寻梅却是低眉顺眼地,一点儿异色不见,便觉得有些得意,抬手挥了挥,要打发人出去:快到饭时了,你们去瞧瞧,晚饭几时能好?再去看看老太太与大太太如何了。
踏雪与寻梅依言退了出去,清朝手打群。
秀竹却面带担心地看了文怡一眼,见文怡点头,方才退出。
文怡见文慧脸色,涅磐手打团手打。
便疑心她有私话与自己说,也不吭声,沉默地端起茶碗,喝了一口茶。
文慧冷笑几声,凑近了低声道:别在我面并装规矩人儿,我可是都知道了!文怡神色不动:姐姐知道什么?文慧挑挑眉:那日你过来探病,跟我说起小七脸上的伤势,我说那柳东行给的药好,你便撺唆我去打听柳东行的近况,说叫小七写信去讨药.....我那时一心念着弟弟,也没多想,直到前儿我母亲说起,我才知道...原来你也是有私心的!文怡脸上红了一红,小心地将茶碗稳住,放回桌面上,暗暗深呼吸几下,告诉自己这对候不能乱,不然从此就要被文慧拿捏住了。
文慧见她脸红,更加得意:瞧,你那回在二门上对我说了什么话?好个正经未出阁的女孩儿!这回漏馅了吧?看你以后还好不好意思对我说教了!文怡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微微一笑:六姐姐既要笑话我,那妹妹也问姐姐一句,若是换了姐姐遇上这样的事,你会怎么办?文慧一怔:遇上什么事?文怡两眼盯着前方的窗子,幽幽地道:先是被姑母半逼着说了亲,却再也没有下文,数月之后,传来消息,姑母正在相看别的人家......她将视线转回文慧脸上:若换了是姐姐遇到这样的事,难道就能安之若素?!文慧一掌拍向桌面,柳眉倒竖:当然不能!凭什么?!说完怔了怔,却是明白了文怡的意思,撇嘴道:这又不是一回事......文怡道:虽不是一回事,却也说明了妹妹的难处。
姐姐请想,妹妹自问并无一点错处,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亲事也是听从长辈的安排。
可是.....被同族的姑母欺侮至此,我怎能不问?!她垂下眼帘,亲事是柳家提出来的,他们人一走,便数月无音信,事关终身,我能不担忧么?况且若柳家出尔反尔,顾家名声也会受损,不知情的人听说了,还不知会怎么编排呢!我一个人不要紧,就怕祖母听了伤心,还连累了文母的清名!文慧张张嘴,想起自己的遭遇,倒不好再说些什么了。
文怡又继续道:顾柳两家本是至亲,大伯母从京城回来,对柳家的事想必有所了解。
我有心要探知一二,却又怡惊动了祖母,会累她老人家担心。
可没才祖母出面,我们家还有什么人能为我做主?少不得厚着脸皮,拐着弯去打听了。
我当然知道这不合规矩,可事关终身,又与我顾家名声有大干系,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会出此下策。
她抬头朝文慧苦笑,我幼失怙持,自然比不得姐姐,有父母兄长为你筹谋。
祖母年纪己经大了,我不能为她分忧,己是不孝,又怎能为了还未有定论的事,让她老人家伤心难过呢?文慧讪讪地,绞尽脑汁,才说出一句:我不过是说笑罢了,倒引得你驳了这么一大通话,还红了眼圈,叫人看见了,倒象是我在欺负你似的……文怡这才发觉自己眼角湿了,忙掏出帕子擦去,笑道:我也是有感而发。
顿了顿,若换了别人,我是不会对她说这些的。
正是因为六姐姐为人直率,又急公好义,我方才大着胆子诉两句苦罢了。
姐姐只当没听见,忘了它吧。
她幽幽叹了口气:三姑母身份尊贵,柳家也是世家望族,从来只有他们挑人的,哪有人敢与他们较真?自然是他们家觉得哪个好,就亲近哪个,改日觉得那人不好了,招呼都不用打,便寻别人去了。
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的女孩儿,哪敢抱怨一声?我可不是小门小户的女孩儿!文慧心中狂叫。
她早知道三姑母看中自己,想将自己配给柳东宁,在见到朱景诚之前,她也是这么想的,虽说后来改了主意,但柳东宁对她的痴心,她一直都看在眼里。
如今虽说被罚去庵里清修了半年,但她自问并无错处,不过是鲁莽了些,运气又不好罢了,她以后行事谨慎些也就是了,但婚姻之事,只有她嫌弃柳东宁,没有柳东宁嫌弃她的道理!别人污蔑她也就算了,连知道实情的柳东宁都敢嫌她,做梦!文慧气得再次重重地拍了桌面一下:休要自暴自弃!你是我们顾家的女儿,怎能叫人欺负?!你放心,我一定会帮你出这口气!文怡忙道:姐姐又胡说了,他家是知道匪劫之事的,你何苦惹恼了三姑母,若是她不管不顾地在外头胡说,你在京里要怎么待下去?!怕什么?!文慧一仰脖子,我问心无愧,还怕她不成?!文怡劝她:你不怕她,却要防她胡说八道,坏你的名声,以后你再想图什么好亲事,也难办了。
姐姐向来是个聪明人,如何不懂这个道理?!忍一时之气,以图后事要紧。
文慧听了,倒冷静了几分,想赵朱景诚,暗暗点头。
等她成了事.再出这口气也不迟。
她瞥向文怡.眼中带了几分赞许之色: 九妹妹放心,我是不会忘了你的.等到事成之后,我一定会为你做主!文怡心中好笑,却又怕她再闹.便胡乱应了。
不一会儿,天色暗了下来,船渐渐放慢了行驶的速度,船家见不远处有一小镇.便通知顾家管事,禀报上来,要停靠在那镇子的码头处。
蒋氏应了.船慢慢驶了过去,却听到岸上一片混乱,有一大队人闹哄哄地聚在码头上.似乎在找什么人。
第一百零九章 有人遇险那些人大多数穿着一样的服色,有的手里拿了棍棒,有的则拎着粗麻绳,吵吵嚷嚷的,都快要跟岸边几艘船的人打起来了。
管事的远远瞧见,担心会有麻烦,便急急叫那船家在离岸数十尺的地方停下,自己去给蒋氏报信。
蒋氏并没觉得这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们是官眷,又是外头来的,跟本地人毫不相干,何必怕他们?!大不了拿老爷的帖子去见镇上的主事人,或是直接找上青州知府,看他们敢不敢胡来!这里附近最大的城市就是青州,那里的知府,正好是顾大老爷属下一个小官的族亲,先前出京时,她已经从丈夫那里听说了,因此并不把几个地头蛇放在眼里。
于老夫人却不赞同地道:话不能这么说,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你瞧那些人的穿着,都是一样的服色,十有八九是豪门家奴。
青州附近的大户人家,也曾出过几个人物,何苦为了一点小事,惹上他们?!便让那管事去问岸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紧。
蒋氏不敢阻拦,那管事便出去远远向其他船上的人喊话,问了个究竟。
原来那些人是附近姚国公家老宅的仆役,今日主人家书房失窃,丢失了一样十分要紧的东西,下人追寻贼踪,到得小镇附近便不见了踪影,倒是有人听闻码头上出现过生人,听那形容,与贼人才几分相象,于是姚家家丁便追了过来。
他们是早早探听过消息,得知那可疑的贼人就在码头上等候渡船,并未离开,因此包围了这一片码头搜索,不料搜了半日,却始终搜不到人,那带头的管事怕主人家怪罪,已轻开始勒令下人搜查在码头上停靠的过路船只了,这才与那些船上的人吵起来。
于老夫人听了回报,眉头紧皱:姚国公府?姚家世代为宦,向来讲究行事中正,怎的下人行事如此嚣张?!蒋氏忙道:婆婆记错了,这不是姚园丈他家,想是郑王妃的娘家,与皇后娘娘家并不是一支的。
于老夫人这才恍然。
文怡姐妹等人这时已听说了消息,都赶到长辈跟前,闻得蒋氏如此说,文娟先发问:郑王妃的娘家也姓姚么?若与皇后娘娘家不是一支的,那就不是咱们家亲戚了?于老夫人便道:姚家也是大族,那姚国公府原也有过爵位,只是早就没落了,又与姚国丈分了家,多年来都住在原籍。
合该他家祖宗有灵,到了先帝时,出了一个庶子,竟是个骁勇善战的,在北疆立下大功,又殉了国,先帝皇恩浩荡,便把他家的国公爵位重新赏了回去。
只可惜自那庶子之后,这国公府竟再无一个子弟有出息,若不是郑王母族势大,自己又有出息,今上担心他成了气候,也不会将姚国公家的女儿封为王妃。
顿了顿,我们顾家与姚家虽是姻亲,到底隔了一层,这姚国公家与姚国丈家也是少有往来的,未必卖我们家的账,还是远着些吧。
遂吩咐管事,继续往前行船,另寻一个宿头。
蒋氏原是打算应声的,但一见女儿脸上浮现出不情愿的表情,又想到天色已晚,过了这个宿头,不知到几时才能找到停船歇息的地方,便道:婆婆所虑固然有道理,只是我们家与那偷东西的贼又没干系,更不曾与姚家交恶,何必自己先避让了?如今天都快黑了,又是饭时,若不停在此处,今晚又该怎么办?往日媳妇儿也曾走过这条水路,靠头几里外倒是有个小村子,可地方着实太偏僻了,若在那里过夜,别说媳如儿不放心,就是船家,只怕也要提心吊胆呢!文慧忙忙点头,上前向于老夫人撒娇道:祖母,咱们就在这里歇吧!若那些人敢上船来,咱们就把官眷的名号打出去,他们自然不敢造次的!于老夫人瞪了她一眼,才面带不悦地望向蒋氏:姚家不过是出了个死将军,再添一个藩王妃罢了,青州地面上,他家也不是头一份儿!可你瞧他家下人的架势,如此霸道,可见那失窃的定是要紧东西,才会让姚国公一家连名声都顾不上了!咱们的船靠过去,再逗留一晚上,便是再清白无辜,落在他家的人眼中,都要带了三分嫌疑。
他家若是不顾脸面,硬要上船搜查,便是事后入了罪,这几个孩子的名声也要受损了!你当了几十年的官太太,竟连孰轻孰重都分不清么?怪不得大老爷总向我报怨你是个糊涂的!这话说得重了,蒋氏脸色惨白,低下头不敢说话。
文慧惊愕地看着祖母,想要为母亲说情,却被文怡拉了一把,才闭上嘴。
管事的立时便领命而去,不一令儿,船重新启动,却是离开了码头,往下游方向驶去。
楼舱中一片沉默。
文怡见无人敢开口说话,于老夫人又一直板着脸,犹豫了一下,道:今儿晚饭要迟了,怕大伯祖母、大伯母、七哥哥和姐妹们会饿着,冬日天冷,饿了容易生病。
船里还有些点心,不如先叫丫头们送过来,就着茶水,垫垫肚子?舱中气氛稍稍松动了些,于老夫人见是文怡开口,倒不好把她当自家孙女儿一般甩脸子,便放缓了语气:你想到周到,就这么办吧。
随侍在侧的如意与双喜立时便十分有眼色地退下去,一个去取点心,一个去倒茶。
还好船尾处有一个小小的茶炉子,是一整天都没熄过火的,专门预备着主人要茶,不一会儿,热茶与点心便都送了上来。
于老夫人用了些,脸色也好看步了,瞥了蒋氏一眼,心里虽未消气,却还心疼孙子孙女,便让文娴文慧姐妹等过来吃,还特地请了文怡,又叫人传话到后面船上,提醒家人给文安送点心,随即便扶了丫头,回舱房去了。
她一走,众人都松了口气。
文慧立即问文怡:你方才拦我做什么?!惹得众人都把视线投到文怡身上。
文怡心里没好气,便坦白道:六姐姐,你去说情,大伯祖母只有更生气的,那可就没完没了了!还要连累你自己,何苦来?文慧却是不解:为何我去说情,祖母会更生气?这道理可不通!文怡抿抿嘴,只觉得自己太过多管用事了。
文慧哪里是个通晓人情的?只看她平日行事,就知道她本性了。
还好,文慧虽不懂人情,蒋氏却有几分明白,勉强笑道:慧儿,你要谢你妹妹呢,不然方才你祖母不但会骂母亲,还会骂你。
母亲总是做媳妇的,婆婆教训些什么,母亲都只能听着,哪能争辩呢?说罢眼圈一红,便委屈地低下了头。
文慧忙上前挽着她的手哄道:母亲别难过女儿知道了。
文娟看了文娴一眼,后者轻轻摇头,前者一挑眉,暗地里做了个鬼脸,被姐姐一瞪,又重新恢复了端坐。
文怡看在眼里,只做不知,低头喝茶。
过了一会儿,那管事又来报说:小渔村到了,大太太,咱们家的船可是要在那里停靠?蒋氏擦了擦发红的眼角,把女儿轻轻推开,便拉下脸来,骂那管事:糊涂东西!那地方是能过夜的么?!万一有个差迟,你们拿命来赔?!那管事心中暗暗叫苦,却不敢露出半分异色,只低头答道:除去那村子,就只才青州城可停靠了。
可青州知府有令,太阳下山后便不许任何船只进入青州府城水域,只能在附近停靠。
咱们家的船赶过去,已是迟了,未必能寻到舶位呢!蒋氏皱眉:青州几时才过这样的规矩?我竟从未听说?!那管事道:是重阳后才发布的。
先前路过康城时,赵掌柜曾提醒过小人,只是咱们家的船从来都是在先前那镇上停靠的,少有在青州码头过夜的时候,因此小人并未多问,也不知道这道命令有什么缘故。
蒋氏不由得挂上了愁眉苦脸:这可怎么好?从这里到青州码头....还有多少路来着?还有二三十里路。
到了地方也天黑了。
蒋氏叹了又以,青州码头外面......着实不大方便。
可惜老太太发了话,咱们又不好回转。
文娟有些好奇地问:伯母,为何青州码头外面不方便?文慧扑哧一声不怀好意地瞄了她一眼:其实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母亲担心…十妹妹没见过世面,才会这么说。
文娟有些气恼,便转头去问文娴:姐姐可知道缘故?文娴那里晓得?她又去问那管事,后者窘迫得满头是汗,却吱吱唔唔地不敢回答。
文怡心中有数。
青州她从前去过,也是一个大府,只是远不及康城,倒跟平阳差不多繁华。
那青州码头就位于府城水域之内,已有多年谨遵那入夜后不得进船的禁令,码头东侧是贫民、渔民聚居之所,西侧却是极有名的烟花之地,常年伯着数十条花船,加上往来买卖各种吃食货物的小艇,一到夜里便十分热闹。
顾家是官家,船上又大步是女眷,自然不好靠近这样的地方。
只是迫不得已,也只能将就了。
未能赶在日落前入港的民船自然不只一艘,她并不觉得这是件十分丢脸的事。
蒋氏犹豫了半日,也想通了这一点,便让那管事去吩咐船家,将船驶到青州码头附近去,务必要寻一个清静点的地方停靠。
那管事心知肚明,领命去了,留下这一屋子人,一半疑感不解,一半不动声色。
过了大半个时辰,船总算找到了停靠的地方。
文怡从舱里走上来,远远的便听见岸上人声鼎沸,放眼望去,前方一片灯火通明,却有许多装饰华丽的彩舫停靠在不远处,娇声软语,嬉笑戏闹,当中还夹杂着管弦之声。
婆子丫头们四处点起灯笼,打出官船的招牌,又着急上岸去取水做饭,几个船工聚在船尾处窍窍私话,偷看远处那些彩舫暗暗说笑。
文怡略低了头,脚下踌躇。
冬葵小声在身后问:小姐,要不咱们回舱里去吧?饭叫人端去就是了。
文怡顿了顿,道:既然已轻上来了,还是先问问大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意思,省得叫人笑话我不通礼一行主仆三人便往楼舱走去,到了地方,得知于老夫人已轻发过话,各人都在自己房内吃饭。
冬葵有些着恼,便对秀竹道:方才可有人来捉醒我们?秀竹摇头,她更恼了:这是什么意思?都住在一处,怎的就漏了咱们?!文怡看了她一眼:算了,在外头少说两句。
冬葵只好忍住气。
三人又重回舱中去,正在甲板上走,却听得船尾处有什么东西落进水里,发出好大一声响,接着后面一艘船上的人便嚷起来:闹鬼了?什么东西掉进水里了?!你看错了吧?好象是从对面游过来的!好好的怎会有人游过来?是你看错了!方才明明才个影子晃过去。
你们都看错了,那是个人!是个人在水面上扑腾!文怡连忙探头望去,果然是个人在水面上狰扎着,浮浮沉沉,似乎马上就要沉到水里去。
她吓了一跳,忙叫人:快打了灯来,有谁水性好的,先把人救上来再说!三艘船的人都惊动了。
有人用长竹竿吊了灯笼照过去,却是个青年男子,身上只穿着白色小衣,脸色煞白,但还才知觉,才气无力地叫着:救命 ...众人慌慌张张的,却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救人,担心他会引来麻烦。
文怡早在瞥见那人只穿着小衣时,便回避进楼舱里了,听说无人去救人,有些着恼:再不去救,那人就要死了!若不放心,事后送到官府去就是了!这时于老夫人派婆子来问是怎么回事,得知有人遇险,忙道救人要紧。
于是后头船上的船工便奉命将那男子救了起来。
那人只来得及说一声,自已是青州城里罗家子弟,今晚在花船上玩耍,不料被人暗算,推落水中,便晕了过去。
于老夫人忙叫蒋氏派人去联络罗家人。
文慧知道后,在私底下笑话文怡,救了个花花大少回来。
文怡面上不露,心里也有几分着恼,但想到救人一命总是功德,便将事情抛开不提。
(三八节,各位女同胞们节日快乐~~~)第一百一十章 是否巧合一夜平安过去,文怡只当那落水的人不过是个小小插曲,听说青州城里的罗家派人把他接回去了,便没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倒是罗家千恩万谢地,第二天一大早便派了几个家人,带来了丰厚的谢礼,顺便送上六席青州本地最有名的上等面点,给顾家上下做早饭。
蒋氏出面见了两个为首的婆子,心中暗暗称道这罗家是个懂规矩知礼数的,晓得顾家船上多是女眷,就派了婆子来请安。
她对那几个婆子说了些场面话,又问及那被救回去的罗家公子,得知那原来是归海罗氏本家的子弟,不过是闲暇时到青州探访长辈,几个族兄弟做东,请他到西码头附近的一处酒楼吃饭,没想到正好遇上几个熟人,便转到花舫上,偶然起了口角,几个人推攘间,那罗公子便失足掉进了水中。
若不是遇上顾家船,只怕就要丢掉性命了。
蒋氏听了,清朝,知道那罗公子并不是整日流连花舫的浪荡子,对他的印象倒好了些,但也仅此而已,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便把人打发走了。
过后文安来请安,她还拿这件事来教训儿子:千万要带眼识人,别学这罗家公子一般,也不查一查对方的品性,便跟人去吃酒,结果差点儿丢了性命!所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你回了京后,可再不要整日跟人出去胡闹了!文安嘴上应了,心里却不耐烦得很。
自打他满了十二岁可以自卅由出门,他目前就没少念叨这样的话,简直就把他当成是小孩子了!他在京中那么多年,几时遇过危险来?!再说,他现在这模样,逼人都惟恐不及,又怎会跟人出去胡混?!蒋氏见儿子应了自己,只当他是长进了,心里高兴,便指了指旁边小桌上放置的东西:这是罗家才送来的谢礼,有几端上等尺头,还有几样玩器,你拿去跟你姐姐挑一挑,看喜欢哪样就留下吧。
文安有些迟疑:请祖母先挑吧?蒋氏却道:你祖母方才已得了信,让我们挑,你只管拿去就是,挑剩了再送回来。
文安闻言,便叫了两个婆子进来,把东西捧了,进舱里找文慧。
文慧正在房间里拉着文怡说话,见他送了东西来,小行星手打。
只随手翻了翻,便皱眉道:什么好东西?都是太太们穿戴的,我不要,你爱就都拿去!文安选了两个瓶子,便转向文怡:九妹妹不如也挑两件?文怡笑笑,摇了摇头:不必了。
请五姐姐和十妹妹挑吧。
文安却从那些料子里翻出两匹尺头来,道:这两个颜色花样都算清雅,倒是挺适合九妹妹的。
姐妹们几个里头,就数九妹妹穿着最好看!文怡一愣,她素日只知道文慧在穿着打扮上十分讲究,却不知道原来文安也喜欢这些,不由得往那料子上瞧了一眼,发现一样是雨过天青的素面细绒,一样是湖色绿的富贵不断万宇纹厚绫,都是冬春季节用的上等料子,颜色花样的确很合自己心意,而且在孝期内穿着也不算失礼。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笑着摇了头:我带的衣裳已经足够了,这原是罗宗送来谢大伯祖母命人救起他家少爷的礼物,我拿了做什么?文慧不赞同她道:这话糊涂!最初要底下人救人的,不就是你么?他家原该重重谢你才是!说罢拉过那两匹料子,瞧了又瞧,晒道:罢了,就是太清淡了些,不过倒也衬你!随手招过侍立在旁的丫头:去,把这些送到九小姐屋里去。
然后拉过那几个装玩器首饰的匣子,翻了翻,拣出一只样式简浩的银丝镶米珠小花冠来,笑道:这个跟方才那两样料子倒是配得很,九妹妹也拿了去吧。
不由文怡分说,便让丫头将东西一并送去。
文怡阻拦不得,只好接受了,涅磐。
但她总觉得有些异样。
方才不觉,如今仔细想想,罗家送来的东西,无论衣料、器物、首饰,都是选的大方瑞庄类型的,带了几分富贵气,但选的颜色花样却有些古怪。
按理说,谢礼是送给顾老太太和顾大太太的,但两位都是命妇,又有年纪了,送那些颜色质地厚重的料子是再适合不过了,但这雨过天青和湖水绿的料子,却嫌太浅嫩了些。
若给小姐们,那素面料子或是万字不到头的纹样,又略嫌过于素淡老气了,少有年轻女孩儿会这么打扮的,若是年轻少奶奶,倒还罢了,偏这船上除了有年纪的妇人,便是年轻小姐,至于底下的媳妇子,是万万轮不到这样的好料子的。
文怡长年跟着寡居的祖母过活,又是信佛的,因此不象姐妹们一样喜欢鲜艳娇嫩颜色的料子,结果这两匹料子就便宜她了。
那珠冠也同理,长辈们戴了嫌太嫩,姐妹们戴了嫌太素,这么一想,倒叫人觉得这些东西好象是专门为她备下的一般。
这个念头从文怡脑中一闪而过,便被飞快地压了下去。
她心中暗暗好笑,觉得自己是想太多了。
那罗家公子又不曾与她罩面,只怕连她发过话命人救他都不知道,又怎会特地送礼来?人家可是明白说了,这是送给顾家老太太和太太的!船再次起程,前往东江下游的归海。
这一走,便是三四天的路,一路都很顺路,再也没遇上过意外。
到了十月二十那日,船终于抵达归海城。
这天天气极好,暖阳高照,虽江上风有些大,却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文怡穿着斗篷,站在甲板上望向前方一望无际的水域,以及数之不尽的船只,心中暗暗澎湃不已。
这里是东江入海口,前方便是大海。
归海城名不虚传!只看那港口内穿行的船只,便是成千上万,但船与船之间,小行星手打。
却还留有十分宽敞的距离,一点都不觉得狭窄。
右前方的阳光下,一座高耸入云的宝塔伫立在岸边,塔上有人挥舞着大红的旗帜,扬声吆喝着,指挥外来的船只依次入港。
而在远方的天际间一一不,这水天一色,已经看不出哪里是边际了一一大小船只仍在源源不断地向港口驶来。
文怡看得有些激动,这是她头一回到归海城,也是第一次看到海,只觉得天地造物果然神奇,她上辈子怎的就没跟师傅提一声,到归海来走走?哪怕是见见世面也好!又是一阵江风吹来,文怡忙压住扬起的斗篷,脸上却止不住笑意。
这样的景致,多看几眼,心胸都要变得宽广些,心底暗藏的几分抑郁.都瞬间消影无踪了。
冬葵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姐,这里风大,咱们回船里去吧?文怡回头笑笑:多看一会儿,这可是少见的景致呢,在平阳可见不着!冬葵又笑了,但还是顺从地应了是。
秀竹从船尾处跑来,有些兴奋地道:小姐、小姐!您瞧,有个女子划船过来了!她居然是一个人划的船!文怡一愣,顺着她的手指望去,果然看到一个十八九的年轻女子,摇着橹驾驶一条十尺来长的小舟,从顾家的大船边上行过。
这女子穿着简单的浅褐色布衣裙,衣袖挽到上臂处,露出结卖的古铜色肌肤,头上只梳了一根麻花辫,用布带缠了,双耳挂着银坠子,给人感觉说不出的利落。
她明明长得并不漂亮,但抬起头来,露齿一笑,便叫人生出这女子生得真好看的念头。
她船上装了几个大锅,清朝手打群。
用木盖盖得严严卖实的,底下居然还生着炉子,隐隐散发着拿物的香味。
大概是感觉到文怡主仆等人的目光,她转头过来,便又是一笑,扬声吆喝:那位小姐,可要买些吃食么?今日船多,要进港还要半个时辰呢!文怡脸上微微一红,只觉得自己盯着人家瞧,未免失礼了,便低了头背过身,对冬葵道:你叫个婆子去问问,若是可以入口的东西,便买些来吧。
冬葵有些迟疑:要不要先问过大太太?秀竹轻推她一把:姐姐糊涂了,问大太太做什么?是咱们姐妹们想吃了,你不觉得饿么?文怡抿嘴一笑,从荷包里掏出两个银角子,塞给秀竹:你新认得的那几个姐妹,这些天倒条送水的也算殷勤,买了东西和她们一处吃吧。
今日若是入港晚了,你们还不知几点才能吃上饭。
谢小姐赏!小姐真个体恤下人!秀竹高高兴兴地应了,接过银子,便跑回船里去,叫上几个长房的小丫头,一起来向文怡谢赏,接着便去找那驾船的年轻女子,不一会儿,买了十来个包了腊肉馅儿的粽子和一包江米糕回来,嘻嘻哈哈地分了吃。
秀竹还留了几个粽子给冬葵,道:味儿极好的。
姐姐尝尝?冬葵小心地看了文怡一眼,便回头瞪秀竹,小声斥道:小姐还不曾吃呢,你倒好,先跟别人分了!秀竹缩了缩脖子,也笑了:你当我是紫苏么?不分青红皂白就训人!不过是几样粗糙吃食,我们做丫头的吃来玩玩便罢了,怎能让小姐入口?冬葵这才没话说了。
秀竹也不理她,径自去与别的丫头们玩闹。
秀竹是门房钱叔钱婶的孙女儿,原是从长房荐来的,跟长房的家生子们自小认得。
这也是文怡当初挑选她随行的原因。
出门在外,又无家人陪件,有个与长房奴仆相熟甚至有亲戚关系的丫头陪着,行事要方便些,且秀竹又比紫苏稳重知好歹。
文怡此时见她与长房的丫头们合得来,也不去打搅,只是拦住冬葵,不让她去寻秀竹的不是。
丫头们嘻嘻哈哈地与那女子搭话,打听归海城的起事。
文怡带着冬葵走进接船,坐在窗边听她们说话,倒是知道了不少事。
那女子名叫鱼娘,是归海城码头人士,世代都是打鱼的,独她一个女儿,天生便比别人精明些,看中这港口每日船来船往,人口众多,但在入港上岸前,想要吃口热饭却十分不易,便在家做些容易运送又能饱肚的热食,驾了家中小船,在港口内外穿梭,叫卖吃食挣找。
因生意兴隆,很快便有人学了去,如今这归海城外,穿梭往来卖食物、卖酒水、卖各式货物的人数不胜数,连康城与青州都学了去。
丫头们听了都惊叹不已,还有人问她一天能挣多少,然后对比一下自己在顾家得的月钱,暗暗摇头,觉得还是顾家差事轻省些。
文怡在船中听了,则十分佩服那鱼娘的勇气,若是前生的自己能有这样的本事,也能自己养活自己了,何须向人讨施舍?想到这里,她又有些黯然:便是如今重生了,她也没那鱼娘的本事呢,若不是仗着记忆给家里添了些进项,真到身无分文的那一日,她还是只能出家为尼。
底船的人听了风声,都走了上来,连后面两艘船的人也向鱼娘买了热食去,有船工嘴上不干净,调笑几把,被顾家的管事骂了几句,便缩了回去。
那鱼娘仿佛什么都没听到似的,仍旧说笑自如。
文娴文娟文慧姐妹几人走过楼船,文娟先抿嘴笑道:那女子好不知羞,大白天的,有那么多人看着,居然还把袖子拉得这么高!文慧白了她一眼:你当她是你这样的大家小姐么?!穷人家的女儿,若是这也讲究,那也讲究,早饿死了!我倒觉得她好,大大方方的,有什么见不得人?!说着说着就来了兴致,我也去跟她说说话!文娴只觉得头痛:六妹妹,祖母方才还说你呢,这里船多,你要出去,先戴了帷帽,省得叫人看见了,偏你还要与那船娘说话!文怡微微红了脸,低下头,暗暗给冬葵使了眼眼色,后者会意地点点头,转身出去了,不一会儿,便拿了两顶帷帽来。
文怡暗道冬葵机灵,面上笑着拿起一个帷帽,拉过又因为反驳文娴而与文娟吵起来的文慧,道:姐姐别生气了,戴了这个也没什么,倒可以挡挡风。
这里是入海口,风冷着呢。
文慧气恼地拽过帷帽往地上一摔,便瞪文怡:连你也帮着她们气我!文怡抬袖,装作无事地转头去看窗外风景,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这时,管事在甲板上大声报告:老太太、大太太!咱们家的船可以进港了!蒋氏忙带了人上来:这么快?不是还要排队么?!那管事笑道:方才归海罗家的人乘船过来,叫咱们从他家的专用航道进港,船也可停到他家的码头去!蒋氏喜出望外:罗家?他家怎会知道我们家的?难道是青州的事传回去了?倒是消息灵通得紧!遂吩咐跟着罗家的船入港,又让文慧姐妹们回船里去,做好上岸的谁备。
文怡慢慢走在后头,默念着归海罗氏这个名头,倒是想起一个人来,心中一动:莫非是巧合?第一百一十一章 归海罗氏罗氏乃是归海城的第一望族。
他们家跟平阳顾氏、恒安柳氏等诗礼传家、世代科举入仕又与权贵联姻的家族不同.家族中读书科举的人并不多,却是以行商名闻天下。
曾有人云,天下没者罗家到不了的地方,也没有罗家做不了的生意,哪怕是浩瀚的南海.或是荒芜的北疆.也有罗家商队的身影。
罗家也是皇商,但与罗家显赫名头不相符的是:他们一向只负责脂粉、香料等几样小宗物件的采卖,对那些珠宝、器物、衣料、药材、食物、酒水等大宗采买却敬而远之,在皇商队伍里,只能算是个不起眼的成员。
以他家财势之大.却只满足于这点小甜头.有许多皇商都为此疑惑不解,试探几回.始终不得要领。
也曾有过几家大商家,仗着才权贵撑腰,想要挤走罗家,夺过那几宗采买的皇商名头,顺道将罗家吞下.结果却都失败了。
内廷几代的后妃都对罗家进上的脂粉香料十分满意甚至是追捧,再没有第二家能胜过他们.有了她们无形中的庇佑,罗家的地位无人可动摇。
别的皇商见他们没有扩张的意思,也就不再把那几宗小买卖放在眼里。
多年下来,彼此关系倒还相安无事.但罗家的威名巳轻传出去了。
近二十年来.罗家发展的势头停滞不前,在京城中的影响力更是大大减弱,还有数十宗名下商铺倒闭。
有人传说是因为现在的罗家子弟不争气的缘故,也有人认为是现任皇帝对罗家不买账,但不论事实如何,罗家在归海城的声望是不会动摇的.内廷对罗家进上的脂粉香料,也仍旧追捧不已。
罗家还有一样着名的特点.百度同名贴吧。
那就是家族庞大、人口众多。
除了住在归海城内的本家,罗氏分支几乎遍布每一个大城,而其姻亲、下属商铺成员以及依附的小商贩更是不知凡几。
他家行事风格低调,教养子弟规矩严格.少有欺男霸女、为祸乡里的事发生,因此一般人跟他们相处久了,便很容易把罗家真正的影响力给忽略了,只把他们当成是寻常商家看待。
归海罗氏本家现今当家的是长房大老爷,据说是个性情平和的老人.他自打二十年前接过家主之位,罗家便一直发展平平.加上他几个儿子都是才能平庸之辈:而家族中入仕的人又少,外人都暗暗为罗家蒙尘而感叹。
他的几个兄弟子侄中,倒是有出色的,其中一毋同胞的四弟罗宏阳,自从二十年前入了军伍,到今天已经升到从五品的武略将军,为家族中官职最高者。
另一方面.他二弟的大儿子不过二十出头,巳轻掌管着三家商铺,每一家都连读三年盈利增长了,而小儿子则听说会年刚满十五岁.便考中了秀才,虽然会试失刮,但据城中大儒所言.以其才华,中举是迟早的事,前途可说是一片光明。
族中上下都在暗地里期盼.罗家再出几位精英子弟,重现家族威名。
罗家在归海声名显赫.就在顾家船队被引领着前往罗家码头的小半个对辰里,便有无数关于罗家的小道消息传到了于走大人与蒋氏耳中,连陪伴在侧的文慧文怡姐妹们也听到了。
不过顾家长房已轻见惯世面,对一个皇商人家倒是没怎么放在心上。
蒋氏还道:罗家如会大不如前了.京城又有几家脂粉香料铺子兴起.每一家都有独门配方,很交宫中的妃摈和官家内眷赞贾。
还有人在议论.要不要把罗家的皇商招牌给抹了,另换有能者居之呢!于老大人沉默不语.文怡则在回想自己所认识的罗明敏,记得他曾提过:自己是归海罗氏子弟.上有长兄继承家业,下才幼弟读书科举,还有一位叔叔是军中武将.听起来倒跟罗氏长房二老爷家的情形有些相家。
但他若真是这家的儿子,仅凭这嫡支长房的名头,便不凡了.怎会跟柳东行一起在外逗留数年呢?莫非有什么她所不知道的缘故?文慧正笑着说起罗家的出品:他家的养颜露是极好的,几样胭脂水粉青黛都是上等货色,香料也是好东西,从没出过次品.只可惜大老实了,那么多年都没换过配方,别人见了新鲜货色.自然更喜欢了。
便是宫里.长年用同一种东西.也有厌倦的对候呢!文娴脸上露出几分难得的好奇之色: 你那回送我的桃花香染胭脂,说是上用的,可是他家出品?文慧瞥了她一眼: 就是他家出的!那个擦脸不错.正是年轻女孩儿用的,可惜我用了几年,已经腻了。
文娟忍不住插嘴: 那可是好东西!姐姐给了我一些,我再着,倒比咱们家里平日用的不知好了多少倍! 那又如何?文慧漫不经心, 再好的东西,用腻了,就不想再用了。
谁叫他家总不出新货?!文娟眉头一竖,便要反驳,蒋氏却笑道: 他家新出了两样新的香露,一种是蔷赢花的,一种是荷花的,我虽没用过,但听说在润泽肌肤上是极好的。
还有一样唇蜜,只用指头沾一点涂上.就能让整个人的气色变好。
今年夏天.这三样东西在京里卖得极好呢:人人都说罗家终于开窍了!文慧怡闸: 真的?那倒是奇了!百度同名贴吧。
等我回了京.一定要买些来试试!于老大人怡眼看了看她,叹了口气。
倒是文怡抿嘴笑了笑: 六姐姐,这里是罗家的地盘,你要买他家的东西,何顾回京里买?文慧醒悟过来,也笑了: 你提醒了我,正好,咱们要换乘海船北上.想必要在城里修整两日,我可以好好逛一逛!明儿就出去,我身上正有银子呢!文娟在旁冷笑:六姐姐又胡说了,上回你在康城逛了一回,祖母已经教训过了,你当时应得好好的,如今怎的又要再犯?!况且我们既要换船,要搬动的行李多着呢,哪里还能分出人手陪你出门?!文慧白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我只要带两个婆子,再添个护卫就够了。
归海城里出门逛街的女孩儿多了去了,你当还是在平阳那等小地方么?!文娟暴起:你别忘了自己也是平阳人!好了!于老夫人开了口,不要再吵了!省得声音传出去,叫领航的人听了笑话!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但蒋氏还是没忘记笑着为女儿辩解:婆婆别生气,这归海城的习俗,向来是不拘大户人家的女儿独个儿出门的,只要带上帷帽,便能在城中通行无阻,有城卫队的人护着,没人敢胡来。
.于老大人深吸几口气:暗暗瞪她一眼: 归海城的风俗如何.与我们无关!我们不过是要在此换乘海船罢了,还要赶路呢.别耽娱功夫!回头下了船,就立即叫人去找先前派过来的家人,问问海船几时可起行!蒋氏不敢说什么,忙乖乖应了。
船队很快就到达了罗家专用的码头。
这是一片弯月形的水域,名字也不难猜到,正是叫新月湾。
湾内此对正停泊着十来艘大小不一的船只,有海船,有画舫,有货船,也有小艇。
但湾内地方极大,顾家三条船驶过去,还余下很大一片空位。
顾家的船才抛了锚,岸上便立对有人过来接应,光是架起木极连接船舷与岸边,又有人引了两个男子上船。
顾家的管事一瞧.正是先前派过来安排海船事务的家人,怡上前迎接。
这名家人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顾家人订下的那艘海船,不知什么缘故,今早忽然出了故障,无法航行了。
据修船的换工说,眼下已是冬天,不好修理:只能等到来年开春后再说。
蒋氏几乎气得脸都白了: 荒唐!我们是要回京去的,还有老太太在这里呢.怎能等这么久?! 那家人伏在地下不停求饶: 大太太恕罪,小的跟那船家也是这么说的,可那船实在是走不得!于老夫人沉声道: 既然这艘船不行,那就寻别的船!我就不信.这么大的归海城,竟只有一条船不成?!那家人伏得更低了: 小的问过了,如今巳经入了冬,北上京城的船本来就少.足够大的就更少了。
货船倒是有几艘.可那如何能坐?!小的巳经央相熟的船行去问,想必明儿就才消息了......于老夫人不悦她盯了蒋氏一眼:怎么安排成这样?!蒋氏则在心中暗暗抱怨弟媳段氏:这些年怎么管家的?!调教出来的下人没一个中用!这时罗家附近迎接客人的一个管事求见,百度同名贴吧。
听说此事后,便笑道:顾老太太、顾太太与众位少爷、小姐们,我们二少爷巳经吩咐过了,请各位今晚到附近的别院里暂作休息。
如今既然众位贵客寻得的海船用不得,不如就在城里多玩两天?冬天上京的船虽少,却也不是没有.若众位不嫌弃.船的事就包在我们身上吧?于老夫人与蒋氏都才些惊喜,想到罗家在归海的势力,这还真是件极容易办的事。
蒋氏笑道: 这却未免太麻烦了。
你家二少爷 ...与我们又非亲非故,怎好烦他? 话中带了几分试探。
她不知道自家船队在青州救的那个罗家子弟是什么来头,这二少爷更是从未听说,对方会真心帮自己吗?别是有其他盘算吧?怎么说顾家也是有头有脸的官家.可不能叫个皇商给挟持住了。
文怡却在屏风后竖起了耳朵,二少爷。
罗明敏正好是行二,该不会正是他吧?也许只是巧合?那管事却笑道: 顾太太不必客气,您家的下人在青州城码头救了我们二少爷一命,我们东家会家上下都感谢万分呢!如今您家的船队既然到了归海,我们罗家怎么也得好生做个东,绝不能怠慢了,不然便是二少爷不说,我们也没脸在这归海城持了!蒋氏讶然: 那就是你们家二少爷?!我却不知。
那管事不好意思她道: 二少爷素来喜欢四处游历,前些天原是去青州探访一位分家的长辈去了.年轻人们好玩,一时不慎叫人暗算了,二少爷自个儿也觉得不好意思,但他心中对顾老太太、顾太太和众位少爷小姐们是十分感激的。
蒋氏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既然对人家有救命之恩,那受点款持也不算什么,若罗家敢甘着顾家的势胡来,那才是不义之举!于老夫人寡觉到儿媳面上的表精变化,心中无条却也安心了些,便笑道: 那就却之不恭了。
那管事下船去安排接人的轿子和轿夫.又派了罗家的脚夫来帮忙搬行李,然后再上船来问有几位太太、几位少爷、几位小姐、几个丫环婆子等,好安排食宿。
于老夫人与蒋氏都不疑有他,便一一说了,那管事听说了顾九小姐的名号以后,却忽然笑道: 这位顾九小姐,可是顾家六房的小姐?众人都是一阵惊讶,文慧不由得回头看向文怡,小声问: 你几时跟罗家的人有关系了?.文怡心中隐有所觉,笑了笑:若是我没精错,倒真认得一位。
屏风外,蒋氏已经肯定了那管家的疑问,后者便笑道:如此说来,倒是为故人!我二少爷从前曾在康城学院读过几年书,当时同窗的以为好有,就是这位顾九小姐的表亲呢。
少爷还曾见过这位小姐,不过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文慧吃惊地掩住口。
文怡已经猜到了答案,便隔着屏风道:这位二少爷的名讳,可上明下敏?那管事抚掌笑道:居然真是顾九小姐!二少爷若是知道。
一定要说巧得很了。
在青州头。
竟没认出来!文怡笑了笑,便向于老夫人于蒋氏解释:我舅舅家的大表哥,在康城书院认得两位好有,其中一位就是姓罗,正是归海罗氏子弟。
小时候去舅舅家里玩,我还曾遇到过这位罗大哥几回,上个月大表哥成亲时,罗大哥还曾送过贺礼来,只可惜本人未到。
那管事忙到:二少爷上月遇到上一桩难事,因此未能成行。
他早抱怨无数遍了,说跟聂家少爷约好了一定去的,没想到失约,以后见了面,聂家少爷不知道怎么埋怨呢!于老夫人忽然问文怡:你舅舅家的这位表兄,可是春天时得了两案案首的那一位?不等文怡回答,那管事便笑着说:正是那一位!二少爷于那位聂少爷交好,算来已经有六七年交情了呢!文慧暗暗算了算,文怡今年十四岁,六七年前……还是小娃娃呢,便歇了打趣她的心思。
文怡暗暗松了口气。
转头去看屏风外于老夫人于蒋氏的神色,都有些诧异之色。
她不由得暗暗埋怨,罗明敏的人为何忽然把他认得自己的事提出来?行事如此高调,莫非有什么用意?(某人准备出场喽~~~~~~~~~~)第一百一十二章 花园小院不管罗明敏此举有什么用意,顾家人都已决定要接受罗家的款待,前往他家别院过夜了。
罗家的下人很快就用蓝绢在码头上围起帷帐,阻隔外人的视线,不一会儿,轿子也全都到齐了。
青一色的双抬绿呢小轿,轿帘一角绣着罗家标记,光鲜整齐,分两行分开,足有四十多抬,正好与顾家所有女眷和丫环婆子媳妇的人数等同。
若有人细心些观察,可以发现那些小轿的门帘虽然是一样的颜色,用料却有差别,最贵重的是彩锦,最便宜的是粗绢。
连顾家寻常仆妇都未必能穿在身上的料子,在罗家居然被用做轿帘!顾家人一见,都在暗地里大吃一惊。
而每抬小轿配备的轿夫,都是一般高矮胖瘦,长得五官端正,年纪在二十到四十之间。
他们穿着一样的衣服,穿戴整洁,垂首肃立,眼睛直盯着前方一尺远的地面,不发一声,显然是训练有素。
文怡随着长辈与姐妹们往前走着,眼角余光暗暗打量着这些人,心中不由得对归海罗氏这个名号生出钦佩之心。
连粗使杂役的仆从都能如此行止有矩,罗家实力可见一斑,若是仅仅因为他家没有高官贵戚,便对他们生出轻视之心,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高官显宦总有没落的一天,姻亲贵戚也未必可靠,象罗家人这样,低调行事,严格约束族人仆役,却更显稳健!文怡回想前世的记忆,藩王骚动也好,新君上台也好,都没听说过罗家曾参与其中,但归海罗氏始终是受人尊敬的世家。
所谓世家望族,就应该这样才对吧?不求一时显赫,只求万世承爵……她抬头望向前方的轿子,于老夫人与蒋氏刚刚上了轿,这两位顾家主母,大概未必赞同这种做法吧?小轿里头打扫得很干净,坐垫也是软薄适中,一声令下,小轿被抬起,除了在这一刻稍稍有些晃动外,一路都走得十分平稳,无论上坡、下坡,路经的是闹市人群还是偏僻地带,节奏都不曾乱过。
文怡心中不由得又再次赞叹罗家下人的训练有素。
别院离码头并不算远,而且位处归海城外围,不必进内城门,穿过一个大市集,再经由大路拐进岔路口,走上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别院门口。
这里十分清静,又有树林围绕,就算是在冬天,也是满眼绿意,叫人看了精神一震。
侧耳细听,附近似乎还有水声。
别院的管事早已得了消息,带了仆从开门相迎。
罗家的那名管事与他交谈几句,便让人把顾家众人的小轿抬入别院前庭,然后挥手斥退轿夫,让一队婆子媳妇前来扶顾家女眷下轿。
跟随在后头的顾家仆妇则早早下了轿,却显得有些混乱,一时间竟然没能赶到主人身边侍候。
文怡下得轿来,又迅速扫了负责接待自己的那名媳妇子一眼,只觉得对方五官端正,服色穿戴都中规中矩,却是低眉顺眼间,带着几分干练,一举一动,都合乎礼仪,每每开口引路,一点都不啰嗦,用辞语气却又恰到好处。
她在心中再次暗叹:这归海罗氏的男女仆妇,若都是这样的人,平阳顾氏又怎好在他家面前自诩为世家望族?!这座别院地方不小,前庭后院都与一般富贵人家的宅邸相仿,但宅子东面有一个狭长的花园,花树越过墙头蔓进宅中,带来满眼绿意,这才显露出这座宅子不同于一般住宅的真面目。
顾家人在罗家管事家仆的引领下到了正院中,只见此处种了许多花木,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因是在冬天,一朵花都没有,但廊下排列摆放的花架上却摆着一盆盆怒放的鲜花,全都不是应季的花卉,也不知道罗家从何处得来,居然就这么放在廊中。
廊下虽然悬挂着厚帘,但始终比不得屋墙,这些罗家人难道就不怕寒风将这些娇嫩的花朵冻死?!于老夫人面带凝重,蒋氏却在想:这归海罗氏也是积年的世家了,怎的行事跟暴发户似的?竟是不把银子当银子?!罗家管事笑着邀请众人进屋,还为他们介绍:此处别院原是城内另一户人家修来消夏避暑的,只是他家如今没落了,便将这别院出手,最后辗转落到我们二少爷手中。
听说当年这别院修建时,旧主人曾网罗了许多技艺超群的工匠,一草一木都是从大江南北搜罗而来,所有房舍更是精雕细凿,在归海城早就名声在外。
我们二少爷接手后,又曾出资再次翻新,打算用作招待贵宾的处所,没想到头一回迎来贵客,便是顾老太太与顾太太,还有诸位少爷、小姐们呢!说话间,众人已经进了屋内,眼前又是一花。
只见这正屋之内,摆放的全都是上等黄花梨的雕花家俱,多宝格上,件件摆设都是珍品,屋内铺着羊毛七彩毡,燃着黄铜大香炉,烧的是南海水沉香,墙边摆的是各色牡丹,花团锦簇,金碧辉煌。
便是于老夫人、蒋氏与文慧这般惯见富贵的,也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文怡在惊讶过后,却微微皱了眉头。
罗氏富贵,光从接她们的小轿与轿夫就能看出来了,可是……如此炫耀,又有什么意义呢?看罗明敏那四年学艺时的行事,每日也不过是布衣粗食,对农户或下人说话,从不摆架子,不象是喜欢张扬的人呀?她正思索间,罗家管事已经请于老夫人与蒋氏等人就座了,还招来别院的管事介绍此处的几个院子,让客人挑选住处。
原来这别院原是为了休闲而建的,落到罗明敏手里后,又被改建成待客的地方,因此每一处院子的房舍地方都不大,倒是景致很好,仔细算来,倒是正好够顾家几位主人一人一处。
于老夫人本来觉得这样太麻烦了,既然有院子,两三个人合住一处还是没问题的,尤其她们一行里有几位年轻小姐,分开来住多有不便。
那罗家管事却道:此处是正院,因此地方大些,房屋也多些,别的院子却要精致小巧得多,房屋也不大,只怕仅仅够一位小姐带着几个丫头婆子住而已。
您请放心,此处是我罗家的地方,城里城外绝不敢有人来打扰的,只等各位安顿下来,我便带着所有罗家仆役退出别院,院中一应房屋用品,您尽可让家人使用。
若是人手不足,我们也有丫头婆子可供驱使。
于老夫人有些意外,没再说什么,蒋氏却痛快地应了下来。
她这回带的人足够多,又有男有女,两天的差事是足够应付了,总比有别家的仆役在宅子里走动方便些。
但罗家的人留几个下来也好,她还要几个熟悉本地情况的人去负责采买和打听消息呢。
事情既然确定下来了,文慧应时便跳起来,禀过祖女与母亲,就带着丫头去挑住处,文娟也不甘示弱,拉了文娴跟上去,文安一直无精打采的,随口说住在正院的厢房里就行了,还可以多陪陪祖母,蒋氏却想到婆母身边年轻丫头太多了,二话不说给儿子挑了一个离前门最近的院子,自己留住厢房。
文安只好点了头。
文怡则接兵不动,只端坐在屋中陪于老夫人说话,仅仅交待了随侍的秀竹,去找赵嬷嬷与何家的,看她们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
她想得很清楚,同行的顾家女眷中,只有她一个是别房的,还是晚辈,怎么也不可能跟人抢好的院子,反正只是一两天,顶多就是几天功夫,有个地方住就行了,没必要太在意。
那罗家的管事既然说别院里有许多小院,那总不会没有给她住的地方吧?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最后的结果居然真的是没一个院子剩下。
这别院是典型的三进宅子,东边是花园,西边一排有四个小院,名自景致、花木都不同,但都无一例外地小巧精致,连床铺都是单人大小,正如那管事所言,只够一位主客带着几个丫头婆子住下,而且除去正屋的摆设华丽清雅外,其他厢房、耳房基木上是按侍从的规格配备的,也就是说,除非有哪位小姐愿意睡在丫头住的房间里,不然是不可能两位小姐同住一院的。
文怡听得目瞪口呆,这样的屋子,若说是用来待客的,也未免太古怪了吧?顾家众人也面面相觑,文慧皱着眉,有些犹豫地道:要不 ..,你跟我挤一挤吧?我那屋里好家还有张长椅,铺上被褥,估计也能对付一晚上..,...于老夫人重重咳了一声,才道:九丫头就留在这院里吧,厢房应该还有一间。
蒋氏怔了怔,立刻在心中算起文怡随侍的人数,有些发愁:她婆媳两人再加上随行的丫头仆妇,就已经把这正院挤得满满当当的了,再添一个人,怕会太拥挤了些。
文怡无可奈何,正要应声,那罗家管事却忽然道:这是我罗家的疏忽,怎能如此委屈小姐?!说来别院里还有一处院落,只是冬天极少使用,略作些修整,也能住人,不知九小姐可愿移驾?要作修整?那不是太麻烦了吗?文怡应时便要回绝,却无意中看到蒋氏身边的夫丫头杜鹃在对自己使眼色,不由得愣了愣,再看蒋氏的神情,似乎松了一口气,她隐隐有些明白了,却又犯了难。
罗家管事还在说:我罗家待客,从来没出过这样的砒漏,真是奇耻大辱!要是叫二少爷知道,我还有什么脸见他?!若是传出去,我谈十就更不用见人了!顾九小姐,您放心,老谈绝不会叫您受委屈的!这也太夸张了吧?文怡惊讶不已,忙上前安抚:谈管事不必这般....话还未说完,于老夫人却招手将她唤过去,低声道:罗家御下想必极严,我们虽不清楚,但听此人说话,这样的疏漏只怕是极丢脸的。
罗家富贵,又是城中大户,没必要得罪他家,你只应下便是。
去了他说的那院 子,若有什么不合意的,只管忍了,等将来离开此地,大伯祖母一定会补偿你。
文怡更吃惊了,她看了于老夫人几眼,确认对方并不是在说笑,才勉强点了头,对那谈十道:既如此,就劳烦谈管事了。
谈十立时便笑容满面地应道:您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坐言起行,谈十马上就招了许多罗家仆妇过来,去布置那处院子,等到文怡等人吃过饭,房间已经布置好了。
先前那负责引她进内宅的媳妇子再次出现,挑了一盏疏璃打,引文怡前去歇息。
原来这个小院子是位于花园边上,任跟正院只隔了一条过道,比那几个客院又更小巧些,青瓦白墙、进了门,却是一明两暗三间房舍,其中东边那头是个抱厦,从又宽又多的雕花格可以看出来,这应该是一处专门用来消暑的院子。
除此处正房外,院子西面还有两间小屋,是丫头婆子的住处,与正屋之间只有一弯游廊相连。
东面墙下,种着一排芭蕉,树下有水流潺潺而过,弯入角落中,形成一个小小的池塘,然后没入墙角下,往东面去了。
文怡进得屋来,发现这屋子窗子极多,通风很好,在这冬天里却嫌太给了些,但屋子西边却用几座大屏风隔开,形成一处十尺见方的房中房,花梨木的雕花架子床上挂着厚厚的毛毡,将寒意隔绝在外,一个大黄铜香炉摆在房间正中,暖香从炉中冒出来,熏得这房间香暖非常。
东屋窗户太多,不能住,正屋又不好住人,这西暖阁却是名符其实的暖阁,便是寒冬腊月居住,也是无妨的。
冬葵在这房中房内外转了一圈,回来小声报给文怡,后者才知道,别看这房中房地方小些,却是五脏俱会,连净房与书房都齐了。
文怡暗暗点头,又有些疑惑:这是水声么?怎的好像比在院子里听着更大声些?那媳妇子低头回答:窗外不远有一处水瀑,想来是那里的水声传过来了。
文怡推开这西暖阁内唯一的一扇窗子,果然看到前方丈许处,有一处假山,高达十数尺,一瀑水流从山顶落下,在窗外形成一处池塘,然后流向东南角。
文怡恍然,这一定就是院子里那条小溪的来处了。
那媳妇子又道:顾九小姐若嫌夜里水声太吵,只需关上窗户就行了。
文怡点头应了,心下暗想:这里消夏倒是个极好的去处,可惜了,自己居然是在冬天前来。
累了一天,文怡觉得有些困了,等那媳妇子退去,就吩咐两个丫头打点庶务,知道赵嬷嬷她们跟着其他仆妇住在前院倒座房,一切安好,便也放下心,准备梳洗歇下了。
忙乱过后,冬葵吹熄烛台,道:小姐,我们住得远些,若是半夜里有什么吩咐……文怡笑着打断她的话:我何尝在半夜吩咐过你们做事?只管睡去,明儿想必还有事呢!冬葵笑着退了出去,关上房门。
文怡躺在床上,听着不远处的水声,慢慢沉入梦乡。
正在半睡半醒间,她忽然听到有动静,似乎有什么东西敲击着窗户。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月光水色文怡清醒过来,侧耳细听,果然窗户处有轻微的敲击声,只是被水声盖住了,听得不甚真切。
她心里发毛,想着这半夜三更的,怎会有人敲她窗子?!她立时翻身而起,匆匆穿好大衣裳,下床穿鞋,便小心地往窗户那边走,然后挨着大屏风,探头去看。
窗外有月光,映照在窗纸上,隐隐现出小半个人头的影子。
文怡惊得叫出声来,就要转身去寻重物,却听得窗外那人压低了声音说了句什么,她愣了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犹豫再三,咬咬唇,她伸手抓过一个黄铜烛台,拔去蜡烛,挡在胸前,慢慢地走向窗边,拔起窗栓,轻轻一推,月光下,柳东行那久违的面容便出现在她眼前。
他就站在窗下,那处水瀑在墙根处形成了一处池塘,塘边用些山石堆砌,形成一处堤岸,本来并无可让人下脚处,但柳东行居然就踏着那些石头,从池塘的另一边走过来了。
他踩踏的地方地势略低些,窗台与他的肩部平行,他便仰着头,嘴边嚼着几分笑意,等着文怡看,声音低沉:好久不见了,你……可好?文怡腿都软了,右手一把撑住窗台,勉强站立,深呼吸几口气,左手紧紧握住那烛台,举也不是,放下也不是,半响才咬牙切齿地挤出一句:你怎么会在这里?!柳东行盯着那烛台上的尖刺,再回忆了一下它的份量,暗暗抹了把汗,忙笑道:我许久不见你了,听说你路径归海,便想着要寻个机会来见你一面。
可你一天到晚都不曾离开过长辈身边,我实在是没有法子,只好让罗大哥帮这个忙……文怡吃了一惊,心下大俱:这是你们故意安排的?!我住在这里也是你们的意思?!那……那……她想起那位谈管事,还有那个引路的媳妇子,心头大乱,有多少人知道你今晚会过来?!你……你也未免太大胆了,万一叫人传出去了,你我的名声怎么办?!别说你的仕途会受影响,就是我也……我也不用见人了!她忍不住眼泪盈眶,你这是在做什么?!想要见面,有多少法子不成?偏要用这一个!柳东行见状忙安抚她道:别慌别慌!不会有人知道的!那谈十是罗大哥手下的得力人,但他只知道你与罗大哥相识罢了,便是安排你住在这里,也不会起疑的。
这里本是整个别院景致最好的一处院子,是专程留给自己人住的,并不待客,谈十顶多以为罗大哥有心用最好的屋子款待你,却又不愿让人说闲话罢了!他顿了顿,至于那个媳妇子,那是我背着家里收的一房嫁人,只是暂时安顿在罗大哥的产业中,她同样不知道我今晚会过来,甚至不知道你我认识,你不必担心。
他看着文怡,放低了声音:事关你的名节,我便是再心急,又怎会乱来?文怡咬咬唇,眼泪总算忍了回去,心下稍安,但一想起两人孤男寡女,半夜相会,又觉得羞愧难当,咬牙道:你既知此事关系到我的名节,为何还要这么做?!便是罗大哥手下的人不知,此处里外都是顾家仆人,你从外头进宅,但凡碰上个值夜的,便是不暴露身份,也要被当成贼子打死了!你太任性了,需知百密一疏,为何这样沉不住气?!你若要见我,大可在白天时想法子派个亲信的丫头婆子稍口信与我,我……我总会找到机会见你的……她只觉得脸上辣辣的,强忍住羞意,勉强说下去:在顾庄时,你不是也能想到法子么?怎的这会儿就……柳东行脸上染上一抹可疑的红晕:我前几天才知道你离开了顾庄,昨儿早上才听说你很有可能要路过归海,并在城中小住,虽说顾家雇的船暂时出不了海,但谁也不知道你们几时会找到海船北上,我怕一犹豫,便与你错过了,因此才宁可冒点小小的风险……,他略顿了顿,嘴角微翘,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我是从花园后头的小角门进来的,罗大哥事先已经把人撤走了,你们家的仆人并不知道那里有个门,自然不会派人来,而那角门出去,便是一片林子,也是罗大哥的产业,不会有人看到的。
我今晚过来,除了罗大哥事先知晓,便只有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文怡忍不住啐他一口:少在这里狡辩!她细细一想,虽然放心了些,但始终觉得不妥,更有几分生气,抬头瞪着柳东行,红着脸斥道:饶是你考虑周全,外人不知,夜半私会终究不是你我该做之事!你……你连这样的风险都肯冒,如何不能再耐心些,等到天明之后?!她双颊更红了,声音也更小,我的姐妹们也许打算出门闲逛去,若是你捎信与我,我便与她同行,在外头,想要寻个说话的机会,总是不难的……以文慧的性子,在外头逛得兴起,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消停的,若她推说累了,寻个茶馆雅座去等,以柳东行与罗明敏的能耐,难道还找不到和她说话的机会?她会带冬葵出去,这丫头素来可信……刚害羞完,文怡便忽然惊住了:她居然会产生这样的念头!难道真的是近墨者黑?!立时心下大惭,狠狠地瞪了柳东行一眼,便在心中默默念佛。
柳东行看着她神色变幻,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想到她并不是不愿意与自己私下见面,又有些心喜,便道:明儿你们怕是没空出去闲逛,罗大哥已经跟家里人说过了,明日一早,定会派人来接你们去罗家本家做客的。
我……我与罗大哥事先商量了一件事,明日便要做成,又怕你事先不知情,会无意中坏了我们的盘算,因此才让我今夜来见你。
文怡心里一时间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咬咬唇,握了握那烛台,语气中带了几分懊恼,寒声道:是什么事?!柳东行一愣,转瞬间便似乎明白了什么,暗暗一笑,只拿眼睛去看文怡,却不说话。
文怡脸上又热了,扬起那烛台,但到了中途却猛地顿住,然后飞快地举起右手,捶向柳东行的肩膀:笑什么?!有话就说!柳东行一把将她的手握住,文怡面色大红,猛地要将手抽回,却始终抽不动,她忘了,张口就要斥她他,却被他伸手臂入窗内,握住左手腕,她两手顿时动弹不得,又急又气。
柳东行此时却不紧不慢地嘘了一声:小声些,叫前头的人听见了,咱们可就说不清楚了!文怡顿时僵住,左思右想,权衡再三,终究恨恨地瞪了他一眼,便脸红红地低下头不再反抗,只是嘴里还是忍不住开口:快放手!你若敢再这样胡来,以后便再不要来见我!柳东行闻言,细细看了一眼文怡的神色,知道自己始终是太过孟浪了,生怕文怡真的生了气,便不敢再放肆,忙松开双手,只是右手稍微使了个巧劲,把那烛台给夺了过来,还陪着小心笑道:这玩意儿有三斤重呢,你仔细拿久了手累。
文怡瞪他,作势要将窗子关上,柳东行急了,忙用手把住:别关呀,我还有许多话要跟你说呢!文怡红着脸道:我没话跟你说!说罢就要关窗,柳东行忙把手掌伸进去阻止那窗框合上,一时被夹疼了,忍不住叫了一声:哎呀!文怡吃了一惊,忙松了手,将窗子推开,探头去看:可伤着了?!心急地去拉他受伤的那只手。
柳东行却反手将她手指握住,咧开嘴一笑:你不是真生我的气,是不是?文怡将他那只手展开,发现上头连红都没红一下,便知道自己又被诓了。
她这回是真生了气,用力将他的手摔开,寒声道:小女子不识风情,没功夫与你打情骂俏,柳大少爷另寻芳草去吧!说罢便要关窗。
柳东行忙把住窗子:别恼,我知道错了,以后不敢再犯。
你好歹让我把话说清楚了,事关你我终身,不是玩儿的!文怡听了他的话,不知怎的,心头涌上一阵委屈:那你说呀!你也知道事关你我终身,不是玩儿的?可你......却一走数月,除了开始时托人捎过两封平安信来,便再无音信,我甚至不知道你考中了武举人,更不知道......你今非昔比,已经博得了多位名将的青睐,要招你为东床快婿,柳姑父与柳姑母甚至还在烦恼该为你挑选哪一家的千金!当我从别人嘴里听到这些话时,你可知我心里是什么滋味?!她睫毛一颤,便再也忍不住,落下一滴泪来:你若是......若是改了主意,早跟我说一声也罢,省得我家中年迈的祖母还要为了你我之事操心,日夜难安柳东行脸上哪里还有半分笑意:你说的这是什么话?!若我是存心背盟的,早就从了家里的意思,如今也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我既来见你,便是为了你我的婚事,若你连这一点也不明白,岂不是叫我......他猛地顿住,深呼吸几口气,稍稍冷静了些,从小......我就没少受流言的苦楚!你心中尽知的,以我们相识四年的情份,你怎的不信我的话,却反而听信别人的流言?!你这么说,我......我心里难受!文怡低头拭泪,心里己经有了几分悔意,听完柳东行的话,她才记起他从前的经历,以他与叔婶之间的矛盾,又怎会接受他们安排的婚事?从另一方面说,若是那婚事果然合他意,柳姑父夫妻又怎会让他称心?她抬起头,略一犹豫,便低声道:是我说错了,你......你别生气.......柳东行神色放缓,语气柔和了许多:不怪你,我也才错,若不是我迟迟未能给你一个准信,你也不会心慌意乱.....两人都有些后悔,但见对方的反应,又各自在心中暗喜,不约而同地抬起头来想要说话,四眼相对,文怡脸红了,又再次将视线移开,柳东行嘴角微微翘了翘,手上微微一动,握住了文怡搁在窗台上的手:我很高兴。
文怡脸色更红了,慌忙扯回手,抓着裙摆,随便寻了个话题:你怎会在这里?我以为......你现下在京城.....因此祖母才让我随长房的人入京.....顿了顿,脸颊发热,头垂得更低了。
此时虽时近月末,天上那一弯残月倒是明晃晃的,映在水池子里,反射出淡淡的光芒,那水光又映在文怡的脸上,越发衬得她肌肤晶莹素白。
柳东行微微一笑,视线不曾移开过一瞬,嘴里缓缓道:我有事要办,便来寻罗大哥。
这件事......再拖迟几日,便没了用处,因此我想趁着腊月未到,把事办妥了,回京后也好专心致志准备明春武举会试。
文怡被他看得脸越来越热,只得胡乱应了一声:是什么事?柳东行却没有回答,只是道:明日罗四叔的家眷会回本家。
罗四叔在南海三年任满,本是要回京述职的,但兵部临时下文,将他调往北疆,因此只有他的家眷进京。
罗四叔对罗大哥与我一向多有照顿,先前顾家那遭匪乱,我去搬救兵时,还是托了他的面子,因此我与罗大哥说了,明日让你跟着你家长房的人一起见见罗四婶。
她是个极和气好说话的人,一定会喜欢你的。
文怡心中疑感,抬头看他:你是有意让我与这位罗四太太结交?为什么?仔细一想,罗四老爷想必就是罗家那位任职五品将军的长辈了,忽然被调往北疆,家眷却反而要入京......她吃了一惊:北疆有异动么?!这么说来,前世这时候,似乎不到一年内,北疆便有大战了。
柳东行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却很快换成了微笑:不必担心,只是寻常的武官调职罢了,驻北疆的守将家眷需接入京中,也是旧例,不会有什么事的。
顿了顿,你明日见到罗四婶,也别提起这个。
你不是信佛么?说说佛经上的典故,或是平阳的寺庙风景,每年做的法事之类的,她爱听这些。
文怡心中惊疑不定,但听了柳东行的话,还是强自压下不安:你为何忽然让我与罗四太太见面?又让我投她所好。
她抬眼看柳东行,你方才说......与罗大哥有个计划,是什么?快告诉我,若是不说请楚,我怎知自己是不是坏了你们的盘算?(我就不说什么了,求粉红......)第一百一十四章 议定章程柳东行在犹豫,过了一会儿,才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们听说你独个儿随着你家长房的长辈进京,怕你会受委屈,因此想给你找个靠山。
罗四叔是边疆守将,在军中人缘也好,结交的人多,他的家眷,京中人人都会给些脸面。
有他的太太护着,想来你那位伯父……是不会太过亏待你的。
文怡听得大奇:你是说我大伯父?他为何要亏待我?我在内宅住着,上头还有大伯祖母与大伯母,他能怎么亏待我?柳东行面有难色,文怡见他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料想这话定是与大伯父有关,而且多半不是什么好话,便笑道:你只管跟我说就是,不管好坏,我都知道,你是为了我着想。
柳东行稍稍松了口气,略一斟酌,道:上回我随婶娘和宁弟一同去了你们顾庄,遇上东平王世子,还招待他小住了几日。
当时,婶娘与宁弟都和那位世子十分亲近,你可还记得?文怡怎会不记得:这是自然。
她顿了顿,只可惜三姑母这回失算了!她想起柳家三姑母做的那桩媒,就因为柳姑母一门心思想让娘家攀上王府,甚至不惜让长房嫡出的五堂姐文娴嫁世子为妾,后来没成功,反倒把文娴另一桩好姻缘给葬送了。
那位世子爷,生性凉薄,无情无义,饶是柳家人带他再殷勤,只怕也未必入得了他的眼,否则,看在三姑母是他亲舅母的份上,即便不去救人,也不会重罚那去救人的罗校尉!可叹三姑母被权势蒙了眼,竟没看出来!柳东行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意思,苦笑一声:连你都知道的道理,可叹婶娘竟然想不通。
那些日子,京里正乱着呢,几个藩王一个接一个地闹,今上为此烦心不已。
二叔本与今上君臣想得二十年,又一向得今上倚重的,怎会不明白今上的心事?将婶娘与宁弟送走,本就是不欲他们被卷入风波之意,没想到婶娘不但不能体会二叔的苦心,反倒上赶着巴结东平王府。
消息传入京中,今上发了二叔好大一顿脾气,正巧太后为了东平王又训了今上几回……这时候又出了点别的事,跟二叔都有点关系,两厢算起来,他就被降到四品,原职留用,几次递本子上去求跸见,都被驳了回来,如今只能暂时耐下心来,寻机戴罪立功。
文怡听了,先是吃了一惊,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事儿再正常不过了。
东平王虽然是皇帝一母同胞的亲弟弟,但也同样是藩王之一,皇帝要撤藩,他的亲弟弟若是首先站出来响应,兴许会更得皇帝信任,在别处得了补偿,但东平王不但没站在亲兄长这边,反倒寻太后撑腰,给皇帝添麻烦,皇帝又怎会高兴?柳姑父既是皇帝还是皇子时就结识的旧人,又是皇后娘家的亲戚,必然是皇帝的亲信,这样的人物,其妻居然靠向东平王府……再联想到东平王妃正是柳家女儿,皇帝怎会不起疑心呢?就算真的信任柳姑父,也会敲打敲打的。
想到这里,她便道:柳姑父此时做什么都是错的,倒不如安份些,把份内该做的都做好了,兴许今上还会想起他旧日的功劳,重新提他上去呢。
柳东行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九妹妹,你好聪明!连这点都看出来了!我先前离了平阴,便回了恒安,从那里出发到顾庄去,对京中的事并不清楚,是回京后方才猜到这些的。
可叹那些活了几十年的老油条,却没你看得明白!柳东行冷冷一笑: 多半如此,不过,她们尚有父母,又有祖母护着,结果应该不会太糟,倒是安弟麻烦了,他本是次子.又无甚长处,你大伯父狠心些,说不定会为他结一门不如意的亲事呢! 他有些担心地看向文怡,相比顾家二老爷的两个女儿,文怡的情况更不乐观,她虽是隔房的侄女,但上无父母.祖母又老迈体弱,以顾家长房的强势,若是硬逼文怡嫁人,也不是不可能的。
他回想起顾大老爷结交的那几户权贵,其中两三家就有出了名不成器的儿子,满京城的官宦世爵之宗无人肯将女儿嫁过去,他们又不愿将就一般人家的女儿,顾大老爷若是为了交好这两家人,牺牲一个侄女,又算得了什么呢?只怕他母亲与妻子也不会反对的。
文怡并不知道柳东行心中的担忧,只是为了文娴文娟姐妹二人难过,至于文安,以他如今的容貌,便是大伯父有心为他求娶高门贵女,人家也未必愿意,她并不怎么担心.不过她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 七哥一直念着你呢,说是你从前给过他一种药膏,去疤极有效的,想寻你再讨一些,好消去他脸上的疤痕。
顿了顿,语气里便带了几分祈求, 他虽脾气不好,但待你还算真心,你若能帮他的.便帮一把吧。
柳东行愕然,旋即苦笑: 他的父亲也许要算计你,你还有心为他费这心思?文怡一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同样是随大伯母上京的侄女儿,若文娴文娟会成为棋子.那她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她忙道: 祖母让我随大伯祖母与大伯母上京,虽然也是为了亲事,但并不是,脸红了红,并不是为了将我许人,而是.....而是为了你我的亲事......她声音更低了,三姑母当初是当着许多人的面提亲的,但后来便没了下文,又有三姑母为你说亲的传言......因此祖母请大伯母出面,向柳家问个究竟,若是可以,就把婚约定下来......柳东行眼中浮现一片喜色:真的?!心中暗暗高兴,这可太好了!既然顾家长房愿意为你出面,我这边就更稳妥了!文怡低下头,心跳得飞快。
象这样面对面地与心仪之人商议自己的婚事,她之前真是想都不敢想,但把话说出了口,她又觉得事情其实没那么困难。
她小声问:既然有长辈愿意助我们一臀之力......那你说的那个法子......柳东行忙收起笑容,正色道:还是照我们原本说的去做吧。
事情不怕稳,就怕有变故。
你家那头是没问题了,但我二叔这头.....还是谨慎些好。
他微微苦笑,你不知道,我二叔在那位子上待了这么些年,又一向得皇上宠信,以他的性子,总会有得罪人的时候。
如今他不比先前威风,今上又在气头上,不肯见他,那些看不清形势的人,难免要以为他真的失了势,要落井下石了!因此我二叔为了保住自己,也象你大伯父那样,学着攀附权贵,结交几个得力的授助。
先前因我认得傅游击,得他助力识得几位军中名将,又跟那几家的公子交上了朋去,二叔虽然忌惮我,却慑于几位名将的权势,不敢对我做什么。
你若得了罗四太太的青眼,二叔念着罗四叔在军中的关系,自然对你更看重几分了。
他双眼瞄向文怡,日后再说我们俩的亲事,他想必不会反对......文怡涨红了脸,咬咬唇,强自道:照你这么说,难道他先前是反对的?为什么?我......我有哪点不好?!柳东行低头笑笑:你没有什么不好,只不过......我婶娘至今不曾跟二叔说起过你的事罢了。
文怡睁大了眼,旋即一阵气愤:原来如此!三姑母实在欺人太甚!但她马上又问:既然柳姑父不知情,那为何你......为何没有人跟他说起?她心里隐隐存了个想头:也许柳姑父不会反对这门亲事,他不是不希望柳东行出头么?她这样的孤女,没了父母,家世也不显,还是他妻子的娘家侄女,只要顾家长房愿意为她撑腰她偷偷看了柳东行一眼,小声问:若是柳姑父见我与罗四太太相处得好,便对我另眼相看,那你为何不直接让他知道,你与罗四老爷相熟?柳姑父如今既打算多结交援手,想必是不会难为你的,你正好借机从他家脱身,岂不自在?柳东行叹了口气,苦笑道:不行,绝不能让他知道我与罗四叔交好。
先前我向他提起你罗大哥时,也只说是归海罗氏一个旁支子弟,不敢提是族长亲侄。
二叔要为我选妻,是绝不会让我与本来就相厚的武将人家结亲的,那不但对他没有用处,反倒还让我得了助力,对他造成威胁。
他若不知道我与罗四叔的关系,只看在你与罗家关系好,又是顾家女儿,更对我仕途无甚帮助的份上,多半不会对你我的亲事多加为难。
我从小就在他身边长大,早认清他的为人,也知道他的想法。
九妹,你一定要听我这一回!若不是我与罗大哥认识的人里头,只有罗四叔一家可为助力,我们也不会起了这个念头。
你就看在我们想了许久的份上,应了我吧!文怡听得心酸,动了动唇,红着眼眶点了点头:放心,我会与那位罗四太太好好相处的,我会敬着她,说她爱听的话,让她喜欢我......柳东行笑了:不必紧张,她待人极和气的。
她虽不知道你与我们的关系,但只要把你聂家表哥摆出来,她就欢喜了。
她是书香人家的女儿,虽然没落了,但祖上也曾出过一位两案案首,听说考中时的年纪也跟你表哥今年的岁数相仿呢,因为不曾凑足小三元,还引为平生大憾!文怡哑然失笑,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巧合,心下倒是放松了许多。
柳东行察颜观色,知道文怡已经没那么紧张了,又愿意配合,心里说不出的高兴:对了,那张庚帖....怎么样了?文怡低着头,绞着袖角:祖母拿去请阴阳先生看了....没说什么......既然没说什么,又送孙女入京,可见是没问题的了!柳东行心里一阵轻松,忽然起了一个念头:那不如你把你的庚帖给我,若是我二叔二婶还要反对,咱们也不必理会他们了,自己把事情办了也是一样的。
横竖我不是他们的亲子,又已成人,婚约定了,接下来只要知会族中长辈一声....文怡听到这里,便有几分生气,抬头瞪他:你怎可说这样的话?!柳东行一窒,讪讪地挠了挠窗台:只是为了以防万一罢了...文怡再瞪:当日你离开顾庄时,只说叫我等你的好消息,今晚前来相见,又说得天花乱坠,如今倒说出这样的话来,难道先前你说的,都是吹牛不成?!柳东行忙道:绝对不是!我与罗大哥想了许多,有八成把握能把事情办成!八成不够,须得是十成!文怡板着小脸道,我可不要偷偷摸摸、胡里胡涂地嫁给你,却叫家人清名受损!若叫我知道你真做出这样的事来,我就.....我就......眼珠子一转,冷哼一声,我就再也不理你了!说罢趁他还在发怔,双手把那窗子一合,扣上窗栓,却没扭头走人,只是盯着窗子,有些紧张地看着窗外的人影。
柳东行低低叹了一口气,沉声道:你放心,我必不负你所托!接着又放柔了语气,你......你在归海期间,若想见我,就把屋里多宝格上那只碧玉香炉点上百合香,搬到东屋窗前的香秦去,打开窗子,我见了,自然就会来我你。
你......你记得多保重,小心些,别叫人算计了......话说完了,他在窗外又待了一会儿,方才小声说:我走了。
身影随即消失在窗后。
文怡忙打开窗,借着水光,却只隐约看见一个黑影消失在假山群中。
(这两人真啰嗦.求粉红票~~~)第一百一十五章 暗影幢幢文怡盯着黑影消失的方向,呆立许久,只到窗外的寒意没入体内,她打了个冷战,方才清醒过来。
水瀑依然哗哗地流着,掩住了花园中这个角落里的所有其他声响。
文怡默默关上窗,心里不知为何,有些怅然。
回到床边坐下,床铺已轻冷了,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
但文怡回想起来,总觉得时间过得太快,她还有好多话没跟柳东行说,还有好多疑惑想要从他那里得到答案,还有明天的事,他虽然说了,已径跟罗明敏安排好她与罗家四太太相见,却又没说请楚,到底是个什么章程,她心里实在有些没底。
他们都如此看重她与罗四太太的结交,万一她没能达成他们的目标,那该如何是好?京城里的顾柳两家居然发生了那种变故,真让人料想不到。
三姑母自以为聪明,却没想到不但坏了丈夫的前程,还连累了娘家兄长,更可恶的是,她居然不知反悔,还妄想继续操纵柳东行的亲事!为此甚至不顾娘家人的名声,将自己这个侄女视为无物!实在是欺人太甚!文怡对这位好母的厌恶之心越来越重了,她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若是将来她顺利嫁给柳东行为妻,只要是情况允许,夺回宗长之位,也是件好事,至少,三姑母再没法压在柳东行和她的头上作威作福!三姑母为恶多年,也不知道害了多少人,若不把她拉下马来,定会有更多的人受苦!虽然这样做,有些不敬尊长的意思,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呢?阿弥陀佛!文怡默默下了个决定,正准备歇下,目光扫过床边的小几,顿时如遭雷击——那座黄铜烛台呢?!柳东行该不会把它带走了吧?!柳东行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黑暗的角落里,摒息静气,等着巡夜的人走过去,方才迅速扑向大路对面,穿入窄巷中,到了巷尾,四周看看,便无声无息地斜身挤入一扇虚掩的小门。
这是一处再平凡不过的民居,三间平房围着一个小小的院子,院中种着几棵小树,无论是水井、灶台、檐下挂的腊内还是院角的鸡笼,都透着浓厚的庶民气息,充分说明这家人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平民百姓。
而屋子里传出的鼾声,则进一步证明了这一点。
柳东行并没有进屋,反而绕过正屋,转进屋后的小天井。
他避过天井上挂着的一排排布衫衣裤,来到角落堆放的几张旧木板前,轻轻将那木板一推,露出了墙上的一处小门。
门是虚掩着的,他开门钻过去,反手又将那门关上。
至于那被雅开的木板,那家庶民明早起来自会将它放回远处。
柳东行此时身处另一处民宅,与方才那个宅子不同,这里要稍稍体面些,是个两进的院子,房舍花木都井然有序,后院东厢房的窗口,此时还透着烛光。
柳东行走进了东厢,便看见罗明敏正站在书案边上,一张张地翻看着几页纸,听到动静,怡头望过来,微微一笑:可见到人了?怎么不多说几句话?我还以为你不到天亮是舍不得走的呢!柳东行白了他一眼:你当我是什么人?明儿还有事呢,她若是今晚歇得不好,明日怎么办?罗明敏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几封信的外封上写的都是不相干的署名,还特地放在隐蔽的密室内,若不是你细心,把所有信和书本都翻了一遍,咱们也没法发视它。
他忽地灵机一动,这么说来,咱们若是把事情伪装成是郑王派人做的,让姚家与他离心......柳东行摇摇头:何必掩合太多?咱们只需要把东西往上交就是了。
罗明敏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你说得对。
事关近支宗室,皇上便是有什么想法,也不会让底下的小人物猜度的。
咱们只要遵命行事就好。
说起来,他心情更好了些:这回差事办完了,我就算是通政司的人了。
将来若有造化,也能弄个品官儿做做,倒也是个好前程。
柳东行有些迟疑:这样好么?你本来不是打算参军的?不然去考科举也好,何必淌这浑水?通政司......进去了,就出不来了!罗明敏笑了:瞎说什么呢?我这样的性子,又最是惯享雷贵安荣的,嘴上说说便罢了,若真要去参军,必是个贪生怕死的货!反倒带累了家人与四叔的好名声!至于科举,你瞧我是读书的料子么?他低头整理那几封信,神色平和,.若是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家里干的是什么,我又岂能置之度外?这样挺好的,大哥继承家业,协助伯父家的几位哥哥经营族产,小弟去考科举,为家里增光,而我.....就子承父业,干这祖宗代代相传的营生去!其实没你想的那么糟糕,以我罗家今日的本钱,任谁坐在那个位子上,都舍不得弃了我们!柳东行低低叹了一声,也不再说什么,他们身为世家子,有些事,不是想干就能干的!他转而提起了另一件事:你身上可好些了?前几天落水,还受了风寒,所幸你底子好,若挨了别人,必要大病一场,你也太胆大了!罗明敏大笑!不是我胆大,实在是没法子,合该我走这,正走投无路的时候,瞧见顾家的船要靠岸。
他家那个管事喊话喊得这么大声,船又离得不这,我要是还不知机,便是叫人拿住了打死,也是活该了!不过这大冷天的,拽着船尾的麻绳被施着走,那满味可真不好受.我足足喝了一肚子江水!他家的船要是再迟一刻靠岸,我一定要晕过去了。
我很机灵吧?悄悄跳了水,却装作是在远处落水的,还在水面上扑腾,他家的人将我救起来,一点都没把我跟姚家追的贼拉上关系!柳东行听了,有些愧疚:若是我也与你同行就好了,好歹能给你搭把手。
傻话!罗明敏翻了个白眼,你若不是与我分头先走,这几封信如何能带出来?我在水里掩了大半个时辰,会身湿透,一片纸儿都别想留下!他扬了扬信,这是你与我两个人的功劳,缺了谁都不行!你若想叫我一个人独领好处,可别怪我翻脸!柳东行笑笑,心下一暖,挑了挑眉:那就随你意思!有功咱们一起顾,有罪咱们一起扛!文怡早上醒来时,两只眼晴下方都带着乌青。
既是因为见到了柳东行而心情激动得睡不着,也有担忧那只黄铜烛台的下落的缘故。
冬葵替她梳头时见了,便有些担心:可是园子里的水声太大,扰了小姐清梦?咱们还是跟大老太太和大太太说一声,请她们帮忙换个房间吧?文怡眼晴扫过多宝阁上那只碧玉香炉,脸微微一红,低声道:不必了,若是有别的房间,昨儿也不会把我安置在这里。
咱们本就是客中,何必一再麻顾主人家?我只是有些择席罢了,并不是因为水声太大。
顿了顿,你们昨儿夜里也听到水声了么?冬葵利落地替她挽好了头发,用一根白银素簪绾紧,正对着镜子打量,想着要给她戴哪件首饰,因此回答得有些漫不经心:可不是么?一晚上都听到那水瀑在哗哗地响,奴婢还犹豫着要不要起来看小姐睡得怎样呢,只是累了一天,实在起不来,早知道奴婢无论如何都要起身的!文怡却在暗暗庆幸,笑道:这又何必?你便是来了,我也是睡不着的。
这时秀竹从外间进来,脸上带着几分疑惑:奇怪,这屋里的烛台怎么丢了一只?文怡心中一紧,冬葵没发现,只是诧异地转向秀竹:你找清楚了没有?怎会丢了那东西?这里是别人的房子,可别闹出笑话来!秀竹道:我已径前前后后找了三回了!是真的没瞧见!我当然知道这是别人的屋子,里头的东西都是别人家的,要是丢了,咱们谁都没脸!可那烛台确实是少了一只,我也正奇怪呢,你说若丢的是别的东西,比如那些古董摆没什么的,还可以说是闹了贼,这黄铜的烛台,虽说沉了些,到底不值什么,怎会丢了呢?!冬葵闻言,也觉得奇怪,匆匆为文怡插了两支簪子,便要跟秀竹一起去寻找。
文怡暗暗抹了把汗,笑道:这样的东西好好的怎会丢了?是不是谁顺手拿到别处去了? 你们也别声张,悄悄儿找一找,若实在找不到,就算了吧,省得惊动了大伯祖母和大伯母,倒显得咱们轻狂。
细想之下,柳东行应该不会真把烛台拿走了,大概只是一时不慎,过后会设法送回来吧?这时那昨日引路的媳妇子过来了,她是来请文怡去用早饭的,手里拿了个黄铜烛台,真是失踪的那一件,脸上轻描淡写:小的看到这烛台放在廊下,是不是哪位姑娘不小心忘在那里的?冬葵与秀竹面面相觑,都百思不得其解,前者明明记得昨夜并未带走烛台,后者则在想:莫非是昨日太累了,一时迷糊之下把东西带走了还不知道?不管答案如何,文怡当机立断地将事情掐住了,打断了两个丫头的思绪:咱们快走吧,别叫长辈和姐妹们久等。
到了正院,于老夫人与蒋氏都起来了,但几位小姐与文安都还未到。
文怡给她们行过礼请了安,便静静在一旁坐下。
于老夫人,正在低声与蒋氏交该着:在这别院住了一晚上,你可有什么想法?蒋氏有些谨慎地道:媳妇儿先前似乎小看了罗家,他家的富贵可不是一个寻常商家能有的,不过跟那几个大皇商相比,似乎也不算什么......于老夫人摆摆手:归海罗氏久负盛名,有这个排场也不算什么,但有些东西不是有银子就能收罗到的,他家怕是比咱们想家中更有倚仗!你遇到他家的几个主子,态度放谦和些,别总以为是官眷,就高人一等!蒋氏脸色有些不好看,但还是乖乖应了。
这时顾家的管事送了张帖子上来:罗家大太太与二太太请老太太和大太太与众位少爷小姐上门做客,为贵客接风!文怡猛地怡头,心道来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和乐融融吃过早饭不久,谈管事就备好了轿子,抬顾家人前去罗家做客。
罗家宅子位于归海城西南角.地方极大.足足占了一整条街!而相邻的两条街上,也都住满了分支放人以及附属的伙计与奴仆。
轿子进了罗家宅子大门后.文怡悄悄掀起轿帘一角.扫见前院有一排屋子.至少有五六间,近百个伙计管事穿插往来,熙熙攘攘.忙碌非凡。
屋子西侧有个小门,门开着,里头又是一排房屋,同样人多热闹。
轿子越过前院.转进了西边过道,走了一柱香的功夫,方才到了二门。
众人下得轿来,便发现这落轿之所是个单独的小院,跟顾家长房宣乐堂中那个专供女眷下车轿的院子差不多格局,面积却大了一倍。
顾家众人经过昨日,对罗家的富贵己经有了认识,倒没怎么吃惊.只是蒋氏与文慧心里有几分不忿:顾家长房世代有人做官,也没这样的排场,罗氏一个商人之家倒是越过头去了。
不过蒋氏还记得婆母的吩咐.没有吭声,文慧想起罗家也是皇商,颇得宫中青眼,便带着一丝不屑忍住了气。
接下来看到的景象让这两位稍稍平心静气了些。
罗家虽是皇商,但长房只有一位四老爷是官,作为家长的罗大老爷,再有脸面也只是个庶民.因此罗家宅子的正院是严络按照朝廷定下的形制,不过是正屋三间,东西厢房与倒座房各两间,如此而己。
文慧再回想起方才路上瞥见的其他院落.会都是窄窄小小的,与宣乐堂的院落不能比,更别说与京城侍郎府的格局相较了,她脸上顿时便露出了愉悦之色.瞥了罗家前来相迎的几个穿戴体面的丫头仆妇一眼,决定不跟小小罗家一般见识!文怡却一直沉默着,心里暗暗佩服罗家的当家人。
宣和堂曾经整修过,所以她能看出罗家的宅子也有整修的痕迹,好些小院子原本应该是一整个院落,只是砌了墙,才分隔开来,因此总体格局显得有些奇怪,正院没到,就让人看到了三四个小院子的门。
瞅着整修的痕迹,至少也有一二十年了,多半是现在这位罗大老爷成为族长之后下令行事。
罗家人口众多,为了开枝散叶,让不是继承人的成年子弟分家出去,原是本朝世家大族惯用的手段。
但罗大老爷的做法却是将原本的大院子隔成小院,分给子弟居住,这么一来,这罗家大宅各院落把门一关,就成了族人聚居之所,罗家原本的违制嫌疑便不复存在了。
在远离京城的地方,富贵人家无视朝廷法度,把自家房子盖多几间,院子扩大一点,是极常见的。
在太平年月里,自然无妨,但若运气不好,官府有意为难,一个违制的罪名便足以让富贵之家沦落成贫民!以罗家的财富与其在归海城中的权势地位,罗大老爷能小心谨慎到这个地步,实在是不容易。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世家大族只有在细处上用心,方能避免灾祸。
文怡觉得自己又学到了一点东西。
罗家大太太是个五十来岁微胖妇人,脸圆圆的,身材也圆圆的,脾气很好,见人便先带了三分笑。
二太太的身材却要瘦的多,五官端正,穿着打扮显得有些传统刻板,乍一看似乎过于严肃了。
但交谈几句,便让人觉得她其实还算和气。
两位太太都站在桥下迎接顾家来客,对于老夫人与蒋氏都礼数周全,几个小辈得的见面礼均十分丰厚,又不显得俗气,倒让蒋氏与顾家几位小姐对罗家的看法又有些改观。
至于文安,他并未入内宅,直接在谈十的引领下前往花厅去了,罗大老爷与罗二老爷正带着儿子在那里迎接他呢。
见过礼.众人入屋坐下。
罗大太太先是问候了顾家众人一路平安,昨夜歇息得如何,又问那别院住得可合意,不过几句寒喧.说完了,见顾家众人的态度不大热络,便有些苦恼,不知该说些什么话题。
顾家大老爷在京城做着高官,地位远远高于罗家.便是罗四老爷在军中有些名声.到了顾大老爷面前,也是要恭敬见礼的。
两位太太看着顾家老太太与顾大太太,再看看旁边那两位嫡出的小姐,总觉得对方对自家有些看不上,以罗家在归海的地位,这样冷淡的人实在少有,她们心里也不大高兴,只是碍于各自丈夫和儿子的嘱咐,勉强拉扯几句罢了。
于老夫人暗暗生气媳妇不会做人,只是她身为长辈,还有个做二品官的儿子.自然不好放下身段与罗家人虚与为蛇.只能暗暗给蒋氏使眼色。
蒋氏却有些晕眩她看着墙上挂的两幅中堂,想着那署名似乎是皇帝从前还是皇子时的一个别号.知道的人并不多,她是因为在别人家里无意中见到署着同样名宇的一块匾,方才晓得的。
但罗家怎会有皇帝的墨宝!不是有传言说.皇帝不待见罗家么!文娴端坐在椅上,视线向下,一副端庄淑女的气派。
而文媚也学着姐姐一般端坐,只是年纪尚小,性子难免跳脱,还忍不住时时抬头偷看长辈与罗家太太们说话。
而文慧则是漫不经心地扫过小几上的茶碗.估摸着它的来历,只浅浅抿了一口茶.便微微松开了眉头,又再喝了一小口.方才放下茶碗.目光投向对面屏风上的字.心中才些疑惑:罗家别院那般富贵奢华.本宅用的物件却只有茶叶不错,其他的样样寻常.还多是旧物,若是古董倒还说得上是世家气度.但这明明只是民窑出的寻带器皿罢了,质地也仅是中上,罗家却拿它用了许多年,莫非他家只是面上富贵,其实内里早就不成了?她想起外头的种种传闻.嘴角弯出一个淡定地微笑,认为自己猜到了真相。
场面一时才些冷,罗大太太说了半日,也有些口渴了.只好低头喝茶。
罗二太太神色淡淡地.开始跟文怡搭起话来。
她早听说这位顾九小姐认得自家二儿子,便想知道两人是怎么认识的,交情如何。
文怡一直端庄地坐着,因那位罗四太太并不在场.她心里没那么紧张.但也不敢大意听了罗二太太的话,忙回答了自己与罗明敏认识的 经过, 其实只是轻描淡写地点出聂与罗明敏曾是康城学院同窗的交情,又说出他二人曾在平阴县多次见面,而自己则是偶尔前探望舅舅时遇上他,并不能说是熟识。
罗二太太心里微微有些失望.但神色却放松了许多,嘴角微微有些笑意: 我家小二曾跟我提起,在平阴住的时候,有一位私交甚好的昔日同窗好友,对他多有照拂。
那位好友还是今年平阳府试的案首,他几次拿这件事来鞭策他弟弟的功课,惹得他弟弟生气。
我早听说过了,却到今日才知道,原来顾九小姐就是那位案首才子的表妹.先前实在是失礼了.文怡忙起身道: 您客气了.小女只是晚辈,不敢当您这句话。
罗大哥与小女表哥是同窗好友,因表哥从前体弱多病.在学院里没少得他的照拂.后来罗大哥到了平阴县,表哥也只是投桃报李罢了,况且朋友之间守望相助,原是应该的。
小女又不是正主,怎敢在您面前拿大?顿了顿, 从前也曾听聂家表哥说起,罗大哥的小弟弟,功课极好.人又聪明.罗大哥嘴上爱打趣他.其实心里一直为弟弟自豪呢。
小女先前听府上的管事说,罗小公子己经考中了秀才.这样的年纪就有这样的本事,实在是叫人惊叹!罗二太太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浑身都散发着愉悦: 我那小儿子还有许多不足之处,没想到能得到一府案首如此夸赞,倒是他的福气。
我就承九小姐贵言了,只盼着他将来真的能有出息!说到这个话题,罗大太太又有许多话说了,先是奉承了顾家大少爷的文名.把蒋氏的心思从中堂处拉了回来,又再谦虚几句自家儿子不成器,侄儿辈中只有二老爷的小儿子有些出息.当然大儿子也算是优秀了,二儿子原本只会淘气,最近总算知道孝顺家人,做点正经事了 她在这时候没忘记请文怡向聂家转告罗家的谢意,在罗家看来,罗明敏能学好,一定是那位案首好去的功劳一一等将自家的子侄半夸半贬地介绍完了,又谈起了罗家长房的几个女儿,顺便叫人把小姐们带过来见见贵客,过后再贬几句,然后便开始了对顾家几位小姐的赞美。
连文慧这样见惯世面的,也在罗大太太的天花乱坠中红了脸,更别说文娴、文怡这样腼腆的性子了.只有文娟高高兴兴地与罗大太太搭了几句话.多得了几句夸奖。
于老夫人面上带着笑,深深遗憾自家儿媳没一个有这等功力,蒋氏没能领会到婆母的心思.脸上的笑却一直没消失过.最后还客客气气地夸了罗家几位小姐两句,说她们姿容不俗、礼数周全,不愧是出自世家名门。
文怡听着几位太太你来我往的吹棒,有些傻眼,心下更是羞傀。
她先前夸了罗明敏的弟弟几句,讨罗家二太太欢喜,算是头一回奉承族人亲戚以外的人,本以为已经是件极难为情的事了,没想到如今罗大太太本事更大,她实在是差得太远了!就在这时候,门外的婆乎来报:四老爷家的管事来报信,说四太太与几位小姐坐的船巳经进港了,敏二爷已经往码头迎接去了。
罗大太太面露惊喜:当真!这可真是太好了!然后笑着对于老夫人与蒋氏逍:我家四叔往北疆赴任去了。
四弟妹带着孩子进京,因行程才些紧.家里巳经备好了船。
先前明敏侄儿就跟我提过,你们家雇的船因故不能出海,若是不嫌弃,不如就跟我四弟妹他们一起走吧?家里备的船大,再坐上几十个人都不成问题,况且四弟妹是官眷,一路有官兵护送,倒比外头雇的船更可靠些。
蒋氏眼中一亮,正要答应,猛地顿住,看了于老夫人一眼。
后者微笑着点头:这自然是好,只是不知四太太愿不愿意。
罗大太太笑道:她向来喜欢热闹,一定是愿意的!罗二太太也道:等四弟妹到了家,请她过来与老太太和大太太见个面吧?大家说说话,也好亲近亲近。
罗大太太看了弟媳妇一眼,笑着对蒋氏道:我家四叔从前在平西驻军所做过官,听说离你们那几也不远,只是不知从前是否见过。
蒋氏摇头:我一直在京中,并不曾见过。
于老夫人道:听说过的,罗千户剿灭了太平山匪,咱们家就挨着太平山呢。
又望向文怡:聂家人兴许见过。
文怡微笑着点点头:听舅舅说是见过,只是不知详情。
心想原来罗明敏的四叔就是当年剿灭山匪的罗千户,倒是巧得很,这么说来,柳东行与罗明敏当年也曾参与了剿匪之事.大概也是托了这位罗四老爷的福吧?想到自家与太平山民的关系,她更得,这世上的缘分真是有意思。
众人又再聊了一段时间,便有人来报,说四太太与两位小姐进了大门,正回院梳洗,不一会儿,便过来了。
文怡有些紧张地摒住呼吸,看着一个三十来岁的清秀妇人面带温和的笑容,一手拉着一个小女孩走了进来,柔声道:我来迟了,怠慢了贵客,请恕我失礼。
说罢便上前见礼。
于老夫人身边的如意轻轻扯了看蒋氏的袖子,蒋氏想到罗四太太是五品诰命。
倒还算体面,便带着笑上前将人扶起:四太太不必多礼。
你一路辛苦了吧?罗大太太暗暗松了口气,见旁边的二太太没动作,眯了眯眼,便笑着上前亲热地拉着罗四太太和蒋氏说话,又让众人坐下,接着便是四太太的两个小女儿上前行礼。
顾家几位小姐自然也要行礼拜见四太太。
轮到文怡时,罗四太太眼中闪过一丝异色,笑意更深了些,上前一步将文抬扶起,仔细打量了几眼,方才柔声道:这位九小姐,我瞧着倒是觉得面善。
心里更觉亲近呢!文怡心下讶然,抬头望向她,见她目光柔和。
笑意融融,心中的紧张消散了几分,低头露出一个微笑。
(猜猜这位罗四太太会做什么?求粉红票~~~)第一百一十七章 罗四太太屋里的气氛很是和乐融融。
原本罗大太太就把场面维持得很好,新来的罗四太太也非常会做人,温柔知礼之余,出手大方,说话知趣,想到进京时与这样的人物同船,倒不是件让人难以接受的事,因此于老夫人与蒋氏都不觉得她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只当作是客套。
罗大太太倒是有几分诧异,但很快便笑道:这又是怎么说的?难不成你先前见过顾九小姐?说来你们从前在平西待过这么多年,顾九小姐的舅家就在平阴,两地离得挺近的,莫非从前真的见过?罗四太太笑道:原来板九小姐的舅家是在平阴呀?是哪一家?兴许真的认得。
不过我与顾九小姐还是头一回见呢,只是方才一打照面,我就觉得眼熟,大嫂不觉得,顾九小姐与我年轻时候的模样有些相像么?众人闻言都朝她与文怡脸上看去。
平心而论,她们的长相并不相似,文怡是清丽中带了几分温雅,眉间却隐隐透着坚毅,罗四太太则是从头到脚都透着柔美,五官也是温婉类型的,眉间才一抹哀愁,只是淡得几乎看不出来,文怡个子高些,身量苗条,而罗四太太却是个娇小瘦弱的人。
若说她们有什么地方相似,那就只有一点,就是给人的感觉都很温柔平和。
不过在场的人自然不会如此煞风景地把这个事实点明,罗大太太回答了罗四太太的问题,还笑着打趣她:四弟妹,你这么说可才些不厚道,你都多大岁数了,顾九小姐这么水葱一般儿的美人儿,你也好意思说人家象你,莫不是往自个儿脸上贴金呢!这话说得大家都笑了,罗四太太故作不服气地道:我是真觉得象才这么说的,即使我如今老了,年轻时候也是一朵花儿,与顾九小姐有几分象,也是有的,我已经很厚道了,至少没说自个儿长得象顾六小姐!众人笑得更厉害了.文慧也自觉脸上有光.弯了弯眉眼.坐得更直了些。
文娟在旁撇了撇嘴。
蒋氏听到别人夸奖自己的女儿美貌,比人家夸奖自己美貌还要高兴,笑呵呵地道: 四太太真是个风趣的人。
罗二太太弯了弯嘴角: 可不是么?面上瞧不出来.其实四弟妹最会说笑了。
蒋氏微微皱了皱眉,看了她一眼.脸上的笑意稍减了几分。
于老夫人把这些都看在眼里,却不动声色地笑道: 见礼见了半天了.大家都坐下吧.四太太想必也累了? 罗大太太闻言忙招呼众人坐下。
接下来的话题便一直围饶着罗四太太母女此行的经历,何日出发,何日经过何地,何日偶遇某位官眷,打算在归海休整几日,等等。
当罗大太太听说四大太的两个女儿在路上又晕船了,病了几日,便连忙拉起两个侄女的手,摸摸她们的小脸,有些爱怜地道: 可怜见的.怪不得都瘦了。
回头叫管家请大夫来瞧瞧.好生养一养吧。
放心,咱们家这回我的海船又大又稳.比你们先前坐的那船强多了,绝不会再晕的。
两个小女孩一般年纪,都只才七八岁大.粉雕业凿的,只是小脸尖尖,瘦小得让人心生怜意.偏又乖巧得紧,听了罗大太太的话.便娇声道谢:谢大伯母!侄女儿不怕晕船! 居然是异口同声o众人听了都喜欢.罗大太太自然更喜欢了,笑眯眯她抱过她们.让丫头拿果子来给她们吃。
罗四太太见女儿们欢喜,也不拦着她们,只是嘱咐她们要注意礼数.不要吃得太撑.然后便向大太太致谢: 劳大嫂子费心了。
罗大太太摆摆手,又带着几分关切地问: 你身上如何?这两年可才再犯老病?我瞧着你气色还好.路上没事吧?罗四太太微笑着点头: 没事,我好着呢,就是偶尔吹了风.会咳几声o南边儿冬日暖和,我倒觉得身子比从前结实些了。
罗大太太叹了口气: 可惜,这大冬天的,你还要上京里去,不然留在家里多住些日子也好。
归海虽比南海冷.但比京城可暖和多了o文怡自从方才与罗四太太说过话.便一直安静地坐在边上,默默地听着别人的对话,心中盘算着要怎么讨前者欢喜.这时候听到罗大太太的话.便有些诧异她问: 四太太身上不好?罗四太太对她和气地笑了笑: 没什么.不过是些老毛病,没什么要紧的。
文怡还想再问,但又立时记起罗明敏是跟着萧老大夫学过几年的,虽然学的是兵法之类的东西,但从柳东行那手医术来看.他应该也学过医,若是罗四太太身体才恙,他自会想办法为她医治.更何况以归海罗氏的名头,请上几位名医来家.也不是什么难事.便不多说,只道:四太太多保重.好生调养。
您身体康健,家里人也能安心o罗四太太笑了: 顾九小姐真是个心地良善又会疼人的姑娘.你放心.我好着呢。
文怡红了脸,微微低下了头,罗四太太却笑着看她,只觉得越看越喜欢。
不管别人怎么说,她还是觉得这姑娘象自己,想起侄儿罗明敏方才在路上简单提起的几句话,她便对文怡更添了几分亲近。
她轻声将文怡召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上下下再看了几眼,才问:我听说你如今跟着祖母过日子?你祖女多大年纪了?身子可好?文怡恭敬地道:祖母去年才过了六十大寿,身体还算硬朗,只是偶尔有些小毛病。
罗四太太点点头,又柔声道:你舅舅家我也认得的,从前我们老爷还在在平西驻军所时,常常到平阴去,我也跟那里的官眷来往过。
你舅母娘家姓秦是不是?我记得她是个极和气的人。
你那位大表哥,也是个有名的才子呢,他那妹子的性情也是极讨人喜欢的,任谁在外头提起,都赞不绝口呢!不知如今可都嫁娶了?文怡忙回答:大表哥在九月刚娶了亲,娶的就是舅母娘家秦家的小姐。
大表姐也已经开始说亲了。
罗四太太闻言叹息:可惜了,我本来还想做个媒呢。
抬头再看文怡: 你常常去你舅舅家玩么?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文怡正想回答,忽然想起柳东行的嘱咐,侦临时改了口: 家里离平阴才些远,因此只是逢年过节或是有人过寿时去拜访.不过因为舅舅送了小女一处田产,就在平阴县城外不远的西山村.正挨着舅舅家的温泉别院.因此见面的机会并不少。
小女平日在家,除了陪伴租母.便是跟着闺学里的老师学点功课.再来.也就是闲暇时帮祖母抄些经文,或是到庙里施舍些银米,为先父母祈辐。
罗四太太眼中一亮::西山村?我记得,明敏先前好像在信里提过....顿了顿,笑道, 你喜欢抄佛经么?年轻的女孩儿喜欢这个,倒是少见。
文怡低头道:小女也不懂什么,只是觉得抄经时心里会变得平静.且又能练字。
祖女年纪大了.不爱动弹,也不喜欢身边太过吵闹,小女在她跟前抄经,也可步陪陪她老人家。
这时文慧插嘴道: 九妹妹,你这个嗜好可真古怪!咱们这样人家的女孩儿,太喜欢拜佛念经.也是件奇事。
况且抄轻才什么趣?坐得久了,身体都要僵掉呢!你还是步到外头走动走动的好!文怡顿了顿,挤出一个笑: 六姐姐多虑了.我也不是成日坐在屋里抄经的,家里的事还要我花心思去照管呢.我也常到别的长辈家里走动,偶尔还会到家庵里走走,不会僵掉的。
文慧还要再说,于老大人飞快地截住她的话: 抄抄经文.也可修身养性,这原是好事。
六弟妹才个好孙女呢.我老婆子可羡慕得紧,你们几个丫头.什么时候能耐下性子,陪在我身边抄抄经?文慧听了笑出声来,忙上前撒娇: 祖母,这还不容易么?您什么时候想我们姐妹了,只管吩咐一声,别人我不知道,但我是一定会陪足一整天的! 文娴轻在旁附和,文娟咬咬唇,笑着说: 正好,咱们此行上京,路上还要好多天呢!祖母要是喜欢,孙女儿这就吩咐底下人去备纸笔,抄上十篇八篇经文如何?祖母喜欢哪一篇?于老大人假作生气的模样: 你们几个丫头,祖母不说,你们还想不到要来陪祖母吧?! 姐妹三人忙齐声否认,罗大太太在旁笑眯了眼: 老太太真有福气,孙女儿个个都孝顺乖巧! 这便将方才的话题混了过去。
她们在那里热热闹闹的,罗四太太却没怎么理会,仍旧拉着文怡的手,笑着轻声说话: 这原不是你们小姑跟家做的事,不过正如你所说,抄抄经文.为先人祈辐,心里也能平静些。
我正好得了一方耿墨,没空用它,不如就送给你吧。
文怡忙道: 这如何使得?小女不敢收。
耿墨相传是古代制墨的名门耿家所制,是十分难得的珍品,传世不多。
虽才罗明敏那一层关系,但与罗四太太初见,便收下这么贵重的物件,她心下难安。
罗四太太却并不在意: 我自打生了两个女孩儿,身子便一直不好.虽然平日没什么要紧的,但写字做画一类要费心思的消遣,我巳经很少做了。
这方耿墨也是我偶尔得来的,与其留在我手里,明珠蒙尘.不如送给你。
你好生用它多抄几篇经文.送到寺庙里供奉,也是功德一件,我也能跟着沾沾光。
她脸上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 佛家素来讲究因果,多积功德.是件好事。
我也没什么可求的,只盼着我们老爷能平平安安,我便心满意足了。
文怡听了,想起那位罗四老爷巳经去了北疆,虽然是正常的调动,但明年北疆就要打仗了,他此去也不知是什么结果,心里便有些发酸。
她看向罗四太太,轻声道: 您别担心,佛祖有灵,会护着罗将军的。
罗四太太抬头看她,微微一笑,手轻轻拍了抬文怡的手背。
她们小声说着话,别人见了,就知道两人投缘。
于老大人与蒋氏都不以为意.文娴与文娟一直在端着贤淑架子,而文慧几次将目光投过去,最终还是被罗大太太描述的归海城景致风俗吸引了过去,唯有罗二太太时不时地看向她们,神情才些阴郁。
原本听说二儿子认得这位顾九小姐,想要好生招待招待,她心里还才几分不满,以为二儿子看上人家小姐了,却也不想想,以平阳顾氏的名头,怎么可能把女儿嫁给他一个既无功名又无长处的富家子?大儿子身为嫡长.也不过是娶商家女为妻罢了。
倒是小儿子明义.自幼聪慧,功课又好,还有功名在身,年纪也相当.若能娶得一位出身不凡的妻室,前途就更有保障了。
二儿子既然认得顾家的小姐,怎么也不知道多为弟弟着想?她是他的亲生母亲,总不会在他的婚事上亏待他!但见了文怡.知道了这位顾九小姐的底细,又知道对方与二儿子并不相熟.她又有几分庆幸了。
一个旁枝的孤女,虽有个举人父亲.到底已经死了,对明义没什么帮助,只可惜顾家长房的两位嫡出小姐都不是罗家可以高攀的,倒是那位庶出的小姐可以请人去探探口风。
虽然是庶出.但有个进士父亲,倒也配得上自家小儿子。
她立时便下了决定.打算要寻个机会,与顾九小姐聊聊天,好趁机打听顾十小姐的事。
没想到这时候四太太回来了,还跟顾九小姐这么合得来。
罗二太太只觉得四太太大概也是误会了明敏与顾九小姐的关系,但她对顾九小姐这样客气,莫非是想借此与明敏亲近些?!罗二太太想起四老爷膝下并无子嗣,只有两个女儿,可四太太的身体又弱,只怕不能再有生养了,偏四老爷对妻子又是一心一意的,连个通房都没有,再这么下去,自家丈夫提的那件事,只怕就要成真了。
无论如何,那总是她的亲生骨肉,叫她怎么能接受……罗二太太再次看向相谈甚欢的罗四太太与文怡,双手在袖下暗暗握成了拳。
第一百一十八章 各有主张时间已经到了午时,外头的婆子来报:敏少爷前来说,席面已经备好了,请各位太太、小姐们入席。
罗大太太闻言笑道:怎的是明敏来传话?这孩子也是的,既然来了,好歹进来见个礼,别叫人笑话了。
在一个屋里待了半日,她也算是弄清楚顾家几位小姐的情形了,不管弟妹们怎么想,罗明敏确实是个挺好的侄儿,又能干又懂事,若能娶得一位出身好的贤妻,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让顾家老太太和大太太见一见明敏,说不定能留下个好印象。
于老夫人没说什么,蒋氏却皱了皱眉,回头看了女儿一眼,接着又去瞄侄女们。
文娴一见门外的婆子去请人了,便主动起身,拉了文娟一把,打算要回避。
文怡见状,犹豫了一下,还是跟着起了身子。
就算见了面,她与罗明敏也说不了什么话,何必叫人多心?倒是文慧脸上有些不满意,但是还乖乖跟在姐妹们后面避到屏风后头去了。
他们才站稳,罗明敏就进了屋。
隔着屏风,虽然看得不大真切,但文怡还是透过那屏风上的镂空瞥见了罗明敏的模样.数月不见,他似乎白了一些,身上穿的不再是布衣,头发也束得整整齐齐,还插着镶了白玉的簪子,一岙富贵公子哥儿的行头,差点儿叫人认不出来了.不知怎么的,文怡忽然想起了柳东行来顾庄的那一日,她看到他身上穿着别扭的华服,装成愚笨老实人的模样,差点儿没笑出声来,只是看到身边的姐妹们,才死死忍住了.罗明敏在外头给于老夫人与蒋氏行礼,礼数周全,风度翩翩,于老夫人似乎很高兴,还关切地问:那日二少爷落水,听说病了,不知可痊愈了?罗明敏嘴边含着笑,带着几分腼腆,有些不好意思地答说:已经好了,叫您老人家看了笑话,实在对不住.于老夫人笑呵呵地说:男孩儿们总是要顽皮些,这也没什么 要紧,我们家的孩子也一样淘气呢罗二太太连忙再次为顾 家人救起了儿子而道谢,然后便转头扶持数落儿子,警告他以后再不许跟狐朋狗友去那些不三不四的地方.罗明敏被骂得满脸通红,期期艾艾地答应绝不再犯,活像一个乖巧的儿子偶尔犯了错只好在母亲面前赔小心的模样.文怡在屏风后看的眼睛都直了.那还是她所认识的罗明敏吗?她居然会觉得他腼腆?说着说着,罗明敏便将话题引到了文怡这边:许久不见了,上一回见九小姐时,你还是个小姑娘呢,没想到你会到归海来做客.文怡心知自己 上回见罗明敏,不过是大半年前的事,也没拆穿他,还是很配合地道:大表哥成亲那日,罗大哥怎么没来?大表哥埋怨了好久呢,说你不够意思!罗明敏笑道没法子,我有事做,实在脱不开身,再说,我不是送了一份大礼么?聂远鹜莫非是嫌礼太轻了?礼轻礼重又有什么要紧?大表哥心里盼着你们能去呢。
文怡说这话倒不是借口,而是真心相劝,他从前身子不好。
也不认得几个朋发,离了书院后,连亲威也见得少了,独你们是常见的,他嘴上不说。
其实心里很欢喜。
但他连着中举、娶亲两件大事,你们都不在。
他心里不好受呢。
柳东行与罗明敏在太平山那几年。
没少跟聂珩见面,聂珩对柳东行印象不好,但对罗明敏却没什么恶感,加上后者性情爽朗,容易与人打成一片,山上山下的农户凡是认得他的,没有不喜欢他的,聂珩便更乐意与他交好了,久而久之,连带的对柳东行也客气了几分。
只是最初的印象仍在,始终亲近不起来。
文怡对此事有些察觉。
也深感遗憾,内心更希望大表哥能认同柳东行。
罗明敏听了她的话,却愣了一愣,继而苦笑:我何尝不希望朋友之间多见面、多亲近?只是有些事,权衡之下,也只能择其一而为之。
顿了顿,笑了,归海与平阴离得这么远,总不能把我分成了两半,两头跑吧?他这话表面上似乎在表示自己分夻身之术,但文怡却觉得,他好像在暗示,聂珩与柳东行之间不和,他也只好选择其中一位做朋发了,从结果来看,聂珩显然成了被放弃的那个。
她有些黯然,但很快又振作起来,暗暗决定日后定要让大表哥对柳东行改观。
罗大太太一直笑眯眯地看着侄儿与文怡说话。
此时还打趣他:显见是熟人了,只知道与人家小姐说话,却把我们这些人都给忘了!。
罗明敏的冷汗嚓的下来了,干笑着说:却是侄儿失礼了,侄儿正有件烦心事,不知该如何是好,正为难间,就把请位长辈给忽略了,还请太太和小姐们饶了我吧!说罢便作了一圈揖,装模作样地哀声叹气。
众人都笑了。
罗四太太好笑地看着他:你有什么为难的事?说给我们听听?罗明敏故意摆出烦恼的神色,肚中飞快地清点可以用在此时的借口,很快就答道:侄儿在平阴时使唤的那个小厮,如会已经成了侄儿身边的得力人儿了,说来他原是聂家的人,但家里却又是顾九小姐的佃户,侄儿正烦心,不知该不该叫他来给九小姐磕头,却又觉得有些丢脸,不好意思告诉太太们知道。
罗大太太听得好笑,满怀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罗四太太但笑不语,唯有他的母亲罗二太太皱眉:有这样的事?!那你昨儿就该让人去请安了,拖到今日,你伯母不问,你是不是还打算瞒着?看顾老太太、顾大太太和小姐们笑话你不懂规矩!心里却在暗暗气恼,儿子怎会向人家计小厮?讨就讨了,还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让罗家的奴仆对顾家的人磕头,这算什么事呀?!罗明敏笑得讪讪的,面上带着淡淡的苦涩。
文怡见状,忙道:罗大哥说的可是曹家的寻文?他家人只是在我家地里做长工,算不得佃户,何须前来磕头?罗大哥太客气了!这件事本来就是借口,罗明敏见文怡递了台阶过来,便趁机下了:太不恭了些,回头叫他去别院门口磕头口。
把这件事打住了。
婆子再度来请众人入席,前院的席面上,也有人来催罗明敏回去了。
罗大太太连忙招呼众人起身,前往小花厅上用饭。
菜色很丰盛,都是归海本地风味,有好几样鱼鲜,但做得非常美味。
一丝儿腥味都没有,顾家众人都觉得非常满意。
吃过饭,时间还早,罗大太太又请客人们往花园里逛一逛。
消消食。
于老夫人年纪大了,吃过饭便有些困顿,罗二太太连忙吩咐下人准备了一间雅室。
让于老大人能歇了歇,自己则拉着蒋氏留下来说话。
蒋氏本来就觉得这罗家的花园没什么好逛的,自己也有些累了,便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她搭着话,后来惭惭地,觉出几分味儿来。
心中冷笑,也不多说什么。
不一会儿,罗大太太有事差人来请罗二太太,后者只好去了,蒋氏便进了于老大人休息的雅室,见她老人家并未睡着,就把侍候的人都打发走了,坐近了婆母小声说姑:方才这罗家的二太太缠着媳妇儿说了半日的话,媳妇估摸着,她八成是生了妄想,要向我们家的女孩儿提亲呢!真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咱们是什么样的人家?岂是她一个商家妇能肖想的?!于老大人却没动恕,只是问:她想为哪个儿子提亲?看中的又是咱们家哪个女孩儿?蒋氏一阵愕然,愣了一会儿才答道:她倒没说,只是方才她来来去去的,只是夸奖她那中了秀才的小儿子,想必是打算为幼子说亲。
他家幼子不过十五岁,文娴年岁大了些,只有文娟是能配的,她再糊涂,也不至于大胆到将主意打到慧儿头上来。
于老夫人低头沉思,片刻后才道:这亲事倒不坏,只是我没想到,她提的会是小儿子。
我听说她长子己经娶了亲,但方才来的那位二少爷尚未婚娶,论理也该先说他的才是。
蒋氏更为惊愕,几乎是立刻脱口而出:您没糊徐吧?!说罢立时发现自己失言了,慌忙补救:媳妇是说....罗家二少爷只是个白身。
又没什么过人的本事,日后既不能继承家业,也不能科举出仕,虽说....相貌长得挺瑞正的,人也知礼,可那实在是......咱们顾家世代书香,每一个女儿都是极好的,怎能配给这样的人?于老大人无奈地叹了口气。
瞥她一眼:你只道这位二少爷没有功名又不能继承家业,却不知道他还有一样长处呢!顿了顿,你瞧着罗家四老爷与四太太如何?蒋氏缩了缩头,有些不明白:还请婆婆明示,罗家四老爷是武将,素来与咱们家也没什么来往,至于四太太,媳妇还是头一回见,只觉得人还算和气,别的......就没有了......于老夫人闭了闭眼,头痛地揉了揉额角:方才在屋里,这么明显的事,你都瞧不出来么?!蒋氏一阵茫然,仔佃回想了一下,有些怯怯地问:您可是说....罗二太太似乎跟四太太不大和睦?她二人性子都算和气,又是一个在家乡做商人妇,一个随夫在外做着官太太,有什么不和睦的?!况且以罗大太太的手腕,若她二人真有不和,早就解决了!于老夫人压低了声音,微微冷笑,罗家长房的四位老爷,除了三老爷是庶出之外,其余几位均是一母所出,论理应该比旁人亲近才是!先前咱们向那谈管事打听罗家的几位当家,那谈管事还说,罗家四老爷早年参军,是直接补的百户的缺,当时是罗二老爷托了人办的。
可见他们兄弟之间并无矛盾,那罗二太太又为何要在暗地里与罗四太太过不去?!还是当了咱们家的面!。
蒋氏睁大了眼:婆婆的意思如...于老夫人眯了眯眼:我方才在此小憩,罗家的丫头就在跟前侍候,我跟那丫头拉了一会儿家常,倒是听说了几件事。
她把声音压得再低了些,罗家四老爷只有那对双生女儿,并无子嗣,且罗四太太抱病多年,八成是生产时坏了身子,但罗四老爷夫妻思爱,房中并无第二人!为了他的子嗣香火,罗家大老爷与二老爷都忧心不已。
这件事在罗氏族中并不是秘密。
蒋氏心里有些发酸,回想起罗四太太,也不过是个寻常妇人,只是性子温柔些,也会说笑罢了,她怎么就能把丈夫的心拢得紧紧的,膝下无子又多年卧病,却连个通房都没有?!于老夫人没察觉到媳妇的心思己经歪到了别处,径自道:若罗四太太果然不能生子,罗四老爷也不愿纳小,那他就有可能考虑过继的事了。
子嗣是大事,连你六婶这样脾气执拗的人,也终究松了口,更何况是别人?!罗家长房儿子多,万没有过继别房侄儿的道理,但长房的几位少爷中,大老爷所出的儿子不成器,三老爷的血缘隔了一层,剩下的只有二老爷了。
二老爷的长子嫡出,是要继承家业的。
小儿子又功名有望,怎会过继给别人?那最好的人选,不就成了这个罗明敏了么?!蒋氏刚刚从自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便听到婆母的话,不由得大吃一惊:婆婆是说那个罗明敏要过继给他四叔?!于老夫人嫌她声音太大,瞪了她一眼,往外瞧了瞧,见守着的都是自家人,罗家的丫头婆子离得远,应该是听不到的,方才松了口气,对蒋氏斥道:你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发什么昏呢?!蒋氏脸一红,嚅嚅地道:媳妇儿一时太过吃惊,便失态了......接着马上问,婆婆所说的是真的么?!那......于老夫人微微一笑:若他真的过继给了罗四老爷,便是从五品武略将军之子了!罗四老爷还年轻,日后必然还有高升的机会,他的儿子,自然不能等同于区区商人之家的儿子。
五丫头、六丫头就算了,但对十丫头而言......这已是一桩极好的亲事了!她眼中精光一闪。
蒋氏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婆婆,您不是说 ...要把二叔的两个女儿都嫁到京里么?咱们顾家的女儿还有许多,配谁不行?再说 ...她眼珠子一转,九丫头的亲事也还没定下来呢,她不是早就认得那个罗明敏?瞧着相处得还不错。
若是柳家的亲事不成,嫁来罗家也是桩好亲。
(乱点那个鸳鸯~~~)第一百一十九章 意外缘份(上)蒋氏的话才出口,于老夫人便脸色一黑,大喝:胡说八道!把蒋氏吓了一跳:婆婆……外头有罗家的丫头探头来瞧,于老夫人强压下心中的恼怒,硬邦邦地道:你糊涂了!九丫头跟柳家的亲事已经定了,此行入京,不过是把庚帖换了,议一议过门的日子罢了,怎会变卦!你的主意委实太荒唐!蒋氏讪讪地道:媳妇只是担心……姑太太不喜欢这门亲事,九侄女儿会落了空罢了。
这孩子向来乖巧稳重的,媳妇怎忍心叫她受委屈?届时给她说罗家的亲事,也是桩好姻缘……于老夫人冷笑:你小姑怎会不喜欢这门亲事!九丫头是她内侄女儿,况且亲事也是她自个儿提的!女儿如今在柳家的处境不佳,若是让柳东行再结下一门好亲事,以后对女儿、外孙绝不会有半点好处!她不是女婿,不会想到柳家人是否能从柳东行的亲事里得益,她只要护住女儿与外孙的利益就足够了!她冷冷地看了媳妇一眼:有我在,你小姑怎会犯糊涂?九丫头与柳家的亲事十分要紧,别说你六婶再三托付,哪怕是她没发话,你也要把事情办成了!你休要再起那等荒唐的想头!蒋氏心中十分委屈,却又不敢顶嘴,只能乖乖应了。
于老夫人见她和顺,也消了些气,声音略放缓了些:你别怪我严厉,有些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你既是一家主母,考虑事情的时,就要多留个心眼,方方面面都要权衡再三才好。
你该知道,六房与我们并不亲近,九丫头的亲事我们本是说不上话的,如今难道她们主动靠上来,咱们就需得将她们稳住了。
他家如今有了嗣子,又得回族产,便是在族中,也是好大的一份家私。
九丫头本是独女,若她出嫁,这份家私便有大半成了她的嫁妆。
嫁到柳家去,也不算便宜了外人,且柳东行有柳姑爷约束,前程有限,不怕六房会靠着女婿越过咱们长房去。
你若真把九丫头改配罗明敏,六房靠了罗家的势,往后在族里就要声势大涨了,别说那份家私要姓了罗,只怕日后连咱们家都要让他们三分!蒋氏掩口轻呼,万万没想到这九侄女的一桩婚事居然会牵涉到这么多事,不过她很快又想到,就算六房跟一个从五品的武官成了亲家,跟长房依然是不能比的,婆婆为何如此高看罗家呢?她才不信,一个皇商,再加一个武略将军,就能跟顾大老爷今时今日的权势相比了!她几次想要开口相问,又怕被婆婆责骂,只好委委屈屈她沉默下来。
而于老夫人则是在回想罗家的种种,总觉得罗家来历不凡,绝对不会只是区区皇商而已。
这门亲事真可做得,只可惜罗明敏年纪大了,文娟年岁与他相差太大,不然就把文娟许给他也好,如今只好将就那个罗明义了,但要事先确认他果真有真才实学方可。
婆媳俩各有心事,却没留意到屋外廊下,文怡正站在窗边,脸色有些难看。
她有事回来向长辈请示,以为于老夫人还在歇息,因此特地交待下人不要出声,免得打搅了屋里的人,没想到从窗外路过时,听到于老夫人与蒋氏议论罗明敏可能会被过继。
她心里担心这位友人,便驻足听了一会儿,不料她们会说出这样一番令人震惊不已的话来。
一时间,文怡心内又是愤怒,又是委屈,好不容易才压了下去。
不管大伯祖母是怎么想的,至少她没坏了自己的姻缘。
至于六房日后的前程,以及柳东行的未来,不劳她们费心!文怡心中冷哼,无声无息她转过身,给随侍在后的如意作了个手势,两人便快步离开了院子。
到了无人处.文怡方才停下脚步,对如意笑笑:姐姐,方才的话,你就当没听见吧,省得大伯祖母知道了罚你。
如意素来是个心思灵透的,哪能不明白她的意思,便笑着点头道:九小姐放心.奴婢只是当差累了,又一时贪玩,便趁着老太太那里没什么差使.跑出来逛了逛,正好遇到九小姐您.便说了几句闲话。
至于守门的几个婆子,就交给奴婢吧o文怡微微一笑,便塞了一个荷包过去,随即止住她要说的话: 别推辞.你如今跟着主人出门,若是有机会,捎些东西回去给家里也好。
我平日没少得你提醒,别的我帮不上忙.这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如意想了想.便收下了。
横竖这种事也不是第一回了,她收得心安理得。
文怡见状微微一笑,又道: 我就不去了,你替我禀报大伯祖母,说罗大太太要留姐妹们吃茶,六姐姐高兴,想吃过晚饭再回去.但这样未免才些太不客气了。
如意会意,应声回院,文怡慢慢地沿着来路往回走,不多时.便看到一个面生的丫头迎面走来.一见她就笑了: 原来顾九小姐在这里,我们四太太正找您呢,讳您去睛雪轩吃茶。
文怡有些意外,但还是随着她去了。
睛雪轩就位于罗家花园的东南角上,离门口并不远,却因为周围种满了梅花,隔挡了视线.倒有些另成一园的意味。
此轩一面是墙.三面环窗.两侧有曲廊连接园中他处,在轩中摆了桌椅,关上窗户,再用毡帘秋住两边出口的寒风,便能赏梅取暖两不识.是冬日观景的好去处。
文怡到达晴雪轩时,罗四太太巳经坐在那里吃起了茶,桌上放着十来碟糕点.一旁的香几上燃着兽炉,(可能是香炉吧)暖香袅袅,别有一番意趣。
文怡笑着行过礼,道: 四太太好兴致。
怎么不见两位妹妹?罗四太太笑道: 那两个丫头闹得我头疼.我把她们交给大嫂子去了。
大嫂子向来很会带孩子,小辈们没有不喜欢与她亲近的。
我好不容易回来住几天.便趁机歇一歇。
文怡恭谨地在她对面坐下,道: 两位妹妹聪明伶俐又乖巧,不论哪位长辈见了,心里都会喜欢的。
罗四太太微微笑了,侍立在侧的丫头们络文怡倒了香茶.便纷纷退了下去,轩中一时只余文怡与罗四太太二人。
文怡心中一动,知道对方定有用意。
罗四太太低头喝了口茶,便态度和煦地指了指 其中一只点心碟:你尝尝这个,是我从前在平西时,托人从平阴县瑞合饼铺淘得的方子,别家做不出来这个味儿!文怡依言捻起一个炸得金黄的小饼,闻了闻,有些南瓜的清香,果然与平阴县瑞合饼铺的黄金饼有几分相像,只是没它那么油腻,甜香味也淡些,咬了一口,却是甜得十分清爽,带着浓郁的南瓜香。
仔细一嚼,里头还裹了百合馅儿。
她有些惊喜,看向罗四太太。
罗四太太 只是淡淡地笑着,又指了指另一碟点心:这个是我从前吃了外头寻常人家做的红薯饼,觉得味儿不错,便叫人学着做出来的,你也尝尝?文怡便尝了一个,果然香甜软糯,她笑道:这个好吃,四太太能不能把方子给我,我回去做给祖母尝尝?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牙口不好,吃这个倒是不怕咯牙。
罗四太太笑得很开心:你会做厨活?文怡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会一点儿,不敢说精通,但家常便饭还会做一些。
罗四太太似乎更高兴了,连连劝她尝点心,她尝了一个黑米糕,又尝了一个北方人常吃的玉米窝头,还有几样不知用什么东西做的点心,味道有些古怪,吃着也挺粗糙的,但不算难吃。
她心里隐隐有些疑惑,这几样点心,瞧着精致,其实都是寻常平民之家才吃的东西,而且一道比一道做得粗。
幸好她前世在外头吃得还不如这个,也不觉得难入口,只是有些意外,没想到罗四太太会喜欢这些。
等她把大半点心都尝了一遍,肚了也饱了,罗四太太才停了嘴,喝一口茶,脸上带着愉悦的微笑,轻叹道:这些东西,吃着虽粗,曾有几年,对我来说却是无上的美味呢。
如今年纪大了,日子好过了,叫人做了尝尝,本打算忆苦恩甜的,但底下人做出来的东西,却巳不是从前的味道了。
文怡听了心中微动:四太太?罗四太太回过神来:吓着你了?其实没什么,我们家有许多人都知道。
你大概也曾听说,我原是书香人家出身,只是没落了吧?事实上,我娘家不仅仅是没落而已,我小时候还饿过肚子呢!若不是遇上我们老爷.我哪里能有今天?她的面上带着追忆的神色,似乎回到了过去的时光:其实我是平阴人,家就在离县城不远的庄子,我爹是个秀才,可惜在科举道上无法再进一步了,为了养家,便投身到县令大人手下为幕,日乎过得还算不错.....你知不知道,平阴在十多年前有一任县今,极能干的,名声也非常好?文怡想了想,轻轻摇头:不记得了,那时候我还小呢。
罗四太太点点头:确实,他离任巳经超过十年了......我爹与那位大人宾主相得,只可惜那位大人因丧母,要丁忧回乡守制,我爹便留下来继续辅助后任。
没想到,新来的县令性恃贪酷,闹得民不聊生,有人便上山落了草,那就是太平山匪的来历。
文怡惊呼一声: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么?她细细回想,父母是七年前去世的,他们在世时,她还曾从西山村那头的大道前往平阴,那时候的山匪应该不算严重吧?至少还没闹到山下来。
罗四太太以道: 可不是从那时候开始的么?起初只是三五个人,慢慢的.便越来越多。
这些人本是百姓,被逼到绝路,方才落草的,因人数太少,也不敢下山来闹,只在暗地里骚扰了那个县令几回。
说到这里,她的神色便暗了暗, 后来,不知从哪里来了几个强盗.逼着那些山匪入伙.为了投名状,他们要去教训那县令。
那县令得到消息,害怕他们会害了自己的性命.便找了个借口,把我爹诓到他书房里,帮他处理公务,自己却躲了起来。
那些人不知情,就把书房烧了。
我爹伤得太重,那县令却不管他的生死,只管自己逃命去了!我们家为了治爹爹的伤,费尽银钱,还欠了许多债款,若不是爹爹原来的东主听到消息送了银子过来,我差点儿就要把自己卖了呢!文怡听得气愤: 这也太过分了!那个县令作了孽,却要把旁人当成替身,替他受罪,事后还要对受害之人不闻不问,这样凉薄的人.绝不会有好结果的!罗四太太的神色放缓了些: 他确实没有好结果,不久之后.便因为贪腐之罪,被流放了。
她眼圈微微一红, 只可惜了我爹.委实伤得太重,不久之后,便去了..... 留下我们孤儿寡母的,回到家乡.依靠族人而居,可没少受欺负!文怡忙安慰了几句.想起自己的身世,倒与罗四太太有几分相似,便不由得生出同病相怜的感觉.口里说出来的话.也带了几分亲近: 那些都过去了,如今您苦尽甘来,只要心里时时惦记着九泉之下的亲人,又何必一直想着从前的伤心事呢?罗四太太拭去眼角的泪痕,破涕为笑:你说的不错,我如今的日子确实越过越好了。
我母亲身子康健,大姐在婆家过得舒心,两位弟弟也各自娶妻生子,都很懂事、很孝顺。
我自个儿一家子也是和和美美的,想起从前,不过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曾经吃过的苦头罢了。
她看向文怡,笑容十分亲切:明敏跟我提过你的身世,我一听就觉得我们很像,你又比我苦些,没有一个兄弟姐妹可以分担,你母亲又没了。
难为你小小年纪,就把家业撑了起来,让祖母也过上好日子。
顿了顿,更难得的是,你心底良善慈悲为怀,不声不响的,居然制止了一场大祸。
我最欣赏的,就是你这一点!换了是我,只怕也办不到呢!文怡讶然,她说的,莫非是平阴县那场没有发生的民乱?她是怎么知道的!(罗四太太喜欢文怡,可不仅仅是因为罗明敏的几句话而已!)本文由派派txt小说论坛提供下载,更多好书请访问http://www.paipaitxt.com/罗四太太看着文怡,目光柔和:这不是明敏告诉我的,他只是曾经在去年年底时有过信来,提到平阴一带收成不佳,但我娘家亲人的日子还过得去,让我宽心。
却是我大弟写信给我,提到今年太平山一带大旱,地里的粮食收成恐怕还不到往年的三分之一。
他也提到,因许多薄市田产的人家为了度日,不得已将田地押出去,一些富家便趁机将田低价收购回来,改种棉花等物。
那些人见这法子管用,甚至不惜耍了阴狠手段,将别人的田地谋夺到手。
县衙那头又不管,已经有不少百姓丢了田地房产,被迫成为流民了。
她眼中隐隐有悲愤之色,照这么下去,十多年前的事必会重现!前些年我们老爷才带兵将太平山匪灭了,若是又有人上山落草,岂不是把我们老爷的功劳都抹杀了么?又不知会有多少人会象我爹那般受害了!文怡听到此处,已经有些明白了,想必是罗四太太的娘家亲人在信里把这件事告诉了她,她才会知道自己曾经为了阻止民乱做过些什么。
当初她在西山庄子上又是借贷、又是赊红薯种,平阴县城周边的人都是听说过的,罗四太太的娘家既然就在那一带,知道她的名字自然就不足为奇了。
只是她想到后来顾庄遇到的那次匪劫,以及发生在平南镇一带的民乱,便有些羞愧:小女能做的实在不多,更不敢说有什么功劳,民乱仍旧发生了,也有人为此受害丢了性命,说来小女不过是个平凡之人,想要做些好事,也是有心无力……罗四太太笑了:你这话说得太过了,虽然平南与顾庄都受到民乱波及,但这两地人口都比平阴要少,况且匪徒也被剿灭殆尽了,怎能说你没有功劳呢?我虽未曾亲身经历,但从兄弟的信里也能知道.你做的事实在不简单!顿了顿,你觉得自己做得太少了,却不知道正因为有你领头,聂秦两家加入进来后,便有越来越多的人家清醒过来,知道平息民怨才能保住家乡太平,连县令也不敢再糊涂下去了,否则,事情继续恶化,民怨鼎沸,只怕落草的人比从前更多呢!文怡脸微微发红:小女只是秉着行善积德的想法,见那些贫民可怜,不忍心他们走上绝路,方才尽自己所能,帮上一把罢了。
小女家中财力有限,帮了几百人,巳是强弩之末了。
却是聂家舅舅和大表哥,以及秦家老爷等人,宽厚仁爱,又有平阴县父母官大人深明大义,方才将县中的风波压了下去。
若不是有他们,便是小女做得再多,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
小女不敢将功劳算在自己头上。
罗四太太好笑地看着她,柔声道:你这又是何必?该是你的功劳,就别推辞,我又不曾抹杀了聂秦两家的功德。
她侧了侧头,你那位大表哥,是今年平阳府试的案首吧?明敏与他交情不错,我听说他因为主寻了救济贫民之事,颇得乡中好评,他八月去平阳参加乡试,连知府大人都亲自开口激励他呢。
就连秦家,如今也是远近闻名的仁善之家,书香名门的名头十分响亮,没人敢小瞧了他们。
文怡早就听说过了,抿嘴笑笑:这原也是应该的,他们出了大力气。
罗四太太眼中闪过一丝惊异,笑容十分愉悦:真是个心胸坦荡的好孩子。
她招手示意文怡过去坐,文怡怔了怔,便听话地走了过去,搬了一个绣墩在她身边坐下。
罗四太太拉着文怡的手,握了握,轻轻拍了拍,十分感触地道:我大弟在信里写,当时我娘家也跟着舍了银米,派几个家人帮着施粥,佃户里有实在交不起租子的,也都许他先欠着,等来年有了收成再交。
半年下来,家里虽过得艰难些,却是平平安安的。
邻村另一家富户,素来与我们家有些不和,因他家老爷性情刻薄,不但不肯象我们这样行善积德,反而还在外头到处辱骂我们,嫌我们挡了他的财路。
他名下的佃户有三家被逼至绝境,卖儿卖女都无法还债,全家都寻了死,还有同村的另外四户人家被逼得将田地贱卖给他。
结果他有一日出门时,被其中一家的儿子砍了几刀,当晚就死了,连他年幼的独子也受了重伤,如今族人为了争产吵闹不休,家中奴仆也四散了,无人理会孤儿寡母。
我大弟说,若不是咱们家跟着顾、聂、秦三家做了好事,只怕也会象那个人一般没有好结果。
只可惜顾家太不张扬,如今外头人说起这事儿,都只夸县令与聂秦两家仁厚,我大弟有些为你们顾家不平呢。
她对文怡笑道:没想到今儿问了正主,你却是毫不在意,这般行事,果然不愧是世家风范!文怡不好意思地低头道:小女惭愧。
其实年初的事,多是家中祖母拿的主意……她还没说完,罗四太太就摆摆手:你不必诓我了,几年的功夫,你祖母去庄子的次数一个手便数得过来,那庄子完全是你在执掌,那些事能瞒得过谁去?况且明敏在那里待了这些年,他人虽走了,但还有耳目在那里呢,我娘家人想要打听些什么,找他们一问就知道了。
我是真喜欢你这孩子,你不必在我面前一再谦虚。
她就象一个近亲长辈般,笑得又亲近,又和气:你方才明明已经没那么拘谨了,怎的说着说着,就又拘谨起来了呢?从今往后,你也不必象别人似的,叫我四太太了,就叫我罗四婶吧。
文怡看着她,低低地叫了一声:罗四婶。
她心里很高兴,虽然她主动亲近对方,最初是因为柳东行与罗明敏的意愿,但真正相处下来,她也满心期望能与这位长辈多相处些。
她七岁丧母,除了祖母与赵嬷嬷,其他的女性长辈,无一不需要她竭尽心思去讨好、去相处,但能象罗四太太这般让她感觉到温暖亲切的,几乎没有。
她暗暗告诉自己,要珍惜这意外得来的缘分才行。
罗四太太也非常高兴,一直拉着她的手问话,比如多大年纪,什么时候出生的,喜欢做什么,喜欢吃什么,等等,后来得知文怡已经定了亲事,心中便有几分遗憾。
原本她见罗明般对文怡颇为关注,还当他们之间有情意,没想到文怡已经定了亲,她低声叹息着,笑道:我见你随族中长辈进京,还当你尚未定亲昵。
顿了顿,明敏跟我提起你时,就是担心你上京这事儿。
他跟你大表哥是多年同窗,素来交好,知道你在京中的那位伯父才可能会把女儿与侄女嫁入官宦权贵人家联姻,见你同行,担心你会被人算计,因此求我替你撑个腰。
如今看来,却是不妨事的。
你既已定亲,你族中长辈就没有毁亲另许的道理。
文怡这才知道罗明敏请罗四太太出面时用的是这个理由,不由得有些惭愧。
罗四太太待她这样亲切,她却还瞒着柳东行的事......她该不该把自己定亲的对象是罗明敏好友的事说出来呢?她还在犹豫时,罗四太太道:不过明敏这个孩子,从小就是个重情重义的,若有哪位朋友上了心,他就会掏心掏肺地持人好。
先前在外头几年,说是跟人学艺去了,但据传也是因为朋友的缘故。
我跟他四叔担心得紧,没少劝他多回家,但他只是不听......如今总算回来了,却又.....她住了口,看了文恰一眼,苦笑道,我瞧你是个聪明孩子,想必也能看出几分来?文怡有些迟疑,罗明敏在家里的境况,她即便从前不知情,这两天也看出些端倪来了,罗二老爷与罗二太太共有三子,长子继承家业,必是受重视的,小儿子读书科举,似乎也非常受宠,唯独次子明敏,似乎没什么具体的营生,但在外头待了四年,家里居然没说什么?!方才当着顾家人的面,罗二太太数落儿子,也数落得非常严厉,更何况,还有那过继之说.....在她看来,兴许罗大太太和罗四太太二人,都比罗二太太更象是罗明敏的母亲。
不过,即便如此,罗明敏在家中也不见得受了什么苦处,该有的东西他都有,罗家的财力、人力,他也能用得上,想必不会太委屈。
她也就不必多事了。
于是她摇头道:罗大哥的私事,我素来不清楚.....想必他自己心里有数?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是个很有主意的人,不会委屈自己的。
罗四太太讶然,随即笑道:你说得是,我因为心疼这孩子,只觉得他受了委屈,却忘了以他的本事,谁能让他受委屈?她叹了口气,侄儿虽多,我最疼的确是他。
你大概不晓得吧?我们老爷未娶妻就补了军职,没两年就调到了平西驻地军所,一步一步地往上升,过得不容易。
后来他请媒人上我家求亲,我过们后,一直都在平西,不曾回过罗家本宅。
直到老太爷没了,他回家丁忧,我才头一回进这家门。
那时候,明敏因与他四叔相厚,天天往我们院里跑。
后来他四叔孝满,回军中任职,我身怀有孕,留在这里修养,也是明敏一直陪着我。
因此他虽是我侄儿,在我心里,却跟儿子没什么两样呢!文怡心中一动,想到于老夫人与蒋氏之间的对话,莫非罗四太太真存了过继罗明敏为子的念头?罗四太太还在回忆过往:我们老爷...知道我心里一直记着父亲之死,才会在丁忧后仍旧回平西驻军所去,发誓一日不灭山匪,便一日不离开。
可太平山方圆百里,地势险要,人烟稀少,百来个人往里一钻,就没了踪影,哪能这么容易我到?因此老爷多年来一直未立寸功,位子也不曾挪过....我又生了一对女儿,那几年里,日子着实不好过。
是明敏给老爷带去山匪的消息,又帮着老爷剁灭了山匪。
我们老爷能高升,都是他带来的福气呢!她回头对文怡浅笑:这话我只与你说,明敏对我们夫妻有大恩,只是他自己不以为意,我们也不好说出口。
但只要是他求的事,我们都一定会为他办到的。
更何况,你做了好事,本就对我娘家有恩。
此行你我一同进京,若真的遇到了难处,只管来找我。
我虽不比顾大老爷与顾大太太位高权贵,身份不凡,但还有些人脉,别人多少也要给些脸面。
文怡听了她的话,不知为何,心里生出十分安定的感觉。
先前听到蒋氏那番话时产生的些许不安,也都消失不见了。
有什么可担忧的呢?如今连于老夫人与罗四太太都先后发了话,不管她们各自是因为什么缘故来帮助自己与柳东行,她只要结果如意就好。
这天顾家人在罗家一直待到晚饭后,方才回到了别院。
每个人都觉得很满意。
文慧还很兴奋地说起花园里的屋子,都是以琉璃为窗,即便在寒冬腊月里,关上窗户,也依然能看到窗外的景致,而且屋子里还非常暖和。
这样的东西,在京中除了皇宫,便只有几家王府和那些真正的豪门大族才能拥有。
罗家能给花园里的屋子装上琉璃窗,实在是难得的手笔!文安也连声附和:前头的花厅和书房里也是用的琉璃窗,要是我的卧房里头也装上这个,就再好不过了!蒋氏忙道:咱们回了京,就找人问价去!文慧双眼一亮:我也要!我想要一个象罗家那样的亭子,四周都装满了琉璃窗,无论坐在亭中何处,都能看到窗外的景致!文娟撇撇嘴,不以为然:这样的东西,装在房间里倒罢了,象罗家这般,用在花园里,简直是糟蹋了!没得叫人笑话!文慧白了她一眼:没见过世面的小蹄子!文娟大怒。
两人眼看着又要吵起来了,文娴忙将妹妹拉开,匆匆向长辈告了罪,便带她退了下去。
文慧与文安则围着蒋氏说起了装琉璃窗的事。
于老夫人没理会他们,只是召了文怡过去,问起她是否知道罗明敏定亲了没有。
她因为担心引起罗家疑心,没有当面问他们,从文怡处得知没有,便满意地将人打发走了。
文怡回到房间,想起白天听到的她与蒋氏的对话,微微笑了笑。
罗明敏年妃已经不小了,若要娶亲,也差不多是时候了,顾家长房的女儿中,文慧身份太高,文娴年纪倒合适,但她对大伯父用处很大,长辈们一定舍不得将她嫁入罗家,文娟年纪还小呢,这么一来,竟是无人可用!大伯祖母还要问起罗明敏的亲事,难道还能平空生出一个合适的别孙女儿来?她想了想,便起身走到多宝格上,将那只碧玉香炉取下,放到东屋的窗前,点了一支香。
夜深了,文怡仍旧坐在东屋的书案前翻看一本杂记。
冬葵在西暖阁里整理好床铺,又抓了一把百合香丢进铜炉,便走过来劝她:小姐,时候不早了,您还是早点歇下吧。
文怡瞥了窗前香案上的玉香炉一眼,便将视线收了回来,仍旧盯着书看:你们回屋歇息去吧,我再看两页便会歇下了。
冬葵无奈地道:小姐,眼下已经是冬天了,您自个儿觉得不冷,但大晚上开着窗子,便是再强壮的人也要受不住的。
您若想看书,不如回西屋里看?奴婢多点几根蜡烛就是。
但若要奴婢放着您就这样在此呆坐,奴婢是绝不会答应的。
万一您明儿早上起来,受了风寒,岂不是奴婢的罪过?文怡看她的神色,知道她是不肯让步的了,只好放下书起身,脚下一顿,转到窗前,看着玉炉里的香已经烧得差不多了,再悄悄往窗外看了几眼。
今夜不比昨夜天气好,水池上空浮着淡淡的雾气,月亮也藏在厚厚的云层里,花园里一片黑暗,只有水瀑依旧潺潺作响。
她叹了口气,伸手关上窗户,吩咐道:就把玉香炉留在这里吧,让香慢慢烧完,明儿早起再收拾,拿放时小心些,千万别打了。
冬葵笑道:小姐故心,不会打了的。
停了停,又抿嘴笑,小姐今儿晚上倒是好兴致,这样的玉香炉,只怕长房也没有呢,难得遇上了,怎么也得用一回才好。
文怡的脸色有些发红,她哪里是为了这个缘故才用香炉的?只是又不好说实话,只得转移了话题:秀竹怎么不见?冬葵忙道:那丫头又去寻长房的人说话去了。
小姐,不是奴婢多嘴,虽说她与那边亲厚,多来往可以打听些消息,可也不能天天儿往别人那里跑。
不然人家的消息没打听到,倒把咱们自个儿的底细给透露光了。
叫长房的人看见了也不象。
若您不舍得教训她,奴婢去告诉赵嬷嬷一声,让她老人家出面好了。
文怡有些好笑:用不着担心,秀竹向来是个知轻重的,行事也不象紫苏那般卤莽,你别老将她想得那么糟。
我们出门在外,两眼一抹黑可不行,外头有嬷嬷与何嫂子把着,长房那边有秀竹,你只管把我身边的事料理好就行了。
冬葵眼珠子一转,柔顺地笑道:奴婢知道了,知识有时想到她祖孙三个都是长房过来的,难免要多心。
小姐既然吩咐了,奴婢往后照办就是。
顿了顿,不过秀竹做事也太张扬了,咱们这回出门,身边除了自己家里带来的,其他都是长房的人,她们见秀竹天天凑过去,哪有不说闲话的?再说,咱们这回回京,一定会在大老爷府里住些时日,奴婢听说六小姐在家有八个丫头呢!粗使的小丫头和婆子媳妇不算在内。
五小姐和十小姐是跟着大老夫人去的,相比使唤丫头也不会少,若是到时候,大太太拿这件事说嘴,派几个丫头过来,小姐岂不是拘束得慌?万一大太太索性将那些丫头送给小姐做陪嫁,往后就更麻烦了。
那样的丫头,可比不得咱们自家用惯的人手,谁知道抱了什么心思?文怡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若大伯母送人来,我只管收下就是,万没有别的姐妹都有那么多人使唤,我却没有的道理。
至于这些丫头会有什么心思,我又何必理会?既是送给我的,我要怎么使唤,自然是照我自己的意思来。
我又不是没有亲长在上,难道大祖母和大伯母还能逼我拿她们的人做陪嫁不成?你也别胡思乱想了,有那闲工夫,不如多做些活。
秀竹要帮我打听消息,我屋里的事,还要靠你料理呢。
你也别抱怨了,贴身的事,我不好找别人来做,除了你这个大丫头,还能找谁?2011-3-20 21:57 回复浮生若梦小型小行星191位粉丝4楼冬葵低头想了想,脸上换了喜色,屈膝行了一礼,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是奴婢多心了,往后再不罗嗦。
便退出房去。
文怡笑了笑,吹熄烛台,回到了西暖阁。
冬葵一定是从秀竹那里听到了什么风声,因为拿不准是真是假,心里担心她会地位不保,才会想方设法探自己口风的。
这丫头素来便有些小心思,她经历过大劫难,自然会对自身的处境更着紧些,但无伤大雅,自己也无需为难她,切让她安心便是。
至于大伯祖母与大伯母那边,可能会派几个丫头来侍候自己,也不是什么大事。
只不过是私下里行事有些不便罢了,而陪嫁的丫头,祖女必有决断,自己根本不需担心。
文怡在床边看了一会儿书,隐了听得远处传来打更声,已是二更了。
她往前院的方向看了看,丫头住的屋子还亮着灯,猜想大概是冬葵不放心自己,只好将蜡烛吹熄,佯装睡下了,实则和衣坐在床边。
不一会儿,前院的屋子也熄了灯,院中一片寂静,只有水声在响。
柳东行今晚若是要来,应该也是象昨晚似的,出现在西窗下吧?文怡索性搬了个绣墩过去,靠在窗边坐着,时不时将窗子扯开一条缝,往外头张望。
不知过了多久,她开始觉得身上冷,只好再次将窗子掩上,就在这时,窗外一个黑影闪过,接着便有人抓住窗子的一角,将窗重新打开。
她有些紧张地看着那个黑影,直到那人开口说话,方才松了口气。
是柳东行。
他似乎在笑,嘴里呼着的气在夜里形戒白色的雾:想见我了?我也想见你呢!文怡脸红了,啐他一口:胡说些什么?!我是有正事找你的!细心一想,自己昨夜才与他见过面,今晚立即便召他前来,果然有些太过急切了......柳东行低低地笑着,伸手握住她放在窗台上的双手:怎么这样冷?你等很久了?文怡想要把手缩回来,无奈他力气太大,虽感觉上好象握得不紧,却没法抽身。
她轻轻挣了两下,才红着脸安静下来。
柳东行虽是从外面赶来的,但他的手却十分暖和,手心里长着茧子,轻轻地摩擦着她的肌肤,她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异样之感。
柳东行低声道:不要再这样呆等了,如今可是冬天!虽说归海气候温暖,但冬天毕竟不比夏秋暖和。
你在窗边等得久了,身上又没多穿几件衣裳,很容易感染风寒的。
况且这屋子近水,湿气大,我早跟罗大哥说过,你身子弱,这地方不适会你住的,请他改一个地方,偏他一意孤行,非要如此安排!文怡小声道:不妨事的,我身体好着呢,况且又不是长住。
这别院里,每个小院都是彼此紧挨着,独此处避着人些,我们行事也方便.....说到这里,她脸红了红,忙提起了正题:别说这些闲话了,我今儿叫你来,是有正事跟你说。
遂将今日在罗家听到的事都说了出来,只是瞒下了于老夫人与蒋氏对她与柳东行婚事的盘算。
柳东行听完后,眉头皱了皱:你说你们长房的老夫人打算选一个女孩儿许配给罗大哥?2011-3-20 21:57 回复浮生若梦小型小行星191位粉丝5楼文怡点点头:虽说罗二太太一心为幼子求娶,但大伯祖母看中的却是罗大哥,从罗家回来后,她又特地问了我,确认罗大哥并无婚约在身,由此可见,她定是有什么想法的!柳东行却想来想去,也想不到顾家长房还有哪位合适的小姐可以许给罗家:不是说,长房的三位小姐进京,都是冲着联姻去的么?你又是我的,哪里还有别的小姐?难不成是从别房里选?文怡正为他你又是我的这句话闹了个大红脸,深呼吸一口气,方才小声回答:大伯祖母似乎对罗家另眼相看,未必会把这桩婚事的好处送给别房......柳东行忽地心中一动:你可知于家或蒋家是否有年纪合适又未婚配的小姐?文怡讶然,仔细想了想,摇头道:于家和蒋家都离得远,我与他们素来没什么来往,也不清楚他们是否有合适的人选......,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大惊失色,二伯母的娘家侄女儿眼下还住在长房呢!你可记得?就是那位段妹妹!段可柔...虽然在她前世的记忆中与她十分交好,但这辈子的经历却让她不由得对对方生出几分戒心,退一步说,即便段可柔是个品行正直的始娘,她对柳东宁也太过痴心了,配给罗明敏....文怡有些为后者抱屈。
他值得一位更好的始娘,家世容貌倒在其次,但真心却是第一位的。
柳东行却对这件事并不在意:顾家是比罗家门第高些,但段家就差得太远了。
以段始娘的家世,罗家断不可能应承的,罗二婶再糊涂,也不会给自己找这么一个媳妇,你不必操心。
他微微冷笑,段始娘对我二弟可是一心一意呢,真叫人感动,他俩是痴心人遇上痴心人,实在是绝配。
我做哥哥的,真心期盼他俩能有情人终成眷屑!文怡听了他这话,只觉得背后发凉,不由得打了个冷战。
柳东行正握着她的手,似有所觉,忙握得更紧了些:可是冷了?当心别着凉。
文怡忙摇头:我没事。
顿了顿,决定不再过问罗明敏的婚事,你把这件事告诉罗大哥一声就好,想必他会有主意的。
不过 ...那过继之事......到底是不是真的?柳东行微微一笑:从前罗二叔确实有这个想法,但如今 ..他皱皱眉,有些犹豫,如今,罗大哥才从他那里领了一件要紧差事,他是不会轻易给罗大哥说亲的。
你也别在意。
我们自有主张。
文怡看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不知是不是因为天色太暗了,屋里也没烛光,因此她没法从他脸上看出点端倪来,只得泄气地低下头:好吧,我不问了。
柳东行迟疑了一下:九妹,不是我存心瞒你......我知道。
文怡打断了他的话,抬起头来,脸上又恢复了笑容,此事关系到罗家家务事,我本是外人,何必探听太多?我只是担心罗大哥会难过而已。
你们只管照自己的心意行事便是。
柳东行皱着眉,慢慢地点了点头,低声道:九妹......我也不想瞒你的,但有些事,我不能说....你只要知道,我绝不会害你、辜负你就是....2011-3-20 21:57 回复浮生若梦小型小行星191位粉丝6楼文怡笑了笑,柔声问:你我的婚事..能不能告诉罗四婶?她待我极好的,又是罗大哥至亲,我不好意思瞒她。
柳东行笑着点头:等离了这里,在船上你只管告诉她,不过需得防着你们长房的人。
文怡眨眨眼:船已经备好了?什么时候出发?!你......你.....你还要留在这里么?柳东行犹豫了,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半晌才道:我还有事,暂时不能回去......不过你们随着罗四婶进京,应该很平安...路上有什么事,你若不方便出面,就跟罗四婶说吧。
他深深地看了文怡一眼,我会尽快赶回去的......文怡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喉咙里有什么东西噎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勉强道:那你......尽快回去......柳东行点点头,手上握得更紧了,他忽然产生了一种冲动,猛地将文怡拉向自己,想要离她更近,更近些……小姐?屋外传来冬葵的声音,您还没睡下么?文怡大惊,柳东行有些遗憾地握了握她的手,身子一矮,便消失在窗台下。
她怔怔地看着窗外的黑暗,连冬葵走近了也没察觉。
冬葵拿着烛台,往窗外看了看,却只有一片漆黑,不由得满心疑惑:小姐,您在看什么呢?怎么还不睡?都快三更天了!文怡慢慢地转过身来,淡淡地道:我睡不着,起来看看夜色,那水瀑有些意思,若是今晚有月亮,就更好了。
冬葵不由得失笑:小姐的想法,奴婢真是没法懂。
不过窗外寒气重,您在此坐得久了,只怕是受寒呢。
还是等明早起来,再去看那水瀑吧!窗外就是水池子,不远处又是水瀑,此外不是假山就是花木,冬葵压根儿就没想到外头会有人来。
文怡又担心柳东行还没走远,会露行迹,便勉强笑了笑,心中带着一丝不舍,起身关窗回床上歇下。
罗家的船已经备好了么?说得也是,以罗家的人力财力物力,又是久在归海经营的,连私家码头都有,更何况是一艘海船?顾家本就急着赶路,若是罗四太太决定了出发的日子,想必用不了多久,她们就要离开归海了吧?柳东行还要留下来办事,她此行入京,入住侍郎府,行动就不如家中方便了。
她与他,什么时候才有机会再见?第一百二十二章 东厢密议柳东行再次趁着夜色潜入那个两进的小院,在东厢房里找到了好友罗明敏。
罗明敏一见他,先是注意到他肘弯处不知几时蹭上的青苔,接着便将视线转向他脚下,留意到他的鞋面是半湿的,便坏笑着打趣道:哟,今儿晚上也见面了?我说你还是悠着点儿吧,别太心急,把人家姑娘给吓着了。
柳东行没理他,自顾自地倒了杯茶喝下,方才不紧不慢地道:今晚是她点燃了那只香炉,唤我去说话的。
罗明敏睁大了眼:哟!文怡妹妹这么大方呀?!瞧着真不象是她会干的事!柳东行瞄他一眼:你少编排人了!她是在你家听到些风声,疑心你要受委屈,才特地叫了我过去的。
遂将文怡告诉自己的事都简明扼要地说了一遍。
罗明敏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面沉如水,坐在书案后面,手里捏着一支紫毫笔,似乎突然对那笔杆上刻的山水纹产生了兴趣。
柳东行拉过一张椅子,在他对面坐下:罗二叔有意让你过继,这已经是老皇历了,照理说如今你领了通政司的差事,他应该早就改了主意才是。
但瞧你母亲的态度,却又不象。
你老实跟我说,罗二叔是不是还有这个想法?!罗明敏仍旧盯着那笔杆子,淡淡地道:他虽没再提了,但也没说不过继我的话------这次的差事,我今早才把东西交上去,要等上头审核完毕,怕是还要等一两个月。
柳东行皱皱眉:这么说,罗二叔还没改主意了?!他不知道你把这件差事办好了?!罗明敏摇了摇头:这事儿他不能管,上头一日没准信,他甚至不能问我领的是什么差事,顶多是从别人那里旁敲侧击。
但我们找到的证据十分要紧,我也没跟旁人多提。
柳东行叹了口气:这么说,这一两个月是没事的,但万一你没把差事办好,通政司不收你,你就多半要被过继了?!罗二叔好糊涂!就算你进不了通政司,好歹是个知情的,日后帮他料理事务,也能出一把力,何苦把你往外推?!若你成了你四叔的儿子,他要吩咐你办什么事,就不方便了!罗明敏低下头来:我爹也是好意------我文不成武不就的,若是过继给四叔,好歹能得一份不少的家私。
而我四叔------这把年纪了还没有子嗣,又去了边疆,万一有个好歹,至少有人能承继他的香火,四婶与两位妹妹也有人照顾-----他微微苦笑,谁让我跟四叔一家最亲呢?连姐妹们也是,我跟自家亲妹妹都不大亲近,却反而跟明芳、明菲姐妹俩处得好,这也算是难得的缘分吧柳东行翻了个白眼:你早早就离家去求学,接着又跟我一起在外头混了四年,家里的姐妹们一年也见不到你一回,只怕连你的模样都未必记得,又怎会跟你亲近?!至于明芳明菲,那是因为她们小时候骑过你的脖子,你又年年梢玩意儿给她们,她们自然就记得你了!这也没什么,只要你在家住上半年,再生的姐妹都会变熟!顿了顿,他正色问:你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要照我说,这事儿也不算坏,你跟你四叔一家本就亲近,况且你们家长房又没分家,要分也只会分你三叔一家而已,过继了,也仍旧在这宅子里住着,你的处境反而会好些。
远的不说,光是你的亲事,你就不必担心你母亲会给你说不合意的人家了,你四叔四婶一向疼你,你想要怎么样,还不是照你的心意么?罗明敏冷哼一声: 没这个道理!我娘再糊涂,也不能越过我爹做我的主!而我爹却不是个糊涂人,便是看中的亲事不如我的意,也不会不堪到哪里去,我有什么可怕的?虽说我爹娘从小重视大哥、宠爱小弟。
对我只是淡淡的,但也没缺了我的吃穿,读书也好,学武也好.连做生意什么的也都随我.别房的兄弟姐妹们有冷眼相待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帮着别人来作贱我!比起别房那些没爹没娘的子弟,我巳经算过得不错了,又怎能因为爹娘待我淡些.便不认他们了?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若我真的叫了别人做爹娘.我在罗家就真的成笑话了!柳东行想要说些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闭了嘴。
在他看来.罗家二老爷和二太太对罗明敏这个次子,的确是不曾缺吃少穿.也不曾朝打暮骂的,但也不曾多关心些什么,倒有些视而不见的意味。
这不是一回两回.而是从小到大.十几年来都不曾改变过。
罗明敏在外漂泊四年.仅仅回过家两三次,家里却什么话也没说,这已经不是冷淡二字可以形容的了。
罗明敏确实对做生意没有太大兴趣.也无心读书科考,小时候又爱四处闯祸,他的父母为此感到失望,不是不能理解的.但他还有其他才干呀?!他们为什么就认定他是个无用的纨绔了呢?!不过这些话他不能当着罗明敏的面说出来,那毕竟是对方的亲生父母。
他抬眼看了看罗明敏: 过继的事暂且接下不提.你母亲想要跟顾家做亲的事,又该怎么办?虽说你母亲更希塑为你弟弟说顾家的小姐.但显然顾家那位老太太不是这么想的。
罗明敏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忽然打了个冷战.眼中也带了几分惊惧: 小柳啊,不知为什么,听了你的话,还有你先前跟我说的.在顾家匪乱时的轻历,你老哥我忽然觉得身上发寒呀!柳东行有些摸不着头脑: 你发什么寒?若是你不乐意,只管促成你弟弟跟顾家的亲事,不就完了么?万没有他家姐妹俩个都要嫁你罗家兄弟的道理。
我不是说这个! 罗明敏一脸惊恐: 你不是提过,他家长房的六小姐.长得漂亮.但脾气怪异.跟你弟弟和那位东平王世子都有些不清不楚么?我忽然想到,他家既然能在女儿遇到那种事后,为了名声将她送到家庵里,不到半年又接出来送回京中仍旧当她的大小姐.可见是极宠这个女儿的.为了她的终生大事必然是费尽心思才是。
细心想想,若是换了咱们罗家有嫡出的小姐遇到这种事,为了她日后不被婆家轻视,必会选择低嫁!最好是有体面但又不在官场上混的人家,省得将来有好事者把事情闹出来了大家面上不好看......若顾家人是这么想的,那我们罗家岂不是 ...柳东行的脸色也变得古怪起来了: 这话有道理......换了是我,也会觉得罗家是好选择的......他抬头看向罗明敏,上上下下打量一番.郑重她点了点头. 你卖相不错,又是嫡出.还是族长的亲侄儿 ...若你被过继给你四叔四婶,就更好了.....若顾家真把那位六小姐许给你.你一不参军、二不科举,三不执掌宗族产业,却又生活富足,确实是个好人选!罗明敏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站起来,在屋里走了几个来回.越想越觉得不对:不行.我得跟我爹打声招呼才好......不论是东平王府还是你们柳家.都是大麻烦!**子过得好好的.可不想 ....你急什么? 柳东行反倒比他镇定许当. 你以为那位六小姐愿意将就你么? 他冷笑一声, 在顾庄时.顾二太太将长房管得严严实实的,她尚且有办法摆脱身边的人单独行事.更何况是在她从小长大的京城侍郎府?!她一旦听说要跟你定亲.立马就会闹出点什么事来,自个儿把这亲事给搅了!到时候,你拿这个当理由.凭你归海罗氏也不比平阳顾氏差多少,顾侍郎还能厚着脸皮逼你娶他女儿么?罗明敏想了想.脸上重新带了笑: 你说得不错!我竟一时忘了! 他看句柳东行.笑了笑, 你不喜欢平阳顾氏?好歹也是文怡妹妹的家族.你有话也埋在心里.别说出来呀。
柳东行脸色放缓了些,也笑了笑: 我对顾家其实没什么恶感.只是不喜他家长房罢了。
顿了顿, 其实.你也不用太慌张,顾家老太太固然是打了好算盘,但她毕竟是祖母,不好越过六小姐的父母决定她的亲事。
而顾侍郎是不可能看中你的,那位顾太太对你也只是平平。
顾老太太的想法,多半实现不了。
罗明敏皱了皱眉头,便把这件事甩开: 罢了,这些烦心事咱们还是别管了吧。
横竖顾家马上就要走,要说亲也不是一两天的事。
我这回的差事办得极好,等上头有了谁信,我就算是正式入了通政司。
到时候,不论是过继还是说亲,我爹都不会轻率行事了。
正我进入通政司办事的罗家子弟,功名无望,仕途可期,婚事也要再三择选,以背景清白的中等人家为佳。
免得沾染上敏感的势力,一旦有泄密的可能,随时都会连累通政司。
罗二老爷虽然与妻子感情平平,但多年来只有过两个通房,一个是从小侍候的家生子,一个是罗二太太的陪嫁丫头,两人年纪都不小了,均无生育,这也是为了保证内院的清静。
罗明敏心里清楚,自己既然也走上了父亲的老路,婚事就不是母亲能决定的了。
连过继给叔叔,也不能由着父亲拿主意。
柳东行看着他的脸色,稍稍猜到他心里的想法,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有些委婉地建议: 即便顾家走了,归海一带还有不少门当户对的人家,你还是先跟你爹打声招呼吧。
其实,你的婚事并不急,就连你弟弟,最好也是等到几年后,他中了举,再考虑不迟。
要知道,举人说亲.可比秀才说亲要体面得多了。
、罗明敏好笑地瞄了他一眼: 你当我是傻子么?我早劝过了!是我娘说先看着也好,又不是马上定下来。
得了,你别管了,这事儿咱们管不了,你有空闲。
不如帮我挑一两位合适的姑娘?你自个儿是不怕了,我却还没着落呢!我的年纪还比你大半岁,连聂珩都娶媳妇了,难道要我在你们之后成亲?!柳东行笑了笑: 行啊:你想要什么样的,说来听听? 听了好友的话,他心情非常好,想到刚刚才见过面的文怡,心里就更火热了,只可惜罗家的船已经备好了,接下来只要选个好日子出门就行,不知道能不能在顾家人离开归海前,再见文怡一面?想到这里,他忽然变了变脸色,猛地抬头看向罗明敏:糟糕!我方才忘了一件要紧事,没跟九妹说!罗明敏被他的语气吓了一跳,心下不由得一紧:什么要紧事?柳东行紧紧皱着眉头,含糊地说了一个地名:东平。
那是从归海到京城的水路必然经过的一个大城,同时也是东平王府的驻地,不旦水陆两路四通八达,市面也非常繁荣,周边地区土地肥沃,靠海还有两个大盐场,在本朝众多藩王属地中,是第一等的好地方!据说当年是太后在皇帝面前再三说情,才为小儿子争到这个肥地的。
柳东行与罗明敏最近帮着通政司办事,多少能接触到一些机密,东平府,最近不大太平!罗明敏沉声道:从归海过去,路上除了泰城地方大点儿。
可以略作休整,就只有东平府最为繁华,不论是谁家的船,从归海沿海路进京,万没有不经过东平府的道理。
柳东行抿了抿嘴:不但要经过,而且要从那里改乘内河船......若能在东平府码头不逗留超过一日,入了港便立时换乘小船赶路,应该不会招惹些什么..顿了顿,但东平王正妃是柳家女,与顾家长房是姻亲,若她在王府中,顾家人必会去请安。
罗明敏似笑非笑:不是说 ...顾家那位六小姐,把东平王世子当成是救命恩人,却把你忘到一边了么?想必她正盼着见恩人一面呢!柳东行面沉如水,半晌,才冷冷一笑:那可不行,我未婚妻子也与他们同行呢,又有你四婶和妹妹们,怎能让她们沾染上那样的麻烦?!少不得 ...要使点手段了!(猜猜这两只会用些什么手段?)(未完持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网。
支持作者!)【手打】第一百二十三章:再度出发浮生若梦在罗家做客的这两日,顾家上下似乎都觉得很愉快。
于老夫人与罗家几位太太的交情在短短的两天里增长到了世交好友的程度。
她们在彼此的亲戚故交中寻找着可以给两家情谊增添份量的信息,于是毫不意外地发现,平阳顾氏闺学的女先生罗蝶君,原来是归海罗氏位于京城的一个分支的女儿,而罗四老爷刚刚离任的驻所,原来离顾家姻亲柳家的姻亲苏家的家主苏瑞廷任职布政使的衙门只有不到一百里的距离。
至于偏支旁系或姻亲故旧中,同年的、同窗的、联姻的……顾罗两家的太太们都满面笑容,非常高兴地看到,其实两家人早就关系密切了,只是没得机会亲近。
长辈们彼此交好,小辈们自然也不例外。
罗家的小姐们看者温温雅雅,不声不响的,其实都是好性儿,对着顾家六小姐与十小姐的坏脾气,一点儿气性都没有,而且不论是嫡出还是庶出,都对顾十小姐十分客气,却又不显得太过殷勤。
文娟长年在顾庄长大,身为长房女儿,自然是自重身份的,偏又是庶出,因此私下没少被人看低,如今得了几位性情相投又贴心的朋友,哪有不高兴的?罗家大老爷嫡出的四小姐明秀,还特地求得罗大太太与于老夫人的允许,带着文娟姐妹们出门逛街,当然,是逛罗家的铺子,随行的丫鬟婆子护卫一堆,来回有马车接送,小姐们还戴了帷帽,绝不会被人看到一点容貌。
文娴不敢去,文慧早就自个儿带人出了门,于是文娟在罗家姐妹的陪同下,玩了大半天,又搜刮了一堆海外来的小玩意儿,十分尽兴。
相比之下,文慧是带着自家奴仆出门的,虽然寻了熟悉归海的家人作向导,到底没法跟本地人比,且身上的银子也不多,又不肯拉下脸来与人砍价,看上什么,丢下钱就拿走。
虽买到几件新奇物件,也有些类似于珊瑚盆景儿,嵌螺钿的首饰匣,菱花小银镜,西洋宝石镯子之类的上等货色,但回来后,跟文娟买的小玩意儿一对比,就发现自己多花了钱,买来的物件成色还不如文娟得的,不由得暗暗气恼,把才买来的那些刚刚还爱不释手的物件,全都让丫头丢进箱子里,眼不见为净了。
文娟见得了便宜,又气了文慧,心中得意无比,从此跟罗家姐妹更亲近了。
没出门的顾家人也得了不少好处。
罗家新近有一批药材运到,其中激扬名贵又极难得的人参、鹿茸等物被罗大太太送给了于老夫人,而蒋氏则从罗二太太那里得了几张保养方子,据说是宫里御用的,罗家担着内宫脂粉的采买大权,有这样的东西也不奇怪,蒋氏高高兴兴地收了,对罗二太太的观感也好了许多,在罗明义来请安时,也笑着夸了几句,并且开始在心下盘点顾氏族中未许婚的女儿,看有哪个可以与罗明义相配。
文娴一直陪伴在长辈们的身边,也有所收获。
罗家五小姐明婉也喜欢弹琴,便送了她一本前朝的古琴谱,也算是珍品了。
她虽然自诩是个官家千金,不愿同商人之女太过亲近,但拿人手短,便不好意思再拦着妹妹与罗家姐妹往来,自己偶尔也会放下身段,跟罗明婉论一论琴。
至于文安,倒是由罗大老爷的几个儿子陪着出门逛了几回,看遍了各国商船运来的各种珍奇货物,也算是见了大世面。
几位罗少爷或许没什么特别的本事,但全都不会对他脸上的疤痕多加留意,让他很是舒心。
除此之外,还有一件惊喜。
罗明敏自从见过一面后,便消失了两日,再出现时,就送了他两个小瓷瓶,道:令表兄与我们罗家也有些交情,三个月前曾写信来,托我们去寻些去疤的灵药,当时我们也不清楚原委,好不容易得了一个海外奇方,正打算捎信给令表兄呢,只是手头事多,便一时忘了。
正巧昨儿我那兄弟过来,与我见面时说起,我才忽然想到那药必然是为七少爷寻的,如今也省下托人转送的麻烦了,七少爷就拿了去吧。
药我们已经寻人试过了,确有效用,只是不知七少爷用着如何。
若是用着好,只管跟我说,我再托人寻去。
2011-3-22 21:55 回复浮生若梦小型小行星191位粉丝7楼文安愣住了,柳东行与罗家一个子弟交好,他是早就知道的,但他万万没想到柳东行会一直惦记着自己的伤,甚至早早就写信向罗家求助,一时间,百感交集,半晌才接过药瓶子,低声道:多谢了罗明敏笑着摇摇头:朋友亲口相托,我怎能不帮?况且咱们也算是朋友了,朋友有难,本就该两肋插刀的,况且只是这点小事?!日后若换了我遇到难处,你也一样会帮我不是么?文安郑重点头:这是当然!你若有难处,只管跟我说就是!但凡我能办的,绝不推托!罗明敏翘了翘嘴角,也不再提这件事,只拉着文安在城内四处玩耍,累了便到罗家开的酒楼茶楼去吃本地名菜,不到一天,文安对他的称呼便从罗二少爷变成罗大哥,接着又从罗大哥变成了明敏哥,越发亲近了。
罗明敏不动声色,多喝了两杯后,便一副醉意,把自己遇到的一些不如意事拿出来发泄发泄,偶尔也埋怨几句家里的母亲和姐妹。
文安毕竟只是个少年,经的事也少,喝得多了,听着罗明敏的话,不由得生出几分同病相难怜的心来,一时大意,便把自己对母亲与姐姐的些许怨言都吐露光了。
等酒醒之后,想起这件事,他便开始后悔。
罗明敏却对他道:咱们是朋友,说话时又没别人在,你心里有气,对我说说无妨,但日后若遇到别的朋友,还是不要把这些心事轻易说出口的好。
令姐毕竟还是闺阁女儿,若有好事之人,把你那些话传了出去,不但于你家声名有碍,令尊令堂也会生你气的。
到头来受苦的还不是你么?文安心下感动,忙道:明敏哥,多亏是你,若换了别人,断不会对我说这样的话!罗明敏叹了口气:我在家的处境,却与你有几分象,心里的苦闷,也是一样的。
因此我看着你,倒觉得比旁人更亲近些,然我是外人,不好劝你什么,看到你行事不谨慎,除了劝两句,暗地里帮点小忙,也做不了什么。
其实好不好,都在你自己,难道别人还能替你过日子不成?顿了顿,又劝他:还是少在外头喝酒的好,今日都是喝酒误事。
日后有了空闲,咱们寻个清静院子,把旁人都赶走了,咱们自个儿喝个疼快!文安笑了:好!就这么说定了!明敏哥几时进京?小弟一定做东!将人送回别院后,罗明敏转身离开,却没走远,在路口处便上了一辆马车。
柳东行在车中已经等候多时了:如何?还算顺利么?你对他的脾性倒是了解!罗明敏笑得有些讽刺,不过我看他对你倒还算真心,你这般算计他,心里倒也过得去?柳东行淡淡地道:我何尝算计他什么?他的心事压得久了,发泄出来,也不必再郁结于心,对他身体反倒有好处呢。
我知道他是个直脾气,也知道他待我不错,因此我是不会害他的。
罗明敏看着他,叹了口气:罢了,计划还算顺利,明儿我再约他出来玩,也就差不多了。
四婶那里已经定好了日子,今儿知会过顾家了。
柳东行点点头,有些迟疑:听澜院.....没再点香么?他这两天有事办,没再守在罗家别院后方的林子里,因此对那里的事不大清楚。
罗明敏的神色缓和了几分:没有,这几日我四婶时不时请文怡妹妹过去吃茶说话,想必没那空闲?柳东行看了他一眼,有些无奈地道:我真不是有心要算计安弟的......其实这事儿于他无害,反倒有可能帮他家避过大祸呢!罗明敏想了想,也笑了:说得对,你这位便宜表弟,性子委实太天真了,若把实话告诉他,还要担心他会不会坏事呢。
也罢,且这么办吧!虽然心里有些不舒服,但仔细想想,他既然选了通政司这条路,日后这种事只怕只会多不会少的,其实好友也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他又何必太过纠结?对他来说,顾文安......终究不能跟柳东行这个认识多年的挚交相比。
柳东行稍稍放下了心,视线已飘向车窗外:罗家进京的海船后日一早出发,他是否......还有机会见文怡一面?文怡不知道柳东行此时纠结的心事,她这几日常常跟罗四太太在一起,相处得十分愉快。
罗四太太性情柔和,知书达礼,又随夫在任上待了几年,见识不凡,罗家两位小小姐也是活泼可爱,她与她们在一处,总有一种仿佛在家里跟亲人相处般的亲切感。
她开始关注罗四太太的身体,小心地打听对方的症状,打算回家后向萧老大夫请教,看是不是有法子为罗四太太调养一下身体。
顾罗两家离城的日子很快就定下来了,文怡得了消息后,一边吩咐丫头们收拾东西,一边留意着多宝格上那只香炉,终于还是没忍住,在出发前一晚上,再度将它搬到窗前香案上,点燃了百合香。
只是,这一回她失望了。
柳东行一晚上都没过来,第二天早上出发,罗家人前来相送,她才听说了罗明敏临时遇到急事,已经在昨日傍晚去了外地的消息。
罗明敏有事离开,那柳东行呢?他是不是也有事离开了?文安在旁埋怨着昨日与罗明敏在外头闲逛,才逛到一半对方就走了,害得他不能尽兴。
文慧则心神不宁地想着昨儿见到的一个宝石盆景,小声磨着母亲,求她派人去把那盆景买来,好作不久之后太后寿辰的贺礼。
蒋氏为那盆景的不菲侨格犹豫着,迟迟不肯点头。
文娟拉着文娴,正依依不舍地与罗家小姐们告别。
文怡安静地站在大船甲板上,安排随行众人上船诸事,自己则一次又一次地往码头的方向瞄,却始终看不到柳东行的身影。
她咬咬唇,觉得有些委屈,又有些后悔:她若是前儿晚上点了香,就好了......船要开了。
这次的海船要比先前坐的船大三倍有余,舱房的数目也更多,格局也要大一些。
文怡自己占了一间房,另外还有两间邻房,是给随行的赵嬷嬷与丫头媳妇们用的。
自打船离开码头后,她便先带着人到房里安顿行李,踩着船板,倒觉得比先前坐的河船要稳当许多,只能察觉到些许沉浮之感。
冬葵见她没精打采地歪在床边,便去问人要茶水,但回来时.手上却是空的,脸色还有些古怪。
秀竹问她:姐姐这是怎么了?不是说去要茶么?冬葵清了清嗓子,道:热水还没烧好呢,我过一会儿再去问。
你到隔壁赵嬷嬷那儿瞧瞧,看有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吧?这里交给我就好。
秀竹不疑有他,便依言去了。
冬葵却没去整理行李,只是走到文怡身边,欲言又止。
文怡抬起眼:怎么了?有事?冬葵别别扭扭地,打开紧握的手心,露出里面的一个纸团来:这是....方才罗家一个婆子家到奴婢手里的..奴婢不认得她,不过她说....她说.....这是有人吩咐她捎过来的......文怡皱了皱眉头,接过那纸田,打开一看,心下立时便重重地跳了一下,再看冬葵一眼,耳根红了:知道了,你去做活吧,别.....别跟人说去。
冬葵很有眼色地低头应了,转身去整理行李。
文怡深吸一口气,方才背转身,将那纸团重新展开,仔细看着上头的宇。
这是柳东行写的,看笔迹,似乎是仓促写就,也没别的话,只是告诉她,东平不稳,尽可能不要与东平府的人有接融,尤其是东平王府的人。
文怡轻轻抚摸过那几行宇,虽然更觉不舍,但心下的委屈却完全消散了。
不管怎么说,至少,他在急着离开的时候,也没忘记她不是吗?愿佛祖保佑,她此去京城,能顺顺利利地与他定下鸳盟......(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第一百二十四章 认干亲浮生若梦海船确实要比内河船只稳当。
这是文怡离开归海城三天后,心里产生的最大感想。
因为在海上风浪渐大的前提下,文娴出人意料地没有晕船。
于老夫人特地交待蒋氏事先准备的晕船药完全没派上用场,倒是拿去送给罗四太太的两个女儿,使得罗明芳与罗明菲小姐妹俩没再受晕船的苦楚,大大改进了她们与罗四太太的交情。
在一行人在海船上度过六天后,于老夫人与蒋氏婆媳俩与罗四太太已经十分熟稔,甚至开始在私下唤她的闺名嘉柔了。
罗四太太本姓许,闺名嘉柔。
文怡自打知道她娘家姓氏后,便仔细回忆自己认识的平阴大户人家,发现确实有一户姓许的,家住平阴县城以北的三元庄,家中成员是两个儿子带着各自的家眷聚居,共同奉养老母亲,另有两个年长的女儿已经出嫁了。
但这户人家与聂家在今年之前几乎没有来往,倒跟秦家还能拉上点关系,好象是秦家少爷与这许家的儿子同在县学读书,直到聂家在救济贫民一事上出了头,在平阴一带威望大涨,许家才开始上门。
文怡隐约记得,大表哥那位曾替他送信到顾庄的朋友君敏行,似乎就跟这许家有些亲戚关系,但具体是什么关系,她已记不清了,只恍惚记得,大表哥娶亲时,许家的一位太太似乎曾带着儿女过来吃喜酒,舅母为表姐看人家时,也曾提过他家,不过没有下文。
罗四太太的娘家与聂家有这样的渊缘,文怡对她的感觉就更亲近了,便常常陪在她母女身边。
船上的生活是相当枯燥的,即便海船再大,能活动的地方也有限。
文怡早已厌倦了陪在于老夫人和蒋氏身边说笑讨好的日子,自从听到她们的密谈后,这种厌倦感就更深了。
而文安则天天窝在自己的舱房里捣鼓新得的一种去疤药,几乎足不出户,连饭也是在舱里吃。
文慧与文娟见面就要吵架,本来还有个文娴可以说说话、下下棋,偏她与文娟姐妹俩是秤不离砣,砣不离秤的,随时都要为文慧与文娟之间的冲突劳心劳力。
文怡不耐烦再为她们姐妹劝和,更不喜欢被她们当作争闲气的工具,便索性躲到罗四太太这里,说说话,吃吃点心,做点针线,再陪着明芳明菲玩要,十分轻松悠闲。
她们玩的游戏有许多种,文雅一些的对对子、精宇谜,斯文安静一些的翻花绳、九连环、七巧图、华容道、孔明锁,动静大些的有踢毯子、鞭陀螺、竹蜻蜓等等,明菲还嚷嚷着船上太闷了,等明年春天爹爹回来,便要爹爹带她们姐妹到城外去放纸鸯。
罗四老爷夫妻教女,似乎并不强求贞静娴雅端庄,反而鼓励她们多活动身体,以求身体康健,罗四太太又日日教导女儿读书,因此她们姐妹颇有些文武双修的意味。
文怡跟着她们在一处玩,倒是学会了许多从未见过的游戏,两三日下来,出的汗比先前在庄子上巡视田地时出的还要多,不过笑得也更多。
她在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还是个孩子时,错过了许多孩童的游戏,而重生后,也是无时无到不为家事操心,根本就没有过放松玩耍的时候,在这海上短短的几日行程中,能重温一下童年乐趣,实在是意外之喜。
她只是有些不好意思,自己明明已经快要及笈了,连亲事都订了,却还象个小女孩似的,行事太过无礼了些。
罗四太太却一直笑着看她与两个女儿玩耍,完会没有笑话她的迹象,反而还细心地为她准备更换的衣裳与茶点,又帮着她在人前遮掩,省得顾家长辈责备于她。
文怡心中感激,对明芳明菲便更尽心了,晚上无事,便从随身的行李中翻出先前在青州时得的料子,为小姐妹俩各做一件新春衫,其精致之处,比给自己做衣裳还要用心十倍。
2011-3-23 21:36 回复浮生若梦小型小行星191位粉丝10楼这样舒心平和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船经过泰城后,便行进到北方海域,这时,天气越来越冷,天空已经开始飘雪花了,风也越来越大,象是割刀子似的,吹得人脸上生疼。
顾罗两家人能不出舱房的,都不再出舱房,只有粗使的家丁与婆子媳妇小丫头职责所在,只能硬着头皮在船上跑来跑去。
海船本是沿着岸边行驶的,但由于海面上的浮冰越来越多,船工不得不把船驶离近岸海域,免得被浮冰所阻。
即使如此,船的行程还是大为减低了,底下人报上来后,罗四太太亲自去向于老夫人与蒋氏解释说明,言道这种情况不会太严重,顶多只是日程略为延迟,但船是不会被堵在半路上的。
若照目前的水程,大概还有两三天功夫,就会到达东平府。
顾家人见状也不好说什么,毕竟这种事并非人力所能及,而且罗家的船比他们原先安排的要好得多,这些日子以来,各种日常供给也十分周到,侍候的奴仆们很有规矩,又不必顾家花费银钱,不过是比预想中略晚几日到京,他们怎么好抱怨呢?自然是客气一番就算了,于老夫人还反过来安慰罗四太太,让她不必为坏天气恍心,还嘱咐文怡多陪陪她,为她解闷。
文怡应了,送罗四太太回房后,便劝慰了几句。
罗四太太淡淡地笑了笑,道:其实,确实是我想得不周到。
这种天气,北方的海域有浮冰,原是常事,正因为如此,在这时节走海路北上的船才会这么少。
但因为我身体不好,不想走陆路,方才勉强改坐船。
是我连累了你们呢。
文怡忙道:罗四婶何出此言?我们本就一早打算走水路的,若不是您愿意让我们同行,我们还得另外找合适的船呢,那行程就更慢了!大伯祖母年纪大了,大伯母的身体也不甚康健,若是改走陆路,她们一定吃不消,又怎能说是您拖累了我们呢?!快别这样说了,这种时节,走水路还能舒服些,走陆路.....怕是连骨头都要颠散了!且天又冷。
罗四太太闻言也笑了:这话说得也有道理,我最怕走陆路,一天马车坐下来,便是没病也要添些病症的。
顿了顿,有些黯然,不过在冬天里自归海北上,走陆路确实要快一些。
明敏眼下出远门,也是北上,若非要急着赶路,他便跟我们同行了,就是怕船走得慢,方才骑马的。
文怡心中一动:罗大哥......也是往北边去?不知是去哪里?罗明敏应该是跟柳东行一起走的吧?会不会也是回京城去的?她心里生出几分雀跃。
罗四太太却道:好像是要往北华山那边去,他走得急,也没说清楚。
可惜了,若是在夏天,走水路要比陆路省时间,他兴许会跟我们一起走,镫等过了东平府再与我们分道呢。
北华山位于京城西北方向,方圆五百里,从东平过去,大约需要三四天的路程,就能抵达其东麓。
文怡在心中回想了一下前世关于北华山的记忆,微微有些失望。
若非海面又浮冰,延迟了大船的日程,她兴许还能在东平府遇到柳东行,眼下却是没什么希望了。
他们既然是要走陆路赶往北华山,路上多半不会经过东平府。
文怡暗暗在心中叹口气,便将话题吃开:明菲方才好像在缠着明芳做什么呢,一屋子丫头婆子热闹得紧,罗四婶不如与我一道去看看? 罗四太太想起女儿,脸上现出愉悦之色:不用看,我也知道是怎么了。
你正给她们做的那春裳,她们瞧着喜欢,便跟我说,也要学裁衣,真真笑死我了!她们这点年纪懂得什么?怕是连块料子都剪不好。
偏她们喜欢,我就随她们去了。
文怡忙道:我竟不知两位妹妹这样有志气,这是好事呀!我瞧她们平日里跟嬷嬷学针线,也有个样子了,说不定真有天分呢,罗四婶就与我一道去看看,夸她们两句,给她们添些兴致,也是好的。
罗四太太笑着依言过去了,果然看到两个小女儿一个拿着一块一块绸料比划,另一个拿着把剪子,想要剪那料子,不由得吓了一跳,连忙呵斥在边上笑闹的丫头们:还不快把那剪子拿走?!也不怕伤着了小姐们!丫头们见是女主人来了,都吓得收了笑,低头不敢吭声。
有知机的大丫头迅速将明菲受伤的剪子拿了下去。
文怡上前问道:两位妹妹这是在做什么呀?便是真要裁衣裳,也不必亲自动手,告诉丫头们怎么剪就好了,若是不小心割破手,岂不是让四婶心疼? 明菲缩了缩脖子,怯怯地看了母亲一眼,便连忙低下头去。
明芳见母亲生前,担心妹妹会被责罚,忙道:是女儿与妹妹商量着,要亲自做一件衣裳送给外祖母。
2011-3-23 21:36 回复浮生若梦小型小行星191位粉丝11楼她老人家大寿快到了,我们做外孙女儿的,想要表一表孝心,并不是有意让母亲担心的。
明菲也连连点头:是呀是呀!我与姐姐说好了,这件衣裳一针一线都要我们姐妹自己做,不能叫旁人帮忙! 罗四太太神情缓和了些,但还是板着脸:我知道你们有孝心,但也要看看你们自己才多大年纪!你们俩几时做过这样的事?那剪子是你们这样的孩子能动的么?!还不让人帮忙!侍候的人也是糊涂,居然就看着你们姐妹俩拿着剪子挥来动去。
丫头们闻言都露初了惊惧之色。
明菲连忙一把抱住母亲,扯着她的袖子撒娇道:我们再不敢了,母亲饶了她们吧!明芳也道:是我们硬要胡闹,不听姐姐们的劝说,并不是她们的错。
又求文怡:求九姐姐帮着劝母亲两句吧! 文怡便对罗四太太道:其实她们也是一片好意,四婶何苦凉了她们的心?再说,她们平日里做针线也有用到剪子的时候,还不至于冒冒失失地割了自己的手。
罗四太太叹了口气,瞪了两个女儿一眼:既然你们九姐姐帮你们说情,我就饶了你们一回,暂且记下,下回再不许犯了!那衣裳你们只管叫丫头们裁好,自己亲手缝起来,也是一样的! 明芳明菲齐齐点头小脑袋,罗四太太方才消了气离开。
文怡陪她回了舱房,见她面上仍有怒意,便劝她:妹妹们原是一片净心,您就别再生气了。
罗四太太叹道:我怎会为她们孝顺外祖母而生气?只是觉得她们才七岁就闹着自己动手用利剪裁衣裳,实在太胆大了些,都是老爷纵的!顿了顿,脸上又重新现出笑容:不过她们会有这个念头,也是因为你做了个好榜样!你做的那两件衣裳,又精致又好看,花费也不多,会是靠针线上的好功夫!她们瞧着眼热,这几天没少闹着要嬷嬷教她们女红呢!文怡忙道:妹妹们孝顺长辈,好学上进,怎能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呢?这都是罗四叔与四婶教导得好!罗四太太拉着她的手直笑,看看文怡,越看越顺眼,心里忽然有了个会头:怡丫头,索性我认了你做干女儿吧?难得我们这样投缘,你做了我女儿,明芳明菲也能多个好姐姐。
你可愿意?文怡吃了一惊,但细心一想,又觉得欢喜,忙道:若干娘不嫌弃,女儿自然是愿意的!说罢便起身要拜。
罗四太太立时高兴得合不拢啃,忙扶她起来:且不忙这些俗礼,等回了京,咱们再正经摆一桌酒,请上几位贵客做见证,到时候你再拜不迟。
文怡知道富贵人家女眷,认个把干女儿,原是极常见的事,不过是平日来往时叫叫罢了,真遇到大事,再多的干亲都不管用。
她本就与罗四太太亲近,因此心里也乐意认这个干娘,却没想到对方会这样郑重,便有些迟疑:这......会不会太麻烦了?这有什么麻烦的?!罗四太太嗔她一眼,我要认干女儿,自然是要照规矩来。
我们罗家虽不比顾家世代为宦,却也是重规矩的人家,可不能叫人看了笑话!她这么说,文怡也不好多嘴,只好过后向于老夫人和蒋氏通报此事,免得她们心里有想法。
于老夫人皱了皱眉,没说什么,蒋氏却有些不乐意:你认她做干娘做什么?我正打算跟罗家做亲呢,认了干亲,以后你们姐妹们见了面,如何称呼?!文怡睁大了眼,做亲?这是怎么回事?!于老夫人看了儿媳一眼,止住了她要说的话,对文怡微笑道:兴许罗四太太只是说笑罢了。
船上行事多有不便,等到了东平府再说。
文慧也在旁插嘴道:可不是么?咱们虽然是坐罗家的船北上,但他们是要赶路进京的,我们还要在东平逗留两日,到时候不同路了,九妹妹你还认什么干亲呀?!文怡顿时心下一震.眯起了眼。
第一百二十五章 各人盘算文怡抬眼看向文慧,心中雪亮。
柳东行曾在纸团上言明东平府不太平,让她尽量不要与东平王府的人接触。
而柳家三姑母也是因为私自亲近东平王世子,才会引来皇帝猜忌,连累柳姑父失势的。
现在顾柳两家理当尽可能避嫌才是。
文怡回想着于老夫人与蒋氏的日常言行,觉得她们应该不会蠢到主动再靠近东平王府。
那文慧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其实,是她自己有私心吧?文怡微笑着开口:我们到了东平府后,就要与罗四婶她们分道而行么?我怎么不曾听说?她虽是对着文慧说话的,但视线却瞄向了于老夫人与蒋氏,前者倒罢了,只是略皱了皱眉,后者的脸上却浮现出几分怪异之色,似乎还有些挣扎。
文慧没留意到祖母与母亲的神色变化,径自晒道:这有什么好问的?九妹妹,我还当你是个聪明人,怎的连这事儿也想不明白?!咱们家与罗家人同行,是因为咱们在归海订的船坏了,不能走,可我们家在东平府同样订了船,总不会也坏了吧?既然咱们自家有船,何必还要再坐别人家的?束手束脚的麻烦死了!(百度同名贴吧)况且我们在海上走了这么多年,祖母与母亲,还有五姐姐,想必也累了,到了东平府,当然要歇上两天,缓口气儿。
东平离京城不到三天的路,我们又不用赶时间,歇一歇也没什么要紧的。
顿了顿,带着一丝羞涩.一丝扭捏,小小声道:再说------咱们与东平王府又是亲戚,总不好路过人家家门口,也不去打声抬呼-----文怡心下有些生气,努力将怒火压下,也不理文慧,只是淡漠地看向于老夫人:先前不是说,咱们家与罗四婶一同进京么?便是咱们家自己订了船,也一样可以同行的。
大伯祖母与大伯母可是从没跟人提起要换船的事呀?两家人本是相初融洽的,冷不丁地来这么一出,只怕有些失礼吧?文慧还要再说话,被她母亲打断:好了!你九妹妹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如今离东平府还有两三日的路呢,且等到了地方,咱们问了去订船的家人,看船备得怎么样了,再跟罗四太太开口不迟!这话却等于没说。
文怡只拿眼睛看着于老夫人,等着她的回答。
于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同样是要在东平府换船,罗四太太的身子也有些弱,两位小姐年纪更小,想必也要略为休整一两日的。
咱们与她们继续同行就是了。
有一日功夫,做什么都够了。
况且太后寿诞将至,东平王府的人只怕早就进了京,咱们去了也是扑空,递个帖子,全了亲戚礼数,也就罢了,倒不必专程为了上门拜会,误了行程。
文慧忙道:祖母!也许东平王府的人还没走呢?那里离京城那么近,说不定王爷王妃和......和世子都还在呢!她用无比期盼的目光望向母亲,希望母亲能帮自己说说话。
蒋氏犹豫了,看着女儿的眼神,怎么狠得下心拒绝?便小声对婆母道:要不 ...咱们到了东平府,先派个人去打听打听,看王爷与王妃是不是进了京,再决定吧?于老夫人稍稍拉长了脸,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便是王爷与王妃还没进京,想必也在忙着筹备寿礼之事。
我们去了,岂不是打搅了他们?好了!都是没影儿的事!先到了东平府再说!文慧还想要再劝,被蒋氏一个眼神制住了,只得闷闷不乐地呆坐一旁,漫不经心地听着文怡与于老夫人和蒋氏说些闲话。
文怡用眼角余光扫了她几眼,又再看向于老夫人与蒋氏的神色,没过多久,便告退了。
回到舱房中,文怡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独自静亣坐在床边,将那纸团重新取出来,看了几遍,方才塞回贴身的荷包里。
不管有没有柳东行的这张纸条提醒,顾家人都不应该再跟东平王府纠缠不休。
虽说两家是姻亲,但总归是隔了一层的,一向也来往不多,顾家女眷过境东平王府驻地,若是太平时节,上门请个安问个好,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此对正值多事之秋,何必这么麻烦?王府的人必知道顾家人要从东平过境!王府离码头本就有一段距离,顾家人不上赶着去巴结,难道人家还会来船上闹事不成?!若是两家因此有了隔阂,说不定对大伯父反而有好处呢!文怡心里一时乱糟糟的,又忍不住掏出那张纸条来看了一遍,深呼吸几下,惭渐镇定下来。
柳东行与罗明敏前几天才从附近的陆路经过,往北华山进发。
柳东行既然事先送了这个纸条来,就说明他对东平府的事有所了解,也知道那里有什么不太平。
到底是什么程度的不太平,才会让柳东行特意提醒她不要去接近东平王府?莫非那事跟王府有关系?可柳东行又是怎么知道的呢?之前,他人在归海城,只是一个小小的武举人,又怎会知道东平王府在藩地做了什么?若说是风闻,怎么不见别人提起?文怡总有一种感觉,柳东行......也许还要加上罗明敏,一定是做什么秘密的事。
不然,如何说明他们诡异的行踪?柳东行本该在京中备考明年的武会试,连蒋氏都是这么认为的,但他却出现在距京城千里之遥的归海城。
罗明敏本不是纨绔子弟,又是罗家嫡系出身,却忽然跑去青州探访旁系的叔辈,还因为在花船上寻欢而被人推落水中,最要紧的是,她分明记得他是会水的!那些花船离顾家的船才有多远距离?他至于游一游就虚弱得一脸惨白又昏撅过去么?!以他的本事,他应该施施然游到岸边,然后大声嘲笑对他下手的人才是!文怡左想右想,都想不出他们到底在干什么,但有一点她是可以确定的,那就是他们一定通过某种渠道,得知了东平府有事发生,因此才会出言提醒她避开。
东平府的事......到底 不太平 到什么程度?会不会影响到长房女眷前往东平王府拜访的计划呢?或许.她可以在船到岸后.想办法打听打听,然后从中设法说服于老夫人与蒋氏改变主意?至于文慧.终究还是要听从长辈指示的.不足为虑!但是......她手下能用的人不多,丫头媳妇子都不好派出去打听事情.她又不希望赵嬷嬷劳累。
东平府,是一个陌生的地方。
文怡犹豫再三,终于还是决定向罗四太太求助。
她是罗明敏的婶娘,又一向亲近,想必是可信的。
罗四太太果然知道这件事,她还对文怡微笑道: 不妨事,我们出发前,已经派人捎信过来,给罗家在东平府的商行掌柜.命他们安排换船与食宿之事了。
明敏也提醒过我.说东平王府这两年在藩地内提高了税款,民怨有些大,闹过几回了,甚至有人告到了京里,只是因为东平王身份不同,方才压了下来,但王府也被圣上教训了一番。
我们罗家是惯在港口做营生的,自然知道.向来码头这样的地方,贫民百姓最多,又都是有力气的,最容易生事。
王府所为,实在是有些不妥当。
如今你们家的人要在那里雇船,能不能顺利成事.还是两说呢。
我们罗家人手充足,又都是可靠的,倒比外头雇的出些。
等你家长辈知道了实情,想必也会才所决断。
若是仍旧与我同行,我们也不必在那里过夜,换了船就走,不会碍多少时间。
顿了顿..王府......乃是天家血脉,高不可攀,我不过是区区一介五品武官之妻,怎敢奢想能得瞻玉颜?若顾老太太与顾大太太真要上门请安,我也不敢随行,到时候,不知你可愿意留下来陪我?文怡心下一喜,芙着点头: 固所愿耳,不敢请耳。
罗四太太也笑了。
她们二人达成了共识,却不知道在船舱的另一处,蒋氏也在情求于老夫人改主意: 罗家这门亲事,您老人家还是再考虑考虑吧?既然罗四太太要收九丫头做干女儿,将来若罗明敏成了她的嗣子,六丫头嫁过去.到底是嫂子还是姐妹,岂不是说不请了么?叫人知道了,也是笑话!于老夫人暗暗后悔,不该那么早就把心中的打算告诉长媳,但若不跟她说,又怕她不知约束女儿,让文慧无意中得罪了罗四太太,对日后结亲不利。
她便对蒋氏道: 你说的都是什么傻话?!罗家有什么不好?日子富足,又是皇商,虽然算不上什么有权有势的人家,但也从未败落过!罗明敏品行端正,性情又豁达,年纪与六丫头也相配!你总是盘算着要从别房里挑一个嫁过去,怎么也不为自己的女儿想想,这么好的女婿,偏要便宜了别人!,,蒋氏眼圈一红,含泪道: 我们慧儿.....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才情,这样的身份 ...从小儿就没受过委屈!先前把她丢在庵里几个月,媳妇儿已经心疼得不行了。
那罗家后生再好,终究是个白身,过继之说,也未有定论,便是真过继了,也不过是个低品武官之子,怎能及得上京里那些名门子弟?媳妇儿实在是不忍心......于老夫人气得直瞪眼: 糊涂!六丫头再好,出了那件事,也不好再许给名门望族了!越是有权势有名望的人家,越不能许!那件事除了咱们顾家,又不是没别人知道,万一六丫头许了人后,别人把事情说出来,即便她仍旧是清白之身,名声也坏了!别人家岂有不退亲的?到时候六丫头就真真毁了!若是过了门后再出事,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六丫头连命都未必能保住!到时候她婆家报一个急病而亡,咱们这些娘家人难道还能跟他们闹不成?!蒋氏听得直掉眼泪: 婆婆......咱们寻一个老实可靠些的人家罢......哪怕是低嫁......总要是个有功名的人才好 ...慧儿从小心高气傲,多少好人家子弟她都看不上,若到头来只能嫁给一个白身,叫她如何能忍?! 不能忍也要忍!谁叫她做错了事! (百度同名贴吧)于老夫人给哼,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的打算!有了这种念头,再好的女孩儿都不能留了!她若不是我的亲孙女儿,又是从小疼爱的,我何必替她操心?!孩子们不懂事,不知道什么才是对她们好的,你做母亲的,就该有所决断才是!你若瞧不上罗明敏是个白身,便叫罗家人给他捐个功名好了! 蒋氏嘤嘤哭着,看着婆母的神情,便知道她是不可能改变主意的了,只好缓缓收了泪,想着能不能有两会其美的法子。
于老夫人见她眼神不定,便知道她在打什么主意了,暗暗叹了口气,放缓了语气劝她:别犯糊涂,罗家不错了,到底是皇商,你想想他家那别院的排场,京中一些公侯人家还比不上呢!况且归海城风气开明,女孩儿独自上街走动,也没人说闲话。
六丫头说来不过是被贼人掳去摔了两下,又不曾真吃亏,在归海这样的地方,便是叫人知道了,也没什么要紧的。
若换了别处,光是别人的口沫子,都要淹死她了!你是她母亲,理当知道什么才是对女儿好才是!蒋氏听得眼圈又红了。
婆母的话似乎挺有道理,女儿好像也挺喜欢归海城的,只是……罗明敏的身份实在太低了些,再说,罗四老爷也只是五品。
一定要把她的宝贝女儿嫁到罗家去么?她实在拿不定主意,为难了半日,最后决定,等回京后问过丈夫的意思再说。
顾罗两家到东平府后便要分道而行的风声很快便传遍了整条船,此事先前并无征兆,但听起来似乎又很有道理,众人私下议论纷纷。
文怡只在暗中通告赵嬷嬷等人,让她们稍安勿躁,然后佯作不知,每日照旧行事。
文娴只要听从长辈吩咐就好,(百度同名贴吧)并无二话,文娟倒是嘀咕了好几回,又听说些事是文慧一力主张的,便寻借口与她吵了几次,倒是文安,人舱房里出来了,每日在脸上蒙着半块布,陪着老夫人与蒋氏说说闲话,见了文慧,却有些冷淡,常常用审视的目光看她,还时不时嘲讽两句,弄得文慧莫明其妙。
罗家的大船,就在这样古怪的气氛中,到达了东平府码头。
罗家商行的人一得消息,便早早赶到码头相候了。
顾家也派人去找驻守东平的家人,问及雇船的事。
但那个家人来到于老夫人与蒋氏面前,却满面为难地道:回老太太、大太太的话,船……被人扣了!众人都不由得大吃一惊。
文怡心中一动,转向罗四太太,两人心领神会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未完持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蒋氏有些气急败坏。
这几日,为了婆母执意要将自家宝贝女儿许配给罗家后生之事,她没少烦心,虽然认可婆母为女儿的未来幸福谋划的一片苦心,但始终觉得女儿还能嫁得再好一点,老实懂事又不敢得罪顾家的官宦子弟还是有的,没必要一定屈就罗明敏,但她又不敢反驳婆母,只好在心中暗暗期盼能与罗四太太疏远些,若是丈夫真的听从婆母之意向罗家提亲,那只要罗家没那个意愿,就算自家有些丢脸,但至少女儿的前程是保住了。
就在她为两家人终于有借口分道而行高兴时,家里订的船却出了问题,这叫什么事儿!先前在归海安排不周全,她还能说是弟妹段氏用人不当,但东平府的家人却是京里派过来的,岂不成了她的罪过?!不对。
这一定是那个贱亖人的错!这么想着,蒋氏顿时有了底气,寒着脸质问那家人: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船,怎么会被人扣下?!是谁这么大胆?!你没告诉他们,那是我们罗家的船么?!忽然想起这家人只是小小的家仆,没理由会负责这么大一件事,家里该不会就派你一个人过来吧?!好得很!她倒想问问,余姨娘那贱亖人还有什么好说的!老太太可是老爷亲生母亲,千里迢迢进京来看儿子,居然只有一个小小的家仆前来迎接?!蒋氏的脸上隐隐露出狞笑。
在场的人都被她忽如其来的气势惊了一惊,那家人害怕得索性跪伏在地,颤声答道:回大太太的话。
小的当时就提过了,只是。
他抖了抖,开始不停地磕头:不关小的事,是二管事。
那天晚上他不在,小的们听说老太太、大太太和少爷小姐们就要到了,便带人去船上打扫,谁知道。
不知怎的,停在旁边的船忽然闹气贼来!那家的下人之说贼藏在我们家的船上了,要过来搜小的们不愿,推壤间就动了手,官兵过来调停,不知那家人怎么说的,小的们就被拿进牢里去了,让人去寻二管事,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等第二天过了午,他才赶过来,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官府说的,居然。
居然被打了板子!眼下还躺在床上起不来呢。
蒋氏一听是二管事来了,立马就泄了气,惴惴不安地偷偷瞄了婆母一眼,便再次斥责那家人:二管事有错,我自会问他!但是那天晚上在船上的人却是你们!旁边那家船是谁家的?便是拿贼,也要有证据才是!你们既把我们顾家的名号报上去了,难不成官府一点脸面都不给?! 那家人眼光闪烁,飞快地伏下身去:小的们冤枉啊!那真不关小的事!都是那家人胡说的!小的们报上了老爷的名号,但他们还是不依不饶啊!!蒋氏战战兢兢地看向于老夫人:婆婆,您看......文慧立马插嘴道:不如求东平王府出面吧?好歹也是亲戚,王府总不会不帮我们的!文怡立时挺直了腰,故作不解地问:东平乃是东平王的藩地,这地界上发生的大事小事,难道还有王府不知道的?况且又牵涉到官眷,既然底下人已经报上了大伯父的名号,于情于理,官府都该给些脸面才是,正如六姐姐说的,大伯父家与东平王府可是姻亲呀!官府怎能不分青红皂自地拿人,还打了那位管事的板子呢?又问那家人:这是多早晚的事?你们可曾去告诉过东平王府了?顾家一行在归海城逗留了三四日,北上时又因为海上有浮冰而导致行程延缓,比原计划要慢了好几天的功夫。
京城侍郎府派过来安排船只的家人,不可能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到达,可这家人方才却说,知道他们就快到了,才去打扫船只的,可见有别人告诉他们顾家主人到达的日子。
联系到罗四太太曾言,在离开归海前,已经派人前来安排了,以罗家人处事周到的作风,八成就是他们告诉顾家人的。
但他们一行因海上浮冰之故,又比原本估计的日子迟了两天才抵达东平府,也就是说,顾家家人被打被抓,至少是三天前的事!有三天时间,顾家人怎会不我上东平王府?!但船至今还被扣住,一定有什么内情。
不论真亖相如何,王府此举,都有些不给顾家脸面的意思了。
这是个好机今....文怡盯着那个家人,想知道他会说出什么话来。
那家人颤声道:小的们......去过了....可是.....可是......被挡在了门外......文慧立时站起身:这怎么可能?!你可说请楚你是谁家的人了么?!说请楚了,可王府守门的人就是不给小的们进去,也不肯给小的们传话......文慧还要再问,于老夫人厉声喝道:好了!有话我自会问,你是女孩儿,只管坐着听就好!文慧不服气,又有些委屈和不敢置信,咬咬唇,便直瞪那家人。
蒋氏急了,忙起身走过去,抱着女儿硬将她压回原座,自己也往旁边坐了,方才瞪那家人:是不是王府的门房换了人手?又或是王府最近事忙,闭门谢客?你们没缺了礼数吧?若是实在进不去,往府后我一两位相熟的管事也是一样的。
只要把船领回来就行,又不是什么大事!文怡又点头插嘴了:大伯母说得是,若那些管事也不愿帮忙,王妃的陪房总能我到吧?那都是东平王妃从柳家带过去的陪嫁,不比别人。
蒋氏闻言一喜:说得不错,还是侄女儿想得周到!东平王妃柳氏,是恒安柳氏之女,陪房的家人自然也是柳家家生子,还有亲人留在柳家当差,才好辖制,而柳家如今的当家夫人,正是顾家长房的女儿,就算王府其他人看不上顾家,不肯帮忙,王妃的陪房却是一定要给顾家脸面的!那家人缩了缩脖子:小的们.....把能我的人都我过了,可没人肯答应....不是推说有事,就是不在家.....连王妃的陪房也是如此....小的们实在是没办法......蒋氏眼晴几乎要冒出火来:什么叫没办法?!这种事......这种事......于老夫人忽然开了口:那天晚上......闹贼的是哪一家?你们可认得?众人恍然,这才是事情的关键所在。
就算没有王府出面,光是侍郎府的名头,东平官府也不该执意扣船打人才是,多半是因为那家人的来头太大,他们宁可得罪侍郎府,也不愿得罪那家人!那家人忙道:小的第二天就去打听了,是沪国公府的船,船上的是沪国公的夫人与两位小姐,听说东阳侯夫人与小姐也在上头.是预备进京里去的。
因为都是女眷,因此他们两家人处事都分外严格。
文慧的表情有一点扭曲:东阳便家的小姐?!是哪一个?是他家大小姐么?!那家人吓了一跳,又伏下身去:是...是他家嫡出的那位大小姐.......文慧的脸都涨红了,咬牙切齿:原来是她们!沪国公家的小姐也不是什么好人!从小儿就爱跟我作对,我还当她们回家去了,便再不必见面,没想到她们又回来了!好好的.....跑回来做什么?!蒋氏心疼地看着女儿:怎会是她们呢?从小儿就爱跟你过不去的......于老夫人咬咬牙:都是小时候的事了,总记着做什么?罗四太太还在这里呢,别让她看了笑话!6楼蒋氏这才反应过来,罗四太太还在场呢,有些话不好明说,便忙忙闭了嘴。
文慧却不怎么在意,满脑子都在回忆那几位小姐的可恶之处了。
罗四太太只当什么都没听见,打了个哈哈:孩子们小时候总是爱闹些的.其实我小时候也这样,都是小女儿意气......蒋氏的脸色好看了些,她不希望罗家答应婚事是一回事,但让女儿的名声受损,绝非她所愿!她看向罗四太太,心中暗叹,若非婆婆有那个心思,对方也算是个值得结交的人了。
坐在角落里的文安暗暗瞥了文慧一眼,又看看罗四太太,垂下了眼帘,沉着声音第一次开了口:咱们顾家怎么说也是官家,若是咱们雇的船出了问题,那就另外再雇便是,闹不闹贼的 ...也怪不到顾家头上吧?二管事到底是怎么办事的?!那家人吞了吞口水,答道:前些时候...就是我们家的船被扣的前一日,码头上出了点事,好象是几个做菩力的贫民见有一艘打着王府旗号的船靠岸,似乎载了什么值钱的物件,便合谋去偷,谁知被人发现了,混乱中砍了船上的一个书生,好像是王府的请客,听说是极得王爷重用的,当场就不行了。
王爷与世子大恕,为了抓那些人,搜遍了全城,最后发现他们可能是逃到码头上妄图坐船离开,便下令扣查码头的所有船只,不许未经确查的船离港。
如今码头上能雇的船已经没有了,咱们家先前雇的那三艘船,因为有顾家担保,才没被扣住,可这事儿一出......谁都不肯松口!二管事只好让小的们到处去问,看还有没有船空着,想来都几天了,应该有船可以离开了才是......文怡忙问罗四太太:罗家的船没事吧?罗四太太朝她笑了笑:没事,方才商行的管事已经跟我说过了,船和人手都安排妥当,只要我们发话,随时都能走。
文恰其实早已知道这件事了,此时再问,不过是为了让长房的人听到,见罗四太太给出了心目中的答案,便立时转头去看于老夫人,见后者脸上似乎松了一口气,不由得心中暗喜。
蒋氏却似乎有些不敢置信:罗家的船没受牵连?不是说 …所有船都要被扣下搜查么?!她不信罗家比顾家更有脸面!这回回答她的人,出人意料地并非罗四太太,却是那个家人:罗家的船是送贡品进京的,是要为太后娘娘上寿,别说官府的人了,连王府也不敢扣呢!文安忙问:你如何知道?罗家的人前几日曾来我过二管事,老太太、大太太和少爷小姐们要坐罗家的船过来,也是他们告诉小的们的,因此小的们知道。
文安眼珠子一转,便笑着对于老夫人道:祖母,既如此,咱们就再烦罗四太太一回吧?横竖那被扣的船只是雇来的,扣了就扣了。
咱们家有什么委屈,先进京告诉父亲去!文慧瞪向弟弟:这怎么行?不把事情弄清楚,你就甘心?我们家的脸面都丢尽了!我无论如何都不敢相信王府会如此无情!必定是王爷和世子为了那件事忙碌,底下人便趁机偷奸耍滑!文安暗暗咬牙:这与我们什么相干?难不成咱们还能替王府管敖下人去?我没那么厚的脸皮,祖母与母亲也没有!于老夫人才些意外地看了孙子一眼。
文慧神色变幻,面上闪过一抹坚定,正要开口,文怡却比她快了一步:早些离了这里也好,这东平府……又是百姓闹事,又是杀人,又是扣船的,真真吓人!咱们在码头上多停留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
王府行事……也有些不顾亲戚情面……再待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呢!这话一出,众人脸上都才些惊惧之色。
罗四太太忙道:这话不错,老太太,您别怪我多事,我看您这一行人,多是女眷,只有一个七少爷,年纪又还小,虽说聪明能干,到底不好日日抛头露面去跟官府的人打交道。
咱们两家同行多日,相处甚睦,叫我丢下你们,独自带了女儿和家人回京,我怎能放心?!等你们回了京,万事有顾大人做主,亲友故交又能帮着说说话,要比留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强多了!再说,便是王府,遇到这种事,怕也正焦头烂额呢!于老夫人叹了口气,对罗四太太道:正是这话。
家人无能,叫我们做主人的也为难得紧。
幸好有你在,那就 一切都拜托了!少不得,咱们还要再打搅你几日。
罗四太太笑道:您也太客气了些,敢情是与我生份了呢!于老夫人也笑了,转头就吩咐蒋氏,带人去收拾,随罗四太太的人搬运行李到罗家船上。
文慧膛目结舌地看着众人四散,各自收拾行李去了,急得眼圈都红了,咬咬牙,追上于老夫人:祖母,您听我说…话未说完,便被文安一把拉住,硬拖走了,急得她大叫:小七,你这是做什么?!文安闭口不言,半点怜惜都没有,便将她拖远了。
于老夫人回头看着孙儿孙女的身影消失在转角后,眯了眯眼,叫过如意,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如意点点头,领命去了。
文怡看着她们的举动,留了个心眼,不一会儿,便看到如意领着方才那家人进了于老夫人的船房,不一会儿,双喜走了出来,还将船房的门关上,站在外头守着。
文怡不由得暗暗疑惑:大伯祖母特地传那家人去问话,莫非……顾家船被扣之事…,还有什么内情?第一百二十七章:背后真相(上)浮生若梦文怡看着冬葵、秀竹与何家的三人将行李收拾妥当,便吩咐何家的出去问长房的管事搬行李的具体次序安排,自己却拿出一本书,倚在床边翻看,装作在打发时间,实际上,半个字都没看进去。
舱房门板被推开,赵嬷嬷回来了。
文怡连忙迎上去,压低了声音:如何?赵嬷嬷点点头,小声道:嬷嬷已经给如意捎了信儿,她眼下正送那人下船,还要去察看老太太的行李搬得如何了,做完了这些,就会过来,对别人就说是来看小姐的行李是否收拾妥当了。
文怡喜道:那是再好不过了,多谢嬷嬷,辛苦你了!赵嬷嬷笑眯了眼:这点小事,说什么辛苦?嬷嬷这一路上也没帮到小姐什么,心里正不安呢,小姐有事差嬷嬷去办,嬷嬷打从心底里高兴!文怡笑了,又拉着她道:嬷嬷这些天跟长房的婆子媳妇和小丫头也混熟了吧?你能不能......跟她们拉拉家常,不必太过刻意,但若能打听些大伯母的事就好了。
我总觉得.....她对罗四婶的态度反反复复的,好一阵,歹一阵,好的时候,恨不得是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歹的时候,不是总有理由避而不见,就是见了面也冷冷淡淡的,这实在古怪得紧,偏大伯祖母对罗四婶又一向亲近,并不见有什么异状。
我怕当中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事发生了,将来会伤及我们与罗四婶的情谊,嬷嬷就帮着探探大伯母她们的口风,如何?赵嬷嬷郑重点头:放心吧!这种事儿嬷嬷是做惯了的,尽管交给我!说罢便拉上秀竹,一路低声嘱咐着出去了。
不一会儿,如意来了。
她站在舱房门口,就故意大声笑着向文怡打招呼问好,又问冬葵行李收拾得如何,然后才进门。
冬葵早就得了文怡的指示.十分有眼色地装作检查包袱,守在门口看风。
文怡怕时间长了会耽搁正事,便开门见山地问如意:方才我见大伯祖母的神色有异,又传了京里侍郎府派过来的家人私密问话,可是出了什么事?如意笑道:也没什么要紧的,老太太是见那人方才在人前说话时,目光闪烁,似乎有些不尽不实之处,不放心,才传了人过来再细问。
文怡叹了口气:如意姐姐,你也不必瞒我。
我何尝听不出那人的话里有古怪?只是我既与大伯祖母、大伯母一同上京,心里总要有些数才好,不然......什么事儿都被蒙在鼓里,怕是将来吃了亏,我还不知道呢!可我毕竟是隔房的,身边又没有长辈随行,想问也没处问去。
除了如意姐姐,我还能求谁呢?!如意忙道:九小姐折煞奴婢了!您千万别这么说!奴婢母亲的病,还是靠了您赐的药才好起来的,平日要也没少得您的赏赐,奴婢一家人都感您的大恩大德,总说不知几时才能报答您,这会子您再说什么求不求的,奴婢可就没脸见您了!文怡笑道:我也是一时心急,方才这么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我是见方才那人说话吞吞吐吐的,倒象是扣船的事有什么隐情,又觉得王府的行事着实有些怪异,难不成是贵人看不上我们顾家,所以连亲戚情面都不顾了?想想半年前那位世子爷过境顾庄时的情形,倒有点这个意思......如意摇头道:王府顾不顾亲戚情面,奴婢不知道,只是平日听老太太提起,柳家与王府是常来常往的,东平王妃与我们家三姑太太最是亲近,往年老太太过寿,王府的管事总要送一份贺礼来,礼数是从来不缺的!因此匪乱的时候,世子......她隐晦地看了文怡一眼,老太太私下里没少生气!只是姑太太如今在柳家......有些不如意,老太太也不想跟王府闹得太僵,因此与大太太说好,过路东平府的时候,便去王府问候一声,请个安就好,但不能久留,免得给大老爷惹事。
只是没想到,居然又出了这个变故。
她凑到文怡耳边,压低了声音:这回扣船,十有八九是因为二管事喝多了,在外头胡说八道!谁知偏偏王府的人就在边上,正好听见了,告到王府里,王妃生了好大的气!二管事上门求她帮忙时,被她叫人轰了出来。
二管事挨的板子,明面上是官府下的令,其实是王妃的意思,咱们家的船,也是王府故意命人扣着不放的,底下人没法再雇到船,恐怕也是为了这个缘说 ...文怡吃了一惊,那个二管事到底说了些什么?居然会让东平王妃气到这个地步......要知道,那可不是东平王或东平王世子,而是与顾家有亲的王妃!她想了想,问:二管事到底说了什么?怎么就碰巧遇上王府的人了呢?!如意叹了口气:说来也是巧,那一晚是罗家商行的人请二管事去一家有名的酒楼吃酒,特意要了个雅间。
因为二管事没带人,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形,还是罗家的人后来跟几个小厮说了,才知道的。
二管事大概是喝得昏头了,不知怎的,居然议论起六小姐来。
说是六小姐这回进京,是要嫁给东平王世子的!说世子爷对六小姐情有独钟,关系还十分亲密......文怡大吃一惊:这是怎么说的?!何曾有过这样的事?!如果是文慧身边的人,还有可能被她的言行影响,但这位二管事......不是京城侍郎府的人么?!文慧自打那一次变故发生后,还没接触过这位二管事吧?奴婢也不知道!如意直叹气,二管事向来不是个糊涂的,怎么就说出这样的话来了呢?!而且居然还大声嚷嚷了,听罗家人讲,好像是闹起了酒疯!若换了在别处,只要不叫外头的人听见,原也没什么,不过是在罗家人面前丢个脸,他家的人还算懂规矩,想必不会四处乱传,可谁成想隔壁的雅间里,就生着东平王妃得用的一位嬷嬷!好象是在待客.....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听见的,当即就带人过来掌嘴,又喝令他们不许再胡偏乱造攀扯贵人。
二管事被打懵了,是被罗家人抬回去的,第二天快到午时才醒过来,这才耽搁了去衙门领人的事。
文怡听得目瞪口呆,但她很快就抓住了一个关键句:王妃身边的嬷嬷......为何要在外头酒楼里待客?这个奴婢就不知道了。
如意歪歪脑袋,想来.....咱们家的管事,若是遇到什么事,要请要紧的客人吃酒,也有去酒楼的。
毕竟,在自个儿家里待客,有些不够尊重,可又没有占用主人家地方的理儿。
她笑道,老太太从前用惯的几位嬷嬷,每年遇上内院要进人时,也有许多人请她们出去吃酒呢,家常便饭是上不得台面的,怎么也得去有名的馆子里叫上一桌上等席面,才能拿得出手,有时也会去馆子里吃。
她们都上了年纪了,不象我们做丫头的,出门不方便。
王妃身边的嬷嬷......在有名的酒楼里款待客人....二管事在隔壁议论六小姐与东平王世子的诽闻......嬷嬷过来制止,还打了人......这事儿果然透着古怪......王府的嬷嬷要招待的客人,必定也是女客,但既然是嬷嬷出面,应该不是什么大人物....可无论二管事说的话如何荒唐,也没到当场打人的地步吧?更何况,王府的嬷嬷再尊贵,也没有公然打骂官宦之家奴仆的地步,莫非.....那位客人的身份有什么特别之处?文怡觉得自己似乎抓住了什么,却仍旧有些模模糊糊的,如同蒙了一层纱,让人看不真切......她定了定神,再看向如意:这事儿是二管事做得唐突了,但东平王妃心里再生气,过后跟我们说一声,大伯母出面赔个不是,也就完了,怎么就到扣船打人的地步?就算是看三姑母的面上,也不该如此。
不是说,王妃与三姑母一向要好么?如意叹道:九小姐,奴婢也不瞒您,我们姑太太 ...如今在婆家不好过呢!柳姑爷嫌她多事,给家里惹了麻烦,她只好跟王府那头疏远了,结果王妃又恼了她,如今她里外不是人,都病倒了。
我们老太太就是为了这事儿,才进京来的。
文怡不由得有些好笑,三姑母做事也太糊涂了,不该亲近东平王府的时候,她不顾柳姑父的意愿硬是要亲近,而如今王府应该正为削藩之事顾恼呢,她却跟人家疏远了,王妃岂有不恼的?文怡叹了口气,对如意道:既然事情到了这个地步,说什么都没用了,只能等王妃消了气再徐徐图之。
大伯祖母和大伯母那边...还是与罗家亲近些好,怎么说...人家也是知情人......她嘴里虽然这么说,但心里巴不得长房的人离东平王府远些呢!只是能以此为借口,让两位长辈坚定地与罗家交好,也是件好事,至少,她与罗四婶的交往不会受到阻得。
如意点头笑道:九小姐放心,就算奴婢们不提醒,老太太也想到这点了。
先前她才吩咐过,叫双喜把她先前专程为了进京备下的几块上好料子翻出来,送到罗四太太那里,说是谢她仗义相助,借船与我们家使呢!文怡微微一笑,顾家借生罗家的船也不是一两天了,这会儿才送礼相谢,果然有些别的意思。
于老夫人那里的差事繁忙,文怡也不敢耽搁如意太多功夫,便让她先回去了,不一会儿,何家的回来报说可以搬行李了,众人便立时忙碌起来。
罗家备了五艘船,只有两艘载着贡品,剩下三艘都是载人的。
顾家长房坐了一艘,文怡禀明于老夫人与蒋氏后,便跟着罗四太太母女坐一艘,两家的粗使男女仆妇坐了剩下那艘。
五条船都领了朝廷的公文,沿路官民不得随意上船骚扰。
众人虽上了船,但天色已晚,为了迁就宿头,补给食水,众人决定次日早上再出发。
文怡便先带着丫头们去了自己的舱房。
这回因为行程短,她并没打算用心布置房间,但进去以后,才发现房间虽小了些,却样样齐会,而且住起来十分舒服,比先前罗家那艘大海船上的舱房还要强些。
当她为此向罗四太太道谢时,后者便笑道:我也觉得不错呢,谈十那家伙,面上不显山露水,其实办事是十分周到安当的!文怡讶然:谈十?!这船是他安排的?可他不是在归海么?!罗四太太笑着说:明敏北上时,把他带上了,方才我听这里商行的掌柜说起,才知道明敏把他扔到东平府来了,就为了安排我们的事,真难为那孩子有心,他是怕掌柜们只会做生意,于此等日常琐事上想得不如家里的管家们周到呢!谈十到了怕有七八天了,顾家那位管事,也是他去联系的。
文怡睁大了眼,万万没想到.....与二管事联系的罗家人居然就是谈十!她忽然想到,莫非请二管事去酒楼吃酒的也是他?!这接二连三的巧合,让她不由得隔入了沉思......罗四太太察觉到她的异状,有些担心地问:怎么了?谈十有什么不妥么?文怡清醒过来,忙笑着摇头:怎么会呢?该管事办事一样妥当的,不然罗大哥也不会派他来了。
顿了顿,问起了别的事:四婶,先前我听侍郎府的人提起...与他们起冲突的是东阳候与沪国公府的人,这两家是什么样的人家,您可知道?说实话,她前世虽然确实有些孤漏寡闻,但京中有头脸的权贵,她还是知道的,却从未听说过这两家人,想必不是什么高门大户。
罗四太太讶然:你居然不认得他们两家?难道在家中就不曾听人说起?文怡脸红了一红:兴许是因为常年在家陪祖母礼佛的缘故,我出门不多,消息有些不灵通 ...她心中一动,听罗四太太的语气,莫非这两家人来头不小?!(有人猜到了吗?)(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第一百二十八章:背后真相(下)浮生若梦小型小行星191位粉丝罗四太太听了文怡的话,笑了:这话倒也是,其实他们两家虽然显赫,但已久不在京城了,又一向不爱张扬,你小小年纪,又不曾在京里待过,不知道也是有的。
遂将这两家人的来历细细说明:这东阳侯府,说来是今上登基时才封的新贵,听说老侯爷是今上潜邸旧人,曾立下大功的,只是今上登基不到三年,正是大好局面之际,他便告了老,今上再三挽留不得,只好赐了无数金帛田地,放他回乡去了。
几年前,老侯爷没了,今上一得知消息,便大哭一场,不但赐他独子承袭原爵,不必照规矩降一等,还亲笔写了奠文,恩准老侯爷入葬皇陵呢!怡听得感叹不已,原来是这样了不得的人物,那为何她前世从未听人说起呢?!或许是她听说了,却没听仔细,因此忘了?她低下头,细细品着罗四太太的话,回忆着前世的经历,忽然心下一动:这位老东阳侯,很是聪明呀!既有拥立之功,却在皇帝坐稳了江山之后便急流勇退,免了权势过大引君王忌惮的祸事,窝在家乡却一直不显山露水的,最后还得了陪葬的恩典。
皇帝对这样的臣子,一定又是安心,又是信任吧?便是将来新帝上位,只要他家不是犯了滔天大罪,新帝碍着先帝的恩典,也不能为难他家。
罗四太太继续介绍道:老侯爷固然是不凡,但如今这位东阳侯,也不是寻常人物。
他一直在乡中读书,不曾入朝,但在士林中声名赫赫。
你不知道他,但你聂家那位表兄,一定听说过这位侯爷的大名,他所编的《古今尚书集注》,在康城书院备受尊崇,听说去年才由今上下旨,令礼部重印,在全国各地学宫推行呢!但这位东阳侯,是个淡薄名利的人,今上三番四次下旨请他出山,但无论是主持国子监,还是为皇子师,他只是不应,还说要专心做学问,无暇理会世俗之事。
今上也不恼,反而更宠信侯爷了。
文怡又是一番感叹。
既然是那位老侯爷的儿子,东阳侯自然也不是糊涂人。
士林扬名,又在皇帝心中有淡薄名利不爱钻营的好名声,连子孙都要受恩的。
更难得的是,避开了皇储之争,也避开了京中的种种权势争斗。
这位东阳侯,果然不凡呢!奇怪,她怎么就是想不起来?这样的人家,便是不在京里住,也该有些名声在外才是。
罗四太太又接着介绍起另一家:至于沪国公府,他家老公爷原是先帝时镇守北疆的大将,在军中四十多年,立下汗马功劳,声望极高。
虽说他老人家在十多年前已经去了,但公府的声望依然不坠分毫。
他家长子袭了爵,只可惜因为早年在边疆抵御外敌时受了伤,身子一直不大好,便长年在家养着。
次子则子承父业,被任命为淮西守备,深受今上重用。
她对文怡微笑道:说起来,有件事你不知道,原是我们老爷的福气。
他刚补军职不久,恰逢老公爷路过他所在的驻军所,不巧病倒了,只好暂时留在驻军所附近的宅子里养病。
当时老公爷只带了几个亲兵,身边人手不足,我们老爷便为他老人家做了二十天的护卫,因为肯吃苦,不怕累,又勤快,还得了老公爷两句夸奖。
不久之后,公府的人将老公爷接回去了,不到三个月就传来了噩耗,当时曾侍候过老公爷的人,都为他戴了四十九天的孝呢,他家二爷为此还特地赶来见了一面!就是那一回,我们老爷很是认得了几位军中的大人物,也一直顺顺利利地走到今日。
不论去到什么地方,但凡是受过老公爷恩典的,谁不念一份旧情?她垂下眼帘,为着我的缘故,老爷在外面耽误了这么多年,可那些大人物仍旧愿意护着他。
我心里着实感激不已,不知道要如何报答他们才好!文怡柔声道:那样不凡的人物,承他恩典的人绝不在少数,即便是四婶一心要报答他们,也不知该做什么。
只要四叔四婶心里不忘公府大恩,时时为老公爷祈福,想必公府的人心里就会高兴了吧?罗四太太含泪点头:你说得不错,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真希望将来有能这样福分,为公府做些什么。
文怡笑道:依我说,四婶还不如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
以沪国公府的地位与威望,哪里需要四叔四婶出手相助?若果真有那一天,必然不是好事。
宁可公府代代平安,四婶也别盼着能有报答那日了。
四太太不由得笑起来:你倒是提醒我了,果然是这个理,那我只好多为老公爷和国公爷、夫人、少爷小姐他们多念念经,祈求上天保佑他们了。
她低头拭了拭眼角,重新抬起头来时,已经恢复了平静。
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忙对文怡道:虽说我是外人,有些话,实在不方便说,但仍旧忍不住劝你。
你听了可别恼,我是把你当成自家女儿一般,才会说这些话得。
文怡见她郑重,忙肃然道:四婶请说。
瞧你!罗四太太嗔了她一眼,叫干娘!文怡笑笑:是,干娘,不知您有什么话要教导女儿?罗四太太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就是你那位六姐姐,先前议论护国公府与东阳侯府小姐们的话,十分不妥!这两家都不是寻常人家,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那样的话来,传出去了,是要得罪人的!文怡叹了口气,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六姐姐向来惯了我行我素,我劝她什么,十句里她但凡能听进一句话,就已经是烧高香了 !她又是姐姐,还是隔房的,家中父母长辈都护得紧,我便是有心规劝于他,也不好开口呀?罗四太太叹息着摇了摇头:这可麻烦了。
其实,瞧她平日的言行,我也能看出几分来,她必是从小就备受宠爱的。
既是在京中长大,又有这般容貌,想必在贵人们面前也颇得青眼吧?兴许还跟权贵之家的小姐们相熟,或是气味相投,或是发小,因此她遇到别的权贵人家小姐,便有些不大讲究,只把她们当成是自己闺中友人一般的人物了。
文怡回想这文慧的言行,不得不承认这个推测很有道理:虽不曾听六姐姐具体谈起,但早年她确实对京城闺阁中时兴之物熟悉非常,还能说出宫中哪位娘娘曾用过此物,或是哪位公主、郡主喜爱何人诗词、何种珠宝衣料。
还有我七哥,在京里时似乎经常与别家权贵子弟一处玩耍,想必六姐姐也是如此。
罗四太太叹道:这也是常事,不说京里,便是我们老爷先前在 南海驻守的地方,在一个地方待着的官员,不论职位高低,若是遇上宴席,家眷们都会聚在一处吃酒说话。
年轻的少爷小姐们,若是好性儿的,也不会在乎谁的父亲官职高些,身份尊贵些,也不讲什么嫡出庶出,都混在一处笑闹。
年纪越小,越是如此。
那些官高位重的人家,也乐意叫儿女们有个玩伴可以解解闷。
但随着年纪越长越大,身份之别便越发清晰起来。
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小时候曾在一处笑闹的玩伴,便会断了往来,偶尔见了面,该有的礼数,便再不能缺了。
她看向文怡,我这么 说,你可明白?是。
文怡明白她的意思。
如果说文慧小时候在京中与那些权贵之家的千金相处,有什么不和,因为年纪尚小,只要没惹出祸事来,人家也不会跟她计较,但如今她已经长大了,就不能再用小时候的态度面对那些人了。
文慧只是一个二品侍郎的女儿,无论如何,也不能跟那些公侯之家的千金相比。
如果她不能明白这一点,今后有的是吃亏的时候!文怡心中有些闷闷的,不由得想起了顾庄上的情形,同是顾氏一族的女儿,平日里笑闹玩耍,似乎身份并无不同,但真要遇到大事,长房的女儿便明显比别房的女儿更受看重。
虽说如今六房家业重兴了,但在外人甚至是大都分顾氏族人眼中,她的份量恐怕还不如长房的庶女文娟吧?!这就是家世不同带来的身份区别了。
虽然早就明白这个道理,但文怡心里偶尔还是会觉得委屈,可现在想来,这委屈却全无必要!长房的人们认为六房的女儿不如他家的女儿尊贵,但在别人眼中,他家的女儿也不如别人家的尊贵呢!生这样的闲气,有什么意义呢?文怡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道:干娘放心,我会多多规劝姐姐,若是她不听,我便跟大伯祖母说去,她老人家是知道轻重的。
罗四太太笑道:这样最好!京中不比平阳和归海,说话谨慎些,也能少惹些祸事。
文怡笑着点头,忽然记起先前的话题:侍郎府的管事所雇的船,冲撞的是沪国公府与东阳候府的夫人和小姐所坐的船,这果然不是小事。
但东平王府所为,也未免太过分了些,别说那罪魁祸首的贼人跟顾家不相干,便是看在大伯父份上,也不该如此不顾情面。
以沪国公与东阳候的为人,也不会这般不依不饶的。
若王妃恼恨二管事言行不当,也不过是下人犯错罢了,跟主人家打声招呼,打几板子,教训几句,也就完事了。
以她王妃的身份,又有亲戚的名头,为何执意要跟长房的人过不去呢?罗四太太微微一笑: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下面报上来的消息,有一条极有趣。
她看了文怡一眼,谈十在东平府最好的酒楼里订了席面,请侍郎府那位挨了打的管事吃酒,而在他们所订的雅室隔壁,却是王妃身边一位极有脸面的嫉嫉,在要请沪国公府两位小姐的奶娘。
就是因为侍郎府的那位管事在席间说话不当,引得王府的嬷嬷不满,报上王妃处,才有了后头这些事。
文怡脑中电光石火般闪过一个念头,为了确认这个想法,她加紧问了一句:干娘,公府和候府的小姐,是为什么上京的?只是为了太后的寿辰么?!罗四太太眼中闪过一丝赞赏:自然是为了太后娘娘的寿辰,只是也有别的说法,有人说,这是因为皇储初定,今上也有春秋了,希望皇储能早立储妃,而其他宗室权贵子弟,也有不少人到了成婚的年纪。
你不知道么?我还以为顾大人让夫人带着几位小姐上京,也是冲这个去的呢!文怡长长地吁出一口气,心里已经想明自了。
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东平王世子......其实也尚未婚娶。
对他来说,文慧并不是最好的选择,文慧能为他带来的助力,都是王府原本就拥有的,何况她还有那个污点......身为知情人,世子只要不是对文慧真的有情,多少还是会在意的吧?难得沪国公与东阳侯两家的千金都路过东平府,若东平王府先下手为强,与其中一家达成初步意愿,到了京城以后,凭太后对小儿子的宠溺,什么事求不成?只要世子能娶得其中一位千会为正妃,不论是哪一家的,都是一大助力!这两家,一家是军中名宿,一位是士林名家,而且都简在帝心,东平王但凡有一点野心,又怎肯放过这么好的姻亲?!王妃的亲信要请沪国公府小姐的奶娘,是否也是为了打听两位小姐的事?没想到,顾家的管事却在隔壁雅间里大谈特谈世子与顾家女儿的徘闻,万一叫两位奶娘传回去了,岂不是于亲事有碍?!难道王妃会生这么大的气呢!那么,不让顾家雇到别的船,是否也是因为这个缘故?只要顾家人迟几日进京,那边赐婚懿旨一下,十个文慧来了都不顶用!文怡想着想着,便眉头直皱。
这回的风波,得罪王府事小,就怕有人把这件事传到京中,文慧的名声受损,她们一族的姐妹也要受连累。
她面带愁容地问罗四太太:不知在那酒楼里,有多少人听到了二管事的话?罗四太太微笑道:应该只有那位王府的嬷嬷,和公府的奶娘们,顶多还有一两位跟前的人。
其实,谈十已经把事情细细交持过了,当时要雅室时,就只有左边的雅间被王府包下,不好动得,另一边的雅室却是空的。
那酒楼也不是寻常馆子,隔板本是极厚实的,偏那天有一扇隔窗不知被谁打开了,那位管事的话才会传到旁边屋里去。
谈十说,公府的行事向来有规矩,奶娘们便是听到了,想必也不妨事。
她眨了眨眼,只是......虽然公府厚道,也要侍郎府的人有眼色才好。
你那位六姐姐......文怡深吸一口气:我这就去跟大伯祖母与大伯母说,请她们二位说劝六姐姐,进京后见了沪国公府和东阳候府的夫人小姐们,务必要礼数周全,不得造次!(有多少人猜中了?)(未完持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2011-3-27 22:00 回复第一百二十九章 绯闻推手文怡拿定了主意,也不拖拉,出了罗四太太的房间,估算了眼下的时间,离晚饭还有大半个时辰的功夫,说话应该是足够了,便直接前往于老夫人的舱房。
但到了地方,她却发现如意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还嘱咐了守在门口的婆子几句话,似乎在示意她们别让人靠近,打扰于老妇人。
文怡忙给如意使了个眼色,两人离得远了些,她才压低声音问:我正想去给大伯母请安,可是有什么不便?如意也小声说:方才搬来搬去的,老太太累着了,见还未到饭时,便躺下歇一歇,叫奴婢们开饭在唤她呢。
九小姐若没什么要紧事,还是等晚上再来吧。
文怡无法,只好转身离开了,这回她去的是蒋氏的舱房。
然而蒋氏并不在房中,她的丫环说她是跟少爷小姐们一起到中舱的小花厅去了。
这小花厅位于甲板下一层,离舱房有些远,原是因为这船并无楼舱,为了方便待客,才特意收拾出来的,地方小小巧巧,但也摆了几件精致家具,瞧着还算体面。
但文怡细想之下,却觉得有些古怪。
顾家是客人,怎么也不问一问主人,便借了人家待客之地?而且大伯母要在那种地方与儿女说话?她走向小花厅,离了还有几十步远,便看到有许多顾家的丫头婆子媳妇聚在小花厅外头,探头探脑地往里看,私下小声议话纷纷。
而小花厅的门却紧闭着,文慧的大丫头踏雪跪在门前,已哭得泪人儿一般。
寻梅在旁面带急色,小声劝她:你在这里哭有什么用?没的把你自己也赔进去了!踏雪却哽咽道:我怎能为了自己的平安,便眼睁睁看着爹爹受罚?!文怡大为讶然,便走过去问:这是在做什么?她扫视周围一眼:怎么有这许多人聚在此处?!众人见是别房的小姐,也不怕她,不过是面上装装样子,稍稍低下头作恭顺状,其实仍在私下交换眼色,还有人继续交头接耳。
寻梅小声告诉文怡:大太太命人拿了二管事与所有京中派过来的家人,正在里头问话呢。
因二管事犯下大错,大太太与六小姐方才都发了火,要重重罚他!她瞥了踏雪一眼,二管事就是踏雪的亲爹,因此她跪在此处,只盼着小姐能念在她素日勤勉的份上,饶她爹一命。
文怡记得那位二管事,就是在酒楼里大肆宣扬文慧与东平王世子情投意合的那一位,怪不得大伯母与文慧会生气。
她虽然听说过踏雪的父母是在京械侍郎府里管事的体面家人,却不知道就是那位二管事。
她回头看了看围在门外的众人.沉下脸道:都围在这里成个什么样子?!不用做活了么?!既有这个闲情,索性我进去跟大伯母说一声,把这门打开了,让大家听个清楚可好?!众人吓了一跳,呼啦一声全散了,只有踏雪与寻梅还在。
前者仍旧哭个不停,后者犹豫了一下,便向文怡赔笑:九小姐,奴婢才想起,六小姐的一箱衣裳还没收拾好呢,回头她知道了,定要生气的。
奴婢这就回去收拾了。
说罢有些愧疚地看了踏雪一眼,便迅速转身离开。
踏雪脸色白得象死人一样,绝望地看着她远去,真恨不得放声大哭。
文怡瞪她一眼: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要给主人添堵?!还不快起来守在门口处,防着闲杂人等靠近,听了不该听的去?!踏雪一悟,随即清醒过来,流着泪给文怡磕了个头,却没有起身,仍跪在地上,身体却转了个方向,脸上的泪水也擦干了,眼晴就盯着来路看。
文怡稍稍放下心来,这时门里却传来了茶杯落地粉碎的声音,接着又响起了蒋氏的怒吼:你说你不知道?!你还敢狡辩?!若不是你,还有谁会这么说?!一个陌生的、夹杂着哭声的男子声音响起:真不是小的说的!小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胡乱编排小姐呀!小的当时什么都不知道,所有话都是罗家的人说的,一定是他们故意把黑锅推到小的身上!小的冤枉啊!文怡脸色一沉,心中冷笑。
看来这位二管事还想把罪过推到罗家人身上,他这罚挨得不冤!她犹豫了一下,看了踏雪一眼,见她仍旧盯着来路,没有转过头来,便向门的方向走近了两步,想听得真切些。
小花厅内,蒋氏再次喝斥:你居然有脸喊冤?!若不是你说的,为何王府的嬷嬷会认定是你?!你可知道我方才派人去王府下帖子,被门房直接赶了出来,还当着整条街的人嘲讽我厚脸皮妄想攀高枝儿?!我生平从未受过这样的气,都是你害的,你居然还敢说自己冤枉?!接着是文慧在说话:母亲,还跟他啰嗦什么?直接打死了事!那二管事再次喊冤,一个劲儿地说:是罗家人说的,不是小的说的!场这时响起了另一个声音,文怡认得那是先前来禀事的家人:二管事,天地良心!王府的人不知罗家那位管事不是我们顾家的人,把人家当成你的问伙骂了半日,人家都不曾埋怨过半句,不但把你全须全尾地送回去,还为你请大夫买药,小的们被关在衙门里,也是人家出面将小的们弄出来的。
你受了人家的恩典,还要在大太太跟前把罪过算到人家头上,便是小的们位卑言轻, 也看不过去了!二管事恼羞成怒:白小喜!你这吃里扒外的臭小子,居然敢倒打我一耙?!罗家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连自己的主人都忘了?!那白小喜冷笑:罗家那位管事对小的有救命大恩,小的确实受了他家的好处,但与此事毫不相干。
小的只知道在主人面前,是不能撒谎的!顿了顿,大太太,七少爷、穴小姐,若你们不信,只管问其他人!骆安也可以作证!他虽不曾随二管事上酒楼,但二管事出门,是坐了他的车的!回来时也是他驾的车!二管事又骂:骆安如何能作证?!他是罗家的人!另一个陌生的男子声音响起:小的不是罗家的人,小的原是城外庄户人家,因家里田地没了,便进城给人驾车送货,赚几个辛苦钱,曾为罗家商行运过几回货,但后来改为载人了!这城里城外做各行营生的,没做过罗家生意的也少,那日我只是正巧遇到二管事的差使罢了。
你说话可要凭良心,明明是你在大街上召的我,我如何就成了罗家派来陷害你的了?!顾大太太,小的向来是个老实人,同行们无人不知。
那一日,小的送了府上二管事到酒楼,便一直在楼下等,不久后来了几辆华丽的马车,一瞧便知道不是寻常人家用的。
那马车并不曾停在楼前,直接往后院去了,想必车上坐的是女客。
没过半个时辰,那两辆马车便一前一后地离了酒楼。
接下来就是罗家的管事扶了府上二管事下来,府上二管事脸上肿了半边,还晕呼呼的,但嘴里还能说话,骂骂咧咧的,都是什么哪家的老虔婆居然敢打他,也不打听打听他什么身份之类的话,其余那些不堪入耳的,恕小的不敢在您跟前提起。
罗家的管事还跟酒楼的掌柜与小二说过话,请他们不要将事精宣扬出去,听那掌柜与小二的语气,也都说是二管事得罪了王府的人。
至于详情,小的就不知道了。
后来几日,因二管事病了在家,身边无人使唤,只拿一钱银子,雇小的打杂,小的也没有二话。
小的句句是实,请顾大太太明辩!这个人几句话就把当日的情形说了个请楚,虽然没一句话明说二管事的错,却句句都在证明是他错了,还顺便反驳了他方才说自己喝醉了人事不醒的辩解。
他的语气十分镇定,遣词用句,也带了几分文气,虽然是贩夫走辛的身份,但却让人听不出有一点自卑的意思。
文怡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这个人不该只是一个寻常车夫。
文安似乎也有所觉:我听你说话的语气,似乎读过书?回少爷话,小的小时候读过两三年书塾,只是家里穷,实在付不起先生的束修,便极学回家务农去了。
他把话说得这样明白,蒋氏哪里还能听得进二管事的话?哪怕二管事直说自己不曾骂过人家老虔婆,也不肯信了:人人都说你做了,你还睁眼说瞎话?!你没说,别人为何要说是你说的?!分明是你犯了错还妄想欺瞒主子,逃脱责罚!我要是不罚你,也没脸去见罗家人!说罢便吩咐儿子:叫几个有力气的家丁来,捆了他去,给我狠狠地打!她这打字说得极大声,踏雪离门远些,也听见了,立时哭了出来。
二管事也在喊饶命:小的冤枉!真是那罗家管事说的!不是小的说的呀!他分明是在故意损害小姐名声,却在人前装好人,小的不服!小的愿意跟王府的嬷嬷对质!文怡眯了眯眼,当机立断,推门进去:大伯母!蒋氏、文慧与文安见他进来,都十分意外。
文慧铁青的脸上更添了几分怒色:你怎么在外头?!文怡没好气地对她道:这里闹得这样大,下人都围在外头看热闹呢!若不是我把人赶走了,还不知有多少人听了不该听的去!姐姐这也要怪我么?!文慧脸上闪过一丝尴尬,撇开了头。
蒋氏却恍然大悟,狠狠地瞪了跪在门外的踏雪一眼:多亏了侄女儿了,都怪大伯女,一时气恼,便疏忽了别的。
文怡趁势劝她:大伯母,这里毕竟是罗家的船,您在这里处置下人,似乎不大合适吧?蒋氏恼恨地瞪向二管事:难道要我饶了他不成?!文慧也道:九妹妹,这事儿你别管,若不罚他,我无论如何也吞不下这口气!文怡叹道:他固然是犯了错,但眼下时机太过敏感了,他在你们家里又不是什么小人物,果真从重处置了,总会有风声泄露出去。
到时候对六姐姐的名声更不利!不如寻个偏僻些的庄子,远远地打发了,待风平浪静后,再处置不迟。
虽说上天有好生之德,但此人一味将罪过推到罗家人身上,文怡也看不过去,但若是任由长房的人打杀了他,她看在踏雪的份上,又有些于心不忍,更不愿意罗家的船被他所污。
而且,她隐隐有一种感觉,既然那位罗家的管事就是谈十,那么这二管事话里所提的,关于文慧与世子的闲话出自谈十之。
,未必就是假的。
谈十受罗明敏之命前来,安排了所有的事,却从未出现在顾家人面前,连名字也没提起,2011-3-28 22:16 回复莫非有什么缘故?若这徘闻真是他在背后推动,那肯定跟罗明敏脱不了干系,也许还有柳东行的一份,他们究竟在搞什么鬼?!就为了这个原因,她也要把这扬风波压下去,省得长房的人发现端倪,顺藤摸瓜。
想到这里,她便对蒋氏道:大伯母,侄女儿有话说,请您暂且摒退左古,这位二管事,就让亲信之人看守,别让他胡乱说话。
又转向那二管事:你犯了这样的大错,还想攀扯别人不成?这是罗家的船,你也受了罗家的恩典,休要再犯糊涂了!若继续大吵大闹,惊动了罗家的人,他们迫究起来,难道你还要害得主人被你连累不成?!当心到时候谁也保不住你!那二管事素来是蒋氏跟前得用的,也不会然是个蠢人,听了这话,如何还不明白?顾家如今只能搭盛罗家的船进京,若他的话真的传到罗家人耳朵里,人家要追究,顾家是绝不会为了他而得罪人的。
他虽有满腹委屈,却不敢再说什么,只能狠狠瞪着白小喜与骆安,恨不得把他们拆骨剥皮。
白小喜晚着他,微微冷笑,他平日没少受对方的打骂,如今总算出了口气!想到藏在内衫里的那张银票,他心一然,看向二管事的眼神越发阴狠。
骆安仍是一脸平静无波地跪在边上,听到蒋氏下今,便顺从地和其他人一起退了出去。
小花厅里只剩下蒋氏、文怡、文安与文慧,后两者显然并不认为自己屑于被摒退的人,文慧还皱着眉头问文怡:九妹妹,你到底在搞什么鬼?!难不成我们要处置一个下人,还要顾前顾后的?!若担心罗家人有话说,便把人带回京中处置就是!何必要把人送走?!文怡叹了口气,正色对蒋氏道:侄女儿才从罗四太太那里过来,听她说起,罗家有行的人在事后打探过,当日王府的嬷嬷在酒楼里款待的客人,就是沪国公府两位小姐的奶娘。
还有一件事,今年太后大寿,听说皇上有意为皇储与宗室子弟选妻。
蒋氏有些茫然:这是何意?文慧却脸色一变,猛地站起身:你说什么?!王府.....王府居然......她身体一晃,跌回原位,怎么会这样?!文安看看她,又看看母亲,脸色惭惭沉下来:九妹妹的意思是.....东平王府打算为世子求娶那两位公府小姐之一?这跟我们家有什么关系?!文怡摇头:七哥哥,这事儿确实跟我们家没关系,但罗四太太却问我,难道几位姐姐上京,不是为了这个去的?因为正值婚龄的王公子弟,可不是一两个人。
想必以六姐姐的才貌,也在应选之列吧?这种时候,若是传出什么不利于六姐姐的闲话,该如何是好?!蒋氏这才明白了,忙道:既如此,就该完全杜绝消息外泄的可能才是!为何你要我饶过那混账东西?!文怡叹道:大伯母,他是您身边得用的人,在您家里也很有体面,他女儿还是六姐姐身边的大丫头,忽然没了,难道家里人就不生疑?侍郎府里当真不会有人不知好歹地在外头胡乱说话么?她也是在赌,暗蒋氏与那位传闻中的余姨娘的不和,应该会让前者对后者抱有极深的戒心。
而且,若她没有记错,那位余姨娘也生了一个女儿,年纪只比文娟小一些。
蒋再脸色都白了:你说得不错!不能叫人起疑!可是....她有些不安地看向文怡:把人送走了,就能瞒住么?文怡回头打开门,看向跪在门前的踏雪:踏雪,你父亲会不会把事情泄露出去?踏雪悟了好一会儿,才猛地睁大了眼,立即磕头磕个不停:奴婢会劝服爹爹,不让他胡乱说话的!若爹爹敢胡说一句话,奴婢就把命赔给小姐!文慧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要说到做到才好!还不快给我滚去见你爹?!踏雪忙不迭爬起来跌跌撞撞地去了,文怡再把门关上,回头道:只要咱们家礼数周全,国公府的人应该不会胡乱说话。
王府那头,事关他家世子婚事,应该也不会随意提起,还请大伯母随时留意身边的人,不让她们回京后乱嚼舌头才好。
等六姐姐的婚事定了,才能放下心呢!蒋氏大口喘气:没错……就是这话……转向女儿,眼中涌出了泪水:好慧儿,你千万要听话……你爹和我会好好安排你的婚事,不会叫你受委屈的……文慧咬了咬牙,看向母亲:我……我要嫁给朱景诚!蒋氏脸色一白:什么?!文怡忙道:六姐姐,王府的意思这么明白了,你还不醒悟么?!文安则冷笑:她早被油蒙了心,哪里还会醒悟?!你知道什么?!文慧哭了,除了他,我还能嫁给谁?!出了那样的事,我不管嫁给谁,都要一辈子抬不起头来!只有嫁给他…………只有嫁给他……她软软地瘫在座位上,浑身颤抖,只有嫁给他……才能把‘丑闻’……变成‘佳话’!第一百三十章 码头偶遇小花厅内一阵沉默,只余文慧低低的哽咽声。
过了好一会儿,文安才首先开口:你这是什么意思?!他语气凌厉,竟是连姐姐二字都省了。
文慧抬起头:你听不明白么?!就是那个意思!我一定要嫁给朱景程,不然……无论嫁的是谁,只要有一丁点儿风声传到他耳朵里,我这辈子都别想有好日子过!你们不是整日在我耳边唠叨闺誉、名声什么的么,我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我好歹也是从小知书识字长了这么大的,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世人皆浅薄,最是在意这些虚的!我便是在不经事也吃了几个月的苦头,那样的日子我在也不要经历了!她伏在小几上大哭。
蒋氏听得心酸:好慧儿,不会的,娘不会让你在吃那样的苦,你想要怎样娘都依你……文安脸上原本露出了几分哀凄,但听到母亲这么说,还是忍不住瞪大了眼望向她:母亲!您这是什么话?!姐姐糊涂,您也跟着糊涂了么?!蒋氏一窒,但看着女儿,又不忍心反口。
文怡听得心头发闷,深呼吸一口气,才道:六姐姐,你既然怕日后那件事会传到你夫君耳中,那为什么偏偏要嫁给东平王世子?他可是从一开始就知道实情的人!若他在意那件事,你连嫁给他的可能都没有!更别说如今王府有别的盘算了。
文慧抬起头来,面上泪痕点点:这如何一样?!我若嫁给别人,将来那人知道了当日之事,虽说可能会嫌弃我,但有父亲给我撑腰,他也要顾着自个的名声,断不会主动把事情传扬开去。
我担心的,是外头的人知道了,闲言碎语会逼得那人对我狠下心!可是朱景城早就知道了,当初还说他救的我,原本是别人眼中的丑事,转眼就能成为英雄救美的佳话!更何况……更何况……她脸微微一红,染上了几分羞涩,他救我的时候,待我很是关心体贴……想必对我并不是没有情意……文安闲闲地到:英雄救美的好像是柳家表哥吧?东平王世子几时救了你?他不过是打了你一个耳光,让你别在发疯罢了!他能厚着脸皮把自个儿当英雄,你倒是配合的紧!当日他虽晕了过去,但是后早就从柳东行那里听说了事情经过。
文慧微微变色,神情稍为有些不大自然。
文怡也不在地轻咳两声。
文安这才反应过来,却又不好赔不是,只得眨眨眼,有些心虚的抛开头去。
蒋氏皱着眉轻斥小儿子:胡说什么?!柳家的行哥儿跟你九妹妹已经定了亲事,况且他又只是个小小的武举人,如何配得上你姐姐?!文安听了有些不乐意:他怎么配不上姐姐了?我倒觉得姐姐配不上他呢!前儿我听见祖母与母亲说话,祖母还打算把姐姐许配给明敏哥,明敏哥还是个白身,母亲倒嫌弃行哥儿是个武举人了!接着他怪里怪气地嚷道:不是英雄救美么?美人以身相许,真是一桩佳话!咦?姐姐,你不同意?这是为何?莫非这英雄也是要挑人的?!文慧气得浑身发抖,抓过一个茶杯就扔过去:你还是不是我亲兄弟?!居然说这样的话气我?!蒋氏忙抱住她安抚,又数落儿子:还不快给你姐姐赔不是?!文安只是冷笑,下巴高高仰起。
文慧见状更生气了,哭着向母亲告状:娘,你瞧小七那模样!想到弟弟从前一向对自己是千依百顺的,如今却处处与她过不去,好象完全变了个人一般,她便更委屈了,哭得也更大声。
文怡顾不上安慰劝解,她早被文安所言惊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于老夫人几时产生了将文慧许配给罗明敏的想法?!这这这……这实在太荒唐了!文怡回想起罗明敏那爽朗的笑容,与每每相助于她与柳东行的热血心肠,再想到文慧的脾性,与大报国寺树林里与文慧同行的那个男人,心便渐渐硬起来。
她怎能让兄长一般的忠诚友人,遭受那样的耻辱?!那些不可能发生的事,就不必在此吵闹不休了!她听见自己在说,眼下的关键是,即便六姐姐自己拿定了主意,那东平王世子又是否愿意呢?其实这几天发生的事,已经能让人明白看出王府的意思了,若世子当真对姐姐有情,为何任由长辈折辱顾家?!其实大伯父与大伯母都如此宠爱姐姐,断不会在婚事上委屈姐姐的,姐姐何必一意孤行?蒋氏、文慧与文安听了她的话,都不约而同地将视线转了过来,文慧止了哭声,脸上带着几分茫然与惊慌,有些迟疑地道:你别胡说……他当日对我是有情的……不过因为半年不见,所以……难免有些冷淡了……她咬咬唇,所以我才想要见他!怎么也得让我见他一面,跟他说说话!也许……他见了我,就会想起从前的情份了……文怡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心底不由自主地涌起疲惫感。
文慧,她怎能如此对自己自信?!文安想必也听不过耳:那若是他想不起来呢?!又或者他压根儿就对你没有丝毫情意!我看他根本就没看上你!当初他来平阳时,柳表哥镇日在他跟前说与你有多亲近,他但凡是个知廉耻的,就不可能看上你!若是柳表哥那样了他还向你示好,这人品就不能信了!依我说,你还不如早早死了心吧!蒋氏也含泪看着文慧:是呀,慧儿,听娘一句劝,就忘了他吧。
娘会跟你父亲说,给你好好寻一门亲事,要找一个又体面、又有本事、家世好、人品好,无论如何也不会弃你而去的人!文慧闻言气急:娘!您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在气我?!您方才不是说随我爱怎样就怎样的么?!蒋氏嚅嚅地,小声道:便是娘想帮你,也无能为力啊!王妃都这般打我们的脸了,可见是不愿你嫁给世子的,王府位高极重,我们能奈他何?文慧抿抿唇:那我就去求丽君帮忙!请郑贵妃娘娘出面!只要贵妃娘娘愿意帮忙,圣上下了旨,王妃就算不乐意,那也是白搭!文安不以为然:贵妃娘娘为何要帮你?你没听九妹妹说么?王府看中的世子妃人选,乃是沪国公府与东阳侯府这样人家的千金小姐!你哪里比得上她们?!小文慧不服气地仰起头:我比她们长得漂亮!顿了顿,再说,你们不是常提起,圣上正打算削藩么?!那他怎肯让朱景诚娶那种人家的女儿?!相比之下,我是再好不过的人选了,出身尊贵,却不显眼,容貌才学都好,太后也挑不出错来!柳姑父素得圣上宠信,只凭他的脸面,圣上也会更看好我的!文怡直直地瞪着她,只觉得自己是在看一个无可救药的蠢人。
蒋氏听了也觉得有些不妥:这……真能成么?就怕王府执意不肯……到头来结亲不成,反结成仇了!文慧冷哼:圣旨大过天,王府怎敢违令?!文安凉凉地道:他们不敢违令,只需乖乖听话要你过门,过个三五月,把你毒死了,报个急病而亡,就能欢欢喜喜娶看中的媳妇去了!蒋氏脸色一变,文慧气得再摔了一个茶杯:小七,你究竟是怎么回事?!我是你亲姐姐,你却处处与我作对!以前那个伶俐又贴心的小七哪里去了?!文安沉下脸来:早在被你骂出家门时,就死在乱匪手上了!这话一出,蒋氏与文慧脸上都是一白。
后者迅速红了眼圈:你……你不是说不再恼我了么?难道是哄我的……蒋氏忙安抚她几下,又目光复杂地看向儿子:小七,你当日也有错,眼下既已平安无事,就不要再说那种话了……文安冷淡地看着母亲,眼圈微微发红:母亲当真就这样继续纵容姐姐?她嫁人,竟不盼着日后夫妻和睦,却是宁可得罪人,也要嫁过去,这婚事对她有什么好处?!儿子只担心,若她真这么做了,到头来……不但她小命难保,还要把我们全家人都赔进去!母亲尽管继续糊涂下去吧!只是有一天,六姐姐终尝恶果,却回不了头的时候,您可千万别后悔!说完这番话,他便一扭头,打开门大踏步往外走了,听那脚步声,似乎是上了甲板,不一会儿,就传来家人的声音:七少爷,天快黑了,您要往哪里去?!啰嗦!蒋氏不安地听着,想要起身去找儿子,女儿却又抱着自己的腰哭个不停:娘,您听小七的话,真是太气人了!您可千万不能听他的!她愁得不行:你弟弟的话也有道理,你年纪小,不知道这里头的凶险,娘怎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那怎会是火坑?!娘,您别听小七的,他心里怨着我呢,宁可看着姐姐受苦,也不愿意帮忙。
娘,您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女儿被嫁给不喜欢的人,一辈子受气么?!您就依了我吧!我会让景诚喜欢我的,便是当真丢了性命,也绝不后悔……蒋氏抬起手帕拭泪:你这孩子……真真是我命里的孽障!文怡木着脸走出小花厅,反手关上了门。
她就不该跑到这里来!看了一场可笑的戏,却把自己给气得说不出话来了!难为文安这位曾经的纨绔子弟能看得如此明白,只奈何摊上这样的母亲与姐姐!她转过身,再度走向于老夫人的舱房。
这回就算于老夫人睡上一日,她也会在房门口等到对方醒来为止!她就不信,没人能制止文慧的妄想了!一刻钟后,文安坐在码头下面的一个小酒摊上,往嘴里灌了满满一杯酒,便立时被呛得咳了半日,索性一把摔了那杯子出气。
周围的人见他衣着华贵,便知道他来历不凡,又见他正在气头上,不敢去撸他虎须,便离得远远的小声议论着。
文安听得心烦,大力一拍桌面:吵死了!都给我滚!随手掏出一把银珠子往地上一抛,赏你们了!赶紧滚,还爷一个清静!小酒摊上的人都是码头上的苦力,见了这些银珠子,眼都直了,纷纷抢了,一哄而散,倒是有两个人不紧不慢地踱到街对面,远远地看过来,偶尔交换几个眼色。
文安也没留意,只叫老板上好酒。
那老板素来只卖劣等米酒,哪里寻好酒去?只好把最烈的一种送上去,说:这是小的这里最好的酒了,寻常人都喝不得,公子爷可得悠着些,好歹别醉了,连酒钱都付不了。
啰嗦!文安扔了个银裸子过去,什么好酒?爷还喝不得了?这够不够?!够!够!那老板喜滋滋地接过银裸子,掂了掂份量,眼珠子一转,便看见街对面那两人还在盯着这边看,他嘻嘻一笑,心里有数,也不多说什么,只是转身到灶边操劳一番,给文安送上了一碟花生米,一碟猪头肉心道:公子爷,这就算小的孝敬您了,也不枉您让小的发了回财。
您黄泉路上可别来寻小的麻烦!文安喝了一口烈酒,顿时冷得眼泪鼻涕都一起来了,难受得不行,想要骂那老板,却半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得急急起身去倒茶。
这时一只手横过他面前,递来了一杯茶,他忙不迭抢过茶灌了,好容易歇了口气,却忽然想到自己连茶是谁递的都没看清楚就喝了,万一叫人暗算了如何是好?一惊之下忙抬头去看,愣了愣,便松了口气:原来是你呀,行哥儿……你怎么在这儿?!柳东行满面笑意地拍了拍他的肩,不着痕迹地往后看了一眼,不一会儿,街对面那两个人便被几个大汉捂了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来.就消失了。
小酒摊的老板满头大汗,手上不停地擦着灶台,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似的。
柳东行没有理会他,径自在文安对面坐下,笑道:我正巧过来东平看一位老朋友,正打算寻船回京呢,不想再这里看见了你。
你怎么到这种地方喝酒来了?也不仔细瞧瞧周围是什么情形,万一有人见你衣着富贵,出手又阔绰,把你劫到荒郊野外去,可怎么好?你家也不派个人跟着,倒也放心!文安冷笑:我都这么大个人了,离了人便活不成了么?!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好歹也习过几年武艺,等闲人等近不了身!至于我家里?他们忙着哄我那位六姐姐呢,哪里还顾得上我?!柳东行笑了:这又是怎么了?谁给你气受了?既说出这样酸溜溜的话来。
文安讪讪的看向他:你别笑话我。
你要是知道了,保管也笑不出来!哦?柳东行眨眨眼,那你给我说说吧,也许……我还能给你出点主意?(文怡不是对手,只好……关门,放柳东行!)(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请登录起听完了文安的话,柳东行沉默下来,虽然面上风平浪静,但内心却郁闷非常。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怪不得在东平王府扣船、打人,如此明显地摆出疏远顾家的态度之后,顾家大太太还会派人上王府递帖子去!她还以为自己出了纰漏,叫人看出来了呢!加上顾家那个二管事又一直否认曾口出狂言,偏又没法封住对方的嘴,他担心了半日,却没想到------问题会出在那位顾六小姐身上!此女居然如此冥顽不灵!更可怕的是脸皮也足够厚!柳东行可不认为那位东平王世子朱景诚真的如她所言,对她心有情意,当日救她时,那世子脸上分明就带了几分不耐烦,若非顾虑到柳顾两家人的脸面,他又早早带着文安离开,世子说不定早把她丢下,跑去结交傅游击顺便捞功劳了!当日他把事情经过看得清楚明白,所以此刻觉得分外无语。
这事有些麻烦,就如这顾文慧所言,东平王府想给世子娶那两家的千金为正室,是不可能的,便是宫里的太后,也不会在未知会过皇帝的情况下,任意决定此等重臣之女的婚配。
倘若那两家本身有此意愿,肯主动向皇帝开口,那又另说, 但以先代沪国公与东阳侯的明智,他们的子孙又怎会犯这样的糊涂?既然此事不成,涅磐手打团,那么,为了避免让东平王府再次寻到强有力的姻亲,日后成了 心腹大患,皇帝一定会插手世子婚事。
然而,如果选择的对象太差,太后那里又说不过去。
在这种情形下,顾文慧身为侍郎嫡女,又有宫中贵友为援,还真的很有希望成为东平王世子妃。
当然,前提是她曾被贼人所掳的风声没有传经那些贵人的耳朵里。
有了那样的污点,别说嫁入宗室,能不能活命都说不准!然而???这种事情若真的传了出去,闺誉受损的可就不仅仅是一个顾文慧了!柳东行微微皱了皱眉。
抬眼看向文安。
后者仍是一脸气急败坏的模样,使劲儿嚼着花生米。
仿佛是嚼着生死大仇。
他又再度垂下了眼帘,掩下了眼中的凌厉之色。
顾家的女儿绝不能嫁进东平王府!否则。
将来东平王府一旦有什么不轨之举,整个顾家都会受连累。
文怡身为顾宜敦族的女儿,多少也会受些影响的。
更何况…….顾柳两家在朝中向来同气连枝。
顾家成了东平王府的姻亲。
柳家真能保住皇帝的宠信么!不管他对二叔一家抱着什么想法,毕竟还在这条船上,一朝船翻,他也是要落水的。
他还有很多事要做呢,怎能叫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怀了他的前程!他心头一阵烦闷,也忍不住灌了一杯烈酒。
文安见状,便叹息道:看吧,你听了也一样觉得烦恼吧?虽然她是我的亲姐姐,但我实在是受不了她了!小时候她跟着郑小姐四处玩闹,仗着宫里郑贵妃的势,谁都不跟她计较,没想到她人大了,心野大了,这样的蠢事都做得出来。
我娘怎么就不肯听我一句劝,只知道纵容她呢!说罢小声嘀咕:我祖母还打算把她许给罗家呢,照我说,还是别伤害人的好,谁知道她日后会做出什么事来!柳东行手上一顿,慢慢将酒杯放回桌面土,嘴角弯了弯:你说得不错,这事确实有些麻烦。
虽说东平王府显赫,世子也是人中龙凤,但王妃的态度这样明白,连亲戚情份都不顾了,若令姐执意要嫁过去,只怕日后在婆家没有好日子过。
东平王可不是寻常宗室,他是当今圣上的同胞亲弟,一直甚得太后宠爱。
万一王爷王妃都对令姐不满,恐怕令尊的前程也要受些影响的。
再说,当日之事……世子一清二楚,他心中当真不在意么?若是如此,也不会另寻姻缘了。
他朝文安笑了笑,说来前儿我听说了世子的一件事,当时没在意,眼下想来,却是对景儿的。
文安忙问:是什么事?沪国公府与东阳侯府的船不是经过东平府么?前日他们两家的船离满进京,世子亲自带人坐了船,跟在后面一路护送去了。
他那船上插着王府的令旗,还有王府亲卫护航,听说,是因为世子不放心两家公侯的女眷独自上路,决意亲自护送呢!文安唾笑:他该不会是想着虚张声势,好让京里的人看见了,以为人家已经答应了他的提亲吧!顿了顿,神色黯然下来,这么说,我那姐姐真是在白日做梦?亏她还说世子对她有情意,这算哪门子的情意!清朝手打群柳东行安慰道:如今事情还未到无可挽回的她步,你也不必太过发愁,好歹,你早早知道了王府的意思,也能早作准备不是么?就算我知道了又能如何!文安闷闷地道,我娘耳根子最软,又宠姐姐,我姐姐就算说太阳从西边出来,她也只会点头说是。
怪只怪我从前只知道胡闹,家里人都把我当孩子,如不我长大了,懂事了,她们仍旧不把我的话当一回事!任凭我说得都快吐血了,她们还是一味顺着姐姐……他抬起头来,五姐姐是个不管用的,十妹妹又小,只有九妹妹是个明白人,偏她又是隔房的,说话不管用。
行哥儿,才时候我真觉得……自己命真苦……,他眼圈一红,泪意便涌了上来。
柳东行拍了拍他的背,状若无意地问:九小姐也劝了你家长辈了吗?文安点点头,便把文怡在小花厅说的话简单提了提,随即抱怨:若我能得一个这般明理的亲姐妹,何至于愁苦至此?柳东行心底却涌出一股甜意,原来文怡在这件事上与他的看法相同。
他早该知道她不是那种愚钝的女子,一听说与王府联姻,便只能看到此事的荣耀,却忽视了其中的风险。
他心情变得很好,心下一动,已经有了主意:依我说,你家老太太是个睿智的老人,应该知道事情轻重的,若她老人家知道了令姐的想法,一定不会任由孙女胡来!你回来跟她老人家商量商量,兴许她会有办法呢?文安想了想:话虽如此,但若姐姐说服了父亲母亲,祖母也不好多说什么。
令堂会纵容令姐,也是因为疼爱自家骨肉,若知道前头是一条死路,一定不会看着令姐走上去的。
柳东行眨眨眼,既然令姐一意孤行,那只要说服令祖母与令堂就会。
令姐到底是闺阁女儿,没有长辈点头,她还能自个儿给自己说亲么?文安无力地摆摆手:不成的,我娘心里也不肯让我姐姐嫁得不如意。
罗家那门亲事,她跟我祖母打了多少天的官司?你瞧着吧,等到了家,她一定会在我爹跟前说明敏哥的坏话,不让我爹点头的!柳东行暗暗握了握拳,脸上笑意不减:我几时说这个了?罗家虽好,毕竟是皇商,只怕顾侍郎也看不上吧?我说的,是我们柳家!文安一愣:什么?柳东行重重地叹了口气:我知道,当日匪乱过后,二婶的言行有些过分,你们家大概也不认为那门亲事能成吧?可怜我那宁弟,自打离了顾庄,就一直郁郁寡欢,之前还大病一场!如今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了!安弟,她虽然又种种不足,但对令姐确实一往情深的!若亲事不成,我只怕他会继续消沉下去,人就废 了!百度同名贴吧文安满脸不自在:你提他做什么!他也就是嘴上说说,其实一点儿本事也没有,让我姐姐嫁他,太委屈了!柳东行忙压低了声音:有什么委屈的?他是尚书公子,模样儿、才学、性情都不错,待令姐又是真心的,当日之事他一清二楚,若能娶令姐为妻,绝不会嫌弃她!至于二婶,令姐毕竟是她内侄女儿,只要你家老太太出面,难道她还能拒绝!至于我那二叔,你就更不必担心了。
近日因宁弟消沉,二叔恼怒非常,已经冷落了他许久,若是知道娶令姐为妻,能让宁弟振作起来,他多半是愿意的!文安细细一想,仍旧有些不情愿:我不信三姑姑真会答应!当日……我姐姐才从贼人手中脱险,她的脸色就难看得要死,之前恨不得我姐姐与柳东宁天天粘在一抉儿,之后却好象从没说过订亲的话似的。
再说……那个柳东宁人品不好!他居然把我与姐姐遇险的责任都推到我头上!若不是我当日受了伤,只怕不仅仅是被禁足而巳!活罪是免不了的。
他这样没担当,人品又不好,若姐姐真嫁了他,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受苦呢!柳东行见他只是不肯,脸上的笑意也消了两分:你觉得他不好,可如今除了他,还有更好的人选么!文安一窒,移开了视线。
柳东行叹道:令堂与令姐都不乐意低嫁,而王府又看不上令姐,若是说了别的人宗,又怕日后才什么闲言碎语的,会害了令姐终生!柳家已经是最好的选择了!无论如何,柳家有二婶在,是不会休弃令姐的,也会护着她的闺誉!文安动了动嘴,眉头紧皱,却没有再次反驳,过了好一会儿,方才低低她道:三姑姑那边……真会答应么!就怕她一心要为柳表哥求娶高门千金……柳东行笑笑:你离家久了,不知道眼下京中的情形。
二婶如今在家不大如意,二叔为先前她亲近王府的事生气,连她病了也不愿意去探望,只顾着教两个庶子读书。
令尊又不肯出面帮她说话,加上宁弟病弱,她在家里远不如光前风光。
不过决定宁弟的亲事还是能办到的,想必她心里也乐意娶个娘家侄女进门帮衬自己吧?文安还在犹豫,柳东斤忙添一把火:若跟令尊说,大概也是愿意的。
二叔近来立了几个不大不小的功劳,甚合圣意,巳经进宫晋见过两次了。
但因为他仍旧冷落二婶,你家里想必也有些苦恼。
此时若两家能亲上加亲,岂不是更亲密些?你不必在此心烦,只管跟你家长辈说去,他们一定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选择!文安深吸一口气,重重点了点头:好!我一定会说服他们的!不能让六姐姐再胡闹下去了!说罢又感激她看向柳东行:行哥儿,多亏你了。
柳东斤笑得十分亲切:跟我客气什么?我们不是好兄弟么!文安咧嘴笑了:没错!肝胆相照的好兄弟!清朝手打群柳东行笑得更深了,却忽然叹了口气:实话说,二叔二婶不大待见我,若不是看到你心烦,宁弟又深为相恩所苦,我是不会多这个嘴的!你到了家人跟前,也不必提起我了,只说是在码头上听行商们闲谈,方才知道京中之事就好。
文安忙道:这如何使得!我可不能昧了你的功劳!你能帮我姐姐的事解决了,对我们家就是大恩德了!柳东行苦口婆心地劝他:二婶待我如何,你是知道的。
虽然我与宁弟自小亲近,但二婶始终对我有戒心,你家老太太想必也是如此,何苦叫他们疑我?我替你想办法,是看在你我兄弟情谊的份上,与别人不相干!只要你心里知道就好。
文安心中感动,伸手拍上他的肩:好兄弟!又问:那你不去船上见见人了?他眼里有几许深意,九妹妹也在啊!柳东行有些腼腆地笑笑:便是去了……也见不到的,当着长辈们的面,那不合礼数……还是算了吧。
顿了顿,不过……我倒是有件事要求你帮忙的……文怡端坐在床前的绣墩上,低眉顺眼,静候于老夫人的回应。
于老夫人沉默了许多,方才长长地叹了口气,低声问:你为何要把这些告诉我?文怡恭谨答道:侄孙女儿只觉得六姐姐所言有许多不妥之处,但大伯母一片爱女之心,侄孙女儿不敢相劝,只好来见大伯祖母,请大伯祖母明断。
于老夫人眉梢微微一挑:你觉得....你六姐姐的话......有什么不妥?文怡心下一紧:到底哪里不妥....侄孙女儿也说不清楚..只是......觉得于礼不合...只恐唐突行事,会得罪王府....宗室贵胃,金枝玉叶,六姐姐便是有宫里的娘娘撑腰,恐怕也......于老夫人嗯了一声,又过了一会儿,才道:我知道了,你去吧。
文怡见她没有表态,知道她需要时间考虑,便顺从地起身告退。
出得舱房,她在走廊上徘细,最终转向罗四太太舱房的方向。
于老夫人看中罗明敏为文慧夫婿之事,她得提醒对方一声!谁知走到半路,便遇上了文娴身边的侍琴,笑嘻嘻地道:九小姐,您原来在这里?七少爷回来了,带了好多小玩意儿,说要给小姐们玩呢,您快去呀!就差您一个了!文怡满心不解,文安不是生气跑出去的么?怎么......会有这样的兴致!(未完持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第一百三十二章 香木传情仍旧是那个小花厅,但气氛却与先前大不加同。
蒋氏与罗四太太笑眯眯地坐在上座,看着底下一帮小姐丫环娇声软语,偶尔交谈几句,似乎十分融洽。
文安穿梭在姐妹们当中,时不时夸耀自己的眼光,即使被姐妹们取笑几把,也丝毫没有在意,两个时辰前的那场不愉快仿佛从没有发生过。
文慧见状也才几分疑惑,看到弟弟主动送上来的小礼物,便有些迟疑:你……先前不是正生姐姐的气么?怎的又消气了?文安的表情迅速闪过一丝僵硬,但很快就挤出一个笑:姐姐说什么呢?我只是一时气急了,才跟姐姐闹别扭,到外头逛了两圈,还有什么气不能消的?你是我的亲姐姐!又不是什么生死仇敌,便是有什么不和之处,也不能生份了!文慧听了很高兴:真的?你真的这么想?!你总算明白姐姐的苦心了!文安告诉自己,千万要忍住气,就象柳东行先前教他的,要先把人稳住,才能图其他,于是他便继续维持着那个笑脸,点头道:是呀是呀。
六姐姐,你快瞧这个,这可是弟弟亲自挑过的,你看喜不喜欢?文慧哪里看得上这些显然是小摊上买来的粗糙之物?但弟弟能主动向自己示好,是不是意味着他终于认识到先前的错误了?他不会再反对自己的计划 了吧?这个精想让她心情十分愉快,便随手接过那些东西:都是你挑的?果然有趣。
寻梅,快替我收起来。
寻梅立刻应声,把那些小玩意儿都接了过去。
文安不以为意,便拉着文慧到母亲跟前陪着说笑,只字不提先前的争吵,一个劲儿地说些在码头上与夜市里的见闻。
蒋氏免不了要数落他几句,但见他兴致高,又与女儿和好了,也不忍多加责骂,便顺着他的口风夸了几句,提醒他下次再出门,千万要带上几个随从,免得家人担心,云云。
文怡来到小花厅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和乐融融的景象。
她的表情又一次麻木了。
她才以为文安是个明事理的,结果仅仅过去两个时辰,他就把先前与母姐之间发生的冲突都抛到脑后,只顾着玩闹了,莫非是她太过高估了他?罢了罢了,人家平竟是骨肉至亲,她又何苦夹在当中,枉作小人?横竖她已经把事情都告诉了于老大人,就算是尽了身为顾家女儿的责任了。
日后文慧际遇如何,又干她何事?!只要长房别连累到她们六房就好!文怡神色淡淡地走过去,先向蒋氏与罗四太太请了安,蒋氏的精神都在一双儿女身上,随意应了声便算了,罗四太太倒是亲切些:你脸色似乎不大好,可是今儿搬行李累着了?文怡浅浅一笑,想起罗明敏的事,犹豫了一下,还是吞了回去,打算另我时间谈。
与她说了几句闹话,便转到文娴文娟姐妹身边坐下。
文娴笑着问她:训训去哪里了?方才我们去叫你,冬英却说你出去了。
文怡答道:我去看了看大伯祖母,她老人家才醒,似乎有些精神不佳。
文娴忙道:原来如此,怪不得连晚饭都没出来吃,可是累着了?回头我也要去瞧瞧她老人家。
文娟乐呵呵地递过一个柳条编的小蓝:九姐姐,你瞧瞧这个,好不好玩?这么小小的一个,怪别致的!我记得你家冬英也会编这个,不过编得不如这个小。
文怡扯了扯嘴角:训训她也就是编来玩儿罢了。
这都是七哥哥买回来的?文娟点头:训训是呀,我们每人都有一份呢!文娴抿嘴一笑:他从前也没少出去乱逛,但极少给我们买这些东西,今儿当真难得。
毕竟是长大了,也知道友爱姐妹了呢!文娟也笑了,文怡陪着笑了两声,撇了撇嘴角。
文安确实是长大了,懂得友爱姐妹了,只可惜友爱不得法。
文娟忽然面露疑感:咦?说起来…我们每个都有了,却好象不见九姐姐那份……,说着便住桌面上翻我。
文怡哪里在乎这个?只说:训训不必劳神了,都是有趣的好东西,我随便挑一个就好。
都是些小篮子、小水车、小木马,还有香囊流苏之类的,没什么出奇,大一点儿的城镇市集上便有,比较新鲜的,也就是几个香木雕的飞禽走兽、花鸟虫鱼的牌子,用大红残绳系在一起,打出络子来,还编了几个福寿字,垂了流苏,看上去有几分喜庆之色。
文安闻声走过来笑道:九妹妹那份我是备了的。
说来有些不好意思,我见这里的夜市上有卖这种香木串儿,说是从古人新年桂挑符的旧俗演变而来,寻些有香气的木头,也有人直接用桃木的,雕成各种形状,或是在上头写些吉祥字儿,拿大红丝绳串成一串儿,编了络子,腊月里挂在门窗上,取个吉利意思,其实也没什么趣儿,不过是图个喜庆罢了。
我特地为祖母、母亲、罗四太太,还有姐妹们都挑了一串,谁知轮到九妹妹时就没了。
我只好到别的摊子上买了一串,手艺比其他的差些,我就多买了几个,九妹妹可别生气。
说罢从袖口里掏出一个布包打开,从里头格起一长串木牌来。
众人一看,那几个木牌果然比别人的都多,但雕的既不是飞禽走兽、花鸟鱼虫,也不是什么吉祥字儿,只是几个不同形状的木牌随意串在了一起,若不是同样有大红络子,怕是连个喜庆意思都没有呢。
她们只道文安是对隔房的堂妹不上心,随意买了个东西应付,笑笑也就不当一回事了。
文娴倒有几分过意不去,便轻轻瞪了文安一眼:怎的如此怠慢?!又对文怡笑道:我那串有些意思,是几样瑞兽,妹妹若不嫌弄,就跟我接了吧。
文安一听急了:五姐姐这是何意?!难不成弟弟千挑万选买回来的东西,五姐姐看不上?!文娴忙道:训训我不是那个意思!既不是那个意思,姐姐只管收着就好!文安清了清嗓子,颇有深意地看向文怡,训训九妹妹,你……不会不喜欢我的礼物吧?文怡压根儿就没把文娴的话听进去,两只眼晴直盯着那串木牌,心跳得越来越快。
那串木牌,第一个是马车形状的,接着是花——说起来倒有几分象是零陵香的花,上头还染了零陵花的香气!要知道世上可没有天然带有这般香气的木头——跟着的是茶壶、亭子、月亮形状的牌子,最后一个是香炉!若只有一两样,她还能说是巧会,训但七样齐全,却也未免太过巧合了些!这在别人眼中毫无意义的一串香木牌,对她来说,却有着不一样的意味!拿着那串木牌打量了几眼,她忽觉手感有异,趁人不注意,将那香炉牌子翻过来一看,后头果然刻了一个,柳字。
她心下不由得一帐,忙抬头看向文安:训训七哥哥,你这是……文安又清了清嗓子,含含糊糊地说:虽说雕工不大好,但头一回做,也就那样了。
接着将东西直接住她手里一扔,便撇过头:训训快拿了去!好歹是我一番心意!文怡咬咬唇,抓着那串香木牌,屈膝一礼:谢七哥哥。
便不再多说,只是心里仍旧惊疑不定。
文安那话是井么意思?那串牌子…莫非是柳东行做的?他不是住北华山去了么?!文娴悄声对她说:七弟太失礼了,你别恼,我这里还有好些有趣的东西,你尽管挑,就当是我为七弟赔礼。
文娟也把自己面前的东西推过来:训训还有我的!九姐姐你挑吧!眼里却带着几分不舍。
文怡笑笑,把那串香木收进袖里,垂下眼帘:多谢费心了,这个很好,我很喜欢。
文慧满脸是笑地从对面走过来:行了,别推辞了,这么多东西,你便是多挑一两件,又有什么要紧?别学那小家子的做派!又扫了文怡袖子一眼,训训小七胡闹,便是香木串没有了,买其他的也是一样的,如今这样倒显得刻意!于是叫寻梅把自己得的那串牌子拿过来,塞给文怡:我用不着这个,你拿去吧!文怡忙推辞,她便拉下脸:训训你再这样,可见是仍在恼我了?!方才连小七都跟我和好了,你还有什么可气的?!文娴与文娟对视一眼,后者撇撇嘴:六姐姐,你少惹一回事不成么?!又怎么了?!前者刚劝她们:都是一家子的姐妹,有什么可吵的?倒叫长辈们跟着生气。
文怡看着文慧的脸,淡淡一笑:我哪里有生气?只是不好意思罢了,既然六姐姐一片成情,我就却之不公了。
说罢便将那串木牌收下。
文慧见状笑了:那我们算是和好了,你从今住后,可不能再跟我闹了?文怡笑笑,没说什么,文慧还要再开口,听得文安在叫自己,便再也顾不上文怡,急急走了。
众人玩笑了一阵子,于老大人那边就叫丫头来说话:已经很晚了,明儿一早还要上路呢,都早些歇下吧。
众人只好各自收拾东西回房去了。
文怡沉默了半个晚上,此时便特意落在后头,又在廊上等了一会儿,见文安从小花厅里出来,她才向他走了两步,却是欲言又止,不知该如何说起。
文安却主动笑着说话了:九妹妹可是看到那牌子上头刻的那字了?那就是那人刻的,刻得不好,却是一番心意,九妹妹别害臊,就留下玩吧!文怡一时红了脸:七哥哥你你是从哪里得了这东西的?!文安笑道:方才在附近吃酒,偶尔遇上的,一起说了一会儿话,多亏他帮我出的主意,我如今心里好受多了!这也算是我投桃报李吧,他把这玩意儿刻好也有时日了,只是不知如何送过来,一直随身带着。
他那么高大一个人,遇到这种事却扭扭捏捏象个小姑娘似的,真真笑死人了!文怡脸更红了:这……实在是太…太鲁莽了!柳东行怎能这样放心?!他就没想过,万一文安在长辈跟前露了馅,该如何是好么?!而且……这串香木牌,象征着两人几年来的情意,他怎么能……就这样轻易透露给外人知道呢?!文安不知她心里纠结什么,只道她是女孩儿家脸皮薄,便笑道:得了,我不会告诉人的。
住日这种事儿我也常做,算不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可别在其他人面前露了口风!又特别嘱咐她,我在码头上见过行哥儿的事,你也别告诉人,这是我们哥俩儿的私密!千万记住了?!文怡点点头,转身要走,忽地脚下一顿,又转回来向他道谢告辞。
文安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自个儿走了,文怡留在原地,深吸几口气,方才抬脚离开。
待回了房间,她掏出文慧送的那串牌子,随手丢给了冬英,等丫头们铺好床铺,便将她们打发出去了,自己倚在床边,从袖子里取出那串长长的香木牌子,一个一个地细看。
从最初的马车救人,到药香谷中的零陵飘香,再到宣乐堂的以茶陪罪,草亭中的诉说原委,再到归海罗家别院里的月夜相会 …每一个牌子,都代表着她与柳东行之间的过往,一时间,她心里竟是又酸又甜,那酸带着涩,那甜却出人意料地深远绵长…她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那个柳字,心底的甜意便一点一点地加深,什么文慧,什么文安,什么蒋氏罗四,什么王府公府……通通都模糊了印象,她只记得那个人,那个一刀一刀,笨拙地为她刻着香木牌的人,他曾经紧紧握住她的手,告诉她:他不会辜负了她……文怡嘴角糙糙弯起,再次接着那香木串,接着上头的纹理,却忽然双目一凛,凑近了烛台,细细摸着那块花朵形状的牌子,发现它的侧面上有一道奇怪的缝隙,似乎是两块木头拼了起来,与其他木牌大不加同。
方才她在上头接索着,似乎摸松了一点,两抉木头错开了,难道这个有什么机关?她将那木牌沿着错开的方向一提,咋哒一声,木牌横着一分而二,露出里面的一个凹槽,凹糟当中夹着一片薄娟。
她眨了眨眼,将那薄绢取出,见上头写了蝇头小字,忙打开看了,却是越看越脸红。
那是一首古人的小令: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空一缕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症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她还以为柳东行会在薄娟上写什么呢,没想到却是这样的…文怡不觉双颊红透,但转念间,将柳东行的形象住这小令上套,想象着他身似浮云、气若游丝的模样,便顿时笑倒在床。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第一百三十三章 罗四高升浮生若梦文娟扭头过来笑着想跟她说些什么,见状不由得苛怪:九姐姐,你的脸怎的这么红?文怡一窘,忙胡乱寻了个借口:会么?大概是有些热了吧?十妹妹不觉得这船舱里的暖炉烧得太旺么?文娟更疑惑了:会吗?我还觉得不够暖和呢!北边不比平阳,冬天要冷得多。
如今都十一月天了!文怡干笑两声,迅速转移了话题:大伯母怎么好象脸色不大好?文娟转头去看了看,见果然如此,想了想,便压低了声音对文怡道:昨儿晚上祖母把伯母叫过去说了半夜的话,也不知道说的什么,今早一起来,伯母便是这副模样了。
文怡心下一动,微微一笑。
码头不远处,柳东行望着远去的船只,心里生出几分不舍。
接理说,顾文安应该已经把东西送到了,只是他未得确信,总觉得有些忐忑,怕过程中会有什么变故不过,若是文怡顺利收到了东西,大概又要怪他鲁莽了吧?她会找到那首小令么?不知她看了以后,会有什么感想?柳东行嘴角不由得弯了弯。
啧啧.....罗明敏在旁瞥见他脸上的表情,忍不住打趣,没想到你这一天到晚都阴沉着个脸的人,也有面上甜得可以拧出蜜来的时候!我算并了眼界了!要是那帮小子也在,一定会大呼天要蹋下来了吧?柳东行收了笑容,没好气地白他一眼,转身就要走人。
罗明敏忙叫住他:别啊!怎么?过桥拆板啊?那写情诗的主意可是我出的,你讨好了佳人,就把媒人扔过墙?哪有这个道理?!柳东行无奈地回过头:行了行了!你嗦叨一晚上了,烦不烦?!你找的那待也太露骨了些,还好我没听你的,不然九妹见了,一定要恼我!罗明敏嗤笑:你懂什么呀?!女儿家心思难测,若你是她中意的人,便是写的东西再不合她意,她心里也是甜的;若你不是她中意的人,便是写上三百首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地泣鬼神的绝妙好诗——她也不买你的账!说罢眉头一挑,我问你,她中不中意你?既是中意,那你写的诗越是缠锦悱恻,越是浓情蜜意,她岂不是越欢喜?柳东行不想再跟他争辩下去了:我们几时才能回京去?这样偷偷摸摸的,终究不是正道。
我二婶那里还有麻烦呢,赶紧把亲事说明白了,我也算了了一件心事!罗明敏窃笑:怎么?心急了?放心,待事情办完了,你自然就能回去了,有什么好担心的?眼下京城上下正忙着太后大寿的事,接下来又是三皇子选妃、立储什么的,至少有一年半载可忙呢,你家二婶没功夫打理你!说笑完了,两人上了附近停靠的一辆马车。
这马丰外表平平凡凡,拉车的马也是普通货色,车夫更是无论长相还是身材,都是落到人堆里找不出来的那种,一甩鞭,马车便往大街方向去了。
罗明敏听着外头市集的喧闹声,凑近了友人:已经确认过了,那人确实当场死了,底下交上来的东西也是真的,而且因为王府的人始料未及,并未准备副本。
宫里算是暂时太平了,只等上面发话。
柳东行皱了皱眉:既然正值太后寿诞,估计这事儿是不会有结果的。
只能让东平王府再逍遥几年。
罗明敏有些泄气:通政司为了这事儿,废了几个好手,连安了十多年的钉子都用上了,要想在这地方再安插人手,没个三两年都不能成事。
就这么饶了东平王府,实在叫人不甘心!能有什么办法?别说有太后在上头压着,就算没有,圣上碍着世人,也不能对亲弟弟赶尽杀绝。
柳东行把声音压得更低了,这事儿王府那边似乎只当成是一件意外,没想到我们的目标就是赵思存和他那份秘图,面且动手的人烧了他们半条船,他们大概以为那图已经被烧毁了。
既这么着,咱们就暂时接兵不动,看王府如何行事。
若他们真的没起疑,那就定有后手,到时候咱们再抓他个出其不意!便是不能除了他,好歹能替圣上去了一个心头大患!罗明敏不解:既不能除他,怎能算是替圣上去了一个心头大患?柳东行笑笑:咱们圣上既是孝子,也是慈兄,弟弟做下这大逆不道之事,妄想从秘道潜入宫中谋朝篡位,做哥哥的不能始息乱臣贼子,免得坏了礼法规矩,但又不忍心害了亲手足的性命,那还能怎么办呢?自然是夺其爵,禁其足,放到眼皮子底下严加看管了!再者,连圣上亲弟都被削了藩,其他人又怎好意思例外?罗明敏哑然失笑,想了想,摇了摇头:这不是最好的法子。
东平王因罪夺爵,那些没有行谋道之事的藩王与他是不同的,又怎会轻易交出藩地?柳东行皱皱眉:那就不把东平王府的罪名公开,明面上只说是东平王兄弟情深,体察圣意,主动交出藩地来?这倒便宜了他!只怕还要落得个好名声,太后若是不知情,还会怪圣上薄待亲弟呢!罗明敏失笑:都是暗地里阴人,这罪名倒也不算冤枉。
又说起另一件事:谈十已经悄悄随我家的船队进京去了,若有什么消息,他会捎信过来。
我们从今儿起,需得寻找另一个人,就是那赵思存的胞弟赵思远!他们祖上既是当年修建宫内密道的匠师,没理由赵思存知道的事,赵思远会不知道!说不定他那里也有一份地图!我们必须赶在东平王府找到他之前,把这个后患解决掉!柳东行双眼闪过一道厉光。
罗家的船队因是送贡品进京,一路畅通无阻,无人敢寻他们麻烦,是以罗顾两家的人,只用了两天时间,便到达了京郊淮江边的码头。
船一到岸,罗四太太便命人往京城报信。
罗家在京中有一处宅院,供归海本家族人在京中逗留期间居住,京城的罗家分支则另有住所。
罗四太太上京之前,归海本家已经捎信入京,命宅子里的管家仆人清扫房屋,眼下罗四太太到了,正要通知他们来迎接。
顾家这头,蒋氏也在第一时间派出家人回侍郎府报信了。
不知是不是快要到家的关系,她这两天一直消沉的情绪终于有了好转,似乎重新振作起来了,甚至振作得有些过分,几乎是前所未有的精神抖擞,不停地指挥着丫头婆子们搬动行李。
于老夫人安坐在房中,听着丫环们的回报,冷冷一笑,什么话都没说,一心闭目养神。
没过多久,罗家人就到了。
他们有人守在码头附近,因此来得特别快。
那罗家管事四十来岁,穿着干净的布袍,一瞧便是能干稳重之人,到得罗四太太跟前,先行了一礼,还未及问好,便满面笑容地磕了头:小的许春山,给四太太、七小姐、八小姐请安,恭喜四太太、七小姐、八小姐了,昨儿兵部才下的文书,我们家四老爷升了正五品淮西守备,总掌淮西兵事,圣旨已经发往淮西去了!罗四太太先是一愣,继而惊问:怎会是淮西守备?!小阮将军呢?!许春山仍旧笑禀:原北望城守将查老将军告老,小阮将军升了正二品龙虎将军,加授北望总兵,改驻北望城。
我们四老爷就是小阮将军荐上去的。
沪国公府四日前到了京中,昨儿一得了消息,便送了帖子过来,说过几日要在公府宴客,请四太太千万要带着小姐们过去呢!罗四太太这才露出喜色:这真是一件喜事,我们必去的。
文怡在旁听着,虽不大清楚这将军总兵什么的,有何特别之处,但罗四老爷升职,确实是件喜事,忙向罗四太太道喜。
罗四太太拉着她的手,笑道:同喜同喜。
你如今是我干女儿了,我们家的喜事,不也是你的喜事么?只可借这么一来,咱们认亲的酒席就得往后推了于老夫人这时从屋里走出来,笑道:不如一起办了吧?岂不是双喜临门,喜上加喜?文怡诧异。
记得前不久,大伯祖母对自己认罗四太太为干娘一事,还是无可无不可的,怎的忽然热络起来?她心下一动,看了罗四太太一眼:莫非是因为罗四老爷高升之故?这么说来.....淮西位处边城,离边界处的北望城最近,守备便是那里品级最高的武官,虽说只有五品,却着实要紧,非皇帝亲信不可担任。
罗四老爷既然得了这个职位.....这么说,他的前程相当看好了?!只是不知新君上位后会如何文怡正沉思间,罗四太太似乎对于老夫人的提议很是心动:只是我如今到了京城,诸事都不熟悉,且我们老爷也嘱咐过我,进京后行事不可过于张扬。
我本来并没打算摆酒席的于老夫人叹道:你终究是年轻,虽在南边也经历过一些事,却没在京城待过,不知道这里的规矩。
你们老爷既是在边疆为将,你在京城要做的,可不仅仅是替他打理家务、管教儿女而已,官场上的迎来送往,你也要多用点心。
不说替你们老爷分忧,好歹也帮他结些善缘才好。
这次高升,原是极好的机会,你把你们老爷素日交好的大人们和他们的家眷请来吃一日酒,算是谢过他们对你们老爷的照顾。
再有......方才这位管事不是说,沪国公府的人请你去吃酒么?那你也该还他一席才是。
你若觉得为难,只管来问我,我虽然多年不理这些庶务了,年轻时也见识过,替你出出主意还是没问题的。
文怡抬起头来,看向于老夫人。
她不相信,对方会因为罗四老爷升了半品,便忽然对罗四太太亲近起来,莫非这沪国公府才是对方的目的?罗四太太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似的,仍旧用感激的语气对于老夫人说:这怎么好意思?太劳烦您老人家了!您一路辛苦,身子又不大爽利,我做晚辈的,怎好再让您操心?蒋氏正担心婆婆会趁此机会与罗四太太加深交情,并敲定女儿的婚事呢,忙附和道:是啊是啊,婆婆,您不是总说身上不好么?既然到了家,还是好生休息几日吧!罗家自有管事,最是能干不过了,一路上咱们的起居饮食都是他们帮着打点的,您老人家昨儿不是还夸过罗家管事能干么?这宴席之事,想必也不在他们话下。
于老夫人抿了报唇,嘴角微微一笑:我知道你们是怕我累着了,但我精神好着呢,难不成都当我是好人了,动不得了么?说着冷冷地瞥了媳妇一眼,看得蒋氏胆战心惊,连边上的文娴、文慧、文安与文娟都听出了几分异样。
文怡看了看于老夫人,再看看蒋氏,回头望向罗四太太,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码头的方向传来一阵骚动,顾家的下人在甲板上嚷道:六小姐,郑家小姐来了!文慧一个激灵,冲了出去:你说淮?!寻梅跑了过来,脸上不掩兴备:小姐,是郑小姐!她得了消息,特地过来迎接您呢!真的?!文慧别提有多兴备了,只来得及回头跟祖母与母亲说一声丽君来了,我去见她!便蹬蹬蹬跑上了甲板。
蒋氏急急叫人:快叫人围樟子!许春山在旁稳稳地道:小的上船时已经吩咐人围樟子了,顾大太太不必担心。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文怡随着众人走上甲板,预备下船,便看到文慧站在码头上,与一个身着华服的明艳少女手拉手说话,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
靠近她们所坐的几条船的码头一角,已经围上了六尺高的蓝布樟子。
一辆华丽的大马车斜斜停靠在入口处,檐下的珠玉樱珞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文怡如遭雷击。
这马车的外型,车帘的用料,插下的珠玉,甚至是拉车的马的毛色,都跟她记忆中的形象重合了。
这分明就是...前世她在大街上遇见文慧的车驾时,后者所坐的那辆大马车!(居然晚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第一百三十四章:前世今生浮生若梦文慧对看分别已久的好友,心里说不出的兴奋:我可想死你啦!乡下的日子别提有多闷了,你又不给我写信……郑丽君笑道:你这没良心的,我也想给你写呀!可你也不想想,我这半年来忙得跟什么似的,连觉也不能多睡半个时辰,哪里有功夫给你写信?!文慧眨眨眼,面露好奇:就是你先前说的那个……要学习宫规礼仪的事?见郑丽君抿嘴笑着点头,她眼睛睁得老大,声音却压低了,我都听说了,三皇子要立储了吧?你既然要学那些东西,是不是意味着….你要当太子妃了?!郑丽君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很快便露出了得意的笑容:虽然还没有明旨,但姑妈已经透露了这个意思。
文慧想了想,有些疑惑:那为什么我这一路来,都听到别人在说……太后要为皇储选妃呢?不是已经定了你么?郑丽君脸色有些不大自在:这个么……走走过场还是要的,但最终结果如何,太后说了也未必算数,怎么也得看圣上的意思不是?文慧歪歪头,随即又笑了:罢了,随上头怎么折腾吧,我只要知道最终成为太子妃的人是你就好!说罢又抬头张望那辆大马车,那个是哪里来的?好象不是寻常人可以坐的车。
郑丽君一脸得意:姑妈赐给我的!只比郡主们坐的朱轮车小一点但论华丽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这是内造的,不过形制用料都没有违制之处,就算御史们见了,也抓不到我家的把柄!说罢凑近了小声说,你还没瞧过里头呢!简直就是百宝箱!坐的褥子也极软和!文慧忙道:那我可得好好开开眼,这样的车我也没坐过呢!郑丽君仰着明艳的小脸笑得欢快:这有什么?只要有我陪着,你爱坐多久都行!文慧闻言有些扫兴:难道我不能借来坐么?不是说没有违制之处?那怎么一样?郑丽君正色道,这是姑妈赐给我的,我叫人陪我同坐是一回事,你独个儿坐又是另一回事了。
我爹常跟我说,虽然咱们家圣眷正好,三皇子又即将登上太子之位,但行事也不能太张扬了,免得叫人非议,给姑妈和三皇子惹麻烦!若不是我想让你瞧瞧这车的模样,今儿也不会驾它出来!文慧无趣地撇撇嘴:那太可惜了,我也想有这么一辆漂亮的马车呢。
心里却道:驾着这样的车到码头上来,居然还说不张扬?分明是存心要向自己炫耀!郑丽君笑了笑,拉着文慧的手道:你放心,凭我们的交情,日后你说不定真能得一辆这样的马车呢!等她成了皇后,赐给好友一辆朱轮车,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既然文慧这么喜欢这辆车,到时候她索性就把它赏给文慧好了!她二人不停地聊了好一会儿,顾罗两家的人已经纷纷下了船,侍郎府那边也派人抬了轿子过来迎接了。
蒋氏吩咐完底下人搬运行李,便走到女儿身边,笑容里带了几分讨好之色柔声对郑丽君道:丽君啊,难为你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迎接我们了,慧儿有你这样的好姐妹,实在是难得的福气!郑丽君忙对她行了一礼,甜甜地笑迸:我与文慧从小一块儿长大,比亲姐妹都亲呢!她走了这大半年,可想死我了!今儿也是凑巧,我出门时见到你家的下人骑马回府报信,我使把人拦了下来,一听说是文慧回来了,立时就赶了过来。
从今往后,我又能跟文慧在一诀儿玩啦!蒋夫人,你气色瞧着不错呀,一路上还算顺利吧?听说太夫人也来了?那我可得去向她老人家请个安才好!蒋氏满脸是笑:哎哟,你这孩子从小儿就是最知礼的,这点可比我们慧儿强多了。
老太太就在后头,她年纪大了,行动比人慢些,若是知道你去向她请安,一定会很高兴的!文慧对母亲贬低自己的话有些不满:娘,您在说什么呀?我难道不知礼么?便拉着郑丽君去向祖母请安。
于老夫人在丫环的搀扶下走下船来,平已看见了正与文慧说话的郑丽君,从寻梅口里的郑小姐以及文慧平日所言来推断,她很快就猜到这今年轻女孩儿正是即将立为皇储的三皇子生母郑贵妃的娘家侄女。
曾有传言说,这位郑小姐就是内定的三皇子妃,虽然近日外头流传着太后与皇帝要为新皇储选妃的小道消息,甚至连沪国公与东阳侯这样人家的小姐也被认为是皇储妃的候选人,论出身门第理当比郑家女儿更有把握,但可以肯定的是,有郑贵妃在宫中,三皇子又即将被册封为太子郑家地位水涨船高,这位郑小姐将来即便不是嫁给皇储,前程也必然贵不可言。
顾家目前处境有些尴尬,能与这样的人家交好,是件极有利的事。
于老夫人对迎面款款而来的郑丽君展开了亲切的笑容,见她屈膝欲行礼,便忙让丫头去搀扶:不必多礼了,你既与我们家六丫头好得跟姐妹似的也不必象外人那般多礼。
接着又解下腰间系的白玉环佩饰,今儿仓促,我一时竟备不出象样的见面礼来,这是我素日常带的,你若不嫌弃,便拿去玩吧。
丽君接过那佩饰,见那白玉环通体雪白别透,无一点瑕疵,握在手里隐隐生温,便知道是上品好玉,即便在宫里,这玉环也称得上难得了。
她忙道:这太珍贵了,丽君不敢当。
文慧则在旁抗议:祖母!这白玉环我求了您这么久.您都不肯赏我,怎的一见丽君就送了给她?!您太偏心了,我不依!于老夫人瞥了她一眼:别胡闹了,当心叫别人看了笑话。
你的好姐妹,祖母怎能随便拿点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打发?这样的东西我还有几件,回头你自挑去!又对郑丽君笑道:我一见你,就觉得喜欢,不过是拿件小玩意儿作见面礼罢了,你难道还见得少了?就收下吧。
郑丽君笑了,也不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了下来,使上前很自然地接手了双喜的差事,搀住于老夫人的臂弯:老太太,丽君见了您,也觉得亲切,就好象看到了家乡的祖母似的。
您这回上京来是要长住的吧?那可好,丽君往后一定是常来给您靖安,您可别嫌我烦呀?文慧忙挽住祖母的胳臂,把如意给挤开了,眨眨眼,迸:这下可麻烦了!祖母,这丫头最会烦人了,您早早打声招呼,叫她别老是上门来蹭吃蹭喝的,不然咱们宋都要被她蹭穷了!于老夫人笑骂:胡说,丽君愿意来是好事,咱们家只有欢喜待客的,哪有叫人不要上口的理儿?也不怕人笑话!脸上却是满满的宠溺慈爱,仿佛在对两个孙女儿说话。
蒋氏上前凑趣,四人便说说笑笑的,仿佛原来就是一家人。
文安早就叫过顾家派来接人的家人问话去了,文娴文娟跟在于老夫人身后,默默地看着她与郑丽君说话。
文娴只有几分好奇,因顾虑到自己的身份,年纪又居长,便一直娴静端庄地站着,半声不吭。
文娟则竖起耳朵倾听她们交谈的每一句话,想到郑丽君的身份,眼中的惊奇更甚,一边专心致志地听着她话里话外泄露的贵人们的生活信息,一边对文慧生出几分不屑:这样的千金小姐才叫尊贵呢,你也不过是沾了她的光,见过些世面,也好意思在我们跟前装高贵?!文怡一直沉默着站在最后。
从看到那一辆马车开始,她的心情就一直不太好。
郑家小姐……郑贵妃的娘家侄女….她怎会没想到呢?前世,最后登上皇位的新君就是郑贵妃所生的三皇子,在郑王等一众皇子落马之后,三皇子便顺利的成为了皇太子,娶的正室就是生母郑贵妃的娘家侄女,太尉郑轩辰的千金。
这位郑小姐,便是她在京城大街上听到的那位与文慧以姐妹相称的皇后了。
那么文慧前世所坐的马车,与这一世郑小姐所坐的马车外形相同,也没什么奇怪的。
原来文慧在这么早就与未来的皇后相熟至此……怪不得她日后行事会如此嚣张,原来是因为攀上了正确的大树吗?这么说,顾柳两家即便眼下有些小麻烦,日后也不会有什么大碍吧?文怡觉得自己的情绪变得有些古怪,按理说,有了这样的推断,她应该会感到轻松才是,毕竟那意味着家族前程安稳无忧,可为什么,她的心头会这样闷呢?她好象…在重生以后,已经很久没想起过那一晚发生的事了……但这辆华丽的大马车,却让她瞬间忆起了冰冷的剑刃插进自己身体的感觉。
她将视线转向文慧的笑脸,神色复杂。
小姐?冬安葵觉到她的异状,可是身子不舒服?文怡将注意力拉了回来,勉强笑了笑:没什么。
罗四太太处理完行李的事,又把女儿交给了奶娘,让她们先上马韦回过头来,正好听到文怡的话,忙道:若是觉得身上有什么不对,千万别瞒着,这时节最容易得风寒了!你们年轻女孩儿家生得弱,万一病了,岂不是糟糕?文怡心底生出一丝温暖,感激地看向她:我真没事。
干娘,我只是…有些舍不得您。
罗四太太笑了:傻丫头,你既然叫我一声干娘,难道我不下帖子,你就不来看我了?我带着你两个妹妹住在京里,也没什么去处,你得了空,干万要经常过来才是。
酒席的事,我会叫人操办,你到了日子可一定要来!文怡拉着她的手,笑着点点头。
于老夫人那边听到几句,便隔着远远地扬声道:四太太可千万别忘了我的话!定了日子,尽管捎个信儿来,我们也好早些帮着预罗四太太笑着上前几步:这怎么好意思?又要您老人家费心。
于老夫人摆摆手:九丫头能认你做干娘,也是她的福气,她是我的侄孙女儿,在京城,除了我们,也没有别的长辈在了,我们不帮她操持.又有谁能帮她呢?罗四太太一笑而过。
郑丽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文怡,又跟文慧悄声交谈几句。
文慧对文怡的印象挺好,便把她的来历简单地告诉了好友。
郑丽君听说是位已经订亲的姑娘,又只是文慧隔了房的族妹,便没多留意,格兴致转到文娴文娟上去了。
文安跑了过来:祖母,母亲!府里已经捎信拾父亲了,咱们先回府去吧?!郑丽君笑道:小七,我来了这么久,你怎么不理一理我?难不成是把我忘了?文安随意笑笑,向她草划行了一礼:郑姐姐。
便迫不及待地叫人牵马过来,我去衙门里找父亲和哥哥,向他们禀报祖母到家的事!他得赶在所有人面前,把心里那件事告诉父亲与兄长!于老夫人见状便道:这里人多嘴杂,不是说话的地方,还是先回家里吧,坐了大半个月的船,我老太婆也真累了。
文慧忙问郑丽君:你要不要一起来?后者摇头道:我吃了午饭还得继续学礼仪呢,再过几日便是太后寿宴了,可不能出差错!等这阵子忙过了,闲了我再来寻你。
文慧只好快快作罢。
顾罗两家就此作别,分别上了轿子,各自往自家的方向进发。
文怡上了轿,最后再者一眼那辆华丽的大马车,轻轻放下了轿帘。
她己经到了京城,这是她都世葬身之所。
在这之前,她想到的只是她与柳东行的婚事,但现在开始,她要考虑的也许更多。
她是死在文慧的友人剑下,那么重生之后,再度来到这个城市,又待在文慧身边,她是杏会遇上前世杀死她的凶手?当她看到那张脸的时候,她又该怎么办?那个男人,穿戴华贵,气度也非平民百姓能比,想必是身份尊贵之以文慧与他相处的情形来看,很可能是站在新君那一边的。
这样的人物,她惹不起,也得罪不起。
为了家人,也为了自己,她应该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前世种种只是一场梦,正如她向祖母说的那样……这辈子,她已经为家里争得了一个好局面.实在不应该冒任何风险了。
然而,充斥在她心头的那一股不甘、委屈与愤怒,又是怎么回事? 她到底该怎么办?是忘却都尘,还是……第一百三十五章 初临贵府轿子走了大半个时辰的功夫,方才到了侍郎府。
进了大门,到二门前下了轿,文怡便看到一个三十来岁、长相端庄秀丽的妇人站在门前恭敬迎候。
她身后跟着一对少年男女,瞧着只比自己年纪稍小一些,一个五官清秀,一个笑容甜美,举止都彬彬有礼。
她心道:这应该就是长房大伯父的一对庶子女了。
蒋氏一下轿,见了他们三人,脸色便有些发沉,只是还要忙着搀扶婆母,一时顾不上他们,但进二门时,似乎是故意要落他们脸面似的,即便那妇人恭谨下拜,口称见过太夫人、夫人,她也没亽理会。
倒是于老夫人看了孙子孙女一眼。
到得内堂,又有两名穿戴华丽些的妇人迎了出来,一个穿粉的,年纪只有二十出头,先向于老夫人与蒋氏请安问了好,另一个着绿的,瞧着也有三十来岁了,除了向这两位见礼外,又向文慧等人行礼,甚至连文娴文娟文怡都没漏下。
蒋氏对这名妇人似乎态度要好得多了,扶得于老夫人就座,便向她介绍:这是媳妇的陪嫁丫头金燕,媳妇生六丫头那年开了脸的,您老人家可还记得?于老夫人随意嗯了一声,便将视钱转向了那穿粉的妇人。
那妇人倒是个知机的,忙笑着上前再行一礼:妾身香罗,是三年前进的门,未及拜见太夫人,请太夫人恕罪。
百度同名贴吧蒋氏在旁不情不愿地引介:这是工部一位大人送给老爷的,盛情难却,老爷便放在了屋里。
于老夫人轻轻点头,示意知道了,瞥见方才在二门上迎接自己的妇人带着一对孙子孙女跟了进来,神色放缓了些,淡淡地道:这是文儒和十一丫头吧?顾文儒与顾文雅兄妹俩迅速齐齐上前拜见。
于老夫人虽然不大看得上他们的生母,但瞧着孙子眉清目秀,说话明白,礼数周全,孙女儿虽不如文慧美貌,却也乘巧知礼,心里也欢喜,便命如意:等开了箱笼,把那个竹节碧玉佩和喜上梅梢的玛瑙簪子取来,给他们兄妹送去。
文儒文雅听了,都欢欢喜喜地谢过祖母赏赐。
蒋氏的脸色却有些发黑。
竹节碧玉佩寓意节节高升,喜上梅梢也是吉样之意,这对庶子庶女,凭什么得了这个彩头?也不怕折了福寿!小行星手打但当着于老夫人的面,她却不敢给这对兄妹排头吃,不管怎么说,他们毕竟是顾家骨肉,但看向他们的母亲时,她的脸色就没那么好了:余姨娘我走了半年,家务是你掌着,你是怎么管家的?!老太太坐下这么久了,也没个人来上茶?!这是哪家的规矩?!正瑞茶预备进门的媳妇子被她这句话吓得僵住了,站在原地,进又不是,退又不是,涨得满脸通红。
小行星是个好男人。
余姨娘倒是很镇定,立时便跪下来向于老夫人磕了个头:是妾身疏忽,请太夫人恕罪!蒋氏一阵得意,正要来胜追击,却听得于老夫人一声轻咳:好啦,才到家.也不觉得累,这些小事不能等会儿再说么?!我也不耐烦喝什么茶了,若是屋子收拾好了,我先歇一会儿,等你们老爷回来了,就叫他来见我。
说着瞥了媳妇一眼,又扫向文娴文娟文怡姐妹。
蒋氏这才惊觉几个侄女都在场,虽然没什么要紧,但当着她们的面处罚妾室,未免显得自己不够贤良,只得暂时作罢,忙忙侍候着婆婆,到早已收拾好的院子里歇息去了。
院子是余姨娘亲自带人收拾的,就在侍郎府左路中间,挨着正院,位置十分便利。
院子地方宽敞,房屋全部重新粉刷过,瞧着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
虽是冬天,但院里开着几树腊梅,正是花时,浓香扑鼻,倒给这处院落添了几分雅致。
待进了屋子,里头一应家具摆设,都十分讲究,富贵而不俗,清雅而不素,正合于老夫人的喜好。
再看床上一应铺盖,都是上好的,用料选色也都合意,于老夫人便知道这位余姨娘是花了心思的,心里倒暗暗生出警惕来:虽说媳妇愚钝又嫌过于柔顺,但能让素来知礼的长子专宠多年,这余姨娘的心计果然不筒单,绝不能掉以轻心!她这么一想,连带的,对余姨娘所出的一对孙子孙女也没那么喜爱了。
无视余姨娘伸过来的手与殷勤的话语,她只让蒋氏扶着自己上了炕。
余姨娘脸上毫无异色,恭谨地退回门边。
待于老夫人歇下了,蒋氏才带着余姨娘以及女儿、侄女们回到正院中,开始问及这几个月的家务。
余姨娘一件件回禀,条理分明,且都是接蒋氏留下的旧例办的,若是没有旧例,则全都问明了顾大老爷,又向家中几个有头脸的老管家请教过,方才定了处置之法,让人拿不到半点错处。
文怡是主理过家务的人,与别的姐妹们相比,对个中内情要清楚些,她在旁一路听,便一路暗暗惊叹。
这位余姨娘,虽无过人的美貌,年纪也大了,但有这样的手腕心计,大伯母与文慧母女俩真的是她的对手么?粉姐手打在来到京城之前,文怡曾经从别人嘴里听说过这位余姨娘,据说是京都庄户人家的女儿,年少时偶然遇上出门踏青的大伯父,因大伯父拐了脚,是这位余姨娘扶着去就医的,事后为了余姨娘的名节,便纳了回家,一进门就是姨娘,多年来一直荣宠不衰,还生下了一双儿女,都极得大伯父疼爱。
在大伯母口中,这位余姨娘是个奸诈妇人,在文慧嘴里,更是诡计多端又不安份,因此文怡对她的印象一直都不大好,只觉得是个长相妖媚、行事嚣张的女子,没想到今日一见,无论长相举止,都是正正经经、温温雅雅的,这通身的气派,若不是知道她的身份,说是官宦人家的正经女眷,也不为过。
即便如此,文怡也不会认为,这位余姨娘就真是个端庄贤良的妇人了。
正因为她处处给人这种印象,文怡反倒觉得她心机深沉。
一对比大伯母蒋氏,文怡就忍不住叹气:罢了,元配正室,又有儿女傍身,如今连婆婆都来了,她想必不会有什么问题,顶多是吃点小亏,自己一个晚辈,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蒋氏揪不出余姨娘的错处,又觉得香罗容貌比先前更添娇艳,可见这几个月没少受宠,心里更生气,便匆匆把人打发了,只留下金燕一人,她要好好问话。
文怡姐妹几个只好随文慧出来了。
才出正院的门,文雅便甜甜地笑着说:姨娘给姐姐们都备好屋子了,我带姐姐们去瞧瞧吧?若有什么地方不满意的,尽管告诉我!我从上月开始,就跟姨娘学管家了呢!如今我院里的事,姨娘都让我自己做主,姐姐们的屋子,也是我帮着收拾的。
文慧听得刺耳,冷笑说:你才多大年纪,就懂得四处烦耀你那点小本事了?!跟姨娘掌管家?真是笑话!等明儿你说亲时,跟媒人这么说.看谁肯卖账?!文雅眼中闪过一抹委屈之色,泪汪注地低下了头:是.....姐姐......我知错了......文慧一见她这模样,便忍不住心头烦躁:你又摆出这副样子来,要哄谁呢?!让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了!文雅眼中泪意更盛了,只是强忍着不让泪水掉下来:对不起......姐姐......文娴看不过眼,忙上前劝道:好了,一家子姐妹,何必如此?十一妹妹,还请你为我们引路。
我们在船上住了这么久,早就累了,正想好好歇一歇呢,等天色晚下来,还要陪长辈们一起用饭呢。
小行星是个好小伙~!文雅忙吸吸发红的鼻子,含泪带笑地点头:是,五姐姐,你们随我来呀!又亲亲热热地拉起文娟的手,十姐姐,你在平阳家里住的院子叫蔷院是不是? 你喜欢蔷薇花么?如今是冬天,没有蔷薇花,但我叫人给你备了蔷薇花的屏风和褥子,还有罗帐!你一定要告诉我喜不喜欢!文娟确实喜欢蔷薇,闻言也有几分惊喜:真的?你是怎么知道的?!姨娘一听说你们要来,就特地叫了家里常常回平阳办事的家人来问话,务必要让你们住得舒适呢!我跟在姨娘身边,自然就知道啦!堂姐妹二人说说笑笑的,等来到几位小姐的住处时,文娟文雅己经好得很亲姐妹一般了,一点都看不出是今天才头一回见面的堂姐妹。
文娴见妹妹们相处融洽,心里也高兴,便低声劝文慧,别总是为难庶妹,毕意是亲手足,她做姐姐的,要有长姐风范才是。
文慧讽刺地看了文娴一眼,给笑着把开了头。
这位堂姐也未免太天真了,她当真以为这世上的庶妹都能象文娟一样亲近嫡姐?!真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文怡默默地跟在身后,仔细打量着这个临时住所。
这是一处小巧的两进院子,前院正屋是小花厅兼书房,两边厢房各带两间耳房,归文怡、文娟姐妹俩住,后一进院子则是文娴住的地方,除了丫头们的住处,还附带一间琴房。
显然,身为嫡女的文娴,与庶女文娟和远房任女文怡相比,要受看重得多。
百度同名贴吧不过文怡并没放在心上。
她草草打量过自己要住的东厢房,发现里头收拾得很干净整齐,床铺很暖和,火盆暖炉手炉都齐全,书架上有不少书册,从诗词歌赋到女四书都齐全,还有几本讲养生的书以及两册绣花样子。
窗边的书案上放着一瓶折枝腊梅,散发着淡淡的清香。
墙上桂了两幅画,一幅燃黎目,一幅岁寒三友,画得还不错,但都不是出自名家之手,略带了几分匠气。
文怡去看过西厢与后院正房,发现房间格局与摆设都差不多,文娟屋里的书画摆件与自己的品亽色相近,但文娴屋里的则贵重多了,挂的画也是名家之作,琴房里还桂了一把音色上佳的古琴,看得文娴惊喜非常,若不是时间不对,真很不得立时弹奏一曲。
文娟脸上有些不满,瞥着侍郎府的丫头们进进出出,拉着姐姐的手小声抱怨着,向她讨这个,讨那个。
文怡则在心中盘算着自家随侍们的房间分配:左右耳房足够丫头们住了,再添一个赵嬷嬷也使得,不过她与何家的也许要住在外院,想出门办事时方便些,只是怕外院不如内院住着舒服……顾大老爷直到天黑后才回到家。
他一来便先向母亲问安请罪。
于老大人带着几分不解地问:小七不是去寻你了么?你怎的耽搁到这会子才回来?又看向立在一旁的文安。
文安低下了头。
小行星会是个好老公。
顾大半爷忙道:儿子部里事务忙,今儿因要整理一些旧宗卷,才会拖到这时候的。
本来得了文安的信,儿子也想早些回来,只是同僚们都在,儿子也不好先行告退,因此……于老大人皱了皱眉:整理旧宗卷?这种事还要你一个侍郎来做?!底下的书办都里去了?!她不由得想起文安在东平府听来的传言,有人为难你?!顾大老爷笑道:怎么会呢?真是有部务。
近来尚书大人在起草一份要紧的奏折,才叫我们几个信得过的帮着整理旧文书。
小行星手打。
母亲干万别多心。
于老大人半信半疑,看着儿子眼圈发黑,身形也有些消瘦了,脸上似乎带着浓浓的倦意,不由得心疼起来:公事再忙,也要保重身体,若是把身子熬坏了,又如何为圣上分忧?顾大老爷忙应道:儿子明自,母亲教训得是。
又问蒋氏:怎么不见贤哥儿?蒋氏正盯着余姨娘眼睛冒火,闻言忙答道:我才回来,不知道详情,余姨娘说是到葛大人府上请教功课去了,今儿不回来吃晚饭,府里也不知有没有派人去请。
顾大老爷却不再问了。
于老大人再度皱起眉头:便是功课再要紧,今儿也该让贤哥儿早些回来才是。
那葛大人是什么来历?竟严厉至此?!顾大老爷忙道:母亲误会了。
这葛大人是园子监祭酒,是文贤的授业恩师,因明春会试前,文贤不便再去请敖,因此儿子才想着趁眼下还未过年,让文贤多上门聆听葛大人的教诲的。
这原是常事,文贤到了葛家,素来是晚饭后方回。
于老大人不放心:可有人侍候他吃饭?母亲放心,葛大人家都会安排安当,不会饿着人的。
于老大人这才稍稍放心,粉姐手打。
只是仍旧数落儿子:今儿本不该让孩子出门的!顾大老爷苦笑着应了。
一顿饭平安吃完,于老大人便急不可待地打发了孙女侄孙女们,只叫过儿子:我有话与你商量。
顾大老爷也道:儿子也正有要事要禀报母亲呢!眼角扫向长女文慧,眯了一眯。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特正版阅读!)2011-4-3 21:28 回复第一百三十七章 四桩婚事于老夫人听了儿子的话,有些意外:你怎会……旋即想起了文安,便淡淡地道:又是小七跟你说的吧?在路上他已经跟我提过一回,但说实话……她顿了顿,柳家虽好,还是不如罗家。
你只道罗家离得太远,却不知远有远的好处。
正因为归海城离京城与平阳两地都远,消息没那么容易传过去,罗家就不会知道六丫头那件事。
这对六丫头,对咱们家,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口罗家虽说是皇商,不如官宦人家体面,但地位稳固,在宫里也颇有脸面,家资富足,罗明敏那孩子也是个性情豁达的,配六丫头并无不妥。
她看向儿子,希望他能体会到自己的苦心,我是考虑再三,方定下了罗家。
六丫头是我的嫡亲孙女,我只会为她着想,其他身份体面……都在其次!顾大老爷心里有些不自在,母亲这话……倒象在暗示他为女儿择婚,只看中身份体面,却不为孩子着想似的。
想起文安提的理由,再想想近日来柳妹夫对自己的态度……他还是开了口:母亲选的人家,自然是妥当的。
孩儿只是觉得……那罗家又不曾提过要向文慧提亲,反倒是…对文娟侄女更看好些,大概也是觉得齐大非偶。
他家孩子再好,毕竟是白身,父兄身份又不显。
咱们提了文慧,他们心里怎会不起疑心?且离得远的人家,反倒会派人来打听姑娘的名声性情,若叫他们听到些风声,反倒不好了。
亲事不成,文慧的事儿反而传到千里外的归海城去,更可怕的是,罗家生意遍布天下……于老夫人脸色一变,不由得犹豫起来。
她的确没想到这一点……以罗家的家世,能得侍郎千令下嫁,即便欣然应承,心里也会思量几番吧?她一心想让孙女儿嫁人后生活富足,又不受流言所累,连孙女婿的人选,都特地挑了在民风开明之地长大、本牲又豁达的人,可罗家毕竟是世代皇商,最是精明,哪里这么容易瞒过去?平阳城里就有罗家的商行,不知当时是否听过些风声……看着母亲脸上的神色变幻,顾大老爷知道她已经动摇了,忙加紧道:柳家虽说知道内情,但毕竟与我们家是至亲,东宁与文慧又是从小一处长大,彼此知根知底,感情融洽,不话文慧眼下怎么想,只要过了门,也就不会再胡思乱想了。
那件事……虽说是她一生的污点,但若嫁的是东宁,便没了后患。
儿子寻思着,等东宁有了功名,便给他谋个清闲的外缺,让他们到远些的地方过几年逍遥日子,再回京里来。
到时候,当初的知情人也该把事情忘得差不多了,两个孩子有了儿女,文慧的地位也更稳固。
于老夫人皱眉:你这主意虽好,就怕柳家不答应。
你方才也说了,你妹妹如今在家处境不佳,你妹夫对咱们顾家……未尝没有几分疏远之心,只怕来必愿意再娶一个顾家女呢!更别说六丫头出了那件事,他想来是知道的。
顾大老爷忙道:话虽如此,但儿子听闻外甥为着妹妹要另行择媳之事,大病了一场,如会连功课都荒废了,妹夫为此很是生气,偏东宁那孩子身子弱,他又不敢下狠手教怕将孩子打坏了。
如会我们只说称了东宁的意,让他娶文慧,他自然不药而愈。
况且妹夫既是知情的,也当明白文慧当日并来吃大亏,为了孩子,还是很有可能会应承的。
于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才叹了口气:那就你找个机会,试探一下他的口风吧。
也别把话说得太明白了,万一他不肯,事情就没了转寰的余地。
顾大老爷点头:母亲放心,儿子知道怎么做。
他似乎暗暗松了口气,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如今六丫头似乎有些执拗了,就怕她听说了这事儿,犯了牛性,会故意坏事,还情母亲多多训诫。
于老夫人淡淡地道:事情还没成呢,告诉她做什么?只管瞒着她,等亲事定下来了,再跟她提不迟。
这事儿你也别跟你媳妇说,她最是耳根子软,万一不慎泄露了口风,反倒麻烦了。
不过余姨娘那里你最好也别提,省得她坏事!顾大老爷笑道:母亲放心,余姨娘向来懂分寸,便是知道了也不会胡言乱语的。
顿了顿,其实……在知道文慧的心思之前,儿子本来是打着别的主意,想把文雅嫁到柳家去的。
于老夫人讶然:文雅?!嫁谁?她虚岁才十二,上头还有几个姐姐呢,你怎会有这样的念头?!顾大老爷叹了口气:还不是因为妹妹!正因她不中用,儿子怕与妹夫生分了,想起他家小儿子东乔病了这一场,身体受损,比常人要弱得多,日后怕在子嗣上有些艰难。
因此儿子就想着……若是咱们家嫁一个女儿过去,也算是弥补了妹妹的罪过。
文雅平日也常上柳家,妹夫是见过的,也有几分意动。
她只比东乔大一岁,两人都是庶出,倒还配得。
但如会有了文慧,这事儿就无须提了。
于老夫人皱皱眉,心里对余姨娘生出了几分提防。
文雅是庶出,日后的亲事再好也有限,但若嫁给了柳家极受宠的白姨娘生的幼子,明面上又吃了亏,日后柳家说不定就叫余姨娘母子拉拢过去了!媳如危矣!想到这里,她便沉下脸来:说起咱们顾家与柳家的亲事,不是还有一桩么?你妹妹就没跟你提过?!顾大老爷愣了愣,才慢慢地想了起来:母亲是说 …六房的九侄女跟妹夫那个大侄儿的婚事么?虽说先前您在信里提过,但儿子跟妹夫谈起时,他似乎并不知情。
顿了顿,为此他又跟妹妹生了一场。
于老夫人冷哼:所以说你妹妹糊涂!这桩亲事是我替她拿的主意,当时六房还不曾过继嗣子,族产也仍在公中,九丫头一个独生女,上无父母庇护,下无兄弟扶持,只有一个祖母,年妃又大了,还好她本身有些才干,管得家,也守得业。
我见她模样性情都好,你七弟生前又有举人功名,与柳家那孩子是配得过的。
若是亲事成了,柳家那孩子虽能得一位贤妻,却没有妻族助力可依,日后对你妹妹妹夫和东宁一家子都有好处。
你妹妹原本答应得好好的,也不知道犯了什么糊涂,居然反悔不认了!亏得我在你六婶跟前替她遮掩。
这回六房也是拿定了主意,要把事情明白定下来,省得日后说不清,才托了我的。
明儿你就捎信给你妹妹,我不管她是什么想法,务必要将亲事定下!不可再有反复了!顾大老爷问:六房如今不是有了嗣子么?是否有得?于老夫人微微一笑:不过是个孩子,身子又弱,能不能养大还是另说。
便是真的长大了,有了出息,也是十几二十年后的事了。
只是六房有了嗣子,便能讨回族产,九丫头多了一份嫁妆,倒便宜了那柳东行。
但也不算什么,他要考武举,从军中出仕,六房帮不了他什么忙的,只怕反要靠他照应呢!、,顾大老爷笑道:既如此,这亲事也没什么要紧,改日儿子得了闲,便跟妹夫提去。
他想必也乐见这门亲事做成呢!不过他笑完又道:虽说如此,但一个是隔房的侄儿,一个是隔房的侄女,说是柳顾联姻,到底不如自家儿女可靠。
妹夫那边,对那个侄儿也有些隔阂,咱们想要继续与柳家交好,还是要靠文慧这门亲事。
于老夫人叹道:既如此,你就早日跟你妹夫把婚事说定吧。
早日把六丫头嫁出去,我也少操点心。
这大半年里,我真是白头发都多了几根!顾大老爷笑了,忙给母亲倒了杯茶,方才退回原座,道:说起婚事……儿子还有一件要紧事要情母亲示下。
文贤如今也大了,明年春闱,把握也很大。
到时候他就是个官了,婚事还是早日办了的好。
母亲既然在京,怎么也得喝了长孙媳妇的茶才能走呀!于老夫人抬眼看了看他:当然要喝的,我又不是只住三两月便回去了。
顾大老爷惊觉夫言,忙笑道:那是自然,怎么也得住上几年!也让儿子好好尽尽孝心。
于老夫人盯了他一会儿,神色方才缓和下来:既然你提起了贤哥儿的亲事…,那是不是也看准了人家?早年为着贤哥儿娶媳妇,我催过你好几回,你总是说不急不急,功名要紧……眼看着贤哥儿都及冠两年了,还不曾娶妻,叫人看着也不象…是是……,顾大老爷自然不敢多加解释,只含糊道,毕竟是咱们顾家的嫡长媳,轻忽不得。
儿子也是慎重起见,方才拖了这么久。
于老夫人心知肚明,儿子分明是待价而活呢!只是不好当面落做了官的儿子脸面,便顺着他的口风问:是哪家的小姐?就是葛家的!顾大老爷忙道,国子监祭酒葛大人的千金,今年十六岁,知书达礼,向有贤名。
葛大人也十分欣赏文贤的才华。
儿子估计有八九分把握。
葛家原是山东士族,世代书香,葛夫人也出自诗礼之家。
虽说算不上高门大族,但葛大人在国子监多年,桃李满天下,在士林中名声极好,文贤有了这样的岳家,日后在仕途上能得不少助力。
于老夫人皱了皱眉,国子监祭酒,这样的人家官位未免太低了。
文贤是顾家嫡长孙,无话样貌才学品行都是出类拔苹的,便是公主都可尚得,偏偏挑了几年,却选中了这么一个妻子。
她有些不满意。
不过,正如儿子所说,葛家的背景与人脉对文贤日后的仕途极有利。
她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既然你已经拿了主意,我也不好多说什么了。
寻个机会,让我见见这位葛小姐。
若是不好,我可是不答应的!顾大老爷笑着应了。
他早已让余姨娘悄悄见过这位葛小姐,对她十分有信心。
母子两人商量过这几桩婚事,便打算明后日寻机去探柳复口风。
顾大老爷又道:事情暂时还是别太张扬的好,哪怕是丸侄女跟柳家大侄儿的事呢。
如今为着太后要为孙子侄孙们择配之事,宫里虽未下拣择今,但各亲贵世爵之家或官宦人家都不再为女儿议亲了,毕竟太子妃、世子妃只在几位名门淑媛中桃选,但良娣、孺子等却也缺人呢!京中人家都歇了说亲的心思,咱们若大张旗鼓的,反倒显得轻浮了。
于老夫人才到京城,对京中局势不大了解,见儿子这么说,也就应了,心里盘算着要叫几个人去打听消息才好,不然两眼一摸黑的,做什么事都不方便!就在母子二人在静室里议定诸事之际,文怡与姐妹们在正院里,已经见过了晚归的大堂兄文贤。
文贤生得一表人才,五官瑞正,眉目间淡淡的,有一种清雅之极的书卷气,却又带着几分漠然。
他个乎高桃,身材有些瘦削,但并未给人文弱之感,一举一动,优雅之余,又带着利落。
他先拜见了久别的母亲,又问候了弟妹,着重问了弟弟的功课,然后淡淡地扫视文安脸上的疤痕,轻描淡写地道:用过药了?还有些印子,改日请位太医来瞧瞧。
文安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脸,有些扭捏:不用了……我得了两瓶极好的药,已经好多了……等用完了再说。
文贤点点头,也不多谈,便转向堂姐妹们了。
文慧见他没往自己身上多看,有些不忿:大哥!大半年不见,你怎么不问问我好不好?却只顾着小七……文贤看了看她:我瞧着六妹妹气色很好呀,难不成是我眼花了?你其实身上不好?那还愣在这里做什么?赶紧回屋里歇去!文慧气急,跺脚嚷:大哥!文安嗤笑一声,打断了她后面的话:六姐姐好得很,大哥不必担心,我这半年要养病,倒把功课耽误了,大哥若有空,给我讲讲书吧?文贤应了,随便说了几句话,便要告退,说是要去拜见祖母与父亲,只带走了文安。
文怡姐妹等起身送他,只才丈慧紧紧抿着嘴,坐着不动。
蒋氏巳是累极,正要打友女儿侄女们回房去,却见一个婆子脸色古怪地进来道:太太,舅老爷送了表小姐过来,说是升了官,要到外地赴任,不便带女儿前去,便想让表小姐在府里暂住呢。
蒋氏瞪大了眼:什么?!现在吗?!(也许还才第五桩?)(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文怡坐在边上,看着蒋氏的脸色一下变了,有些不解。
不过这大晚上的,那舅老爷忽然把女儿送了过来,也委实有些古怪。
文慧却是喜出望外:母亲,瑶妹妹能来是好事呀!我正想着跟您说,明儿一早就派人去接她来呢!又转向那婆子:表小姐眼下在何处?在前头么?混账东西!怎敢如此怠慢?!还不快把人请进来?!那婆子脸色有些难看,犹犹豫豫地看向蒋氏。
文慧脸一沉,欲向母亲告状,却发现了她脸上的异色,察觉到几分不对:母亲?您怎么了?蒋氏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她瞥了那婆子一眼,古嬷嬷,舅老爷是怎么说的?这都什么时候了,怎的这会子送人过来?那古婆子忙道:舅老爷只在门口打了个转,交代一声就走了。
说是上头旨意早就下了,他明儿一早开了城门就要出发,怕到时候来不及,便趁着如今还不算晚,先把表小姐送过来。
眼下是蒋家管家和表小姐的奶娘陪着表小姐在外头候着,小的得了消息,不敢怠慢,便先来禀报太太。
这会子怕是正经报信的人已经到了门口了。
正说着,果然便有一个媳妇子过来禀报:太太,蒋家舅老爷送了表小姐过来,正在前院花厅上坐着。
姨娘遣人来问要不要收拾客房 ,请客人先住下?蒋氏脸色都黑了:这又干余姨娘什么事儿?!她怎会知道的?!那媳妇子低头恭顺答道:先前因太太不在家,家里的事都是姨娘管着,今儿事多,想必是还未来得及交接。
姨娘是怕怠慢了表小姐 。
蒋氏死盯了这媳妇子几眼,方才道:去告诉刘嬷嬷,让她接表小姐进来!等那媳妇子领命去了,便立刻转向古婆子:舅老爷升了什么官?怎会走的这么急?又不带女儿上任?!古婆子便道:舅老爷升了锦南知州,早在月初便捎过信来,说是旨意下的急,腊月就该上任,若拖到年后,已是迟了。
舅老爷这几日天天派人过来问太太回来了没有,想来也是着急。
但舅老爷为何不愿带表小姐上任,小的就不知道了。
蒋氏的脸色缓和了些。
她这个弟弟,原是庶出。
若不是嫡亲的兄弟都先后没了,只剩下这个庶弟,她也不至于在婆家这样受气!只是这个弟弟学问平平,又不会来事,自打中了同进士,十几年了,还在六部做着清闲差事,如今总算放了外任,做了一地父母,偏又是锦南!那不过是个散州,又不富庶,知州虽是从五品,跟知县有什么区别?一点长进都没有!他急着在赴任前将女儿送来,还会有什么原因?不外乎侄女儿的婚事罢了!蒋瑶年近十六,已是适婚之龄,偏弟媳早逝,弟弟又不曾续弦,家里连个体面地良妾都没有,只有两个丫头出身的婢妾,到底上不得台面,就把侄女儿的终身给耽误了,送到她这里来,是想借她之助,谋一门好亲事呢!蒋氏想起早年间弟弟透露过的口风, 眼神便暗了暗:她家贤哥儿如此出色,怎么可以娶个小官的女儿? !真真是痴心妄想!她头一个就不答应!就在蒋氏在心里忿忿之际,文怡姐妹等人已从文慧那里听说了这位 瑶表妹的身世来历。
原来她是蒋氏庶弟的独生女儿,芳龄十五 ,自小便常与文慧在一处玩耍,用文慧的话来说,是个极伶俐又极讨人喜欢的女孩儿,模样也清秀。
文慧似乎对这位表妹的带来非常 期盼,只是当听到文娟说:她这是要过来长住?难不成要住上三 年?她便意味深长地笑了笑,抿嘴道:我知道了,小舅舅是想 让母亲给瑶表妹说门好亲呢。
京城总比锦南州强。
那里能有什么好人家?文怡心中一动,想起前世去过的锦南州,其实离青州城只有几百里路,靠近大山,稍稍偏僻了些,也算不得富裕,但因为紧挨着郑王的封地,竟有两个驻军所 其中一个大概还要过两车才会出现。
前世郑王除藩后,合家迁往京城,原本的王府属官与亲卫,会都归入了锦南州。
当时,那里的知州似乎就姓蒋……这位知州大人在锦南州待了近十年,从来没挪过位置,一直考绩平平,却在新君登基后,上本参奏郑王的种种不法劣迹,是新君削藩大计里的功臣之一,没两年,便升了正四品的通政使司副使。
文怕随师傅师姐经锦南州北上京城,正遇上他离任,亲眼目睹过他的排场!记得当时围规的百姓曾言,这位知州大人虽算不上什么青天大老爷,也没什么过人的功绩,但治下还算宽和,还有个绰号叫蒋木头。
莫非这位蒋知州,就是文慧的舅舅?文怡对即将进门的这位蒋小姐,生出了几分兴趣。
不一会儿,刘嬷嬷便领着一个少女进来了。
那少女十五六岁年纪,身量中等,略有几分丰满。
她穿着水红色的袄儿,湖水绿色百褶裙子,外头披着青呢斗篷,头上简单地挽着髻儿,戴了一顶小小的珠冠,两边耳坠子都是小小的珍珠儿,与那珠冠倒是极相配的,又不显富贵气。
她本就长了一张苹果般的圆脸,两只大眼晴,左边脸颊一笑便露出一个小小的酒窝,明明五官只是清秀,却让人一见便觉得讨喜。
她进了门,一眼便看到了文慧,边脱斗篷边冲后者眨了眨左眼,接着上首向蒋氏请安问好,还道:父亲一直盼着您回来呢!姑妈,您这一路可颇顺利?听说表哥表姐都病了一场,真叫人担心,如会看到表姐气色这样好,侄女儿总算能放心了。
蒋氏原本是板着脸的,听了她的话,倒缓和了几分,淡淡地道:我们都好,你父亲有心了……他升了官儿,原是好事,只是不该连夜将你送来,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出什么事了呢!蒋瑶带着一抹羞红,低头小声道:父亲说,他再不出发,就来不及了。
上头催得紧呢 …他嫌我是女儿家,会拖他后腿,不让我跟去……还说若我也走了,家里的田地庄子就没人照管了,他不放心。
蒋氏一听忙道:荒唐!你才多大年纪?知道什么?他居然把家里的田地庄子交给你管了?!也不怕你把蒋家的基业都折腾光?!蒋瑶扭捏地道:侄女儿在家时……也曾帮着管是…收收租子看看账什么的,还是知道的……你知道什么?!蒋氏瞪她一眼,你当管家是这么容易的事么?!到底是没娘的孩子,不知道轻重!你把那些产业都交给我,我替你收着,等你父亲回来,再交还给他,省得你把蒋家家业败了!蒋瑶小小声哦了一句,答应明日开了箱子,就把账本送过来。
接着,她就将目光投向了文慧,抿嘴笑了笑。
文慧笑着走上来拉起她的手:我都有大半年没见你了,瞧着你又长高啦!只是你怎么穿成这模样?这珠冠也未免太小家子气了,你戴这劳什子做甚?!文怡瞥了蒋瑶头上的珠冠一眼,觉得跟自己在青州时得的那一顶有几分象,只是珠子要少得多,款式也比较简单。
她紧了紧手帕,决定不把文慧的话放在心上。
蒋瑶却笑道:表姐觉得不好看么?现如会京里就数这珠冠最时兴呢!只是咱们家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我爹也不肯给我置办十分贵重的首饰,我只好拿这个应付了。
可不敢跟万贵人在重阳节宫宴上戴的那一顶相比,听说那一顶珠冠,用了九百九十九颗上等米珠呢!我这个虽不算好,但在那些千金小姐们面前,还算能见人。
文慧闭了嘴,她离京大半年,对京中的时尚并不清楚,却又不希望在表妹面前露怯。
她将眼光投向蒋瑶穿的衣裳,发现那裙子是冬天很少人穿的湖水绿,再看那水红的袄儿,远看没发觉,走得近了,才看到上头带了万字不到头的隐纹,闪着珠光,绝不是寻常料子。
莫非京中现在流行珠冠、万宇纹与湖水绿的料子?!她用眼角瞥向文怡,想起在青州时罗家二爷送来的那些礼物,心里有几分后悔,当时不该这么爽快地会都送给了堂妹。
文怡发现了她的目光,有些莫名其妙,但见文娴招呼自己与文娟上前与蒋瑶见礼,便也跟着去了。
蒋瑶很快就与几个表姐妹熟络起来。
她礼数周全,言行举止略带了几分拘谨,但并不显得小家子气,又时不时露出几分羞涩来,倒让文娴文娟都生出了亲近之心。
只有文怡觉得好笑,那位有木头之名的蒋知州,倒是生了个有趣的女儿呢。
蒋氏原本累极,不知何故又振作了精神,连声吩咐丫头婆子去把蒋瑶的行事送到正院里来,也不让人收拾客房了,给文怡姐妹几个备下的院子,后头那一进倒还空了一个厢房,只要略添几样东西,就能住人。
于是蒋瑶就被打发去与文怡姐妹同住。
不过文慧似乎久不见表妹,十分想念,立时便要带她回自己的院子,声称要与她秉烛夜谈。
蒋氏劝了好久,文慧才勉强作罢,但晚上临睡前还是到蒋瑶房间里聊了许久方才离开。
等到文怡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正仕着梳洗时,便听到丫头们说,文慧一大早就来了,去了蒋瑶的屋子。
文怡有些吃惊。
以文慧的性子,居然会如此想念蒋瑶,叫人不敢置信!那位来来的皇后郑小姐倒还罢了,在途中也时不时听文慧提起,但这位蒋表妹,她分明就没怎么挂念过,怎的忽然这般难分难舍了?文怡带着几分好奇心,梳洗完毕,进了后院。
她听到蒋瑶房里叽叽喳喳地,十分热闹,连忙走过去,见文娴坐在离门口不远的椅子上,正看着妹妹们笑。
她打了声招呼,然后扭头去瞧正围着茶桌说得兴起的几个女孩儿。
文娴起身迎她:九妹妹来了?你也来听听吧,瑶妹妹说得怪有趣的,原来京里有这么多讲究,咱们也长长见识。
文怡冲她笑笑,便跟着听了起来。
原来蒋瑶正在说京中这几个月里发生的一些典故。
上到宫妃的穿着打扮、最新爱好,下到官宦千金圈子里流行的脂粉首饰、衣裳料子,还有几位公主郡主开了几次诗会、赏花会,以及几家公侯府第何人过生日时摆了几桌酒,席上有什么新鲜菜式,还有京中几大戏班子新排的戏码,或是为了九月万寿节时来京为皇帝贺寿的外邦使者带来的宝石香料……林林总总,全都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文娴在文怡耳边抿嘴笑道:从昨儿晚上,她们就在聊这些了。
我还道六妹妹怎么就爱缠着蒋妹妹不放呢 …文怡看向蒋瑶的目光中带了几分惊异。
这个蒋瑶,平日里看着总是带着几分羞涩,让人万万想不到,居然是个说故事的好手!她是从哪里知道这些的?蒋家舅老爷才升上知州,不过是从五品,在地方上也许有些体面,但在京中似乎还未入流!他的女儿,怎会对宫妃与极贵之家的事如此了解?蒋瑶好不容易歇了口气,灌了半杯清茶下肚,见文慧还要再问,便笑着求饶:好姐姐,且让我歇一歇吧!我已连续说了半个时辰了!一大早的,也该去向姑父、姑妈请个安,不然岂不是显得我太失礼了?文慧有些不甘心地道:那好吧,咱们先去给母亲请安,然后接着说。
蒋瑶暗暗松了口气,便起身笑着拉过文娟,一同出门。
文娟虽与文慧不和,但跟蒋瑶却是一见如故,因为有后者在,今天早上居然还未跟文慧拌过嘴!她拉着蒋瑶的手,一边走一边道:你说的真有意思,可惜 …我们只能听着好玩,却不能亲身经历呢!要是我有一天也能到那些什么王府啊公主府之类的地方瞧一瞧就好了。
蒋瑶笑道:这有什么难的?你当我真能有那个脸面么?还不是托了郑家姐姐的福?她与表姐最要好,连带的我也沾了光。
她有闲心时,便会捎上我,让我也见见世面,认识几位大户人家的小姐。
你若真想去,再过不久,路王府便要宴客,京中但凡是有些体面的人家都要去的。
你求一求姑妈,便也能跟着去了。
文娟还未说话,文慧就先两眼发光地拉住她:你说什么?!路王府今年又要大摆筵席了么?!是不是宗室王公之家的子弟都要去?!文怡停下脚步,微微皱了皱眉。
(未完待续,支持正版阅读,请上起点)文怡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她与长房一路北上,路上耳闻目睹,自然知道文慧如此兴奋,是为了什么缘故。
她瞥向文娴姐妹与蒋瑶,以及周围随行的丫头们,便看到人人都带着讶异之色,唯有踏雪脸上微微露出几分不自在,可见也是心里有数了。
她淡淡地制止了文慧接下来的话:六姐姐,这话不是我们该说的。
文慧不耐烦地扭头看她,与她对视一眼,愣住了,随即不自在地清了清嗓子,支支唔唔地说:路王府每年的宴会都非常盛大……来的贵人也多,我不过是……想见识一番罢了……文娟原本面露诧异,闻言便扑哧一声:六姐姐,亏你在家里时,还见天儿向我炫耀,说你日日都在跟什么金枝玉叶、宗室贵女说笑玩耍,现在可露馅儿了吧?文慧的脸一下涨红了,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便要反刺回去,却听得蒋瑶忽而开口道:十妹妹,话不能这么说,路王府的宴席,便是宫里的贵人们,也能津津乐道上一年呢!她把缘由细细说来,路王爷原是先帝的长兄,因为沉迷于诗词歌赋,一直被誉为才子皇子,在先帝时主持过几年礼部,也管过几年宗室,但当今圣上登基后,他便一直赋闲在家,也不去就藩,甚至将藩地的事务全都交给了官府的人,自己只顾着在京城吟诗作赋,悠闲度日。
因他是个爱好风雅之人,每年四季,都会在王府里大开筵席,遍情京中宗室王公子弟,或是有才名的青年才俊。
而路王妃,也会在同一天邀请官宦亲贵人家的女儿去王府花园开茶会。
据说,不论是前头的宴席,还是花园里的茶会,喝的茶,吃的点心菜肴,全都是世人没见过的珍稀之物。
若能得到王爷王妃的赏识,前去做客的青年才俊就有机会获得王爷私藏的古人名家字画、古籍珍本,姑娘们也能得到王妃的赏赐,而且......她故意顿了顿,含笑瞥了众人一眼,而且王妃还会为她做媒,说一门好亲呢!在场的女孩儿都未出阁,闻言不由得红了脸。
文怡则笑道: 这路王爷与王妃多大年纪了?怎会有这样的爱好?这不是变相的相亲么?蒋瑶红着脸吃吃笑道:不过是噱头罢了。
太后除了几家常走动的亲贵之家,便不怎么见外人。
京里有些头脸的人家互相有了结亲的意思,求不到太后赐婚,得个王妃做媒,也是极有脸面的事。
路王府的宴席已经开了二三十年了,到了日子,连宫里太后、皇后并诸位娘娘们都要遣人去打听呢!京里的人际,但凡是有些门路的,无不想尽办法讨一张帖子,要知道,能得到路王妃一句夸奖,任是谁家的女儿,身价都不同了呢!文娟好奇地问:你也去过?若是身为知州之女的蒋瑶都能去,那自己是侍郎的侄女儿,是不是也有机会?蒋瑶继续红着脸道:去年曾敬陪末座,只是远远地见过王妃,并不曾得她青眼。
惭愧......惭愧文娟大为羡慕:若我能去,就算离得远些,也甘心了!文娴轻笑:瞧你这模样,若只是离得远远的瞧上一眼,那去没去又有什么差别呢?不过是茶会罢了,妹妹说这样的话,反倒显得小家子气。
话不是这么说的。
文娟道,能到那种场合上见识一番,日后回了家,跟 姐妹们说起,咱也能威风一把。
文慧睨了她一眼:瞧你这没出息的模样!文娟有些气恼:你不也心心念念盼着要去么?这会子装什么装?!文慧双眼一瞪,文娴便头疼了,正要开口劝合,蒋瑶却忽然插嘴道:十妹妹,你可别小看了表姐,她从十二岁起,便年年都去的,是老资格了。
路王妃不但夸过她美貌,还赞过她的才艺和棋艺呢!说罢用羡慕的眼神望向文慧:我去年是托了表姐与郑姐姐的福,才能陪着到路王府逛了一圈,喝了杯茶,吃了块点心,见识了几位名门闺秀的优雅风度,这对我而言,已是天大的福气了!但表姐却是茶会的常客,果然不是我这样的平凡之人可比对的文慧听了,心头怒气全消,瞥向文娟的目光,便仿佛在说:我这样惊才绝艳之人,不屑与你一介平凡女子计较。
嘴里还故作谦虚地说:其实也 没什么大不了的,路王妃是个极和气的人,最喜欢性情伶俐聪慧又不失礼数的女孩儿,自打小时候见过我一次,便一直极宠我,每年茶会,都要送帖子来。
只是她老人家年纪大了,自去年冬天起便一直卧病在床,去年的赏梅会也没开成,我还当今年不会有了呢,没想到又要开了,路王妃可是大好了?顿了顿,脸色有些异样:瑶表妹,先前怎么没听你提起这事儿?这可是大事!蒋瑶慌忙道:对不住,表姐,我不是有意的。
路王妃身子已经大好了,这事儿京里无人不知,我听你说你一回来就见过郑姐姐了,还当她已经告诉你了呢!说罢稍稍带了几分委屈地说,今年的赏梅会------我早就求过郑姐姐,只是她不肯带我去------后来还是林家的玫儿姐姐给我捎了帖子来,我才能去的林玫儿?文慧挑挑眉,原来是她,你几时与她这么熟了?蒋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道:几个月前,我在李小姐的生日宴上遇见她,帮了她一点小忙,以往那点小误会就都过去了 。
她偶尔也会请我去说说话,又时候路王府的小郡君也会过来。
文慧心里有些不自在。
她与林玫儿不过是泛泛之交,但因为郑丽君不喜林玫儿那种安静端庄的性子,她也就疏远了对方,却没想到一向只是自己小跟班的蒋瑶居然会与林玫儿交好。
后者与路王的孙女暖郡君是闺中密友,蒋瑶认得这么一位朋友,不用靠自己和郑丽君,就能得到路王妃的茶会请帖,这让她心底发酸。
离京大半年,这人事物怎的就变得这么厉害了呢?连大哥对自己也冷淡多了,父亲更是正眼都没瞧过自己!文怡看着文慧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看向蒋瑶的目光似乎带几分恼意,而后者却被文娟缠着,问起那位林小姐与路王小郡君的事,并未发觉。
她想起方才,文慧文娟几次有争吵的倾向,都是因为蒋瑶忽然插话而平息下去的,若说都是巧合,她实在不肯相信。
看来这位表小姐,也过得十分不容易。
文怡只犹豫了一会儿,便决定开口帮忙:咱们在这里耽搁不少时候了,再不去向大伯母请安,只怕就要迟了。
众人这才惊觉,忙停下了闲聊,齐齐往正院走去。
给蒋氏请过安后,女孩儿们便被打发到暖阁里喝茶说话。
蒋氏忙着与余姨娘交接管家事物,一时顾不上这些小辈。
文慧一坐下来,便闷着不开口。
蒋瑶觉得有几分不对,嘴里与文娴文娟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眼睛却悄悄往文慧那边瞄。
过了好一会儿,文慧听着蒋瑶说起几位新进京的高官权贵夫人及小姐的性情与喜好,稍稍有了几分兴趣,脸色才缓了过来,等她说完了,便开口问:这么说,你见过沪国公府与东阳侯府的几位小姐了?如今外头都在传说,她们是冲着太子妃之位来的,可是真的?蒋瑶笑道:这种事我如何知道?但我听阮家两位小姐的意思,还有玫儿姐姐的口风,多半只是谣传罢了。
倒是东阳侯家的小姐,太后很是看好呢,说她端庄娴静,又知书达礼,气度雍容,有一国亾之母的风范文慧响亮地冷笑一声:谁家女儿不是端庄娴静、知书达礼?她家倒也好意思放出这样的风声来!谁不知道三皇子已经定了丽君为正室?蒋瑶有些迟疑:东阳侯杜家倒是避着这种话的,只是外头传得厉害罢了......况且空穴来风,未必无因。
听说....太后一直不喜郑姐姐,嫌她平日.....交游太过广阔了文慧扯了扯嘴角:不过是从小认得人多罢了,托了丽君的福,三皇子也认识了不少青年才俊呢!太后有什么可嫌的?东阳侯家的那一位..,,,她几乎要露出不屑之色来了,还跟东平王世子扯不消呢!文娴姐妹都被她吓了一跳,文怡忙道:六姐姐,你就少说两句吧!东平王世子想要都家始娘为妻,都与我们不相干!文慧瞪了她一眼:怎么不相干了?!你分明知道...,.六姐姐!文怡再度打断她的话,现下可是要紧时候!请谨言慎行!文慧张张嘴,忽然记起她先前提过太后要从京中名门闺秀里择选孙媳,又想起母亲的几次劝说,想了想,忽然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你说得不错,我当谨言慎行,免得事情出了差错!便起身往外走,向蒋氏道:母亲,听说路王府不日就要办举赏梅会,往年王妃总会送帖子过来的,今年没有么?蒋氏还未回答,余姨娘便道:六小姐放心,你先前不在京中,路王府是知道的,想必等王妃听说了你回来的消息,便会送帖子来了。
文慧心中一喜,却没给余姨娘半个好脸色,自顾自地粘上蒋氏:母亲,茶会的日子很快就到了,我的衣裳大都旧了,您匀我几个针线好的丫头,照着京中时兴的样式,给我做几件新衣裳吧?我都大半年没在京里出现了,定要压倒众人!蒋氏爱怜地摸摸女儿的脸:好,就依你,正好快过年了,咱们也该添几样新首饰。
余姨娘安安静静地退下了,蒋氏与文慧都没亾理她,径自高高兴兴地说起要打什么样的首饰,做什么样的衣裳,几个大丫头也跟着凑趣。
文怡见状稍稍松了口气,重新回到桌边坐下。
她庆幸文慧并未在姐妹们很前提起与东平王世子的纠缠,但随即又发起愁来。
既然路王府那宴席,会遍请京中宗室王公家的子弟,东平王世子自然也不例外。
文慧是茶会常客,万一在王府里做出什么不得体的事,岂不是糟糕至极?!她在心要暗暗叹气,无意中一抬头,却怔住了。
生在对面的蒋瑶,露出了与平日性情不大相符的慎重之色。
她眼角瞥向文慧的背影,神色间带了一丝疑感,还有一丝警惕。
这时候的蒋瑶,哪里还有半分羞怯怯的模样?文娴文娟正凑在一处说悄悄话,因此无人看到这一幕。
蒋瑶回过头来,眼神清明,对上文怡的眼时,略有些意外地怔了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随即笑了,笑得风清云淡。
等她低头喝了一口茶,再抬起头来时,脸上又恢复了那抿嘴笑得甜蜜的小女儿态,凑近了文娟,再次兴致勃勃地聊起天来。
文怡端起茶杯,嘴角浮现一抹笑意。
果然,这位蒋表妹,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过了两日,罗四太太派人送了信来,一方面是给文怡送了几样衣料,另一方面则是来通知认亲宴席的日子。
因罗四太太要赴沪国公府的宴席,日子便定在了五天后,正好是路王府茶会的前一日。
文怡不在乎路王府的茶会,她上京来并不是为了见世面的。
于老夫人前一天晚上已经叫了她过去,暗示了三姑母柳顾氏近日身子有所好转,已经派人过来给母亲请了安,只等身休再好些,便会亲自过来一趟,而且从来人的言行中可知,柳顾氏如今正为当初在老家的言行后悔,急盼着得到母亲与侄女们的原谅呢。
既然如此,为何没有立即过来见母亲?先前并未听说三姑母生病了呀?不过这念头只在文怡的脑海中打了个转,便很快消去了。
照于老夫人的话说,三始母对柳顾两家的小辈再度联姻之事,已经重新生出了期待,事情很快就会解决的。
文怡心下稍安,便高高兴兴地等待起罗家的宴席来。
罗四太太派了亲信的婆子来送信,那婆子还说,居时干娘会给她引介几位好友。
干娘的好友会是什么样的人呢?想必也都是亲切的长辈吧?就在这时,路王府的帖子到了。
除了文慧,连文娴、文娟与文怡的都有,让众人大吃一惊。
文慧忙问前来送帖子的年轻婢女:王妃怎会知道我家姐妹们都来了?是郑家小姐说的?那婢女笑道:王妃从林小姐那里听说了,说是蒋小姐捎了信给她。
文慧立时扭头看向蒋瑶,后者面露惊讶:咦?我不过是顺道提了提.....她有些受宠若惊,姐妹们跟我相处得好,我就跟林家姐姐说,不陪她去礼佛了,没想到......文慧勉强笑着将人送走了,回到屋里,看着兴高采烈地向蒋瑶道谢的文娟,与面露喜意的文娴,略过了微微皱眉的文怡,脸上有些阴睛不定。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孩子们欢欢喜喜地说笑一阵,才发现文慧的异状,于是纷纷安静下来。
蒋瑶察觉到文慧看向自己的目光中带了几分不善,低头一想,也有些了然,不由得心下微冷,面上却露出羞涩的笑意:表姐,你怎么了?怎么这样看我?文慧冷冷一笑:也没什么,我不过是想好好看看我的大表妹,大半年不见,好像就变了个人似的 !真长进了呀!蒋瑶面色一白,低下头小声问:我是不是哪里做错了?表姐教给我,我再不敢犯了。
她红了眼圈,表姐也知道,我素来口没遮拦,是表姐与郑姐姐处处看顾,我才没闯下大祸。
若我一时不慎,说错了什么话,或是得罪了什么人却不自知······表姐就看在我从小跟你一块长大的份上,指点指点我吧······她说的这样可怜,又有从小一块长大的情分,文慧想起她素日殷勤,也不由得有些心软了。
想想这个表妹的性情,最是小心不过的,而且以她的家世身份,若是不靠侍郎府,又能过什么好日子?不过认得几个千金小姐罢了,闲时说说笑笑,打发打发时间还行,真要遇着事,人家才看不上她呢!大概是因为自己不在京中,郑丽君那里又忙着学习礼仪,不耐烦与她一处玩耍,她没人带着,偶然遇上了林玫儿,殷勤些也是有的,未必是存了背叛自己 另攀高枝的念头。
这么一想,文慧脸色便回转了过来,淡淡地道:你也没什么不对,只是你如今住在我家,好好的跟林玫儿通什么信?我可没听你说过这事儿,况且就算要跟她通信,你提我家来了几位姐妹做什么?这都是内宅的事儿,你不该告诉外人知道。
文怡在旁听得好笑。
方才蒋瑶已经说过了,她是因为要与顾家女儿们在一处,才婉拒了那位林小姐的邀请,因此送信去说明缘由,既如此,当然要提到顾家来了姐妹。
况且那位林小姐又不是男子,跟她提一提这所谓的内宅事,又有什么要紧呢?文慧分明是鸡蛋里挑石头!蒋瑶却乖乖认了错,还再三保证不会再犯了,文慧见她听话,脸色更好了些,瞥了文娟文怡一眼,便压低了声音数落她:我这么说你,不是为了别的缘故,只是你把几位姐妹的事都告诉了林玫儿,她居然请路王妃给所有人都下了帖子!五妹妹倒罢了,九妹妹和十妹妹却不大合适,尤其是十妹妹,你给她弄了贴子来,那十一丫头又该说嘴了。
路王妃茶会是什么场合?难不成连庶女都能随意进出了么?!传出去了,王妃没面子,咱们家也要吃挂落!文怡眉头一皱,转头去看文雅,却发现她原本应该坐在角落里的,此时却不知何处去了。
文娟猛然起身,小脸紧绷:六姐姐此话何意?!我又不是你下帖子请的,便是丢脸,也丢不到你头上!文慧白了她一眼:我不过实话实说罢了。
路王府的茶会几十年从未请过寻常人家的庶女,就算是公侯亲贵之家,也只有养在正室跟前从左嫡女教养的小姐有资格与会。
因此我早就说过了,你是去不了的!又正色对蒋瑶道,你就没告诉林玫儿这事儿?小心,若是弄错了,到时候叫路王府知道了,林玫儿自然是不肯认错的,罪过就要你来领了!蒋瑶怯怯地摇头道:怎么会呢?我在信里都说了的······她小心地看了文娟一眼,不过我也没想到玫儿姐姐会送贴子过来······听说今年因为进宫的官宦世家小姐多,因此茶会比往年更盛大,有几位庶出的小姐也受了邀请的······她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了些,这回······听说三皇子与几位皇子、世子都要去······有许多人家是冲着良娣。
孺子之类的位子去的······文慧脸一白,心中了然。
既然是皇储或皇子的妾室,那勋贵世宦之家的嫡女们未必肯放下身段,庶女却正合适,因此路王妃便放宽了要求。
她暗暗咬了咬牙,竟没留意到文娟冲着自己抬高了下巴,只是一味懊恼地想到:若叫那些庸脂俗粉得到了朱景诚的青睐,岂不叫人气死?偏郑丽君又一直没过来探望,祖母却只是拘着自己在家,不许出门,不然,请郑丽君进宫代为说项,自己还是很有机会成为朱景诚正妻的。
想来想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
正要抬头说话,外头的丫鬟掀起了暖阁的帘子,蒋氏走了进来,余姨娘与文雅跟在后头。
蒋氏笑着问:我听说路王府的贴子送过来了?蒋瑶忙迎上去回答:是,姑妈。
王妃不但送来了表姐的贴子,连其他几位姐妹都有呢!蒋氏喜道:这可是好事儿呀?我们家还从没有过这样的脸面呢!谁家有这个福气,全家的小姐都接到了路王妃的帖子?她满面骄傲地看向女儿,路王妃从小就疼我们慧儿,换了别人,她老人家断不可能给这个脸面的!这话说得文慧满面通红,清了清嗓子,瞥向文雅:十一妹妹怎的出去了?难不成······是告状去的?!文雅轻咬下唇,眼中闪过一丝不甘。
余姨娘却上前一步,挡住了女儿,微笑道:六小姐误会了,十一小姐听说了这样的喜事,便立时报给了太太知道,让太太也欢喜欢喜。
又对蒋氏恭敬地说,前儿太太已经吩咐针线上给六小姐做新衣裳,如今既然几位小姐都受了邀,自然也要做衣裳的,只是时间太紧,恐怕针线上来不及。
太太要不要到外头寻几个针线好的师傅过来?蒋氏犹豫地扫视几个侄女一眼:日子太紧了吧?只有三四天工夫,外头能赶制出来吗?可别耽误了工夫!不如就从原本的衣裳里挑一两件好的吧?我记得在平阳时,家里特地给几个孩子做了几身新衣的。
坦白说,她不大希望女儿的光彩被其他姐妹分去一二,郑丽君已是一位美人,文慧不好压过对方,顶多是平分秋色,在这样的情况下,若还要再精心打扮几位侄女,说不定会影响到文慧。
蒋瑶率先开口:父亲离家前,才叫人给我做了两套新衣裳,已经够用了。
文怡也道:先前得了几块好料子,丫头们路上闲着无事已经做了出来,这几日天冷,正好穿上。
我也不用做新的了。
她又不求在茶会上露脸,只要不失礼便足够了。
她既是隔房的侄女,比文娴文娟又远了一层,何必占长房的便宜?文娴犹豫了一下,也开口婉拒了。
文娟有些失望,她虽有几件新衣裳,但也不过是寻常出门见客时穿的,到那种贵人云集的场合,就有些寒酸了。
但连姐姐都不要新衣裳,她又怎好意思开口i?她不由得开始怀念起嫡母段氏来,若是段氏在,她大可向其撒娇,求几件新衣。
蒋氏见几个侄女都这么识相,脸上不由得露出了笑意,立时许诺会叫人去几家可靠的成衣铺子传掌柜来,送时下最好的料子与花样上门给侄女们挑,好让她们每人都做两套新衣,预备过年。
文慧对此有些不以为然,既然都要做新衣裳,母亲为何不赶着趁着时候做了,好让姐妹们也都能穿着得体的新衣出席茶会?到时候她免不了要与姐妹、表妹们同行的,若是叫人看到自家姐妹穿的衣裳款式陈旧、用料平平,被人笑话的可是她!想到这里,她便有些气闷,看向蒋瑶的目光又带了恼意。
若不是蒋瑶多嘴,她就能轻轻松松一个人去茶会了,到时候与郑丽君有足够的时间叙旧,也有机会寻找朱景诚,不像现在,她要时时陪在姐妹们身边,不得自由!但蒋瑶方才已经道了歉,况且她又不是有意的。
文慧不好再怪她,只好将气撒在文雅身上:你的脸色怎的如此难看?莫非路王府没送贴子给你,你心里不高兴了?所以故意耍脸子给我们瞧?!文雅眼圈一红,紧紧咬住下唇:我······我没有······话虽这么说,但她眼中分明就露出了几分不甘。
六小姐多虑了!余姨娘一急,忙再次插嘴,路王妃的茶会,从来只请十二岁以上的小姐们。
六小姐当年不也是到了这个岁数才接帖子的么?十一小姐还未过十二岁生日呢,她心里便是在羡慕,也不敢奢望呀!文慧还要再开口,却被蒋氏制止:好了,她又没那个福气,你与她置什么气?才刚针线上的人送了新做好的裙子过来,你快去试一试,看合不合身。
我还叫了惜珍坊的掌柜未时送新货过来给我们挑选,你要仔细些,挑几件和衣裳相配的。
别的事儿就少管了。
说罢瞥了余姨娘一眼,正事要紧,家里的规矩有些乱了,什么人都能胡乱开口,等正事完了,咱们再好好整顿整顿!余姨娘神色一黯,默然退下。
文雅心疼地看了母亲一眼,几乎把下唇咬出血来。
文慧却惊喜地将文雅抛在了脑后,随蒋氏出去了,还顺手拉上了蒋瑶。
京里现下都时兴什么款式,她虽听说了,倒地不如蒋瑶清楚。
文怡留在暖阁里,与文娴姐妹说了一会儿话,又听了文娟抱怨了小半个时辰,便借口累了,先行告退。
她带着冬葵往暂住的小院走去,路上忍不住叹气。
冬葵笑着小声道:小姐,可是为这侍郎府上的事情心烦?其实那都与咱们不相干,您别理会就是了。
文怡微微苦笑:我虽不想理会,只是身在局中,我不招惹别人,别人也要拉上我的。
比如茶会的帖子这件事,她本就没想过要去,但现在却不得不去了——路王妃下了帖子,谁人敢不给脸面?那才是出尽风头呢!罢了,她只要老老实实与姐妹们在一处就好。
从好的方面想,她紧紧跟着文慧,也能随时制止对方乱来。
文怡忽然脚下一顿。
那位林家小姐······居然如此有能耐,只因蒋瑶在信里顺道提了顾家姐妹几句,便能给她们都讨来一份帖子,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蒋瑶······真的只是顺道提了她们几句而已么?原本自己还担心文慧无人管束,会在茶会上惹出事来,现如今,顾家姐妹四人同行,文慧就不便独自行事,这对她来说,也算是一种约束······文怡慢慢地走着,心里实在忍不住怀疑,蒋瑶此举,有别的用意······莫非她看出文慧有异状?!不能吧······文慧这几天,其实并未在不知情的人面前提东平王世子······正想着,前方不远处传来人声,她一眼望过去,见到廊柱后头露出一抹水红,似乎是一个少女在跟另一名丫环打扮的女子在低声说话。
她认得那抹水红是蒋瑶今日穿的衣裳。
寒风夹带着只字片语吹了过来,她隐约听得是什么若表姐行事有不妥······、······报上太夫人之类的,不由得心下一惊,又发现蒋瑶对面那丫头有几分像文慧跟前的寻梅。
她心下越发不安,连忙拉上冬葵,往旁边的月亮门后避去。
过了一会儿,等得那两人都走了,方才走出来,面上阴晴不定。
冬葵小声道:小姐,寻梅的老子娘······好像是大太太的陪房,管着大太太陪嫁的庄子。
文怡回头盯了她一眼:此事不许声张!咱们只当没见过。
见冬葵点头应了,她方才暗暗松了口气,随即苦笑。
蒋瑶······果然没有表面那么简单!她既敢独自带着一个奶娘与一个丫头住进侍郎府来,只让管家在家看守,自己每日面对倨傲的姑母与表姐,却仍旧如鱼得水,又岂会没有半分依仗?文怡记得她自幼失母,只与父亲相依为命,对家务十分熟悉,还要分心去结交官宦之家的小姐们,便不由得暗叹。
蒋瑶的处境,不见得比自己强多少,却比自己要有心思得多了。
自己实不该仗着虚长几岁,便小看了别人!虽然自己更希望过平静的日子,但是······世事岂能尽如人意?更别说柳东行已经决心考武举出仕,日后他做了官,身为他的妻子,自然少不了应酬的······文怡微微红了脸,暗下决定,她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趁现在时间还早······感谢手打:小行星,兔子和包子,粉姐我~!转眼,罗家宴客的日子就要到了。
罗四太太这次宴席,明面上并不是为了认干女儿,也不是为了庆祝丈夫高升,而是为了向沪国公府还席,因此沪国公府的夫人小姐们便是主客。
文怡已经从罗四太太那里得了信,知道对方会在席间宣布认亲之事。
据说,沪国公夫人与小姐应该不会来,她们蒙太后宣召,要进宫去晋见,因此,来的是沪国公的弟媳,也就是现任北望总兵小阮将军的夫人与千金阮二小姐,另外还有一位阮家的远房侄子会陪同她们前来。
文怡为了这次宴席,早早就备好了要穿戴的衣裳首饰,倒比路王府的茶会还要郑重几分。
不过因为她还处于小功期内,选的衣料款式都以素雅为主。
罗四太太也请了顾家的人,但顾大老爷要忙公事,文贤要读书,于老夫人又是长辈,不耐烦在大冷天里出门,因此去的人不多,文怡变成了领头的那一个。
文娴、文娟与罗四太太也相熟,自然要同去,罗家还补了文雅与蒋瑶的帖子。
至于文安与文儒,后者只说要温习功课,被顾大老爷召去说了两句,回来便说要同去,文安见状冷笑一声,不去理他。
让人意外的是,蒋氏与文慧都不去。
蒋氏面上带了几分不安,时不时调头去看于老夫人,似乎是听从婆母的命令,才这么说的。
文怡不由得大奇,难道这回去罗家做客,竟真的连一位带领的长辈都没有么?倒是有传言说,顾大老爷属意让余姨娘陪同,只是被于老夫人否决了。
她迟疑了一下,勉强笑道:大伯母还要在大伯祖母跟前侍候呢,想必干娘会照顾我们姐妹的,您不必担心。
蒋氏干笑几声,又瞥向于老夫人,见她笑着点头说:这话不错,罗四太太会照应你们的。
心便灰了一半,看向女儿的目光中带上了几分泪意。
文慧却没留意到母亲的视线。
她本就对这罗家的宴席没什么兴趣,祖母居然想将自己许给罗家子弟!真是荒唐至极!幸好进京后祖母便没再提起这事儿,想必是因为听了父亲的劝说,但她绝不能掉以轻心!信已经送出去了,她只要等待郑丽君的回音就好,这种时候,她哪里有心情去理会罗家?!于是她便道:我昨儿晚上没歇好,身子有些不爽快,还是留在家里歇着吧。
文娟轻笑:六姐姐,便是昨儿晚上没歇好,今日歇一日,也尽够了,你方才还跟针线上的人说怎么修改裙子,百度同名贴吧,说了半日,一点都不见疲累,怎知道自己的身子到了明日会不爽快?文慧白了她一眼:咱们家又不是主客,我与沪国公府的小姐有些不大合得来,去了也是受气。
这种宴席我一年也见不少了,大冷天的谁愿意出门受那罪去?你想去,自去便是,管我做什么?!话音刚落,她便瞥见古婆子从外头走进来,手里还拿了一张帖子模样的物件,不由得心下一喜,连忙站起身:那是什么?古婆子正要行礼呢,被她吓了一跳,忙回话道:太夫人、夫人,小姐们,这是前院送过来的,李家的少爷下帖子请七少爷去小聚,只是七少爷说不耐烦去,吩咐把来人赶走,前院的人不知该如何行事,便报了进来,请夫人示下。
文慧几乎掩不住脸上的失望之色,厌烦地挥挥手:这点小事,还要进来烦母亲!小七说不去,别的话也不过是使性子罢了,前院的人随便寻个理由把人打发了,不就成了?!古婆子只看蒋氏,蒋氏犹豫了一下,问:七少爷有没有提为什么不去?古婆子答道:说是李少爷他们都是存心看他笑话的......蒋氏明白了,叹了口气:就说七少爷忙着温习功课,老爷晚上回来要查问吧。
古婆子领命去了。
于老夫人看向蒋氏:小七又怎么了?昨儿不是还高高兴兴出门会朋友去么?蒋氏勉强笑了笑:昨儿回来时脸色不好,似乎是在外头被气着了。
于老夫人沉声道:多留点心眼,别叫他在外头闯什么祸,也别叫他受了委屈。
蒋氏应了。
于老夫人又看向文慧:你在等什么人的信么?文慧慢慢起身,犹豫着道:这几日不见丽君来,我便送了封信给她,看她什么时候能得空,到咱们家来喝茶......于老夫人似笑非笑:是吗?怎么没听你提过?郑家小姐还要预备去后儿路王府的茶会吧?只怕没功夫到咱们家来。
文慧抿了抿嘴,有些泄气地低下了头,嘴里嘀咕:明明早就送了信去的,怎么连个回音都没有......于老夫人没再理她,似乎在筹划着什么,还吩咐如意等人将家里带来的几样药材收拾出来,用锦盒装了,另外还备了几样从罗家得的药丸。
文怡只从如意那里探得只言片语,却不知她的用意,只能猜想,大概是要预备着送人,只是瞧这礼物的份量,又不象是正经送礼。
不过她也没怎么费心去想这些,到了第二日,梳洗收拾好,吃过早饭,便与姐妹们一起去向于老夫人、蒋氏辞行,坐上罗家派来的马车,在文安、文儒兄弟的陪同下,前往罗四太太的住所去赶宴。
她这一路心情都很好,清朝手打群,见文娟气鼓鼓地坐在对面,似乎在生气,还很亲切地问对方:这是怎么了?六姐姐又惹你生气了?文娟扁了扁嘴,文娴便笑道:她的丫头不小心把茶水泼在一件新衣裳上了,结果她今日只好换上明日预备要穿的衣裳,到了明日,便没有好衣裳穿了,她心里正不自在呢。
文娟嘀咕道:这已经是我最好的一件新衣了,太太专程给我备下,好让我出门做客时穿的。
当时太太只说我进了京,伯母会叫人给我做新衣裳,用不着带许多来。
结果现在却来不及做!文怡笑道:这有什么?既然原本备下的衣裳脏了,你把平日的衣裳换上一件,也就是了。
干娘不会挑剔你这个。
文娟闷声道:罗四太太待我们这样亲切,我觉得比伯母待我们还要和气些,我怎能不识好歹,只穿旧衣裳去贺罗四老爷高升?再说,九姐姐今日不是要与她认干亲么?倒是路王府的茶会我去了也是做陪衬的,穿得是好是坏,别人也未必在意……文怡忍不住笑了,心里倒有几分感动,便道:我做了好几件呢,我身量只比你高一些,裙子略有些长,别的问题倒不大。
你到我那里挑去,随你喜欢哪件,一晚上功夫,足够丫头们将裙子改短了。
文媚一阵惊喜:九姐姐这话当真?!见文怡点头,更是喜出望外:多谢姐姐了!我本来也想借五姐姐的,只是……她看了看文娴,五姐姐比我高那么多……文怡笑了,这一路上京,赵嬷嬷与冬葵她们闷在船上,又不能象秀竹一样,成天跟人说话聊大,闲时只好专心做针线,倒把她新得的料子全都做起来了。
她根本不缺衣裳,既能帮上文娟的忙,自然最好不过。
文娴也向文怡道谢了,心里倒有几分惭傀,其实……她的衣裳略改一改,妹妹未必不能穿……马车不久便到了罗家宅子。
这是四个连在一处的宅院,呈田宇形,坐落在京城官商混住的区域中,两条大街交汇之处,不远处就是市集商铺,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马车并未在前门停下,只是绕到右侧的胡同口,胡同里另有一个大门,这才是罗四太太母女在京住处的正门。
客人来得不多,满打满算,外院也只摆了两席,内院则是六席,以女眷为主。
文安兄弟随管家去了前院,与几家将门子弟坐在一处,文儒是浑身不自在,但文安却仿佛如鱼得水,只觉得这直来直往大声说话的武人比起前日话里话外嘲笑自已的酒肉朋友要好打交道多了,况且军中人士面上有个疤痕是常事,没人笑话他,因此他与这些年轻子弟倒更亲近些。
文怡与姐妹们到了后院堂上,罗四太太笑着招呼了她们,见了蒋瑶与文雅,都赞不绝。
,又送上见面礼,然后便领着几个女孩子去拜见沪国公府的贵客,小阮将军夫人与阮二小姐。
将军夫人是个端庄秀气的妇人,但性情颇为爽朗,阮二小姐阮孟莹年方十三,也是伶俐人儿,咋一接触,似乎没什么架子。
文怡与她们说了几句闲话,倒觉得不难应对,而蒋瑶更是很快与阮孟莹混熟了,阮孟萱还笑道:我听林姐姐和暖郡君提起过你,都说是个有趣的,今个儿见了才知道所言非虚,只恨到今日方能得见!蒋瑶笑道:只耍你们不嫌我呱噪就好,我也听林姐姐提过你们姐妹,早有心结交,只是有些不好意思,怕你们看不上我一个小官的女儿呢。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谁不是两只眼晴,一个鼻子一张嘴?阮孟莹见她大大方方地坦承自已出身卑微,与公侯千金身份有别,反倒更欣赏她了。
平日见过的一般官宦人家女儿,在她们姐妹跟前,不是束手束脚,唯唯诺诺,就是故作清高,近乎失礼,象蒋瑶这般大方又不失礼数的,实在少见,若是性子合得来,倒也值得结交。
文怡在旁看着,心里暗叫惭愧,她见了这样的公侯千金,也有几分拘束,与蒋瑶的大方相比,未免落了下成。
看来公侯干金也未必高不可攀,只要你态度大方了,她们不见得就会盛气凌人。
这么想着,她说话行事,态度便自然了许多,面对阮二夫人时,也彬彬有礼,不卑不亢。
阮二夫人便对罗四太太笑说:你认的这个干女儿果然不错,你到哪里寻了这么个好闺女?又清秀,又懂事。
罗四太太笑道:我是瞧她象我年轻的时候,所以一见就觉得亲近。
难道夫人不这么觉得?旁边另一位太太便笑了:听听这话,到底脸皮要有多厚,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赶紧打盆水照照镜子去,你都多大年纪了,也好意思跟小姑娘比!罗四太太哂道:我都说了是我年轻的时候,谁没年轻过?当年我也是一枝花,你不信,去问我们老爷就知道了!众人笑成一团。
这样略嫌轻浮的话,罗四太太对着顾家人时,可从来没说过。
文怡暗暗叫奇,偷偷看文娴姐妹们,她们也都面露异色,文娴还红了脸,低低地垂着头,倒是蒋瑶很淡定,仍旧笑着与阮二小姐说话。
文怡心想,莫非是因为在场的大多数是武将人家的女眷,所以罗四太太没那么多忌讳?说来她与罗四太太同是书香人家出身,又都受了世家教养,跟武将人家的女眷在一处,大概会有些不习惯吧?但这很容易让客人们觉得自己不合群,为了避免尴尬,她还是早日习惯的好。
阮二夫人不动声色地打量文怡几眼,见她听了罗四太太的话后,并未露出异色,甚至在别的女眷说出更轻浮的笑话时,她还跟着抿嘴笑了,虽然也会脸红,态度却非常大方,不像她那姐姐似的,扭扭捏捏,心中不由得暗暗赞许。
既是罗老四夫妻的干女儿,不能习惯这些,可不是好事呢。
闲话说罢,眼看就是开席的时候了。
涅磐手打团,阮二夫人端坐主位,又有众位女客做见证,文怡正式向罗四太太奉茶磕头,认了干娘。
罗四太太笑得合不拢嘴,又让两个女儿来正式与姐姐互拜,众人都欢欢喜喜的。
文娴也恢复了正常,又怕众人再提起那些不堪入耳的话,便有些拘谨地坐在一旁,一声不吭,还拉着文娟,不让她去跟那些太太们带来的小姐玩笑。
在场的一位李太太,丈夫据说是虎贲卫的一位副统领,听得罗四太太介绍文怡的家世籍贯时,忽然问了一句:你是平阳顾氏六房的女儿?祖父曾任开义知府、西州粮道、安南布政使,去世后又被追封为资政大夫,你祖母是不是姓卢?文怡讶然:正是,您是怎么知道的?方才罗四太太只提过祖父的官职而已。
李太太神色一变,沉默片刻,方才苦笑:我娘家也姓卢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第一百四十一章 认亲宴(下)浮生若梦原本是文怡认罗四太太为干娘的认亲宴,没想到结果却出乎众人意料之外,真变成了认亲宴了。
原来那位李太太娘家也姓卢,与卢老夫人倒是一家的,论起来倒是同族的姑侄。
先帝时李太太的父亲曾任某王府纪善,不过是个八品小官,又是闲职,在族中不显山不露水,倒也有几分威望。
谁知后来那位王爷被卷进谋逆大案中,全家性命虽然得保,王位却丢了,府中属官也统统被连累。
李太太的父亲卢四太爷,便与同僚一同被流放到北疆去。
当时卢氏族人对他全家避之唯恐不及,几乎无人伸手相助,只有当年只有十二三岁的卢老夫人,因为与这位卢四太爷从小相厚,悄悄儿叫人送了二十两银子过去接济。
后来卢四太爷在流放途中,才过了淮城,便接到了宫里为先帝宠妃生下了小皇子而大赦天下以祈辐的旨意,逃过大难。
但当时他受了一番折磨,身体大损,大悲大喜之下,病了一场,又为族人薄情而心灰意冷,索性就在淮城安了家。
他的妻子当时带着刚出生不久的长子随他同行,便也跟着留了下来。
李太太含泪道:待先文安顿下来,也曾想过送信回京,偏又病了,还是托了先父一位回乡的同僚捎了封信回去,却不曾听见回音。
先父先母在淮城安了家,后来又开馆授徒,做个教书先生,日子过得倒也自在,便再不提回京的事。
我与兄姐们都是在淮城出生的,若不是嫁给了我们老爷,我断不可能有回京的那一日!她哭得伤心,旁人听了也有几分心酸,其中一位四十来岁,生得颇为粗壮的太太道:谁说不是呢?咱们都是随夫君从北边回来的,你我这样的倒还好,今上登基时,已命人查出当年谋逆大案中受了冤屈的人,为其诏雪。
你们一家虽在淮城吃了几年苦,到底有了出头之日。
我还认得几个也象你家老太爷这般受了冤屈的,死在了牢里,连赦免那一日也等不到呢。
家里人也是死的死,散的散,相比之下,我们能有今天的日子,实在是难得的福份了。
众人纷纷点头。
文怡在旁听了,方才知道,在场的将门女眷中,有三四位都有李太太这样的经历。
先帝时曾有过几次王侯叛乱,今上为皇子时,也曾遇过几回险,每一次都引起了朝中的大变动,主谋者固然是罪有应得,但被波及的无辜之人也有不少。
由于北疆地广人稀,朝廷又有意在那里屯田以资军用,便有大批罪臣家眷被遣送到那一带。
有一部分后来得到了赦免,但更多的是继续留在那里落地生根,顶着罪臣之后的名义无法翻身。
几位太太中,有一位其实并非正室,只是姨娘而已,因为是罪臣孙女,为了儿女的前程着想,在正室死后,宁可一辈子为妾,也不愿被扶正。
文怡听着,不由得想起了萧老大夫,他的儿孙,当年也是因为这种事被连累的吧?可怜他这么大年纪了,一辈子为朝廷建功立业,到头来却连儿孙都保不住,还要抛下荣华安逸,隐姓埋名,在乡野中做个小小的郎中。
她眼圈不由得一红,忙忍住泪意,劝说李太太与那位生得粗壮的太太:您二位不要再伤心了,我佛慈悲,二位的亲长受了这样的冤屈,转世后定会得等安康喜乐的。
李太太听了便觉得心里妥帖:若果然如此,倒叫人安心许多。
另一位则拭泪笑道:你这丫头倒有些意思,我们哭我们的,你怎么也跟着伤心起来了?倒是个好心肠的孩子。
众人这才发现文怡也跟着红了眼圈,罗四太太忙道:快擦擦,今儿是好日子呢,她们俩平日一见面,总要手拉手哭诉一番,才显得彼此姐妹情深,你掺一脚进去,算什么呢?众人都被她说得笑出声来。
李太太白了她一眼:我心里正难受,偏你要来打趣我!罗四太太笑道:你们家老太爷当年受苦了,但他在淮城几十年,也过得十分安乐。
你们兄弟姐妹几个,又都孝顺,生的孙儿孙女,外孙外孙女,个个都是聪明怜俐又知礼的,你们老太爷去时,子孙满堂,岂不是大福气?你在这里哭哭啼啼的做什么?我还没跟你算账,你倒怪起我来了!说罢指了指文怡,这不是你们家失散已久的亲人?今儿托了我的福,让你们得以相认,原是大喜事呢!你哭什么呀?!李太太破涕为笑,啐了她一口,拉过文怡的手细细打量,叹息一声道:先母在时,常说起当年旧事。
若不是七姑姑接济的药和衣裳,还有那二十两银子,她与我大哥还不知要怎么受苦呢!父亲在淮城请大夫抓药,也是靠的这些钱。
我自打回了京,就一直留心七姑母的消息,却只能打听到她嫁给了你祖父,后来你祖父没了,她带着你父亲回乡守制,便再没了消息。
我正要派人去平阳打听,没想到就遇见了你,真真是上天注定,我们两家缘分未尽呢!文怡笑了,忽然想起赵嬷嬷今日也跟着过来了,她既是祖母的陪房,想必也知道当年的旧事,忙叫冬葵去请她进来。
不一会儿,赵嬷嬷便到了。
她从冬葵那里听说了事情缘由,细细看了李太太几眼,便喜出望外:这位太太生得跟四奶奶真象!是四爷四奶奶到了北边后得的小姐么?!我们老夫人也得了信,知道四爷四奶奶平安,只是不知详情,又不好托人去打听。
这件事压在她心头有几十年了,今日能见到表姑太太,真真是大喜事!又对文怡道:小姐,今儿回去就得写信,老夫人知道了,一定高兴得紧!文怡得了确信,忙笑着应了,想想祖母守寡多年,与娘家人离得远,除了过年时互相送年礼之外,极少来往,能重新联系上失散已久的族亲,一定会很高兴的。
她老人家平日也太孤寂了些,多一家亲戚,闲时能走动走动,也是件好事。
李太太听了赵嬷嬷的话,便知道她当年必然是七姑姑身边的近侍,想了想,忙问:当年送银子过来的,是七姑姑身边的丫环,名字是红鲤,不知嬷嬷可认得?赵嬷嬷笑了:老奴没嫁人前,就叫这个名字。
当年老奴就在老夫人身边侍候,因为不敢叫长辈们知道,老夫人把自己的首饰与旧年得的银锞子、银镯子什么的收拢起来,让老奴报了病,借口回家休养,趁机出去找银匠把首饰熔了,又凑了些碎银,才得二十个银子呢!十两拿去买了路上能用的药,还有外头收来的洗干净的旧衣裳,其他就用老夫人的一块帕子包了,老奴亲自包了包袱,叫家里哥哥驾车,悄悄儿送过去给四奶奶的!李太太听了,色色都与母亲生前提过的细节对上了号,忙道:正是呢!没想到却是遇上了正主儿,若不是你们主仆,当年我母亲哥哥只怕在路上就熬不住了......想到伤心处,又想哭。
众人忙劝住了。
罗四太太道:今日亲人得见,真是件喜事,也是我的福气,伤心的事就别再提了!文怡在京里除了她大伯父一家子,就只认得我这个干娘,你既然与她相认了,就多关照些,也是亲戚的情分。
李太太忙道:这是当然!又一手拉着文怡,一手拉着赵嬷嬷,问起卢老夫人的身体,以及几十年来的经历。
得知她丧夫之后,复又丧子,只与孙女儿相依为命,便又哭了一场,深悔没早日派人找到这位长辈。
文怡忙把十七弟文康过继六房之事说了,她才好过些。
罗四太太主持大局,吩咐下去,准备开宴,总算是让认亲大事暂告一段落。
赵嬷嬷依礼退了出去,她还让人特地为赵嬷嬷备一桌席面。
李太太也叫身边的大丫头去陪席,然后便紧紧拉着文怡,两人一同到静室中梳洗过,又一同回到席面上,李太太还坚持让文怡坐到自己身边来。
众人才经历了两场认亲的喜事,心情都很好,又见主人家殷勤好客,便觉得今日的菜式味道格外鲜美。
其中一样鲈鱼,肉质鲜嫩,最得大家称许。
鲈鱼此时在南方也过了最好的捕捞时节,更别说是在京城了,每席都有这么一大条鲈鱼,可不是有钱有势就能办到的。
阮二夫人便笑着向罗四太太抱怨:你既能觅得这样的东西,怎么也不告诉我?前些日子我们家待客,连样象样的菜都没有,叫人笑掉了大牙!若早知道你能弄到新鲜鲈鱼,我也不用丢那个脸了!李太太心情正好,便也跟着笑道:你们国公府的席面若也能叫人笑掉大牙,我们家上个月请客那回的菜式,岂不是不用见人了?你说这话,我倒要替你家的厨子叫屈呢!众人都笑了,罗四太太忙道:这都是底下孝敬上来的,我哪里知道呢?不过是几样家常菜,因为家里有铺子,比起你们,略便宜些。
若你们想要,我就去问家里的掌柜们一声,怎么也得再弄些来。
众位太太们都十分惊喜,忙向她道谢了。
文怡一直坐着听众人说笑,又时不时回答李太太的问题,此外便是静静品尝着席上的菜色,一派斯文端庄,却又不显得拘谨。
相比之下.与阮孟萱同坐一席的文娴便显得略为僵硬了些。
文娟与文雅倒是靠着蒋瑶,与阮孟莹说了好几回话。
文娟心里很是高兴,暗道这些千金小姐也是极和气的,待回了家,一定要告诉六姐文慧。
文雅却在暗中留意阮孟萱衣服上的绣花纹样与头上的钗环,盘算着回去后跟姨娘提一提,看能不能照着做一套,等下次出门做客时穿戴,岂不比大太太蒋氏吩咐公中置办的衣裳首饰体面?罗家这日请客,办得十分成功,来客都觉得宾至如归,还认得了不少新朋友。
宴罢喝过茶,聊了一会儿闲话,天色已经不早了,众人便纷纷告辞离开。
阮家母女先行一步,接下来是其他客人。
文怡陪着罗四太太,把李太太等人送出二门,李太太再三嘱咐她要去自己家里做客,文怡都笑着应了。
顾家人落在最后,因罗四太太许氏有东西要交给文怡捎回去给于老夫人与蒋氏,便把几个小辈留在花厅里,自己带着丫环去了后院。
文怡坐在桌边,静静地喝着茶,回想起今日的言行,应该没有失礼之处,又暗暗在心中默记几家新认得的女眷长辈。
文娴悄悄拉了拉她的袖子,示意她随自己走到角落里,悄声道:九妹妹,你别嫌我多嘴。
今儿遇见的那几位太太....听说夫君都是军伍中人,出身书香门第的人不多.....因此说话也没个忌讳,你若要与她们来往,可千万别忘了礼数!文怡讶然:五姐姐多心了。
几位太太不过是因为素日习惯了,因此说话爽利些,其实并无失礼之处。
文娴叹道:我何尝不知道她们是惯了这般行事的?只是你与她们不同,若也跟着学了,落在外人眼里,怕要说你闲话的。
她有些迟疑,我是怕你会吃亏,才多嘴劝你.....若你觉得无所谓,那就算了....文怡忙道:五姐姐也是好意,妹妹省得的。
妹妹谢姐姐提醒了!说罢郑重一礼。
文娴忙扶住她,笑道:这有什么?都是一家子姐妹。
咱们都是头一回来京城,头一回没有长辈带着,在外头做客。
我做姐姐的,自然要多提醒妹妹几句。
说起来,我心里也有些慌呢,今儿不过见了两位贵人,已拘谨到这般地步,明儿到了路王府,那可是满府贵人,到时候又该怎么办?行动慢了,怕人说我们不知礼,说话多了,又怕人笑话我们巴结权贵,真真叫人为难!文怡笑道:依我说,象瑶姐姐那般就好,大大方方的,该说时说,该笑时笑,不过是个茶会,咱们也没少见识,五姐姐不必慌张。
文娴叹了口气:哪有这么简单?瑶妹妹是见惯了场面,又认得贵人,自然轻松,咱们怎好与她相比?况且,我们若也学着象她那般殷勤,岂不是叫人笑话伯父?顾家的名声也要受损的。
文怡心里有些意外。
文娴似乎是钻了牛角尖了,偏又占了大道理,她不好多劝,只是庆幸明日的茶会上,顾家姐妹除了文慧,都是陪客,便是拘谨些,也没什么要紧。
回去的路上,因文雅与文娟聊得来,要坐一辆车,文娴便陪着她们一起坐了,文怡与蒋瑶一车,倒是安安静静的。
途中,蒋瑶几次打量文怡,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不开口。
文怡心下生疑,只是面上不露。
车到了侍郎府,姐妹几人下车,正要进二门,却看到文慧从内院方向急急跑出来,满面泪痕,气喘吁吁,头上钗环欲坠。
文娴吃了一惊,忙问:六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文娴正要上前扶文慧,却被她一把甩开了。
文慧满面悲愤:你们……也是同伙吧?!为什么?!我几时怠慢过你们?你们要这般害我?!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文娴文怡姐妹几个都觉得莫名其妙,不知如何答她。
文怡猜想她大概是为了什么事又跟家里人闹别扭了,不由得有些厌烦,便道:六姐姐说话仔细些,我们才回来,就被你劈头骂了一场,你好歹让我们知道是什么缘故呀?!便是我们姐妹真有理亏之处,也该把话说明白吧?!文慧眼泪盈眶:若你们不是同伙.....为何全都出了门?!只留我一个......只留我一个......孤立无援.....她嘀咕呓语,忽然间悲从中来,泪水流个不停。
只是她这话听在众人耳朵里,便叫人觉得不是滋味了。
本来所有人都要出门的,是她自己不愿去罗家,怎的就成了别人害她?连文娴也有些恼了:六妹妹,你再不把话说明白,我就不管你了!她可是再和气善良不过的姐姐,怎的就害了妹妹?!文慧只是哭个不停,这时踏雪从后面跑过来,死死抱住她的腿,哭道:小姐,您不能去啊!您若去了,奴婢们就没命了!给我滚开!文慧忿恨地将她踢到一边,你是我的丫头,却帮着她们瞒我!你们都瞒着我!你们都瞒着我!我是不会听你们的话的,我绝对不嫁柳东宁!给我住口!门内传来于老夫人的大喝,文怡等人望过去,只见她冷着脸站在阶梯上,如意双喜立在两侧搀扶,蒋氏跟在一边,一脸急切地看着女儿:好慧儿,听话,我们不会害了你的!这是......怎么回事?!文怡下意识地看了踏雪一眼:六姐姐到底怎么了?她回头示意冬葵,将踏雪扶起来。
踏雪感激地看着她,在冬葵的搀扶下站起身,犹豫地望向文慧,没有回答。
文慧没留意她,只是哭着对蒋氏道:母亲不是一向最疼我的么?!为何也要逼我?!您早就知道姑姑会来的,也知道她来做什么,为何不告诉我知道?!三姑母来过?!文怡吃了一惊,忙望向于老夫人与蒋氏。
蒋氏脸上闪过一丝愧色,但还是苦口婆心地劝女儿:好慧儿,母亲都是为了你好,你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就能明白母亲的苦心了。
听话,别惹祖母生气!于老夫人却冷冷地盯着孙女,硬邦邦地道:我与你父亲、母亲都商量过了,这对你是最好的安排,你不必再多说了!踏雪,扶你们小姐回房去,没我的话,不许放她出来!也不许任何人去看她!说罢斜了蒋氏一眼:若有半点风声传出去,叫这婚事生了变故,可别怪我不讲情面!蒋氏打了个冷战,忙道:婆婆放心,媳妇会好生约束慧儿的。
说完快步走到女儿跟前,不顾文慧的挣扎,硬是拉着她往后头走。
文慧哭叫:母亲,你不能这样!放开我!我要去跟姑姑说明白!蒋氏只是红着眼圈拉她走。
文慧见哭求无效,挣扎得更大力了,差点儿便将蒋氏甩开。
于老夫人看得脸都黑了,蒋氏担心婆婆怪罪女儿,忙抱住女儿,小声道:好慧儿,你心里再不愿,也别当着众人的面闹。
你忘了在平阳时的事了么?!文慧楞住,想起在清莲庵的那几个月,身上便不禁发起抖来。
她惊恐地看向母亲,却看不到一点玩笑的神色。
她开始冷静下来。
事情还没到绝路,她还有法子可想的!她记起了明日路王府的茶会,终于顺从了母亲,回了自己的院子。
文怡姐妹等人看得目瞪口呆,直到于老夫人开口,方才清醒。
于老夫人问过她们今日的事,听说她们见过了沪国公府的二夫人与小姐,又认得了几家官眷,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很好,你们都表现得很得体。
往后出门做客,也要这般才是。
众女齐声应了,文怡又送上了罗四太太备的礼物,于老夫人似乎更高兴了:四太太太客气了,又不是外人,何必如此。
说了几句闲话,便打发孙女们走人,临行前还轻描淡写地道:六丫头今日受了凉,有些发热,说话也糊里糊徐的。
待会儿还要请大夫来瞧呢。
只怕明日不能去王府了。
你们见到王妃,就替她说一声,向王妃陪个礼吧。
这是......不让文慧参加明日路王府的茶会了?文娴文怡文娟文雅面面相觑,蒋瑶眼珠子一转,笑问:表姐既然病了,确实不好再去参加茶会,只是她素来与王妃最熟,姐妹们原该由她引领的。
她不能去,又该谁带姐妹们去呢?实在是我年小位卑,怕是没那个体面。
于老夫人笑道:王妃不是下了帖子么?人人都是这样去的,何需引领之人?进了王府,自有人带你们到王妃跟前去请安。
她这么说了,众人也只好应了声,便恭送她离开。
但她离开后,二门里头便一片安静。
众人相互对视,面上都有些异样。
文慧方才的举止,虽然不可对外人言,但亲眼目睹的人难免有些想法。
文娟最沉不住气:六姐姐这是怎么了?大哭大闹的.....姑姑过来了,事先怎的没人提过?这是要定下六姐姐与柳表哥的亲事了么?她看向文安:在平阳时,因为柳表哥把..那件事的责任都归在七哥哥头上,六姐姐不是跟他闹翻了么?柳表哥做了那样的事,祖母为何还要把六姐姐许给他?文安却是心里有数的,面上半点气恼都没有:这也是好事。
柳表哥虽有许多不足,但对姐姐却是真心。
人在年轻时总是难免会做错事的,只要能改过就行。
我与他是表兄弟,一点小事,何必放在心上?他轻描淡写地说完这番话,便怡脚走人。
文娟目瞪口呆地目送他离开,忙回头问文娴:七哥哥是不是也糊徐了?他对那件事足足记恨了半年!居然就这样轻轻放过了?!文娴有些难堪地看了蒋瑶与文雅一眼,给妹妹使了个眼色: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小孩子拌嘴罢了。
气消了,自然就没事了,也值得你叨来念去的说个不停?随即拉起她的手:今儿累了一日,咱们早些回去歇息吧。
你不是要借你九姐姐的衣裳么?该做什么修改,也当早些动手了。
文娟闻言立时将文慧文安都抛开了,笑着对文怡道:九姐姐,我先回去梳洗,完了就过来找你!文怡笑着点头。
文娴文娟走了,文雅落在后头,与文儒对望一眼,忽然向文怡甜甜一笑,道了别,便与文儒一同朝另一个方向走了。
文怡这才慢慢往内院走,边走边轻声问踏雪:究竟是怎么回事?踏雪低头道:今儿一早,两位少爷和几位小姐一走,老夫人便吩咐下来,让小姐在房里抄经,说是明儿要送给路王妃,为她祈福。
奴婢与寻梅在跟前侍候,将近午时,见前院传来喧闹声,以为是来了客人,小姐便硬要奴婢去看是谁来了,没想到是三姑太太....先前一点风声都没有......她顿了顿,奴婢要回去报给小姐知道,却被古嬷嬷看到了,古嬷嬷不让奴婢告诉小姐实情,还要奴婢拦着不让小姐出院子文怡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面上的讶异几乎要掩不住了。
三姑母柳顾氏要到侍郎府来看望母亲与兄嫂,根本不需要瞒着一众晚辈,但事先压根儿就没人提起!面于老夫人昨日叫如意她们备下的药,仔细想来,多是补身用的,十有八九是为了柳顾氏与柳东宁准备的,可见柳顾氏要来,长辈们是早就知情。
接理说,柳顾氏过府除了请安,应该会谈起柳东行的婚事才对,于老夫人事先也提过此事,没想到要议的却是文慧与柳东宁的亲事文怡忽然有些不安,含糊地问了句:三姑母过来......是为了什么事?是六姐姐的婚事么?踏雪点了点头:就是为了小姐跟表少爷的婚事......姑太太说宫里正忙着为皇子与宗室子弟配婚,表少爷的婚事......此时不好张扬,等这一阵子过去了,再正经下定请客,但婚事已是说定了......姑太太留了一对玉佩为信物,说是柳家祖传的文怡抿了抿嘴:除此之外......没有别的事了?踏雪有些疑惑:没有呀......哦,姑太太还答应了我们太太,礼数会照最隆重的来。
等小姐过了门,她会把小姐当亲生女儿一般疼的!说着说着,她倒露出了几丝埋怨:也不知道是谁把这事儿告诉小姐的......小姐象发了疯似的跑去找姑太太,说要姑太太收回提亲.....幸好姑太太已经走了,不然事情还不知该如何收拾呢....她眼圈一红,再出点事儿,奴婢就真真性命不保了!文怡心中暗叹,柔声问:你父亲如何了?没受大罪吧?踏雪眼中闪过感激之色:是,多亏九小姐求情,奴婢的爹现如今在庄子上闲置,虽然日子清苦些,却得保平安。
文怡想了想:一定要嘱咐你父亲,万不可胡乱说话。
他在伯母跟前素来得用,只等六姐姐的婚事顺利办完,再慢慢谋求出路也不迟。
实在不行,就在庄子上寻个差事,月钱虽少些,好歹能保得一家平安。
踏雪忙应了,又道了谢。
这时数人已经走到了暂住的小院门口,踏雪想到文慧那里还需要人侍候,又不想叫太多人看到自己出现在文怡跟前,便要先行告退。
谁知这时候院里出来两个人,一个是蒋瑶从家里带来的丫头含笑,另一个却是寻梅。
寻梅本与含笑十分亲近,见有人来,便迅速收了笑,移开两步,离含笑远了些,却在发现来者是踏雪后,愣在了那里。
踏雪与寻梅面对面撞上,脸上露出了不自在的神色,但很快便惊疑不定地看着寻梅与含笑脸上的表情,心中生出一丝怀疑。
寻梅在最初的惊慌过后,很快镇定下来,向文怡行礼:九小姐。
又看向踏雪:你怎么不在小姐跟前侍候?我还当你早就回去了。
踏雪慢慢地道:小姐方才误会了我,发了脾气,我怕这会子回去......她看见我会更生气呢!寻梅眼中闪过一丝懊恼,面上却笑道:这也是你我的命。
我们一道回去吧,小姐是气糊徐了,我们却不能忘了本份。
说罢深深地看了踏雪一眼,伸手去拉她的手。
踏雪手上一颤,想要甩开她,却又顿住,顺从地让她握住了自己,露出了微笑:可不是么?还好咱们姐妹还能相互扶持.....若小姐要罚我,妹妹可千万要帮我说两句好话。
两人对视片刻,便双双向文怡行了一礼:奴婢们先行告退了。
然后携手离开。
文怡看着她们远去的背影,想起上回见过的寻梅与蒋瑶私谈的画面,倒是为踏雪庆幸。
踏雪寻梅两人都是文慧跟前的大丫头,在平阳的变故之后,文慧跟前侍候的人里只留下了她们俩,她们陪着文慧进清莲庵,又陪着她回京,对于这位小主人的性情,已经十分了解了。
既然两人都有把柄在对方手上,倒能相安无事,只盼着她们日后能互相扶持吧!含笑朝文怡行了一礼:九小姐,我们小姐正有事找您呢,请您过去说话。
文怡回过头,想起路上蒋瑶的神色,倒有些好奇:她会找自己说什么?到了蒋瑶房中,她已经洗过脸,换上了家常衣裳。
见文怡进来,便起身笑着迎上来:含笑丫头怎的这般糊徐?妹妹才到家,正累着呢,她竟然直接把妹妹请过来了?文怡笑笑,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我方才开解了踏雪几句,便耽搁了功夫。
正好在院门口遇上含笑送寻梅出去,我便随她过来了。
蒋瑶怔了怔,随即笑道:这倒是巧得很!我也听说表姐向寻梅发了脾气,特地让含笑去安慰她呢!文怡笑笑,便将此事揭过:含笑说你有事寻我,是什么事?蒋瑶犹豫了一下,才问:方才在罗家席上,我听说.....罗四太太能弄到鲜鲈鱼?罗家....就是那个皇商罗家么?文怡点头,不由得有些奇怪:你问这个做什么?(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第一百四十四章:暗箱操作蒋瑶眼珠子转了转,又犹豫了一下,才笑道:新鲜鲈鱼在这个季节里是极难得的。
我先前听林家姐姐说 …明儿路王府宴客,因为从南边运来的鱼死了大半,有些材料不足呢,因此王府的总管正为宴席上的菜色烦心。
既然罗家有新鲜的鲈鱼,你何不与罗四太太说一声,让罗家送鱼过去,岂不是又得了体面,又得了实惠?文怡惊讶她道:你怎会想到这个?罗家生意做得广,我是知道的,只是路王府明儿就宴客了,便是食材先前有些不足,只怕如今也都置办齐全了,平白无故,怎好让罗家人送鱼去?蒋瑶微微一笑:这也简单,我送个信给暖郡君,问一声就完了。
文怡犹豫着,想了想,这路王府的宴席极有名气,若罗家能做成这笔买卖,也是件好事。
她平日多得罗家照应,若有机会回报一二,自然是愿意的。
只是……她想起罗家的声名,在皇商之中只是平平,但实际财力人力却远超于此,显然才韬光养晦的意思,路玉府乃是藩王之一,若是自己替他们牵线,不知罗家有没有忌讳?但她转念一想,路王不过是宗室中的闲人,在朝中也没什么根基,对外的名声,也是个爱好风雅的。
这样的人物,便是拉上了关系,应该也不打紧。
罗家生意遍布天下,明买明卖,谁还能说什么?若处处都讲究避讳,他们也不必做生意了。
想到这里,她便露出了微笑:我先叫个人去罗家问一声吧,这是极容易的。
王府若要鱼,自然不是一两条的事儿,若是罗家没那么多鱼,也就不必自讨没趣了。
蒋瑶笑着点头:这个主意好,就这么办吧。
顿了顿,她看向文怡,笑得更深了:九妹妹……不觉得商议这种商贾之事,有失你我身份么?文怡笑了:这如何算得商贾之事?不过是替人捎个信、牵牵线罢了,咱们既不曾花银子买卖货物,也不曾与人计价还价,哪里失了身份?蒋瑶笑眯了眼:可不是么?那些高门大户,平日住来的不过几家熟人,家中琐事也都交给了底下的仆役、能得的消息有限。
我既知道有用的消息,替他们分点忧,也算是报答了他们赏我的体面了。
与人方便,自己方便,何乐而不为呢?文怡怔了怔,正色打量她几眼,心下却生出了几分凄然:你这样……太委屈自己了……便是一时得了体面,又有什么好处?蒋瑶一愣,甜甜笑道:九妹妹,你在说什么呢?文怡却道:你与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来往,原是凭着性情大方,又与她们投契,因此她们也愿意与你结交,彼此做个朋友,虽身份有别,却也才一份情谊在。
但这种牵线传信的事做得多了,她们嘴上虽不说什么,心里难免就把你视作了办事的人,遇事便寻到你头上,办得好还罢了,办不好,岂不是你的罪过?你就先矮了她们一等。
久而久之,连朋友都算不上了,这又于你何益?蒋瑶听得怔住,过了一会儿才挤出一个勉强的笑:九妹妹,你这是……文怡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不容易,我也才过 …孤立无援的经历,虽有一位祖母可依靠,与你相比,却又少了一个当官的父亲,因此行事多有不便。
家中没有兄弟姐妹,又没有母亲庇护,族人亲戚各有心思,我们少不得要靠自已了,若是随意任人摆布,岂不是只有让人欺负的份?!论识见,论聪慧,你都远胜于我,我也知道你如此行事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只是……到底不是长久之计……蒋瑶沉默着,也不看文怡,半晌,才幽幽地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我这样出身的女孩儿,若不是时不时给那些高高在上的小姐们帮点小忙,她们早就把我抛到一边了。
比如今日遇见的那位阮二小姐,你当她是真心与我们结交么?不过是面上情儿罢了,看的是你干娘罗四太太的脸面。
她今日与我们相谈甚欢,明儿在路王府遇见,也不过是寒喧几句,仍旧与她相熟的小姐们攀谈,是不会理睬我们的。
文怡不解:你既然知道,为何还要与她们来往?她确实不明白,不同出身的人,有不同的交际因子,就比如罗四太太结交的朋友,与大伯母蒋氏平日往来的人家绝对不是一路人,那些公侯之家的千金彼此往来得多些,象六姐文慧这般能打入其中的,固然有大怕父官位高的原因,郑家小姐的引见也必不可少。
象蒋瑶这样的出身,在京中他不少见,为何她不与那些门户相当的人家的小姐往来,却偏偏要结交那些高门大户的千金呢?蒋瑶菩笑:我自有我的用意。
你可知道,在两位嫡出的伯父去世之前,我父亲不过是在偏远之他的县衙里,做一个八品小官?家里连多余的银钱都没有,连做一件新衣裳,都要节衣缩食。
我本有一个哥哥,因为生了急病,我不到好大夫,不到三岁就夭折了,我母亲也是因伤心太过才去世的。
虽然我父亲如今升了官,暂时掌着家业,但两位伯父都有儿女,等他们年纪渐长,这家业就要回到他们手上去了。
难道到时候要我们一家重新过那清苦日子?父亲在外为官,有些事做起来不方便,但我却不同。
我与那些高门千金结交,也是为了借她们的势。
若好时,我父亲能沾点光,若不好了,不过是女孩儿之间争闲气罢了,无伤大雅。
文怡有些迟疑:若只是为了家计……也无需如此……自己置办些私产,也是可保生活富足的。
蒋瑶深深她看了她一眼:我当然知道,这种事我们父女心里有数。
只是……我父亲虽然官职低微,但蒋家却是书香名门,凭什么别人能做的事,我就不能做了呢?文怡愣住:你……蒋瑶宛然一笑: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表姐何尝不是这么想?只是她心头太高罢了……我也不求自己能攀龙附凤,自知之明我还是有的。
文怡欺了一欺,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提醒她:你行事谨慎些吧,这种事……传出去了,对你名声可不好。
可别落得文慧那样的下场,连亲人也要提防。
蒋瑶一愣,扑味一声笑了:九妹妹,你当我要做什么呢?!你放心,我没那么糊涂!她有些不好意思她抬袖掩面,便是高门大族,也有出身略差的庶子,或是不那么显赫的远亲,我也不是冲着哪个人去的……因此,只在那些太太小姐们跟前奉承罢了。
文怡略放了心,想想有这样念头的姑娘家本就不少,就算是顾家,也有长辈带了女儿侄女外甥女到别家女眷银前晃的,文娴文娟来京,大伯母她们不也是打算这么做的么?蒋瑶没有母亲,只好自己为自己打算了,这也无可厚非。
以蒋瑶的家世,高门大族、王公勋贵之家的庶子或远亲,也称得上门当户对了。
想到这里,文怡便笑着拉起蒋瑶的手:你心里既然想得明白,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只能预祝你心想事成吧。
蒋瑶讶然:你居然不骂我一声荒唐?咱们是没出阁的女儿家,有这样的想法可是要不得的!她本以为文怡即便不对她心生鄙夷,也会从此敬而远之的。
牵好她观文怡的性子是个不爱生事的,便想着把自己说得可怜些,好让对方不向顾家长辈告状。
因此她这时看到文怡拉着自己的手,便有些糊涂了。
文怡自打重生后,就从不议为给自己谋求理想的婚姻,是一件会人不齿的事,只是行事方法需要斟酌。
两厢情愿,又是发乎情,止乎礼的,自然是好事。
强求不相配的姻缘,无视亲人与家族名声,任意行事,那才会人不齿。
文怡再次忆起那个夜晚的小树林中,与文慧相携而来的男子,抿了抿嘴。
蒋瑶似乎松了口气,再次看向文怡时,眼中已经添了几分亲近。
想了想,她道:表姐……送信给郑家小姐,用的是我的人。
文怡一愣。
她又继续道:你也知道,我父亲不过是暂掌家族在京城的产业罢了,因此家里的一些仆人,就比如管家,都是祖母在世时用惯了的,因此与姑妈那边亲近些。
我留他在家里,也是想省些事。
我的奶娘,与表姐的奶娘是两姨姐妹,她平日出门十分方便,因此表姐就拉了她,也有避过姑妈耳目的意思。
文怡有些明白了,却不懂她为何要跟自己提起这件事。
蒋瑶微笑道:表姐悄悄送信给郑小姐,为的是什么,我已经听说了。
虽然与我无关,但是……她用了我的人,若将来坏了事,姑妈说不定就要过怒于我。
因此我嘱咐寻梅,替我留意表姐的动向,好事先防范。
文怡慢慢明白过来。
她这是……在向自己解释寻梅的事吧?也算是一种示好。
她微微一笑:这也是人之常情。
六姐姐行事常常出人意表,踏雪寻梅两个跟在她身边,没少受连累呢。
有一回路雪受了池鱼之灾,我见她实在可怜,便帮她求了个情。
其实只是小事罢了,她倒是个有情义的,时不时来向我请安。
,、蒋瑶笑了,又试探她问:先前离京时,她身边跟了十几个人呢,没想到这次回来,只带了踏雪寻梅两个,我问起她们其他人的消息,她们只是摇头。
你可知道是什么缘故?,、这件事却不能说。
文怡只能含糊地道:这是长房内务,我不大清楚。
蒋瑶闻言便不再问了。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倒发现彼此有几个相同的爱好,闲时也可在一处消遣了。
这时秀竹来寻,对文怡道:十小姐过来了,问小姐怎么还不回屋呢!文怡这才想起先前的约定,怔向蒋瑶告辞。
回了房间,陪着文娟挑了一会儿衣裳,等人走了,已快到晚饭时候了,文怡忙换了衣裳去吃饭,想起罗家的事,忙写了封信,叫过秀竹,让她去外院找赵嬷嬷,再让赵嬷嬷我一个人去罗家送信。
待她吃过饭回房,赵嬷嬷已经在屋里等了,向她禀报说:有一个叫骆安的,是新来的长随,原是在东平赶车的,认得罗家人。
我就让他送信去了。
文怡还记得这个骆安,便放心了,又细问起李太太娘家的事。
赵嬷嬷红着眼圈道:确实有这件事。
老大人当年是一时好心,若不是今儿提起,我都快忘了!我见那位表姑太太衣着光鲜,想来在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说不定能做小姐的靠山,因此特地把细节之处说给她听,让她记住我们老大人的恩情呢!文怡失笑:何需如此?赵嬷嬷摇头:小姐你经的事少,不知道这其中的轻重。
如今除了大老太太、老爷和大太太,您在京里就只议得一位干娘了。
可罗四老爷不在京里,罗四太太能顶什么事?若您跟表姑太太亲近些,大老太太与大太太就不敢怠慢你了。
远的不说,今儿姑太太上门来说亲事,只提了六小姐跟表少爷,却不提你跟行哥儿,实在是不该!文怡听了她的话,心头的不安又涌了出来,却只能道:也许是因为六姐姐的事儿紧急些?再怎么说,柳表哥也是弟弟,他娶亲前,三姑母庄该会先办东行的婚事的。
她记得于老夫人是明确支持自己这桩婚事的,倒安心了几分,大伯祖母发了话,三姑母不会逆她意。
只盼是如此。
赵嬷嬷想了想明儿小姐去王府赴宴,我却是不能随行的。
不如我跟府里管家说一声,去表姑太太家走一遭?毕竟几十年没来往了,先混熟了再说。
文怡考虑片刻,便点了头,还给了赵嬷嬷几两银子和一吊钱,用作明日的花费。
不多时,罗家的回信到了。
罗四太太亲自执笔给了回音,罗家确实有足够的新鲜鲈鱼,也跟路王府派来的人接触过了。
他们很愿意与路王府做这笔买卖,还说,如果赶不上明日的宴席,结个善缘也好,听说路王府的世子夫妻俩都是爱吃鱼的。
文怡连忙去找蒋瑶,原来蒋瑶已经给路王府送过信了,文怡不由得疑惑:你就不怕罗家没有足够的鱼,王府的人会白跑一起?蒋瑶笑道:我今儿与罗家的小姐说话,她们还抱怨说连吃了几日的鱼,都吃腻了,不到半天功夫,怎会没有鱼呢?文怡恍然,不由失笑,心下却暗暗佩服蒋瑶心细如发。
一夜平安过去,第二天早上,顾家姐妹与蒋瑶又开始忙活开了。
待梳洗打扮完毕,她们便去向于老大人与蒋氏告别,预备坐上马车往路王府赴茶会。
文慧不在其中。
众人都心中有数。
也许是担心文慧会再闹事,蒋氏心神不定地催着众女出发,却在这时候,前院的婆子来报:郑家小姐到了门口,说是要赴路王府茶会,请六小姐同行!所有人都愣住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求得强援郑丽君懒懒地靠在绣墩上,有些无精打采地。
她头上只梳了个简单的双鬟发式,几朵半寸大小的宝石珠花点缀其中,若隐若现,身上穿着海棠红刻丝缎面一斗珠的袄儿,宝蓝百褶织金襕裙,腰系金累丝嵌宝香囊,娇艳中带着端庄,华贵之余又不失清爽,妆容淡淡,将她的美貌衬托得恰到好处。
然而,她却似乎始终打不起精神来。
她从马车一侧的小柜中取出一封信,再次打开来扫视一遍,便随手丢开了。
那是好友顾文慧派人连夜送给她的信,是向她求救来的。
信中并未说明顾家人不许其往赴路王府茶会的原因,但文慧毕竟是她多年的好友,她总不能不管不顾,只好过来一起了。
去个茶会又有什么大不了的?顾家的做法真奇怪。
也许......是文慧做了什么事惹恼了家中长辈,他们才会下令禁足的?罢了,以顾家太太宠女儿的劲儿,事后让文慧陪几日小心,事情自然就过去了。
今日的茶会,她一个人待着也是无聊,若有人听到风声,说她的闲话,岂不叫人气死?!有文慧陪着,至少有个伴。
想到导致她心情不佳的缘故,郑丽君的脸色又再沉下来,眼晴瞥向一旁正在燃烧的香炉,却是三皇子前年所赠的。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相信自己与三皇子是注定的夫妻,为此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可昨日宫里贵妃娘娘命人带来的,却不是什么好消息顾家的人怎的这么怪?!就在郑丽君开始不耐烦时,她总算听到了脚步声。
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还有婆子在惊呼:六小姐!您不能出去啊!六小姐!六小姐!快禀报老太太和太太!一片吵杂。
郑丽君不由得大奇,命人掀开了车帘:是不是文慧来了?红影闪过,文慧一脸惊喜地扑到车前,含泪道:丽君!丽君!你可算来了!你救了我了!我一辈子都会记得你的情份的!郑丽君听得好笑: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瞥见文慧身上穿的是大红绣梅花的银鼠袄儿,水红马面裙,头上戴的也是用红玛瑙与珍珠串成的梅花簪子,神色便微微一沉。
自己穿的是海棠红,若叫文慧穿大红去,谁是主,谁是副?!这岂不是乱了套了?若哪个有心人知道了宫里的意思,越发要笑话她了!文慧没留意到丽君的神情,只是喜极而泣,有好友的担保,她今儿总算能顺利出门了!只如...光出门是不够的,她还要请好友再帮自己一个忙呢!只要今日事成,她往后便再不用担心家中长辈会逼迫自己嫁给柳东宁了!想到这里,她看向丽君的眼神便透露出迫切来。
丽君察觉到她的迫切,不由得心中疑惑,便问:你到底闯了什么祸?你家里居然不许你出门了?可是又说错了什么话?赔个不是,不就完了吗?文慧眼眶一红:哪有这么简单?!你不知道,我祖母,还有我爹我娘,都逼我嫁人呢!连我身边的丫头都不肯帮我,我好容易才找到人替我送信给你。
如今我在家中,是孤立无援,谁都无法依靠,我只能求你帮忙了!丽君不敢相信:怎么会有这种事?!他们要逼你嫁给谁?她记得文慧的婚事虽未定下,双方却早已心照不宣了。
还有谁?文慧撇撇嘴,就是柳东宁!丽君更奇:他怎么了?你们的婚事不是早就说好了么?先前你们好得蜜里调油,他对你是千依百顺,只差没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给你了。
你有什么不愿意的?!柳东宁无论家世、相貌、才学、人品、性情,都无一不佳,又与文慧青梅竹马,会拖到今日还未娶文慧过门,已是件奇事,但柳东宁对文慧钟情不变,文慧为何不肯嫁他?忽然,她心中生出一丝警惕。
眼下正是太后给皇子王孙选妻的时候,文慧......该不会也是生出了攀龙附凤的心思吧?!文慧一想到这个,便觉得委屈:别提了,我以前真真是瞎了眼!只当他是个好的,没想到他遇到正事时,全不管用!除了哭,就只知道说瞎话!什么都干不了,不过是个绣花枕头罢了,一点男子气概都没有。
他还陷害过小七呢!我才不要嫁给这样的人!丽君对柳东宁的印象是个文雅君子,翩翩有才,没想到实情是这般。
不过文慧的婚事与她无关,她只随口应了句是么便不多劝了,只是道:你这样不是办法,真想避开这门亲事,就该好好跟家里长辈说。
你不是说他陷害过小七么?你家里人就不介意?无论如何,正事要紧,这当口,你去茶会做什么?叫了我来,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我不过是你的闺中好友,却不是你的长辈,你的婚姻大事,我哪里能插得进手去?可以的!可以的!文慧连忙道,我正要求你呢!她犹豫了一下,决定豁出去了,你帮我在贵妃娘娘面前说句好话吧!只要贵妃娘娘肯开金口,有什么事办不成呢?!你就当看在咱们从小儿一块长大的份上,看在我们多年交好的情份上,帮我一把,赐我一段好姻缘吧!丽君一怔,神色淡淡:是什么好姻缘,要求到贵妃娘娘跟前?莫非你也看中了哪位天家贵胄?文慧察觉到有几分不对,蓦然心惊,忙道:谁还能贵得过你家那位?我是不敢高攀的,只是......她有些扭捏,咱们这样要好,若往后也能长长久久地在一起,做一对......好妯娌,岂不是佳话?丽君一怔,心中飞快地回忆起几位皇子的年纪与妻妾的情形,嘴角露出了笑意:原来如此,我还当是什么事儿呢!放心,若是这个,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那几个夺嫡不成的皇子,已不成气候,却还要防着他们卷土重来,若能给他们指一位可靠的妻室,就更保险了。
她笑问:你既然有了这个主意,可见是已经看中某个人了,快告诉我!是哪个?四皇子?六皇子?这两位容貌还过得去,至于二皇子郑王,早已娶妻生子了,自然不在侯选之到。
文慧脸有些发红,心里却是喜滋滋的,为了报答好友的情谊,她决定先透露仧一点口风:路上再说,我先告诉你一件事。
她凑近了丽君,压低了声音,你不是正为那个杜渊如烦心么?我有法子,叫她做不成太子妃!丽君一听,忙抓住她的手腕:你说什么?!哎呀,你抓疼我了!文慧吃痛,你快放手!丽君忙松开手,赔笑道:对不住,我一时心急了。
你......你给我好好说说,到底是什么法子?文慧轻抚腕间,心头一阵委屈,但她决定原谅丽君,毕竟正事要紧,她还有求于对方呢:说来也不难,今儿路王府茶会,她一定会去的。
咱们想个法子,买通王府的丫头,叫她当着众人的面出个丑,看她还有没有脸面再摆国仧母架子!丽君一听是这样轻描淡写的法子,差点儿就要翻脸了,只是近来她修习宫中规矩,学了些养气功夫,才忍了下来:这算什么?不痛不痒的。
文慧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她既要做太子妃,自然就该端庄贤淑,仪态万千,一点儿失态之处都不能有。
若是仪态有了不足之处,就被人比下去了。
你再表现得好些,太后、皇后就会觉得你比她强,再有贵妃娘娘从旁说项,何愁大事不成?丽君心中暗叹,若是早两日,此计或许真能奏效,可借如今已她心中忽地一动,嘴角露出笑意,看向文慧的目光里便带了惊喜:你说得对......咱们就让她当着众人的面出个丑侍郎府的大门跑了几个人出来,其中一个是顾家的管家,他在车前谨慎地道:六小姐,老太太让你进去,说有话要嘱咐你。
文慧手上一抖,正要回绝,丽君却道:你去吧,顺道把衣裳换一换。
有我在这里,你家里人不会拦你的。
衣裳?文慧愕然,但随即留意到丽君身上的衣裙,心里就明白了,却难免有些委屈,这是我特地为茶会新做的,因路王府赏的是红梅,我还叫人在衣服上绣了梅花呢。
所以才要你换呀!丽君笑道,赏的既是红梅,你穿大红,已是撞了色,再绣上梅花,是叫人赏梅呢,还是赏你?快去!文慧不情不愿地,只是记得自己还有求于丽君,况且只要对方愿意为自己在贵妃娘娘面前说项,就算穿的衣裳不起眼,就算朱景城没法在人样中留意到自己,也不要紧了。
她乖乖回了府中,只是害怕祖母斥责,便先回房换了衣裳。
这回新做的衣裳有很多,她想着要避免与丽君的衣裳撞色,便换上了湖色缎面一斗珠的羊皮袄儿,杏色绣花马面裙,头上也戴了新打的蝶恋花珠冠,再清新不过了,绝不会夺了丽君的风采!出得院门,她却是没法再往前走了。
于老夫人带着蒋氏,就站在门前的空地上等她。
文慧咬咬唇,端正一礼:祖母,母亲,文慧不孝话未说完,就被于老夫人打断了:这些废话不必多说了!我问你,你可是铁了心要逆我们的意了?!蒋氏听得脸色一白,落下泪来:慧儿呀,你怎能这般糊涂?!东宁有什么不好呢?知根知底,你姑姑又疼你,你就不能听母亲一句么?文慧扁扁嘴:那母亲为何又不能听女儿一句呢?!明明......您答应过的...想到周围没有一个亲人肯支特自己,她便说不出的伤心,您就让我去吧!是好是坏,我都自己担着!不会叫你们操心的!于老夫人冷冷一笑:若果真如此就好了!她盯着孙女儿,我就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要去茶会,便去好了。
只是不管在茶会上,你能否心想事成,但几有一点出格之处,你就不必回来了!就当顾家的六小姐,在茶会之后便急病而死!活下来的,不再是顾家的女儿!文慧惊愕:祖母!蒋氏也慌了:婆婆,慧儿只是年纪小不懂事,媳妇会好好教她你还教得少么?!于老夫人冷哼,慌什么?我只说若她在茶会上的言行有出格之处,才不认她罢了。
只要她规规矩矩的,又有什么好怕的?!蒋氏这才冷静了些,看向女儿,眼里都满满了泪水:好慧儿,你祖母是认真的,你可别犯糊涂文慧想起郑丽君的许诺,觉得底气很足,便勉强笑道:我不会乱来的。
我好歹.....在京中也向有美名,怎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自己的脸?你若真这么想,倒是我们顾家的造化了。
于老夫人仍旧十分冷淡,只是你要牢记,你先是顾家的女儿,才能有今日的体面,若没了顾家,你什么都不是!别把自己看得太重了,仗着长辈们疼你,便任性妄为!文慧心头一阵委屈,嘴上应了是,心里却道:等我成了东平王世子妃,你们就知道今日说的话有多离谱了!文怡站在前院,手脚冰谅,忍不住低头呵了呵手。
蒋瑶走过来道:远远地瞧见人影,大概是要预备过来了。
你冷么?能不能受得住?文怡点点头,又道:五姐姐与十妹妹已经上了车了,车里生了炉子,要暖和些,你也上去吧?蒋瑶摇摇头:原本就说好了两人坐一辆车,我挤上去了,你也上不了,若叫姑妈瞧见了,难免又要说我娇气,连一点儿冷风都受不住,倒不如继续在这里等。
她往后头看了看,这家的下人真真是势利眼!见是我们两个,就拖拖拉拉的,半天也没将车赶出来!文怡安抚了她几句,想起出人意料前来的郑丽君,便问她:你的奶娘......昨儿可在?蒋瑶冷笑:昨儿说是家里传信过来,小孙子生病了,问我讨了假,连夜出去的。
方才我已叫人回家找她,看她的小孙子是真病还是假病!文怡皱了皱眉:若是假的,定是六姐姐让她传了信出去。
今儿的茶会.....咱们要仔细些,把人看紧了,可别让她做出什么事来。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当顾家的马车到达路王府大门口时,已经是巳初了(上午九点)。
日上三竿,王府门口的马车却大排长龙,这还只是前来赴路王宴席的青年才俊,路王妃茶会的娇客们都要在偏院下车。
门房一溜排开八个青衣仆役,逐个查看来客的请帖,又要大声唱名,忙都忙不过来,累得满头大汗。
文怡听着外头王府的门房唱着某某公侯家的某位公子,或某地出身的某位才俊,唱到后来声音都有些沙哑了。
但她所坐的马车却只是往前移了几十尺而已,尚未进入王府的大门。
蒋瑶在旁小声告诉她那些公子才俊们的来历,谁家是当朝显贵,谁家是皇亲外戚,谁家的子弟前程大好,谁家的家世已经败落,不过留下个空架子,还有哪位才子是哪个世家出身,哪位俊杰出身寒微,却因为作得好诗佳赋,博得好名声..林林总总,居然都清清楚楚。
文怡总算明白为什么文慧明明对蒋瑶没太深的感情,却还与她这般亲近了,消息灵通的人并不难得,难得的是消息灵通之余,还能把事情记得这般清楚明白的。
初到京城的自己,能结交这样一位朋友,无疑是一大助力。
她有些感激地向蒋瑶道了声谢,蒋瑶愣了愣,便抿嘴笑道:你不嫌我聒噪就好,我也是习惯了,一时嘴快,竟忘了你不是她们这回轮到文怡愣住了,哑然失笑。
路王府今日宾客盈门,其中不少官宦权贵之家的子弟都是带着一大帮仆从前来的,因此王府大门前的路才会被堵住了。
等进了王府大门,马车的行驶速度便快了许多.转眼已到了女客下车的偏院。
文怡与蒋瑶下了车,便与先她们一步抵述的文娴文娟姐妹会合。
蒋瑶已是第二次来了,比其他三女有经验,便趁着负责迎接她们的王府侍女还没走到跟前,迅速将一些注意事项重复了一遍,让文怡等人心里有数,不至于手足无措。
前来引顾的王府侍女待她们很客气,很快就将她们带到了花园里。
园中已经来了十几位闺秀,零零散散地坐着,有人观花,有人赏鱼,也有人在亭中端坐。
那侍女对文怡等人道:王妃进宫去了,尚未回府,茶会约摸在一个时辰后开始,各位小姐请暂在园中稍歇。
奴婢会命人送上茶点。
蒋瑶微笑着问她:不知小郡君今日可曾随王妃进宫去了?昨儿我送了封信给小郡君,她回信说今日有话要跟我说,叫我早些过来。
那侍女微微低了低头,态度似乎恭敬了几分:小郡君确实随王妃进宫去了,尚未回来。
请小姐稍坐。
待小都君回府,奴婢定会禀报。
有劳了。
蒋瑶朝她笑了笑,袖摆微动,一个蓝色的锦囊已经到了那侍女手中。
后者袖子轻抖,锦囊便消失在她袖间,只见她轻轻一福,口道:奴婢去给看茶,小姐们不防到那边静水阁里坐坐。
随即缓缓退下。
文娟见她离得远了,忙拉住蒋瑶似乎要说什么,却看到文娴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好闭了嘴。
文娴看着蒋瑶,略皱了皱眉,便装作赏花一般,拉开了头。
蒋瑶朝文怡笑了笑:咱们去静水阁吧?那里四面都是水晶窗,既可欣赏园中美景,又不愁冬日寒风,最舒服不过了。
去年的茶会便是在那里办的,今年虽无人明说,但应该也是在那里。
文怡想起她方才塞给那侍女的锦囊,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便笑着点了点头:那我今儿就沾一沾姐姐的光好了。
文娴忙道:六妹妹坐郑小姐的车,这会子早该到了,我们不去寻她么?那是当然要寻的。
文怡心中暗叹一声,遥望园中各家闺秀:她好象不在这里,会不会也到静水阁去了?她不是常客么?蒋瑶笑道:一定是过去了。
表姐与郑姐姐对路王府极熟的,小时候还常常来玩,在园子里捉迷藏呢!我们先过静水阁,若找不见人,便托侍候的婢女们去找,只要打赏丰厚些,今儿一日,王府的婢女是很愿意帮客人做事的。
文娴有些迟疑:这......不大好吧?若是叫王妃的人知道了谁家主母会高兴看到自家下人得了外人一点赏钱,便丢下差事去给外人办事的?蒋瑶抵嘴一笑:平日是不能的,今儿不是王府大摆宴席么?这是老规矩了,只要别出了格,王妃是不会说什么的。
路王招待的是男客,王妃招待的是女客,前者的宴席摆在王府的院落中,后者的茶会安排在花园里,本是两不相干的。
但既然王爷王妃都有做媒的意思,两边自然少不了传道消息。
前头哪位青年才俊有了好诗好词,后面的小姐们也是要赏识一二的;后面哪位小姐们才艺出众,弹的好琴,画的好画,做的好诗,前头的青年才俊们自然也要仰慕一番。
不然这才子佳人的美名如何能传出去?甚至还有大胆的公子哥儿买通了看守花园的人,悄悄儿潜进来躲在暗处,偷看小姐们的容貌,只是前几年有人被发现了,闹将出来,那被偷看的小姐发了脾气,王妃也觉得失了脸面,这才收敛了许多。
今日虽说是路王妃又办茶会了,但蒋瑶心里清楚,来的男客中,有好几位皇室贵胃、近支宗室子弟,有人尚未娶妻,有人房内无人,都打着物色几个美人的主意呢,不管是明面上暗地里,男客们总要进来看一眼小姐们的芳容的,路王夫妻自然是心里有数,这内外的守卫就难免会松一些了。
只是这话她不好明说。
或许文怡能够明白,但文娴却未必能体会,说不定还会因为羞涩而故意回避。
蒋瑶想到文慧与柳东宁婚事初定,依照礼数,文娴要先出嫁,才能轮到文慧。
顾家长辈们让文娴过来,又为她精心打扮,自然是存着攀亲的意思了。
自己又何必坏了他们的盘算?文怡见蒋瑶面上神色变幻,却不说话,便问她:怎么了?可是有不妥?蒋瑶反应过来,忙笑道:怎么会呢?我正在想有哪一个侍女是认得的,可以帮我们一把呢!说罢便拉过文怡的手,又示意文娴文娟跟上,咱们走吧,我先带你们认几个人,不然可就要惹闲话了。
文怡情知她心里想的一定不是这件事,却也不想多问,只跟着她走,眼角却无意中扫过花园入口,瞥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啧?六姐姐在那里呢!她明明比我们先走一步,怎的这时候才来?众女忙转头去看,果然见到文慧与郑丽君刚刚走进花园。
不知为何,郑丽君的表情有些僵硬,文慧则一脸惴惴的,小心打量她,又对她说了几句话,郑丽君也没回应,经自往前走了,有别的闺秀向她打招呼,她也只是淡淡地点头,半点笑容都没有。
文慧一路不安地跟在她身后,两人很快进了静水阁,随行的丫环守在阁前,拦住了其他想要进入的人。
她们由始自终,都没看到文怡蒋瑶等人。
文娴轻皱眉头:六妹妹这是怎么了?离得这样近,居然没看见我们!文娟微微撅起嘴:还用问?她眼里只有那位郑大小姐了!人家要走青云路呢,眼里怎会放得下我们这些姐妹?!休得胡说!文娴轻斥,你六姐姐只是一时迷了眼,没瞧见我们罢了!文怡没顾得上听她们的谈话,只在心中暗暗称奇。
看方才文慧与郑丽君的情形......莫非是文慧把这位贵友给得罪了?文慧的脾气,什么时候才能改一改呢?文怡无奈地对蒋瑶道:咱们还要过去么?即便进不了静水阁,也要等六姐姐一起出来的。
她虽是与郑小姐同来,但我们却不能叫她落了单,总得让她与我们在一处的好。
蒋瑶与她对现一眼,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这话是正理,咱们过去吧,总不能连我们都拦下了吧?四女才往静水阁走了几步,文怡便停下了脚步,眉头紧皱:那不是东平王世子么?他怎么过去了?蒋瑶也停了下来,接头张望:与他同行的就是三皇子,我见过几回的。
兴许是郑姐姐跟他约好了。
她叹了口气,回头对文怡歉意地笑笑,对不住,咱们是真不能过去了。
郑姐姐要是看到我们,一定要生气的。
文娴文娟对朱景诚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忙道:那咱们就不去了,先去与其他闺秀见礼吧?文娴还道:这里都是女客,三皇子与东平王世子虽然身份尊贵,但也不该闯进来的,实在如.....不合礼数!咱们快快离了此地吧!蒋瑶无奈地看了文娴一眼:好吧,我先带你们去认识几位闺秀,都是我的熟人,不过跟表姐可能不大合得来静水阁中,郑丽君面寒如霜,文慧不安地给她倒了杯茶,试探地问:可是我说错了什么?明明之前一切如常,丽君还很高兴地保证会为她做媒,怎的她一说出对方是东平王世子朱景诚,丽君就变了脸呢?郑丽君深吸一口气,盯住友人:我先问你,你......跟我说这话,是为了替贵妃娘娘与三皇子分忧呢.....还是真心要嫁给景诚哥哥?!文慧忙道:自然是真心要嫁.....忽觉失言,忙加以补救,不过也是为了替皇上、贵妃娘娘与三皇子分忧.....你不是常说.....藩王是大患,皇上与三皇子想要除患,却碍于太后,束手束脚么?她有些扭捏,杜渊如那样的家世,嫁过去只会增添东平王府的份量,同理,其他公侯千金也是如此,倒不如......让我去,至少你们可以信任我,我也会尽全力....为皇上、贵妃娘娘和三皇子分忧的郑丽君咬了咬唇:你...从前也曾见过景诚哥哥,那时候可没这个想法!文慧红了脸:这是我.....离京后才有的念头.....他不是路过我们老家么?那时候我才发现.....他是个英武过人的好男儿郑丽君在袖下握紧了拳头,深吸一口气:话虽如此,但这事儿可不好办。
他有太后撑腰呢,贵妃娘娘即便有心助你,也没法越过太后给他赐婚!若是他对你无意,贵妃娘娘反倒讨不了好。
文慧犹豫了一下,大着胆子道:他对我未必无意,况且......贵妃娘娘不能下旨,皇上也是可以的......总不能让他真娶了杜渊如......,郑丽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那不好么?杜渊如若配了他,就没法抢我的太子妃之位了!文慧心下大惊,发现自己似乎说错了话,顿时手足无措:丽君郑丽君又问她:你说要让她出个丑,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景诚哥哥?!文慧语塞:这......我又不是要害你......她若出了丑,太子妃做不成,世子妃也是做不成的,对我们都有利呀!若是叫人发现了呢?!郑丽君继续问,收买王府的丫头实在太冒险了,若是叫人发现是我们做的,太后必然着恼,到时候我一样做不成太子妃!不如......她逼近文慧,压低了声音,你去下手吧?你亲自下手,我才不怕消息泄露什么?!文慧的心嘭嘭急跳,她不是笨蛋,怎会不明白这种事是不能亲自下手的,万一事败,她就万劫不复了!况且她要如何下手?她一个千金小姐,总不能亲自给杜渊如上茶吧?!若是照计划把茶泼到对方身上,对方自然会烫伤,但她也脱不了身!想起祖母出门前的警告,她便觉得脚软:不行......会被人发现的.....我怕郑丽君一甩袖子:真没用!你既然害怕,又出什么臭主意?!那不是害我么?!文慧无措地拧着手,她不能冒风险,但若违了丽君的意,又要如何说服对方帮忙为自己的婚事说项呢?就在这时候,守在门外的侍女大声道:见过三殿下,东平王世子!郑丽君与文慧两人浑身一震,齐齐露出喜色。
看到两个熟悉的男子迈步进阁,郑丽君忙起身迎上去见礼:表哥,你今儿来得真早。
接着又深深看了朱景诚一眼,宛然一笑:景诚哥哥,许久不见了。
三皇子朱景坤对郑丽君笑了笑,视线转向她身后的文慧:这是......顾六小姐?说来也有将近一年未见了,久别重逢,顾六小姐风采更胜往昔呢!文慧微笑着行礼道谢,一双妙目便紧紧盯在朱景诚身上:景诚表哥......许久不见了,你......可好么? (不知会不会写得太隐晦....能明白吗?求扮红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手打】第一百四十七章:贵人们 (二)朱景诚应付地对文慧笑了笑:确实许久不见了。
注意力却始终没离开过三皇子朱景坤。
他随这位堂兄进来,可没想到会遇见顾文慧!察觉到郑丽君的视线一直不离自己与顾文慧,他心下开始警惕:他们是否有所图谋?顾文慧察觉到了朱景诚的冷淡,心下不由得涌起一阵委屈,直想就这么质问对方,为何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离开了顾庄,半年来音信全无,等她好不容易到了东平府,却先是家中仆役被他母亲羞辱,接着又听到了他钟情于其他女子的消息。
莫非真如其他人所说的那样,他对她全无情意?那他当日救她时的焦急、担忧与体贴,又是怎么回事?然而,郑丽君就站在她的身后,方才她的话分明让友人不说了,加上祖母事先才吩付,她此时还真不敢当着三皇子与郑丽君的面,将心声向朱景诚坦白,只菲月带弄几分幽怨的眼神看着对方,轻声细语:你好像消瘦了许多可是累着了?无论如何,还请你千万保重身体……朱景诚心中一动,开始正色打量起文慧来。
这位顾家的娇小姐,给他的印象一向是愚蠢任性,行事大胆,甚至有些不知廉耻的,小半年不见,她此时瘦了两圈,又打扮得这样清秀淡雅,倒是平添了几分婉约,看上去象是变了个人似的。
莫非是当初的那个变故让她有了长进?那倒真是可喜可贺!这么一想,他的态度便软了些许:多谢顾六小姐提醒了。
说来东宁表弟前些时候也病了,不知现下如何?应该已经大好了吧?文慧心里又是一阵委屈,怎么连他也要提起柳东宁?!她是她,柳东宁是柳东宁,柳东宁的病好没好,与她什么相干?!她本是要大声反驳的,但碍于柳东宁与朱景诚也是表兄弟,她又不想让朱景诚觉得她脾气不好,只得委委屈屈地逍:听说是好了,详情我也不清楚。
自打你们走了以后,我就没见过他了,也没收到姑妈家的信。
朱景诚这才想起,似乎有传闻说柳家母子回京后,柳东宁与顾家小姐的婚约便作罢了,柳夫人还有意向别人家的小姐提亲,只是柳东宁大病一场,事情才耽搁下来。
难道是为了那件事?朱景诚不由觉得好笑,舅母对自己的亲侄女,也丝毫不讲情面呢,只苦了表弟了!不过这与他无关,倒是这顾文慧,若真改了脾气,又与东宁表弟没了婚约,倒也算得上是一位佳人。
这么想着,朱景诚看向文慧的目光又放柔了些,说话的语气也亲切了几分:今日随丽君一同过来的么?虽没下雪,这冬天的风也很冷呢,可别着了凉。
文慧眼中一亮,又惊又喜,看向朱景诚的目光更热切了几分:他果然还是关心她的!郑丽君暗暗咬牙,似笑非笑地插嘴道:文慧,你与景诚哥哥怎的忽然变熟了?不知道的人,还当你们……她抬袖掩口一笑,不过我倒是不会误会,景诚哥哥对杜家小姐的一片深情,总不会是装出来的……三皇子朱景坤有些意外地看了表妹一眼,挑了挑眉,又饶有兴致地去观察朱景诚的表情。
朱景诚面上一僵,心中暗叫不好。
东阳侯府大小姐杜渊如乃是内定的太子妃人选之一,而且最受皇上看重,他敢仗着太后宠爱在她跟前耍心计,为自己谋取一位有份量的正妻,却不会当着未来太子的面说这种话——跟未来的皇帝抢女人,那等于是自取灭亡!他要如何应对?这郑丽君,尚未坐上太子妃的宝座,就开始帮着三皇子算计人了!从前跟在他身后缠着他一起玩游诚的可爱小妹妹,早已变成了另一个人。
小时侯的情谊,果然都靠不住!心舍电转间,他露出一个苦笑:丽君妹妹也信那些谣言么?都是皇祖母身边的宫人胡言乱语,皇祖母不过是喜欢杜小姐,想让她给自己当孙媳妇,正好我又在那时候去给皇祖母请安,旁人便误会了,乱编些有的没的,闹得我尴尬不巳,想要向杜小姐赔个不是,杜家却对我避之唯恐不及。
如今连丽君妹妹也这样说,我越发无地自容了!他向朱景坤郑重作了个揖:三殿下可千万要信我才好!朱景坤哈哈笑道:自家兄弟,我怎会不信你?别担心,等回了宫,我亲自去求皇后妹娘,请她下旨整顿宫人,省得他们再坏你的名声!朱景诚面露感激:那就多谢三殿下了!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这是宫中内务,我不方便开口,三殿下却没这个顾虑。
只是……,他有些犹豫,我听说皇后娘娘最近为了照顾年幼的九皇子,日夜难安,若她不得空,一点小事,还是别打扰了吧?没事没事!朱景坤仍旧笑逍,九皇弟巳径大好了,皇后娘娘正打算整顿宫帷,顺便办了你这件事,也不费什么功夫。
朱景诚笑容一顿,心下微微有些失望,嘴上却再次道谢,无意中瞥见郑丽君眼珠子转了几转,不知又想出什么诡计来,便忙出声告退,还邀文慧同行:听说今年路王府的红梅开得掩外好,等茶会一开始,我就不能再欣赏了,顾六小姐可愿意陪我一游?文慧分外惊喜,扭头去看郑丽君,后者却移开了视线,盯着旁边高几上摆放的折枝花卉不说话。
文慧只好看向三皇子朱景坤,他微笑地点点头:可别忘了对间,若是路王婶回来了,准备开茶会,我们却被堵在园子里,她老人家定要给我脸子瞧了。
朱景诚笑着应了,彬彬有礼地请文慧同行,还边走边柔声问起她近来读了什么书,学了什么琴曲,只是时不对暗中回望,留意朱景坤与郑丽君的反应,直到出了静水阁,方才暗暗私了口气,对文慧的态度也渐渐冷淡下来。
郑丽君几乎在他们转身离开的同对,便将头转了回来,忿很地盯着他们的背影,袖中双拳紧握。
朱景坤微笑着在一旁的圈椅坐下,伸手取了一枝花,放在鼻下轻嗅,漫不轻心地道:收敛些,你身上的醋味儿都快传到静水阁外头去了。
郑丽君心下一惊,醒过神来,若无其事地在他对面坐下,微笑道:表哥在说什么呢?又拿我取笑了!朱景坤仍旧杜着冷冷笑意:你当我不知道么?好歹是从外儿一块长大的,你的心事我看得分明,只是……不好追了长辈们的意思,你我的婚事,可没那么简单。
郑丽君默然。
她何尝不知?这是姑妈与父亲之间,或者说是皇帝与父亲之间心照不宣的约定。
父亲身为太尉,执掌京城兵力,助皇帝稳定大局,多年来劳苦功高,也结了不少仇人,吃了许多苦头。
作为回报,郑家女为国母,所生皇嗣为日后的皇位继承人,这原是皇帝与郑家之间的默契。
只是……东阳侯府与沪国公府互为姻亲,杜渊如若能成为太子妃,便等于太子有了沪国公府的支持,她父亲这个太尉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
郑丽君心中十分不甘,为了这个双方默认的约定,她从小就知道自己会成为朱景坤的妻子,为了他能成为皇储,她为此不知牺牲放弃了多少东西,甚至连爱慕的人也…她再度看向朱景诚与文慧的背影,不由得心生苦涩,虽然早就知道他会另娶妻子,但事到临头,看着好友文慧与他这般亲近,而且看起来他甚至还对文慧怀有情意,她心里便……朱景坤轻笑:怎么?不甘心?这有什么?顾文慧是个不错的人选,她家世容貌皆佳,但又不能给东平王府带去太大助力,比杜家小姐更适合景诚。
郑丽君勉强笑了笑:可能么?我瞧景诚哥哥还是更看中杜渊如,他对文慧只是逢场作戏罢了。
你又不是不知逍他的坏习惯。
朱景坤微微一笑。
他当然知道,光是看堂弟方才时不时扫过来的目光,他就知道了,但那又如何?杜渊如…,注定会成为他的太子妃!想到这里,他又试着安抚表妹:父皇的意思你己经听说了吧?别担心,父皇也是看中了东阳侯的名望罢了。
杜家小姐为太子妃,有利于我获得士林的支持。
你虽然屈居良娣之位,但将来的皇位一定会交给你所生的子嗣。
你看我母妃,虽不是正宫皇后,但在宫中也无人敢小瞧了她,连皇后也要礼敬她三分,是不是?郑丽君抿了抿嘴:等册封皇储的圣旨一下,何愁朝中清流不支持你?如今的皇子当中,你无论年岁、才干、资历,均是第一,只要再办几件实事,积累人望就好,何必非要娶杜渊如?她眼圈红了红,看向朱景坤:你不是不喜欢她的性情么?让我为妾……你不怕我父亲生你的气?!从小儿…他最疼的就是你!连我都要靠一边 …朱景坤笑道:本来我也是这么想的,虽然我这样的身份,妻妾是必不可少的,但还是想着能省些心,有你在内院坐镇,我在外头做事也安心许多。
但如今形势有变,宫中有传闻,说皇后意欲将宫人所出的九皇弟正式养在名下,父皇并未表态,但瞧着似乎不反对。
此事一旦成真,九皇弟便一跃成为正宫养子,顶得上半个嫡子了,身份尊贵,尤在我之上。
朝中清流难免要拿嫡庶之分来说事。
好丽君,好妹妹,你总不会看着我被人欺负吧?那对你也没什么好处!郑丽君闻言跺脚道:真真麻烦!她左右扫视一圈,压低声音骂道:若姑妈是皇后,哪里有这些烦心事?!皇后与父皇少年夫妻,又生有皇姐,平日并无过夫,平自无故的怎能废了她?朱景坤笑道,她身体康健,饮食也小心,对宫人又管得严,在皇祖母与父皇跟前一向礼数周到,姚家家风又稳健,并无不肯子弟在京中生事。
况且她对母妃与我一向还算客气,就让她在正宫宝座上持着吧,省得节外生枚。
他稍稍敛了笑容,深深地看了郑丽君一眼,你能明白吧?有时候,地位与权势是两回事。
鱼与熊掌,只能择其一…。
郑丽君心下一寒,默了一默,才努力在嘴边弯出一个微笑,柔顺地回答:是,表哥,我知道了。
指甲在袖下深深地插进了手心。
文怡随同蒋瑶文娴等人前去结识各家闺秀干金,过程不能算十分顺利。
当中有与蒋瑶相熟的,一听说她们姐妹三人的家世身份,原本还带了几分真心的笑容便僵硬了许多。
文怡猜想,她们大概就是蒋瑶所说的,与文慧不大和睦的小姐们了。
暗暗在心中清点一番,她便忍不住叹气:文慧在京中真的交游广阔么?怎么与她不睦的,大多是六部尚书、侍郎、内阁学士等四品到二品官家的小姐呢?这原该是大伯父一家平日交际最多的人家才对。
倒是有几个与蒋瑶交情只是平平的,对她们还客气些,但看得出来,她们对蒋瑶也只是面上情,自然对她们也不大亲近。
文怡自己觉得无起,文娴文娟更是不好受,若不是四人在一处,还能说说笑笑解闷,时间就更难过了。
好不容易,沪国公府阮家的两位小姐到了。
阮二小姐是顾家姐妹与蒋瑶新认得的朋友,因此四人都欢欢喜喜地迎了上去。
不过阮二小姐显然也有自己的朋友,而且交情比她们更深,只跟她们寒睻了几句,便与老朋友们打招呼去了。
文怡隐隐感觉到,在阮孟萱的亲切笑容背后,藏着几分冷淡与不耐,果然真相如蒋瑶所言么?她看向蒋瑶,后者朝她笑了笑,面上没有一丝意外之色,便去安慰失望的文娴文娟姐妹了。
等到与蒋瑶交好的那位林玫儿小姐抵达之后,情况总算有了改善。
林玫儿性情严谨,瑞庄中又不失随和,除了比较注重礼仪与身份之别外,对她们还算亲切。
顾家姐妹总算不再觉得憋屈了。
接着,路王妃与小郡君朱暖也回来了。
朱暖很快就参与到朋友的谈话中来。
她倒是个活泼的性子,听蒋瑶说文怡也帮忙为王府与罗家牵线了,便笑着拉起文怡的手,道:多亏你和小瑶啦,我替母亲解决了一大难题,大大涨了母亲的脸面!母亲赏了我好些好东西呢,祖母也让我陪她进宫请安!这都是托了你们的福!文娟好奇地问:是什么事呀?先前并不曾听两位姐姐说起。
蒋瑶正要告诉她,先前引路的那侍女却过来禀报:王妃有令,茶会要开始了,情郡君与各位小姐移驾香雪海。
(猜猜茶会上最出风头的会是谁?求粉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
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手打】第一百四十八章 王府茶会香雪海位于静水阁左后方,是一片方圆数十亩的梅林,一眼望去,红红粉粉,几乎看不到边际。
蒋遥笑道:那边角落里还有几十株腊梅,只是今年雨雪少,是以腊梅开得不如往年好,倒是这大半边梅林里种的红梅,还算开得旺盛,不过比起往年,要逊色多了。
文怡恍然,细看那梅花,果然有许多花蕾都不曾吐蕊,只是与侍郎府的梅花相比,已经好得多了。
今年路王府的茶会,赏梅大概只是借口,八成是为了那些皇子与宗室子弟而开的吧?这么一想,她就觉得心里硌应,深悔不该前来。
不过既然来了,只好作一日陪客吧!香雪海入口不远处,有一大片空地,早已有王府的侍从收拾出来,布置了许多桌椅小几,又有十多座四六扇的大屏风挡在周边,隔绝了自北边而来的寒风,又有数个大铜炉在旁燃烧着炭火,令人在这梅林之内,只觉得温暖如春,并不觉得寒冷。
只是文怡留意到,那些铜炉的摆放位置都离梅花甚远,想来一是怕伤了梅花,二也是担心热气化开梅枝上的冰屑,致使冰水落下,沾湿席间娇客们的华裳吧?只是这种事如何能避免?她分明看到,这席间铺设的彩毡上,已经沾染泥水印迹,不复原本的华丽鲜艳,大煞风景。
有几位小姐留意到了,眉间轻皱,有些嫌恶地轻提裙摆,生怕这泥水会沾到自己的衣裳上,失了脸面。
茶会的桌椅摆设有些讲究,上首主位设有锦帐,一主两副三座四几,宝座显然是为路王妃所设的,两旁的圈椅则多半是给路王府的世子妃或郡君们备下的。
主位以下,两边各有八张圈椅,并八张小几,有圆形的,有方形的,有梅花的,也有方胜的,张张表面光可鉴人,还饰有金漆雕花。
每张小几相隔数尺,上头都放着一壶、一盏、两个巴掌大的圆形漆盒,虽没打开盖子,却也知道里头装的一定是各式细点。
这样的座位,非公侯府第、皇亲贵戚之家的小姐不能坐。
这十六个座位后排,则各有一溜儿二十来张交椅,每两张交椅配有一张圆形的小几,几上有一个壶、两只杯子、一个大些的攒心梅花漆盒,没有盖,里头分了五个小格,放了些吃食茶点。
这两排交椅后头,不到三尺处便是挡风的屏风了。
文怡开始猜想,也许自己要坐的……是这几十张交椅中的一张?有人在旁窃窃私语:今年怎的在外头开茶会?便是有屏凤有暖炉,也怪冷的……兴许是因为今年来的人多,静水阁里坐不下?奇怪的是,方才我可没瞧见梅林这头摆了桌椅,莫非是匆忙摆就的?这不象是路王妃的行事……临时决定的吧?在外头开茶会,没遮没挡的,若是有人闯进园子里来,不就看见咱们了么?众人忽地一静,有人不明所以,大部分人却已心中有数,开始端庄她、优雅地面带微笑,款款向席间走去。
文怡姐妹几人看在眼里,文娴立时便挺直了腰,暗暗告诉自己,可别在这种场合里叫人比下去,丢了顾家的脸面。
蒋瑶笑道:五姐姐,你别紧张,瞧你的脸都僵住了。
文娴一僵,深吸几口气,略放松了些,却露出一个不大自然的微笑:我没紧张呀。
顺道拉妹妹文娟一把:别东张西望,叫人笑话你没见过世面。
文娟心里虽紧张,却也觉得姐姐太过严格了,不由得有些泄气。
文怡无奈地叹了口气,暗暗环视周围一圈:六姐姐到底去了哪里?怎的这会子还没过来?!茶会很快就要开始了,朱暖已经去了锦帐那头,阮家姐妹也各自就座,坐在她们下子的,是一个身披鹅黄绣花斗篷的女子,头上插着一根珠纹,身量苗条,举止优雅,只可惜背时着顾家姐妹等人,文怡看不清她的长相,但听旁人小声议论,似乎就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东阳侯府大小姐。
能被皇上与大后看中成为大子妃候选的女子,想必十分出众吧?只可惜自己未能得见芳容。
文怡有些好奇,这样出色的女子,为何自己前世竟不曾听说过呢?蒋瑶忽然惊呼:郑姐姐!文怡忙回头去看,果然见到郑丽君带着两个侍女,面带微笑前来。
蒋瑶忙上前行礼问了好,顾家姐妹也过去打了招呼。
郑丽君——回应,又笑问:你们多早晚到的?怎的方才不见?文娟心中嘀咕,她们都看见她了,是她没看见她们罢了。
蒋瑶笑道:到了有一会儿了,我记得表姐是随你一同来的,不知她现下在哪里?郑丽君笑容一顿,道:你们没瞧见么?方才遇到东平王世子,他邀文慧往这边赏梅来了。
怎么?你们没看见人?文怡吃了一惊:东平王世子?!文慧随他过来了么?!心下暗暗扼腕。
蒋瑶面上笑容不减:我们没瞧见呢。
表姐真是的,居然把我们抛下,回头见了她,定要罚她才好!又这眺林中方向:林子里没人呀?是不是觉得外头大冷,早就出来了?郑丽君容色稍缓,文娴却在这时面带愁色地道:六妹妹真是的,连个丫头也不带,就这么随东平王世子去赏梅,也不怕叫人看见了说闲话!蒋瑶与文怡动作均是一顿,后者飞快地看了郑丽君一眼,前者笑道:今儿表姐是跟郑姐姐同来的,没带丫头呢,踏雪寻梅两个也没跟来。
我们倒是带了几个丫头,可又没跟表姐遇上。
郑丽君似乎忽然时这个话题产生了兴趣:原来踏雪寻梅两个都没跟你们一块儿来么?那跟来侍候的是谁?文怡心中生起一种违和感,这位郑家小姐若时她们带来的丫环感兴趣,为何不问文娴、文娟或自己,却问蒋瑶?蒋瑶有些犹豫地茶道:我是什么牌面上的人?就算带了丫头来,也不过是叫人笑话罢了,因此一个人也没带,倒是顾家姐姐与妹妹们带了三个丫头。
文娴便道:我身边的听琴跟过来了,另外还有祖母身边的双喜与伯女身边的翠羽。
她知道郑丽君是文慧好友,只是时方家世不凡,让她有些拘谨,见其有问,便知无不言了。
路王府的宴席与茶会,来容甚多,其中只有身份贵重的客人才能带一两名随侍在身边,大部分宾客的随从是要留在外院的。
蒋瑶在侍郎府只有两个近侍,奶娘早早离开了,她又有事差含笑去办,因此并未带人。
顾家姐妹三个,因文娴是今日的重中之重,才能得一位用惯的丫环跟在身边侍候。
而另外两名,名义上是跟来侍候小姐们,其实一个是于老大人派来监视文慧,一个是蒋氏派来照应女儿的,只是三人此时都被挡在前院,并未进园。
文怡本不在意这些,只是觉得郑丽君在众人都纷纷入席之际,还在纠缠于这种微末小事,实在有些古怪。
郑丽君又问文娴:翠羽?这个名儿有些陌生,是府上的家生子么?文娴答说:是老家带过来的,是家生子。
伯女因喜她行事稳重,人又老实,便带在身边了。
这时有王府侍女过来催促了,郑丽君便向文娴笑笑:跟你们说话真有意思。
赶明儿我得了空,咱们再好好聊一聊。
说罢便随那侍女去了,在主位右边下手第三张圈椅处就座。
她坐下后,也不跟两边的闺秀打招呼,只是默默垂首思索着什么。
正当文怡还在为其问话不解之际,轻微的脚步声在她身后响起,她回过头来,立时松了口气:六姐姐,你到哪里去了?!她眼中带了几分凛然,方才郑家小姐说 …你去赏梅了?!文慧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又有些不耐顾:谁去赏梅了?不过是远远地瞧了几眼!这又与你什么相干?!六妹妹!文娴皱眉上来劝她,不可再任性了!若叫祖母知道你跟东平王世子私下见面,她老人家一定会生气的!文慧脸色一变,顿时放缓了神色:偶尔遇上说两句场面话罢了,总不能转过身就走人吧?那太失礼了。
又眺望席间:丽君已经到了么?我过去了!说罢便丢下众姐妹往前头走去。
文娴觉得有些丢脸:六妹妹真是的…她难道不跟我们坐在一块儿?!蒋瑶笑道:她年年都是与郑姐姐坐一块儿的,以我们的身份,只能敬陪未座了。
文怡却看着郑丽君两边已经就座的千金小姐们,觉得有些不对。
但她们已经没功大理会文慧的事了,王府的侍女总算来请她们了,她们忙跟着那侍女,在左边略靠后方的座位上就坐。
这里离最尾端的交椅,只隔着三张桌子的距离。
不过文怡坐下来后,却觉得很安心。
她与文娟坐在一处,文娴却与蒋瑶坐在上首那席。
兴许,这是依照各人家世出身排列的?文慧的方向传来一声高声叫唤:什么?!引得众人都转头去看,只见文慧呆站在郑丽君身旁,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她对面站着一名王府侍女,垂首恭立,看不清表情。
郑丽君面露笑容,拉了拉文慧的袖子,起身与她耳语几句,文慧的脸色便缓和了几分,接下来又面带不满地说了几句话,郑丽君又与她耳语一番,文慧总算不甘不愿地离了那里,在那侍女的引领下,往顾家姐妹的方向走来,然后在文怡等人惊愕的目光中,坐在她们的下手。
与她同席的,是一位六部郎中的千金,方才与文怡姐妹等人已经见过礼了,此时也瞪大了一双圆溜溜的眼晴,仿佛文慧头上长出了角来。
文慧又羞又气,瞪她一眼,便不再理会她了,只是有些不自在地对文怡文娟道:你们头一回来,我就陪你们坐坐吧,省得你们有什么不懂的,叫人笑话了!文怡等人木然点头,心里都猜到事情肯定没那么简单。
四周窃窃私语不绝,文怡隐约听见,十个人里有八个便在讥讽文慧被贬到了末席,文慧显然也听见了,虽然表情有些忿忿地,却没太大怒气,反而还带着一种优越的神猜,漫不经心地吩咐了侍女几句话,似乎是要差翠羽去做什么事,接着便扫视众人一眼,面带讽笑。
文怡心中忽地不安,文慧……该不会是因为被刺激太过,犯了疯病吧?不一会儿,路王妃到了,众女忙起身相迎,恭敬行礼,个个娇声软语,体态优美,你奉承一句路王妃美貌一如年轻时,我夸赞一向路王妃的两个孙女都是天姿国色,听得路王妃心花怒放,笑容越发亲切了。
大郡君端端庄庄地站在那里微笑听着,朱暖却暗地里抬袖掩口轻笑。
待这番奉承总算结束后,路王妃才入了座,开始进入正题。
所谓茶会,当然少不了品茶,但今日的主题却是赏梅花。
于是,有几位闺秀便献上了自己作的诗词,以博王妃一笑。
又有一位闰秀不甘人下地现场作画一幅,将这满林红梅绘入画卷之中,然后题上一首小令,歌颂今日茶会盛事,顺道奉承了路王妃一把。
路王妃自然是喜出望外的,连连夸那位小姐才艺出众。
这下其他人也坐不住了,纷纷要求表现一番。
路王妃便笑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今日来的女孩儿们比往年多,若叫你们每人都争一回头彩,天就黑了!我倒是有个主意,又有趣,又好玩。
说罢命人取了一个缠有五彩丝带的藤箩来:这里头有几十个纸团,正好在座的小姐们一人一个,其中只有十个纸团里画了花儿,我们抓阄吧,谁抓到了,谁便能一展奇才,如何?众女自然是齐声叫好,还有人多夸了一句:果然有趣,哪里想来 文怡心里暗道不好,自己根本就没准备,可千万别叫自己抽中才好!文慧却面上发亮,心想这种事往年都是做了手脚的,丽君既然向我保证了那件事,兴许我能抓中?便决心要在众人面前大展才艺。
那藤箩由侍女棒着,依次传遍席间,不一会儿,便到了文怡面前。
她心下不安地伸子进去,犹豫了一会儿,抓了一个纸团出来,便握在子心里。
等到所有人都抽完了,路王妃便笑问:怎么不打开看看?都有谁抽中了?众女纷纷展开手中纸团,有人惊喜,有人泄气。
文怡看到手里那纸片上头空空如也,总算松了口气。
文娟的嘀咕声从她耳边传来,同样没有抽中。
她抿嘴一笑,却看到文慧恼火地将那纸片翻来覆去地看了几回,才闷闷地将它扔到一边。
看来文慧也没抽中。
呀!惊喜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文怡回头去看,只见文娴面带红晕地拿着一张纸,纸上画了一朵牡丹花,分外娇艳。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手打】第一百四十九章 意外邂逅第一百四十九章 意外邂逅文慧一下就变了脸se。
在这种场合献艺展才的,不是高门千金,便是名门闺秀,若是名不见经传的小姐,那就定是有贵人看中了,想要试一试她的言行谈吐与本事。
文慧迅速扫视周围一圈,发现抽中的小姐们全都是四品以下官员官职爵位计,文娴大概是出身最低的一位了。
她暗暗咬了咬牙,猜到了几分。
这十位小姐,想必是皇子或王世子侧室的候选人吧?当然几位出身世家的,也有可能是要配给未封王爵的宗室子弟。
今日前来路王府的皇子与王世子,只听说有三皇子与东平王世子两位,至于其它的镇国将军、辅国将军什么的,只怕还没那个福气让路王妃费心亲自做媒!若文娴被告配给了朱景诚为侧室,那她就没希望了!若是配给三皇子倒还罢了,她还能劝说这位姐姐,别给丽君添麻烦!但以文娴的的身份,恐怕还没有做太子妾室的资格。
文慧暗暗焦急,却没留意到文怡正在打量自己。
文怡发现自从文娴抽中了那张画了牡丹花的纸片后,文慧的脸色就变得很难看,莫非她是在嫉恨堂姐获得了表现才艺的机会?文怡微微皱了皱眉,心生厌恶,也不去理会她,径自转向文娴,微笑着安抚她:五姐姐,别紧张,就当作是平时的练习,你的琴艺本就出众,不管何时何地,都不会被人比下去的。
文娴脸色微微发青,双手冰凉,无措地看着文怡:我…………我要是出错了怎么办?文怡笑着:怎会出错?五姐姐就弹你平日最熟悉的曲子,以平常心面对吧。
见文娴还是未能放松,她只得说道:今儿的才艺,本就是突如其来,我们原不知情,便是真出了什么差错,也不要紧的。
姐姐本来就没打算以才艺压倒众人,这会子又何必害怕哟?即使你弹得比别人稍逊,也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
难不成姐姐还想要打响才女的名声?文娴听得哭笑不得:我几时要做才女了?我只是怕丢了顾家的脸,有辱顾家的名声!文怡不以为然:顾家的名声不是靠女儿的一首琴曲得来的,姐姐不必把这件事看得太重。
难不成姐姐弹错一个音,两位伯父就没脸见人了?顾家就不再是诗书门第了?文娴一想也是,倒略放松了些。
接下来便是抽中花签的小姐们依次表演。
这些小姐有的有准备,但也有事先没准备的,无论是弹琴、吹笛、画画,都有出错的地方,众人也没有发出嘲笑的声音,这让文娴暗暗松了口气,开始在心中默背曲谱,十指微动,似乎在温习指法。
文怡见状,微微一笑。
只要文娴能象平日那样弹奏,出彩未必,但绝不会丢脸。
她的琴艺,在平阳一带有是颇有名气的。
小姐们的表演并没有花去很多时间,因此很快就轮到了文娴。
她看上去似乎已经镇定下来了,至少在文怡看来,她面上带着微笑,走路时步子也迈得很稳当,说话没有颤声,行礼的动作没什么奇怪的地方。
琴是王府的人备下的,先前已经有几位小姐使用过了。
文娴坐到琴桌前,只是稍稍调了调弦,便开始演奏起来。
她弹的是《梅花三弄》,在此时此地,无疑是十分应景的。
文怡也曾学过这首曲子——虽然弹得不算出挑——因此能听出,文娴几乎没犯错误,只是有丙个音稍稍有些急,在今日弹琴的小姐里头,可说是最出色的一个。
文娴自己也仿佛松了口气,演奏完后,便起身朝路王妃下拜致意。
路王妃笑着拍手道:果然好琴艺!这真真是意外之喜!若我的孙女们也能弹一手好琴,我就心满意足了!文娴脸红了一红,羞涩地低下了头。
路王妃召她到跟前来,亲切地拉着她的手,问起她的家世、父母、年岁、喜好…………听说她是顾侍郎亲侄女,出身于平阳望族顾氏一门的长房,还是嫡出,笑容便更深了些:是跟着你祖母到亲里来玩的吧?我与你祖母年轻时也认得,有二十年没见了,怪想念的,改日得了空,你陪你祖母过来玩吧,陪我老婆子说说话。
说着便有些伤感:从前那些那姐妹们,也没几个还在了。
难得你祖母身子还康健,能重回京城来,我们一定要多聚一聚。
文娴乖巧地应了,路王妃又嘱咐两个孙女儿,多照应文娴。
大郡君脸上带着一抹深意,微笑地应下,朱暖却上上下下地打量文娴,然后对路王妃撒娇着:祖母,暖儿自知琴艺不如顾家五姐姐,不过有一个人,也曾演奏过这《梅花三弄》,当时您夸得天上有地上无,今儿顾家五姐姐一曲惊人,不知您又怎么说?路王妃笑吟吟地道:怕是只在伯仲之间,有机会叫他听听,也是好的。
朱暖笑了,瞥向文怡,挤了挤眼。
文怡一愣,小郡主这是……什么意思?在场的闺秀们面上的表情也变得微妙起来。
郑丽君斧头喝茶,眼角却扫视着顾文娴,心里说不出的意外:原来只当她是文慧的姐姐,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罢了,没想到能入了路王妃的眼,不然这等容貌秀丽又性情柔弱、家世地位不高的女子,倒是很适合做侧室咧,即能表现正室的贤良,又不担心她有本事夺走丈夫的宠爱,将内院搅得不得安宁……郑丽君迅速扫视几位竞争对手的表情——这里头既有太子妃的热门人选,也有几们有资格成为王世子妃的闺秀——她们脸上无一例外,都露出了几分失望之色,唯有东阳侯府千金杜渊如仍旧淡淡的,并无异状,仿佛对此事毫不在意。
郑丽君眯了眯眼,嘴角闪过一抹冷笑。
路王妃年纪已经有近六十岁了,在这样寒冷的天气里,自然不可能在户外久待,于是这赏梅茶会很快就结束了,但娇客们当然不可能这么快就要离开。
路王妃很热情地请她们在花园里逛一逛,等吃过午饭再走。
文怡姐妹几个便避过其他人,来到了静水阁。
阁中无人,但里面比外头暖和多了,有两个火盆在。
文娟立刻便跳了过去,一边搓手一边呵暖气:可冷死我啦!再坐下去,我都要冻僵了呢!文娴小心地、举止优雅地在一张椅子上坐下:别那样说话,这不是在家里。
文怡与蒋瑶对望一眼,叹了口气。
这时门外有人影晃动,众人转头去瞧,原来是小郡君朱暖。
文娴立时起身,请她就座,还问:要喝口暖茶么?我去叫人备茶吧?朱暖咯咯笑道:好了,顾五小姐,我才是主人,怎么能叫客人去给我叫茶?文娴脸红了,低下头来。
蒋瑶笑着问朱暖:方才瞧着王妃似乎挺喜欢五姐姐?朱暖眨眨眼:是呀,我瞧着祖母是真喜欢。
蒋瑶学她眨眨眼:你说的那位……也弹奏过《梅花三弄》的……不知是哪一位?朱暖扑哧一声笑了:还有谁?我们家里喜欢鼓琴的,也就只有四哥啦!蒋瑶眼中一亮,与朱暖对视一眼,笑了。
朱暖转向文娴:我母亲请你过去呢,方才匆忙间不及正式引见,听祖母说你琴艺出众,一定要我带你去见她。
文娴又紧张起来,无措地看向文怡,文怡给了她一个微笑,安抚道:王妃这般赏识,世子妃又这样亲切,还有小郡君在呢,姐姐尽管去吧,我会照应好十妹妹的。
文娴有些僵硬地笑笑,便随朱暖一同离开了。
她们一走,文怡便赶紧问蒋瑶:方才你与小郡君的话是什么意思?蒋瑶笑道:路王爷早年曾有一个爱妾,可惜早早去世了,留下一个小王爷,长到二十岁,也没了,那位小王爷跟前的一个丫头倒是生下了一位遗腹子,平日里甚得王爷宠爱,因身份所限,只能封个镇国将军,又是庶孙,做而长到今年十八岁,还未娶妻。
路王爷一心要为他寻位名门淑女做媳妇,不管别人怎么劝都不成。
路王妃与世子妃为此烦恼两年了,今日遇到五姐姐,想必是看中了?真真是天大的福份!话虽如此,但她的话音里并不带艳羡。
文怡讶然,顿了一顿:不知这位镇国将军品性如何?蒋瑶有些意外地看了她一眼,微笑道:听小郡君说,是个爱好音律的,也喜欢诗词歌赋,因此与路王爷最是相得。
他在宗室之中,向有‘琴痴’之名。
我远远见过一回,性子斯文,有些腼腆。
略停了停,不过也有人觉得他不大上进。
听起来似乎不错,此人出身宗室,又得路王宠爱,想来生计是不悉的,不上进未必是坏事。
文娴性情偏软,若嫁了个脾气要强的,可不是福气。
虽说顾家与路王府门弟差得太远了,但正主儿是庶子的庶子,要求名门闺秀委实不易,文姅纲身望族,只要路王府不嫌弃她只是进士之女,这门亲事对两人说,都算是相当理想的。
这样也好,等文娴出了嫁,文慧的婚事也要办了。
只是文怡想到自己,但忍不住叹气。
她必下忽地一惊,猛然抬起头来:六姐姐呢?!她方才分明看到文慧是跟着她们一起进了水阁的!文娟歪歪头:方才见她还在这里的,怎么忽然不见了?文怡猛地转头却看蒋瑶,蒋瑶倒是不动声色:外头人多,咱们出去问问,兴许有人看见了。
文怡点点头,嘱咐文娟:十妹妹,你在这里守着,若是六姐姐回来了,别让她离开。
文娟有些不解:这是怎么了?文怡为难,不知如何回答,蒋瑶便道:她脾气有些急,平日里遇见别人,若是合不来的,少不了拌嘴的时候。
若是郑姐姐在,也没什么要紧,可今儿郑姐姐却与她分开行事,万一她四处乱逛,遇到什么人又吵起来,回了家咱们也要挨骂的,你可得帮着看紧了她!文娟倒吸一口冷气,忙不迭地点头。
文怡于是与蒋瑶结伴出了水阁,先是在花园里寻了几位认得的小姐问了,大多不知文慧去向,只是一位小姐说隐约瞧见她往格林那头去了,文怡想起茶会前东平王世子就曾约了文慧往格林去,不由心下大急,两人忙忙进了梅林,又不敢大声叫唤,怕惊动了别人,这般一路寻过去,直走到腊梅林处,也不见她的踪影。
正着急间,一位丽人迎面摇摇而来,文怡转头望去,原来是林玫儿,忙与蒋瑶上前见礼。
林玫儿道:小郡君先前跟我说,要请我和你去她屋里,观赏她新得的一幅好画,我听得世子妃那里快要散了,想来小郡君也快回去了,我正四处找你呢,遇上了正好,我们这便去吧?蒋瑶有些犹豫地看向文怡,文怡忙道:你去吧,我先回静水阁与十妹妹会合。
接着又压低了声音,兴许六姐姐已经回去了,若没有,我就请下不为例的人帮我们找。
蒋瑶想了想,便点了头:那我去了,你沿原路回去吧。
文怡应了,林玫儿又告诉她:从这里回青水阁,路有些远,若是想抄近路,沁玉桥那边有一个月洞门,连花园内墙与下不为例外墙之间的夹道,平日没什么人经过的。
你从那里向南直走,到了征一个月洞门时进来,便能瞧见得雪海的入口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们平日想抄近路时,都是从那里走的……文怡并无意抄近路,这毕竟是路王府,她一个客人,何必省这些事?当面谢过了,目送她们出了腊梅林,便转身沿原路走回去。
她一路心神不定,担心文慧的去向,默默祈求文慧千万别又惹出祸事来,走到沁坟桥附近,隐约听到前方有说笑声,还有男人的声音,心下不由得一惊,抬头远远望去,却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文慧与郑丽君,还有另两位小姐,正站在桥的另一边,一边与东平王世子说放笑,一边往桥这边走来。
同行的还有另外三四名男子,有一个瞧着象是三皇子,其他人却从未见过。
文慧怎么又做这种事了?!亏得她与蒋瑶担心了半天!文怡气得一跺脚,却又不欲与他们照面,想起方才林玫儿的话,脚本下一转,便往月洞门去了。
出了月洞门,她果然看到一条长长的夹道,两边都没人,她依着记忆中香雪海入口的方向往前走,不一会儿,便看到两间小小的屋子,似乎是下人守夜之处,再往前不远,便有一个月洞门,想必就是林玫儿提到的那个。
文怡心下一喜,忙加快一脚下的步伐,经过小屋时,却听得吱呀一声,小屋的窗户开了,一名容貌清丽脱俗的少女站在窗内,探头来问:对不住,我是今儿府上的客,遇到一点小麻烦,请问能不能……帮我一个忙?文怡惊讶地看过去,只觉得此女面容陌生,倒是她头上插的那一支珠钗,有几份眼熟,让她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你是……杜小姐?(蝴蝶的小翅膀呀~~~)(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手打】第一百五十章 狭路相逢那少女面露讶色:你是......文怡笑道:我也是今儿府上的客,鄙姓顾,平阳顾氏。
礼部侍郎顾大人是我堂伯父。
她屈膝一礼:久闻大名,只恨不能见,不想今日有幸,得见芳容。
那少女双颊微微红了,颔首还礼:不敢当,鄙性杜,家父乃是东阳侯。
顿了顿,眼中闪过一抹喜色,顾小姐与顾侍郎的千金是姐妹吧?我与令姐相识多年,却是头一回见你,是我失礼了。
文怡猜对了,这位正是东阳侯府的大小姐,杜渊如,传说中太子妃的热门人选。
不过她与文慧不是不和么?看她的反应,却不像是这样。
文怡抿嘴一笑:若这般客套下去,只怕半日都进不了正题呢。
杜小姐遇到什么麻烦了?若有我能尽绵薄之力处,还请不吝开口。
杜渊如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请进来说话吧。
文怡便依言走到小屋的门前,推门而入。
这是一间很普通的屋子,正如她先前所猜想的那样,应该是仆人上夜时用的。
屋里摆着一张八仙桌,四张长凳,桌上有一盏青瓷油灯,一个茶盘,盘中有七八只素瓷茶杯,还有一个青花提壶,壶身外套着蓝布缝制的棉套。
在房屋的一角,摆着一张简单的木床,床上叠着蓝布棉被。
挂了半旧的帐子,床边有一个脸盆架,不过架上是空的。
杜渊如就站在离窗子不远的床脚处,刚刚关上窗,往桌前走来。
文怡这才发觉,她今日穿了一件绿色的绒袄,肩头、袖口与前襟都锈了精致的兰草纹样,下面系着米白色的兰花彩绣马面裙,脚着青缎绣鞋。
只是眼下,这原本美丽的裙子与绣鞋,有大半染上了污浊的泥水,看上去惨不忍睹。
更要紧的是,杜渊如走过来时的动作,有些不自然,似乎是脚上受伤了。
文怡露出了惊讶之色:杜小姐这是……摔着了么?杜渊如脸微微一红:我在梅林里赏花时,因为顾着跟别人说话,一时不慎,不知被什么东西拌了一跤,摔倒了,裙子就成了这副模样。
我已经托人去叫我的侍女把干净衣裳送过来,再扶我出去,只是…我在这里等了许久,也不见人回来,因此……文怡有些明白了,笑道:这有何难?不知贵侍眼下在何处?我替杜小姐捎个信吧。
杜渊如目露喜色:那就多谢了!我的随身侍女名唤小檗,未曾随我进园,眼下应该在路王府专为各家宾客随侍所安排的院子里。
顾小姐只需让王府的侍女帮着传一句话,让小檗带衣裳过来就好。
文怡应了,正要转身离开,却忽然想起一件事,便回头打量了屋里一眼,犹豫地道:这屋里也没个火盆……杜小姐原本不是披着一件斗篷么?难道没带在身上?虽然绒袄暖和,但杜渊如的裙子被泥水湿透了,又在这冷冰冰的屋手里久待,她一定很冷吧?杜渊如抿了抿嘴:斗篷我交给传话的丫环了,若无斗篷为证,恐怕我的侍女未必会相信她的话呢。
横竖那斗篷也被泥水沾湿了,留下来也没多大用处。
我不要紧的,这一会子我还能忍得住。
话虽如此,但她眼下双颊苍白,嘴唇巳微微带了青紫之色,可见是真的冷得慌。
文怡皱了皱眉,索性把自己的斗篷脱下,递了过去:杜小姐暂且披我的吧,我身上穿得足够暖和,少披一会儿也不打紧。
杜渊如吃了一惊,随即露出笑意:真的不用了,会弄脏你的斗篷的。
我瞧顾小姐你的身子也不是十分结实……话未说完,却被文怡的动作打断了。
文怡索性亲自动手,为她披上斗篷,又扶住她的手臂,让她在长凳上坐下来,才对她笑道:别逞强了,我自问身体比你壮实些,若杜小姐你执意不肯披我的斗篷,可见是嫌弃我的东西简陋了?她这么一说,杜渊如也不好再推柜了,只得微微红了脸,道了声谢,又说:我今儿多带了一条斗篷出来,回头请你光披了我的吧,这一件等我带回家去洗干净了再还你。
文怡笑了,因离得近,她细细打量了杜渊如几眼,友现对方肤色如雪,细若凝脂,一双眼晴如黑珍珠般闪亮,明明是清丽如诗画般的容颜,却因为两道秀眉比寻常闺秀的细柳眉略粗直些,平添了几分英气,面她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却是书卷气甚浓的,这看似矛盾的两种特质融于一身,使得她的五官顿时明朗大气起来。
杜渊如也在打量着文怡,这位平阳顾氏的小姐,长相与顾文慧并无相似之处,咋一看,容貌倒还清秀,气质温婉平和,瞧着只是一位寻常的大家闺秀而已。
不过观其言行,似乎是个心地善良之人。
若在平时,这样的女孩儿绝不会是她结交的对家,但交谈过后,却也不难相处。
杜渊如甚至觉得,虽然顾文慧与她认识的时间长些,性情似乎也不是那么刁蛮任性难以接近,但若要她选,她宁可选这位貌似无甚长处的顾小姐为友。
文怡的斗篷只是夹的,只是镶了毛边,虽然料子厚实,但也无法跟厚毡或真正的毛皮斗篷相比。
文怡自己身体好,又穿得厚,披着它已足够暖和了,但杜渊如穿着湿裙子,又在这冰冷的屋子里坐了许久,这斗篷对她来说便有些不足了,因此她身上的寒意只减弱了些许,嘴唇仍旧在发紫。
文怡看得皱眉,忙伸手去查看那茶壶,里头却空空如也。
她想了想,道:这不是办法,这屋子是起待越冷的,杜小姐你在这里等下去,只怕人还未来到,你巳先病倒了。
你的脚伤得重么?若还能走路,我扶你到暖和些的地方去吧?前头静水阁里就有火盆,到那里去等,至少不怕会着凉。
杜渊如犹豫了一下,点头道:也好。
顿了顿,若是方便,能不能请你扶我到前院去?这边夹道与前头院落是相通的,我记得下车的时候,那个偏院就有一扇小角门,通向这条夹道。
我的侍女虽不在那偏院,但我家的马车还有其地粗使的丫环婆子却在那里候着,车上有衣裳,也有暖炉。
我回车上换衣裳,倒也省事些。
文怡有些疑惑,但很快就明白了她的意思。
她这样衣饰不整地出现在人前,也是一件丢脸的事吧?做为热门的太子妃人过,在众人面前最好要保持大家闺秀的端庄气度。
她不想在人家出丑,也是人之常情。
文怡愁到自己也没什么要做的事,文娴在世子妃那里,文娟在静水阁里很安全,蒋瑶有小郡君照应,文慧行事虽叫人生气,但有这么多人在,想来也不可能出什么差错,自己就陪杜渊如走一遭好了。
这么想着,她就点了头,然后扶着杜渊如,小心地一步接一步往外走。
杜渊如笑道:不必如此谨慎,我的伤并不重,只是脚踝处有些疼,稍作忍耐,走动还是不成问题的。
文怡看头她额上冒出的冷汗,心知她定是疼得紧的,但她既然这么说了,自己又何必当面揭破呢?这样身份显赫的女子,大概都不愿向人示弱吧?她于是加快了走路的速度,但手上的力度也增加了,希望能稍稍让杜渊如走得轻松些。
杜渊如不知是不是察觉到她的好意,侧头看了她一眼,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杜渊如虽然逞强,但她的脚伤委实不轻,才走过那月洞门,杜渊如就已经疼得脸色发青,不能再往前走了,有些踉跄地扶住墙边靠着的一把长梯,几乎要滑落在地。
文怡忙扶起她退回几步,在那月洞门前坐下。
这门原是梅花形的,门槛处离地约有半尺高,正好可以让人在上头稍坐。
杜渊如微微杜了口气,面带苦笑地向文怡道歉:让顾小姐受累了。
文怡微笑着摇摇头,往门里瞧了瞧,里面是一个半亩大小的院落,除了当中的石径小路,便只种了花草,角落里有个小石亭,亭边一弯池水,养了几条鱼。
小路的尽头是个宝瓶门,可以看到宝瓶门那头的梅林,这处有人影走动,还有琴声与女子嬉闹声传来。
想来就是林玫儿所说的香雪海入口了。
文怡心想,若杜渊如心有顾忌,不愿去静水阁,索性就让她在小石亭里稍候,自己去叫两个王府的侍女来帮忙,岂不又省事,又避了人?这么一想,她便转向杜渊如,正要开口劝她。
就在这时,夹道的另一头传来了数名男子的声音,似乎有人在嬉笑。
文怡与杜渊如齐齐皱了皱眉,对视一眼。
不用后者开口,文怡便先扶她起身,退到了月洞门后。
听着夹道那头起来越近的男子说笑声,她便说不出的厌恶,心想这路王府的宴席,虽说是为了给宗室勋贵、官宦世家的儿女们一个相亲的机会,也委实大不讲究了些!人声越来越近了,可以听到其中为首的一名男子,用一种让人生厌的语气在说:今儿我可得好好亲近亲近美人才行!每次只能远远地看一眼,叫人心痒痒的,难受死了!旁边说话的人似乎是他的随从,语气中带着谄媚与奉承:周少爷,那杜小姐过了今日,便是您的人了,从今往后,您想要看多久,就能看多久呢!想想那身皮肉......长得跟仙女儿一样......文怡大吃一惊,同时感觉到手下一震,杜渊如的脸色露出强烈的厌恶之色。
那位少爷喝斥道:你胡说些什么?!那也是你能肖想的?!那人忙讨饶:是小的说错了,小的自己打嘴!啪啪两声传来,那少爷便轻描淡写地说:行了,只此一回,下不为例!但又嘿嘿笑了两声:你倒有眼光,知道她的皮肉好......另一个惹我呢有些犹豫地道:少爷,这真不要紧么?别人都说那杜小姐是内定的太子妃。
若叫人知道了,咱们家娘娘的处境可就......怕什么?!方才那个谄媚的人反驳道,太子妃的人选多了,谁说一定是杜小姐了?出了这种事,她也不好意思让人知道,随便报个病,就混过去了。
等到太子妃的人选定了下来,周少爷再请娘娘出面,向杜家提亲,这杜小姐可就真成了周少奶奶了!凭您国舅的身份,配她一个侯门千金也不委屈了她!那少爷得意地笑了两声,又忙嘘道:别叫人听见了,前头就是那人说的屋子了吧?咱们快过去,你们替我看好了,别叫人接近,等我得了手,自会赏你们!其他人纷纷出声应了,脚步声便往守夜小屋的方向去了。
他们一走,杜渊如立时软倒,文怡忙扶住她,用力搀住她,心里说不出的愤怒。
方才那是什么人?听起来似乎也是外戚,但什么外戚这般大胆,居然敢生出这样的心思?!连太子妃的人选都敢动?!她忍不住回杜渊如:杜小姐可知道那是谁?杜渊如喘着气道:是......周才人的胞弟!我在皇后宫里遇见过他,认得他的声音......她咬紧了牙关,我只道他看人的目光叫人难受,没想到。
他居然敢。
手微微发起抖来。
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
她若不是随这位顾家小姐离开了小屋,此时独自一人在那里,大声叫唤也不知道是否有人能听见。
文怡听说只是一位才人的弟弟,不由大奇,这样的人,怎么敢以国舅自居?!杜渊如见她疑惑,便解释道:周才人本是皇后宫人,因得圣宠,生下了九皇子,才得以册封.顿了顿,前不久,皇后曾向皇上进言,欲把九皇子养在膝下,周才人做为九皇子生母,在宫中的地位自然就不一般了。
她这个胞弟,据说是九代单传......就算如此,不过有个姐姐做才人罢了,敢说出那样狂妄的话,也够愚蠢的了!文怡想起那小屋离得并不远,又听得那边似乎有些骚动,便知道定是那周少爷发现屋中无人了,忙一把扶住杜渊如,也不多话,就直接拖着她走.杜渊如愣了愣,很快便反应过来,在她的搀扶下离开那小院,回到了香雪海边上,寻了快干净的湖石坐下了.文怡又拉过斗篷,替杜渊如遮住脏污的裙摆,然后小心回到了宝瓶门边,探头望去,确认那帮人没跟过来,方才松了口气.她回到杜渊如身边,小声道:他们没跟上来,你歇口气,等会儿我扶你去找人,便是让他们发现了,有人在,他们也不敢乱来.杜渊如怔怔地看着她,忽然眼圈一红,握住她的手,哽咽道:好妹妹,你救了我的性命!文怡微微一笑: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你不必放在心上.夹道方向似乎有些吵闹,文怡不明所以,又担心此处还有些偏僻,若撞上了那周少爷,会有麻烦,便再扶起杜渊如,想要离得远些,忽然有一个丫环从宝瓶门那边出来了,左顾右盼的,看到她们,便大吃一惊,然后上前低头道:杜小姐怎么到这里来了?叫奴婢好找!杜渊如见了她,便露出几分埋怨:你怎的这时候才来?奴婢不认得人,找了许久才找到了小檗姑娘.那丫头上前扶住杜渊如,小檗姑娘就在夹道那头等着呢,奴婢扶您过去吧.又抬头对文怡笑笑,这位小姐,麻烦您了,就交给奴婢吧。
文怡以为她是杜渊如的丫头,便松开了手,杜渊如却一把抓住她,回头盯着那丫环,厉声喝道:你不是顾家的丫头么?为何不认得这位小姐?!文怡与那丫环双双大吃一惊,文怡忙问:这不是你们家的丫环?!杜渊如寒声道:她方才告诉我,她是顾侍郎府上的人,是令姐顾六小姐的婢女,名唤翠羽!文怡转向那丫环,眼中迸出警惕之色:不可能!侍郎府跟来的丫头,我全都认得,此人绝不是顾家的人,况且我伯母屋里确实有丫环叫翠羽,她也确实跟车过来了,却绝不是长这个模样!她瞪着那个丫环,厉声道:你是什么人?!安敢冒充我们顾家的丫头?!那丫环眼神闪烁,后退了两步:奴婢……奴婢确实是侍郎府的……平素甚少在小姐们跟前伺候,因此小姐不认得也是常事……文怡冷笑:那我问你,我是顾家哪一位小姐?!你若是顾家人,不可能不知道吧?!那丫环语塞,低头沉默不语。
文艺想了想,越加心惊:你方才说杜家的丫环就在夹道那头?你……你该不会跟周家那些人是一伙的吧?!是你将杜小姐的行踪告诉了他们?现在……又要把杜小姐带到他们跟前去?!你究竟是谁?!(既然是阴谋……当然没那么简单……求粉红~~~)【手打】 第一百五十一章 谜样少年第一百五十一章 谜样少年那丫环又后退了两步,眼神左右乱瞟,文怡正要再行追问,冷不防被她推了一把,几乎摔倒。
当她站直了身体时,那丫环已经飞奔进了宝瓶门,向夹道方向去了。
杜渊如急道:顾小姐,你不必管我,务必要追上她问个究竟!文怡闻言追了过去,只是才到宝瓶门,便忽然停下了脚步,回过头来,神色变幻。
杜渊如更急了:顾小姐,你怎么了?再不追那丫环就跑了!文怡却走了回来,正色道:若我走了,杜小姐一个人在这里,若是再遇上歹人可如何是好?这里离夹道可没多远呢!杜渊如脸色一白,咬了咬唇,气愤地道:可是……就这么把人放走了,叫我如何甘心?!文怡强压下心头的不安,安抚她道:你如今行动不便,我不能丢下你去追她,况且以我的脚程,未必能追得上,更别说夹道之中,还有那周家的畜生及爪牙在!不管是我,还是杜小姐你,独个儿遇上了他们,都讨不了好。
此时此刻,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不脸面的了,我这就扶你到前头去,寻王府的人说话,只说是有物件失窃了,疑心下手的是一个婢女,她还害得你拐了脚,请王府的人暗中留意出入人等,伺机捉拿人犯!这里是路王府,无论是主人家的侍从,还是宾客带来的随侍,要想出门,万没有不从王府大门走的道理!到时候,那丫环就如瓮中捉鳖,插翅难逃了!杜渊如听得有理,稍稍冷静了些:是我糊涂了,还是你想得周到。
细细回想,她忍不住打了个冷战:仔细想来,这丫环怕是早有图谋了!先前我本是独自一人在附近的梅林里赏梅的,因这丫环走过来与我说话,自称是令姐的婢女,有急事寻她,却找不到她的踪影。
我只顾 着与她说话,一时不慎,就被拌倒了,污了裙子,脚也受了伤,可仔细看地上,却,没看见到底拌了什么东西!是这丫环建议我到那小屋里等候,免得被人瞧了笑话,也是她拿了我的斗篷去,说是为我捎话给侍女。
我只道她连主人家与自个儿姓名都说得如此清楚,我又与令姐相识多 年,不曾起过疑心,便随她去了,却没想到,她是个包藏祸心的……回头细想,一切都是这个丫环设下的圈套!若不是天可怜见,叫她遇见了顾家小姐,此时此刻,她恐怕只能以死保清白了!文怡倒吸一口凉气,咬了咬牙:这丫环也不知与杜小姐有什么怨仇,竟敢……这样害人!杜渊如冷笑:定是周家指使!周家不过是仗着九皇子,一时得了皇后赏识,方才得了些脸面,在京城这样的地方,又算得了什么?!他竟敢做这种事,休想我能饶了他!忽然又想到:不对……如果那丫环是周家派来的……她怎么会冒顾家婢女的名?!她看向文怡,目光中带着几分疑惑。
她还记得,顾文慧与自己……多年不和……也许眼前这位顾小姐只是不知情……文怡暗道不好,她方才担心的就是这一点:杜小姐,实不相瞒,我心里也糊涂的紧。
我家六姐姐今日是随郑家小姐的马车来的,因此并未带随身婢女,是我与其他姐妹们带了几个丫头过来,其中那个叫翠羽的,本是大伯母从平阳老家带来的家生子,因性情稳重,做事细心,才 被大伯母派来跟车,想着六姐姐身边也有人照应的。
这丫头先前从未在侍郎府外面露过面,又不是六姐姐身边用惯的人,若是周家派人冒充她来骗杜小姐,他们是如何知道翠羽的名字的?杜渊如淡淡地道:我看他们不但知道你家丫环的名字,连穿的衣裳也是一摸一样呢。
若不是顾小姐说了,我还真没想到,她不是侍郎府的人。
文怡忙道:不一样的,细细回想,方才那丫头穿的是青缎子比甲,侍郎府的丫头,要跟出门时,都是穿的浅绿袄儿,青绢比甲,水红绫 子裙。
因国法有令,婢仆不得穿绸,随那些高门大户未必会遵从,侍郎府却从不敢逾矩。
杜澜如一想,果然如此,便有些不好意思:是我想错了。
误会了顾小姐,还请你勿怪。
也怪不得杜小姐会误会。
文怡笑道,若不是她自称翠羽,我又正好认得翠羽这个丫头,也不敢确认她是冒充呢。
我到京城不过十日,还不曾认清所有侍郎府的侍女,只能说她是不打自招了。
顿了顾,说起来,这丫环的用心着实险恶!若不是我无意撞见,杜小姐即便安 然脱身,事后也只会把我家六姐姐当成是背后指使之人,真正的罪魁祸首却能逍遥法外呢!只是她这法子也有漏洞,若真是我家六姐姐主使的 ,她又怎会让那丫环报上自家名号呢?那不是自行招认了么?杜渊如已经羞愧得满脸通红,勉强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向文怡行了一个大礼:是我错怪了好人,请顾小姐恕罪。
文怡忙将她扶起,笑道:不怪杜小姐,这原是那背后主使者的奸计!那人心思毒辣,叫人防不胜防,岂是你我一介闺阁弱女能比的?杜澜如红着脸在她的搀扶下重新坐回原位,低声道:果真是有幕后指使人么?确实,一个丫环,害我做什么?自然是有更大的图谋那样有嫌疑的人可就多了......而且都在这路王府内!她不是傻子,怎会不明白,此时正是关键时刻,而自己又处于风尖浪口。
文怡沉思片刻,看了看杜澜如的神色,缓缓地道:先前说的翠羽不曾在人前露面,而在今日之前,便连我六姐姐也不知道她会随行,因 此,外人能知道她名字的机会,只有两个,一是今日在前院,各家男女侍从歇息的院子里,既然所有侍从都混在一处,翠羽的名字为人所知,也不出奇。
另一个,就是方才茶会的时候,因我六姐姐有事差翠羽去办,便请王府侍女从中传话。
当时坐在周圈的人都能听见的。
然而,不怜对方是怎么知道翠羽之名的,总归是与杜小姐以及我家六姐姐不和之人,否则,也不会下这样的手,又嫁这样的祸!杜渊如默了一默,露出一丝苦笑:顾小姐,不瞒你说,今日来茶会的各家闺秀里,欲将我除之而后快的,怕不是一个半个,但她们当中......若说除掉我,便能心想事成的,想怕只有一人而已!她抬起头来,看向文怡,我之所以一时糊除,疑心起令姐,就是因为这位小姐......与令姐相交莫逆!不错,她们怀疑的都是同一个人。
文怡想起郑丽君在茶会前曾细细打听过翠羽的身份来历,便忍不住疑心她,只是她与文慧却是从小一块 儿长大的好朋友,文慧遇到难题,首先想的就是私密派人向她求助,她又怎会嫁祸给文慧呢?!文怡想了想,便道:也许这是真正的背后主使想要让我们相信的?且不管他,咱们先到安全的地方找人再说!说罢扶起杜渊如,两人才走了几步,却听到唏唏嗦嗦的声音从前方的花丛后传来,不由得吓了一大跳。
文怡探头去望,只瞥见一个蓝色的影子飞快地缩进了花丛后,接着那声音便消失了。
那影子却怎么看都象是人的腿脚。
她疑心大起,厉声喝问:是什么人?!出来!不然我就叫人了!杜澜如也紧张地拽紧了她的手臂,小声问:会不会是周家的人文怡摇头,低声道:不可能,他们都在夹道里呢,我看得分明,不可能越过我们躲到这里来!又再大声喝道:不出来么?那我就叫人了!说罢张大了嘴,作出放声喊人的样子来。
花丛后传出一个少年焦急的声音:别!我......我不是坏人,只是怕叫人看见了,才躲在这里的......我不知道你们会来!居然是个少年?!文怡扶着杜渊如,两人齐齐后退两步。
杜渊如双眉倒竖,只觉得胸中气愤难消,大喝:给我出来!一个身材瘦削的蓝衣少年从花丛后现出了半边身子,却迟迟不肯正面以对,还用双手遮住头脸,支吾道:我真不是坏人……我是这路王府的人,跟人打赌,要瞒过所有前来做客的小姐,从这里摘一枝梅花出去……不想还不曾得手,就听到两位小姐说话的声音,怕叫你们看见了,因此躲在花丛后……文怡侧眼打量他,发现他身上果然穿着王府小厮的蓝布衣裳,只是衣裳不大合身,显得他的身材越发瘦削。
少年的话里带了几分哭意:是我冲撞了小姐们,但我不是有意的,他们说若我不肯来,就要打得我半死……求小姐们千万别告诉府里的人,不然我就没命了!少年还未变声,想来年纪不大。
文怡与九房的几位兄弟常来常往,又知道文安变声之事,对这种事有些了解,又见那少年瘦弱,说话又可怜,便猜想他多半是受了年长仆役们的逼迫,不由得心生怜意:你先别哭了,这事儿你本就做得不对,你一哭,倒像是我们欺负你似的。
杜渊如却面带疑惑地看着那少年的身影,皱了皱眉:我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你?你的声音听起来很耳熟……文怡吃了一惊:怎么?是你认得的人?!她立时将方才的怜意抛开,紧紧盯住那少年:你为何不露出脸来?难道是心虚?!那少年闻言立时矮了半寸,脸又背过去些:不是……不是小的心虚,只是小的生来丑陋,怕小姐们看见了会受到惊吓。
况且小的……也不敢正眼瞧小姐们,那太不合规矩了!小的虽然被逼前来摘梅花,却也知道男女有别,不能冲撞了小姐们。
文怡听了,倒有些不好意思。
杜渊如也微微红了脸,清咳一声:那你去吧,可千万不要再做这种事了!那少年松了口气,忙向她们道谢,然后又躲回了花丛中:小姐们先走吧,小的一会马上离开!省得叫人看见小姐们发现小的了,却好心饶过了小的性命。
杜渊如闻言又搀住文怡,两人转身离开,走出几步,文怡忽然想起一件事来:不对!这小厮穿的衣裳根本不合身,方才在夹道里,我分明还看到一张靠墙放的长梯,他是从墙头上爬下来的!她飞快地回身,正好看到那个蓝色的身影刚刚离开了花丛,听到她的话,不敢回头,只是说:小姐误会了,那是王府用来修补墙头的梯子,您没瞧见那里的墙塌了一块儿么?因赶着宴客,一时没顾上,因此梯子还未收拾好呢!是吗?文怡怀疑地盯着他的背影,你既是王府的人,想必有名字,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事后自会找人打听,看你是不是这府里的人!那少女迟迟不敢回过头来,干笑道:这……小姐们不是……饶过小的了么?文怡正要再说话,杜渊如便在她耳边道:且容他去,我们找了王府的人来再说。
文怡会意,便对那少年道:你且去吧,可别告诉人,遇到了我们。
说罢回身扶住杜渊如,快步离开了。
少年听得脚步声走远,方才低着头,慢慢向后转,然后缓缓抬起头,确认文怡二人已经离开了,松了口气之余,双眼眯了眯:差点儿叫人认出来了!还好本世子够机灵!他回身一阵急走,到了那半亩大的小院里,探头悄悄打量夹道中的情形,见那周家儿子正与数名男女争执 其中一人赫然就是三皇子朱景坤!同行的还有东平王世子朱景诚、姚皇后的一个外甥、王贵嫔的两个侄儿,还有太尉千金郑丽君、武英殿大学士的千金林婉柔……若他没有记错,这几位小姐中,除了顾文慧,便都是太子与东平王世子妻妾的热门人选……少年回想起方才听到的杜渊如与那顾家女儿的对话,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微笑:朱景坤,枉你自命精明,如今有人都算计到你头上了,差点坏了你的大事,你还懵然不知么?!(猜猜这少年是谁?另,照照惯例,月底大概有双倍月票,柳大求粉红……)(未完待续,预知后事如何,请登录qidian,支持作者)(特别感谢汐姚、小行星、白云手打,同志们辛苦了)【手打】第一百五十二章 黑手渐现【手打】第一百五十二章 黑手渐现手打:白云,汐姚,小行星,粉姐听完杜渊如与文怡的话,王府侍女吃惊地睁大了眼:有婢女偷窃?!还冒充顾侍郎家小姐的丫环?!小厮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形迹可疑,有可能是偷偷潜入王府的?!这怎么可能?!文怡与杜渊如对视一眼,郑重点头道:确有此事!我就是顾家的女儿,因那丫环不认得我,才被我们发现是冒充的。
至于那个小厮,我们都不知他是什么身份,只是觉得他形迹可疑,又一直不肯让我们看到他的长相,再者,香雪海入口处那个通向夹道的月亮门,离得不远的地方,有一把靠墙放的长梯,可达墙头缺口处,那小厮说是修墙用的,但我们总觉得可疑。
不管怎么说,在闺秀云集的茶会场合,王府花园中本该只有女孩儿才是,那小厮忽然出现在那里,不是很奇怪么?虽然路王府的宴席与茶会,是众多周知的相亲会,但能在路王夫妻默许下潜入偷看的,也仅限于身份尊贵的男子罢了,倘若普普通通的小厮都能随便跑进来,就算那些闺秀们的家人不在意,路王夫妻的声望也要大跌的。
侍女正了神色,恭谨道:还请两位小姐描述这婢女与小厮的长相打扮,奴婢好上报王妃,命人搜索。
文怡回想了一下,道:那名婢女年约十七八岁,瘦高身材,肤色微黑,双眼细长,唇薄而小,左颊有一颗小痣,梳着双鬟发式,戴着红梅绢花,发间插有一根镶碧玉的赤金簪子,戴着水绿色的玉珠耳环,身上穿的是松花色绫袄,青缎子比甲,湘妃色百褶裙……顿了顿,看上去跟我们顾家的丫环出门穿的衣裳差不多,但颜色与用料都有些差别。
因此杜小姐初时没认出来,叫她偷了东西去。
若不是她贪心不足,故技重施,也不会叫我撞上。
杜渊如看了文怡一眼,点头道:不错,正是如此。
若不是遇上顾小姐,我就真的冤枉好人了!那侍女又问:说起来,不知杜小姐被偷的是什么东西?文怡一愣,暗叫不妙,她倒是把这件事忘了。
杜渊如却很镇定地回答:是我的斗篷。
这本是小事,只是斗篷上的扣子镶有一颗大珍珠,是我舅舅从南海搜寻而来,送给我做及笄那年的生辰礼的,足有莲子那么大,外头轻易见不着。
珍贵倒在其次,那本是我舅舅的一份心意。
那侍女忙道:杜小姐放心,奴婢定会报上王妃,让失物完璧归赵的!顿了顿,那个小厮……文怡与杜渊如都没看到那小厮的模样,甚至连他身高都不清楚,只有后者说似乎曾听过他的声音。
那侍女听完她们的描述后,不知怎的,脸色有些古怪,让文怡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她察觉到了,忙低头道:奴婢知道了,还请二位小姐稍候片刻,在此歇息,奴婢这就去禀报王妃与世子妃。
说罢屈膝一礼,恭敬地退了出去。
文怡默了一默,低声道:她好像知道那小厮是谁。
杜渊如垂下眼帘:既然她没告诉我们,多半是不要紧的,也许是哪位勋贵人家的小公子,或是宗室子弟贪玩胡闹吧?她更注重先前文怡描述的话:顾小姐记忆真好,只一个照面,便记住了那丫环的穿着打扮。
文怡微笑道:其实也是因为她的打扮太象我们家的丫环的缘故,因此我看到她时,才会细细留意,后来发现是不同的,还当京中官宦人家,都爱叫丫环跟出门时打扮成这副模样呢!正说话时,一个婢女抱着包袱走了进来。
她就是杜渊如的近身大丫环小檗,虽然容貌并不出色,却有一种沉静的气质,叫人觉得她不是寻常女子。
小檗先向杜渊如与文怡行过礼,便侍候前者到房间的里间去换衣裳,文怡坐在前头慢慢吃茶,回想着方才的经历,总觉得有些不安。
她站起身走到门口,请门外的王府侍女帮忙传话,叫了双喜过来,然后询问翠羽的所在。
双喜面露疑惑:翠羽?小姐们进去不久,便有王府的人来传六小姐的话,说有事差翠羽去办,命她跟着郑家的人走了,至今尚未回来。
郑家?!怎么会是郑家?!文怡忙问:你可记得那是什么时候?!六姐姐差翠羽去办的是什么事?!双喜道:只是帮郑小姐送一封信回家,好象是郑小姐身边的丫环竹韵身有不适,郑小姐身边只有菊韵一个在,不够人使唤,因此便请六小姐帮翠羽,派人去郑家说一声,叫他们送一个人来。
细细回想,翠羽走了不久,花园方向便有琴声传出来了。
这么说,是在茶会结束之前的事了,但翠羽的安危却叫人挂心,更叫文怡担忧的是,郑丽君在这件事中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若她就是那个背后指使者,或者是知情人,那她嫁祸文慧,又是为什么呢?!文慧与她从小一块儿长大,情谊深重,遇到难题时,可是头一个就想起她来!倘若她对文慧都能下得了狠手,就实在太可怕了......文怡想起前世时,她就是新君的皇后,母仪天下,便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如今杜小姐在自己的无意帮助下顺利脱险,也就意味着自己破坏了有心人对杜小姐的图谋,太子妃的人选,还会落到郑丽君头上吗?她会不会.....记恨自己?!不过,即便如此,文怡也不后悔救了杜渊如。
那样的好女儿,不该叫人害了。
身后脚步声轻响,她转过头,杜渊如已轻换好了衣裳,重新梳洗过,在小案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杜渊如看了双喜一眼,后者忙向她行礼,她点了点头,视线在双喜的衣饰上停留片刻,便对文怡微笑道:我早就知道那婢女不是你们家的人,你不必担心,只是那个真正的翠羽,还是尽早派人探知她的下落才好,不然……就怕她凶多吉少。
文怡点点头,便回身压低了声音,对双喜道:有人冒充翠羽,在路王府花园里做了些不好的事。
既然翠羽早就离开了,还是尽快把她找回来,与目击者见一面,确认她的清白才好。
双喜吃了一惊,忙道:奴婢知道了,奴婢这就去找人!正要转身,却听得小檗突然开口:这位妹妹先别走,我有一件事问你。
双喜停下脚步,疑感地回过头。
小檗走上去,指着她腰间系的一个流苏木牌问:这个……是不是你们家的人都有?双喜低头一看,便道:是,这小圆木牌一面刻着我们的名字,另一面刻着侍郎府的名号,但凡家里的人要出门!就得戴上这个牌子。
顿了顿,听说府里原本是没有这个规矩的,只是前些时侯,大太太回了平阳老家,余姨娘暂管家务,才有了这个规矩,大太太回京后,事多忙乱,也就没有改。
她说这些话时,眼晴是看着文怡的,见文怡轻轻点头,方才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文怡心想,大伯母蒋氏离京后,侍郎府才有了这个规矩,那么京中高门大户未必知猜。
首先,余姨娘平日能交际的人家有限,当中一定没有真正的高门大户,其次……郑丽君忙着学习宫规礼仪,文慧又不在,她自然不会上顾家的门,也就不会知道这一点了。
如果是其他人干的,且不说事情是否就这么巧,翠羽在这时侯被人叫走了,倘若别人是在前院知道翠羽名宇的,不可能看不到她们身上戴的这个木牌,要伪装时,也就不会漏掉!这么说和…果然是郑丽君在背后指使的么?!文怡看向杜渊如:杜小姐?杜渊如双颊通红,却是气愤所致。
她方才在里间听得分明,顾文慧将真正的翠羽遣走,是因为郑丽君的缘故!而郑丽君,却与自己同样是太子正妃的热门人违,可以说在自己重新回到京城之间,郑丽君就是众人默认的三皇子正妃!果然是因为嫉妒么?可是这样的手段,委实太狠毒了!她眼中溢出了泪水,缓缓软倒在椅子上,含泪道:京城 …居然是这样可怕的地方!我虽不才,蒙大后与皇上厚爱,却从不曾肯想过太子妃的宝座!只是皇上传召,我不敢违旨,方才进京罢了。
可是……先是宫中的传言,又有东平王世子的纠缠……到了今日,甚至差点葬送了自己的性命!就连父租的清名也要受累……我宁可从不曾到过京诚,也胜似这般……杜小姐!小姐!文怡刚开口打断了她的话,便有些吃惊地看了小檗一眼,闭上了嘴。
小檗见状便上前跪倒在杜渊如身前,正色道:小姐怎可这样自暴自弃?!此事本是别人心肠歹毒,要暗害小姐,并非小姐的贵任。
小姐却说出这样丧气的话,岂不是辜负了太后、皇上的厚爱,也辜负了侯爷与夫人多年的教诲?!杜渊如涨红了脸,面上闪过羞愧之色:小檗你……小檗继续道:不管背后指使之人是谁,她要图谋的,就是将小姐逼得无法再成为太子妃的人违,小姐若因此心生退意,岂不是正中她的下杯?!小姐难道就甘心么?!杜渊如抿了眠嘴,显然并不甘心。
她深吸一口气,看向文怡:顾小姐,你……你怎么想?文怡失笑:这是杜小姐的大事,我又不懂得,如何敢想?只不过……,她迟疑了一下,太子妃 …就是未来的皇后吧?若叫一个心肠不好的人坐上那个位置,母仪天下…,叫人一想,就忍不住心寒呢!杜渊如脸色一变,原本还带有几分快意的神情便完会改变了:顾小姐说得不错,我……不该因为一时受了惊吓,就变得怯弱起来!她双目一凛,她今日能以此毒计害**后也会害更多的人,我怎能因为一时胆怯,便不顾天下苍生?!她很快就镇定下来了,拿定主意后,便开始向文怡道谢:今日多亏你了。
若非你相救,我此时早已……文怡笑着打断了她的话:杜小姐还是不要再提起这件事的好。
虽说歹人奸计不成,但传扬出去,总是于你闺誊不利。
杜渊如微微皱起了眉头:若为了这些虚名,就要我把你的思情抛诸脑后,我办不到!文怡无奈地叹了口气:我不是叫你忘了我,不过是让你们别把事情传出去罢了,又不是什么好名声。
顿了顿,那个周少爷虽可恶,但他家背后牵涉到的人太多了,杜小姐,兴许是我多事,但我还是想劝你一句,三思而后行!杜渊如动容:顾小姐......文怡笑道:我在族中排行第九,闺名文怡,杜小姐若不嫌弃,就唤我的名字吧。
今日的路王府中,可有好几位顾小姐呢!杜渊如微微一笑,伸手紧紧握住文怡的手,深深地看着她:文怡妹妹,多谢你提醒我,我会记住的。
文怡稍稍放下了心来,这时候,方才出去的王府侍女回来了,后面还跟了一个穿着打扮似乎更华丽些的侍女。
文怡觉得颇为眼熟,记起她就是当初到侍郎府送帖的那一位,记得是路王妃身边的人。
那侍女笑着向她们行礼,道:奴婢品琪,乃是王妃身边随侍,方才奴婢已经听说了,也叫人去搜查过,找回了杜小姐的斗篷。
说罢命人将斗篷送上来,文怡看到那下摆处果然有泥水污迹,斗篷扣处的珍珠倒是安然无恙。
杜渊如只扫了斗篷一眼,便有些紧张地问:不知那个婢女......品琪恭敬道:东西是在周家公子的马车里发现的,周公子的随侍说,是在府中无意中捡到,见用料不凡,以为是哪位名门闺秀之物,便留了下来,打算寻机归还。
他们并不知道那婢女的行迹。
底下人到他们所说的斗篷失落处看过了,并无那婢女的踪迹,想来是早已潜逃文怡心下一惊,没想到斗篷居然会在周家的马车里,若是那个周少爷得了手,事后杜渊如要怎么解释自己的清白?!她看向杜渊如,果然见到对方面色涨红。
小檗上前一步,接过斗篷,向品琪道谢。
品琪笑道:原是奴婢们的疏忽,怎敢当这一个谢字?还请杜小姐放心,那贼偷决计逃不掉的!等我们王府抓到了人,审问清楚了,一定会给杜小姐一个交待!杜渊如忽然抬头看了她一眼,品琪仍旧镇定地笑着。
过了一会儿,前者才淡淡地道:那就拜托了。
经此一事,杜渊如也没了游玩的兴致,想要早些离开,便去向路王妃辞行。
文怡陪着她重新走进花园,便与她道别,打算去找姐妹们。
才走了几步,文怡便瞧见文慧与郑丽君传伴迎面而来,文慧似乎心猜很好,笑着问她:九妹妹,你怎么从园子外头进来?文怡笑了笑,双眼却看向郑丽君。
此时的郑丽君,正看着远去的杜渊如,面色阴沉。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手打】第一百五十三章 茶会之后(上)手打】第一百五十三章 茶会之后(上)文怡心下一凉,忙稳住心神,不露出痕迹来,只略带抱怨地对文慧道:六姐姐方才去了何处?也不跟我们说一声,便走了,叫我们好找文慧双颊飞红,抿嘴羞涩一笑,故作无事地道:不过是随便走走罢了,有丽君陪我呢,能有什么事?你们也太大惊叫怪了些。
接着面露疑惑,你方才……是与杜渊如一起进来的么?你什么时候跟她这么熟了?文怡眼角瞥了郑丽君一眼,果然看到她望了过来,神情有几分惊疑,便忙回答道:你是说方才那位么?我因找不到姐姐,便去寻王府的侍女帮忙,在花园门口遇见了,便打了声招呼。
她是个极和气的人,听说我与姐姐是姐妹,还让我问候你呢。
文慧撇撇嘴:她向来惯会装大方,其实最讨厌了顿了顿,有些警惕:九妹妹你……该不会把找不到我的事告诉双喜她们了吧?文怡还未回答,郑丽君便忽然问:我瞧杜小姐穿的衣裳不是茶会上那一套,莫非是换过了?九妹妹,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文怡故意不解地说:好象是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衣裳弄脏了,才出去换的吧?郑小姐问这个做什么?没什么。
郑丽君低下了头,不过随口问问。
她若有所思。
文慧对杜渊如不感兴趣,只是拉着文怡重复了方才的问话,文怡睨她一眼,有些冷淡地说:我没跟她们提过,不过六姐姐这般着急是为了什么?莫非方才……你又跟那人赏梅去了?既然去了,又何必怕家里知道?姐姐不是一向胆识过人的么?既然害怕,就不要去呀文慧语塞,面上涨红,半晌才道:你这丫头,真真牙尖嘴利接着又羞涩地笑了笑,低声道:就算你说了也不打紧,顶多不过挨祖母几句骂罢了。
反正……我的心事,十有八九是能成的……文怡皱了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文慧只是笑而不语,郑丽君好象忽然阴沉下来,面无表情地说:瞧你那点出息不过是几句甜言蜜语罢了午宴要开始了,还不快来?说完也不管文慧有什么反应,抬脚就走。
文慧跺脚:丽君你好好的发什么火呀?但还是跟了上去,还一把拉上了文怡。
文怡心中惊疑不定,不明白她那句十有八九能成是什么意思,便一路旁敲侧击,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只是文慧与郑丽君以及数位闺秀,陪着三皇子、东平王世子和另几位权贵子弟在梅林里吟诗作赋,逛了一圈,因东平王世子对她一直非常温柔体贴,所以文慧深觉自己成为世子妃的机会极大。
世子甚至还跟她说,发生在东平府的那件不愉快的事,只是下人胡说八道而已,与她无关,完全是一个误会,他会帮她向东平王妃解释的,等进了正月,还要请她到王府来作客。
文慧甜蜜地笑道:今儿我果然是来对了若我没来,绝对不会知道景诚表哥的真心……可惜当时人太多了,后来又遇上了周家那个混小子,不然……她抿嘴一笑,没再往下说。
文怡捉住了她话中的某个字眼:周家的混小子?出了什么事?没什么事,就是庄凝月总说天冷,吵着要回来,丽君建议抄近路,走王府花园外的夹道,结果凌希语扭扭捏捏地,嫌那夹道简陋不肯走,最后还是丽君发了火,先走一步,我们才跟了上去。
没想到走到半路,又遇上九皇子生母周才人的胞弟。
那是个色中饿鬼,出了名的浑人,我早听说他今日也要来,却没想到他居然也能进花园。
回忆犹如毒药手打王家公子斥了他几句,他居然当着三皇子的面就跟王家兄弟吵起来了真真扫兴文慧不屑地道,周才人不过是个宫人,便是得了圣宠,生了九皇子,也上不了台面,如今也敢跟王贵嫔的侄儿公然争吵了。
若不是皇后娘娘有意将九皇子养在名下,周家岂敢如此嚣张?看来……郑丽君有意引众人往夹道里去……她打的是什么主意?莫非,是想让三皇子和东平王等人撞破周家少爷**杜渊如?文怡心下一惊,若杜渊如不是早一步逃脱出来,郑丽君图谋成真,那不但杜渊如清白尽毁,事情还有可能通过在场的权贵子弟与闺秀之口,立时传扬开来,别说太子妃之位了,甚至连皇后、九皇子、周才人都会被牵连进去皇后无子,若要认养一位皇子,这位皇子便算是半个嫡出。
不知此事是否会对三皇子的皇位构成威胁?这件事三皇子也知道么?但若他不愿娶杜渊如为正妻,直说就行了,为何要做这种事?但若他不知道,郑丽君这么做,就不怕得罪了他?文怡脑中一片混乱,心神不定地被文慧拉着走,等到她醒过神来时,已经坐在宴席上了。
文慧的好心情稍稍打了个折扣,因为她又被安排在远离主位的末席中。
她看到文怡脸色不佳,便以为对方是为她方才的话不悦,也沉了脸:九妹妹,我的心事你早就知道了,如今眼看我即将得偿所愿,你该不会……要坏我的事吧?文怡没好气的看她一眼:我哪有这个闲功夫坏你的事?姐姐好自为之吧文慧满意地笑了,径自起身去路王妃跟前奉承。
不一会儿,文娴、文娟与蒋瑶也到了。
文娟私下抱怨文怡丢下她在静水阁,也不找她一块儿来,文怡这才想起,因为遇上了文慧与郑丽君,居然把文娟给忘了,忙向她赔了不是。
文娟很快就把一点小小的不愉快抛在脑后,凑近了文怡,把自家姐姐在世子妃那里的际遇告诉她:九姐姐,方才是世子妃派身边最体面的嬷嬷送姐姐回来的呢……话未说完,文娴便红着脸打断了她的话:休要胡说也不瞧瞧是什么场合?当心叫人笑话你没规矩文娟偷笑,向文怡眨了眨眼:咱们就为了姐姐,暂时做个斯文闺秀吧,有话回家再说文怡失笑,点了点头,又看向蒋瑶,见她跟坐在身边的某位小姐谈得兴起,也就不去打搅了,只是暗暗将视线投入郑丽君与杜渊如,看她们有什么反应。
杜渊如非常平静,似乎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有人问她怎么换了衣裳,她便轻描淡写地说:不小心弄脏了,不好在王妃面前失礼。
郑丽君好象没听到她的话,只顾着与路王妃、世子妃与两位郡君说笑,一改方才的阴沉之色,言笑晏晏,偶尔还与文慧一唱一和的,哄得路王妃眉开眼笑。
文怡暗暗叹息,这些高门千金们,都不是简单人物,杜渊如方才还吓得脸色苍白,甚至一度对太子妃的宝座灰了心,但此时却半点痕迹不露,谈笑如常,仍旧是那位光风霁月的大家闺秀。
而郑丽君呢?一边对好友亲切如姐妹,一边在背后嫁祸对方,明知奸计失败了,仍旧言笑如常,半点焦急之色不露。
跟她们相比,自己差得太远了。
文怡暗暗下定决心,生于望族贴吧毒药手打还是少跟这样的人打交道比较好,甚至连文慧,自己都要劝她莫再与郑丽君厮混了,省得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到头来还连累了全家整个午宴期间,文怡都食之无味,只是在心中默默盘算着日后要做的事。
一直到她登上了回侍郎府的马车,也一直沉默着。
蒋瑶首先发现了异状:九妹妹,你怎么了?是身子不是?还是……在路王府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文怡抬起头,笑了笑:瑶姐姐误会了,我很好,大概是有些累了,才不想说话的。
蒋瑶半信半疑:真的么?你……她顿了顿,是不是又听说表姐做了什么事了?她又跟那位世子爷见面了吧?瞧她高兴成那个模样……文怡叹了口气,扭开了头:她一意孤行,又不听劝,我又能说什么?蒋瑶默然,过了一会儿才淡淡地道:罢了,横竖是蒋家的奴婢,我就拼着挨姑妈一顿呵斥,也不再管她了回到侍郎府后,众女下车走进内院,半路上文娴忽然回过头对她们道:今日那件事……还请妹妹们先别在祖母与伯母面前提起……她微微红了脸,王妃与世子妃都还没发话,若我们自己说出来了,倒显得轻浮了……文娟抿嘴笑道:知道啦我们不会胡乱说出去的若是因为我们乱说,断送了姐姐的好姻缘,岂不是罪过?蒋瑶也笑道:让我们不说,不成问题,只是太夫人那里还是提一提的好,只怕王府日后还会请姐姐去做客呢,太夫人心里有数,才好为姐姐打点呀?文娴的脸红得如同熟透了的苹果,文慧比她们先走一步,发现她们没跟上来,便折回来问:这是怎么了?文娴慌忙看向文怡等人,蒋瑶微笑道:没什么,十妹妹方才说了句笑话,大家正乐呢。
文慧皱皱眉:你们有事瞒我?这时如意过来了:小姐们在这里做什么?老太太早等急了呢又看向双喜,后者给了她一个眼色,她便笑着将众女请到于老夫人院里去了。
于老夫人与蒋氏似乎已经在屋里等了许多,对其他人她们只问了几句茶会的经历,路王妃与世子妃身体安好之类的,便打发她们走了,只留了文慧下来。
文怡随着姐妹们离开,走到门边,却看到双喜急急走过来,避过众人对她小声道:翠羽已经回来了,说是送完信后,本要回路王府去的,还没到王府,就被郑小姐的侍从拦下,让她回府告诉大太太,六小姐又跟东平王世子独处了。
文怡听说翠羽平安,暗暗松了口气,但也更加不解,郑丽君就不怕将来真翠羽出现后,会拆穿她的诡计么?不过,若她图谋成真,就算被人拆穿了,也于事无补了吧?文怡心下暗叹,嘱咐了双喜几句,便回房去了。
她换上家裳衣裳,独自在房中沉思了许久,终于下了决定,起身对冬葵交待几句,便往文慧的院子走去。
文慧直到半个时辰后,方才回到院中,脸上还带着几分不平,面色涨红,似乎才发过脾气。
回忆犹如毒药手打她身后跟着如意和翠羽,见文怡在屋中,先是一愣,接着忙忙行礼。
文怡勉强笑着向她们打招呼:我来寻六姐姐说话,两位姑娘怎会过来?如意看了文慧一眼,才对文怡道:老太太听说六小姐今儿在路王府受了风寒,担心六小姐身子不适,便让奴婢过来侍候几日。
翠羽则是奉了大太太之命前来的。
文慧冷笑一声,扭腰进了暖阁,隔着多宝格大声道:你们爱怎样就怎样吧我已经安排好了,就算不能出门又如何?翠羽有些手足无措,如意早已听惯了,倒不觉得有什么,径自去寻踏雪寻梅,商量这几日各人的职责分工。
文怡寻借口把她们都遣开了,走进暖阁中,盯着文慧不说话。
文慧正对镜卸着钗环,从镜中看到她的眼神,心里毛毛的,不自在地问:九妹妹这是怎么了?文怡淡淡地道:我今儿在路王府,遇见了一件奇事,说来还跟六姐姐有些许关系呢,六姐姐要不要听一听?文慧扁扁嘴:你都特地过来了,就算我说不要,你也会说的吧?要说就快说我累了。
文怡便从自己发现文慧失踪,然后前去梅林寻找开始,缓缓地将自己的经历一一道来。
当听到她说为了回避三皇子等人,走进了那条夹道时,文慧惊呼一声:你是不是也遇上了那个姓周的?那可糟了你没吃什么亏吧?文怡盯了她一眼,她立时打了个冷战,讪讪地道: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有话好好说嘛,做什么瞪人……文怡冷笑:姐姐也看到了吧?那夹道里有两间上夜的小屋,我在那里……遇上了杜家小姐……她将扶着杜渊如回花园的经过说了个详细,文慧听得大吃一惊:那姓周的居然敢这样大胆?就算杜渊如成不了太子妃,她也是东阳侯府的大小姐他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么?吃了熊心豹子胆的不止他一个呢文怡冷冷一笑,更奇怪的事,等他去了那小屋,发现不见人时,便在夹道里闹了起来。
我们当时离得不远,因此听得分明,而就在这时候,一个丫环从他那边过来了,就是先前将杜小姐引到那小屋去的丫环,她……自称是六姐姐你的随身婢女,名叫翠羽还要从我手里带走杜小姐,请回夹道里去呢咣当——文慧失手将一个漆面首饰盒碰落在地,她面色如纸,猛然站起身,瞪着文怡:你说什么?(本章完,我想要裹照,怨念啊……)【手打】第一百五十四章 茶会之后(中)毒苹果文怡见了文慧的反应,反倒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她并不知情,自然也就不可能是郑丽君的同伙了。
文慧一脸苍白,愣了一会儿后便立时扬声大叫:翠羽!翠羽!给我滚进来!文怡打断了她的话:那不是翠羽!是冒充的!你就算叫了她来也没用。
文慧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外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是翠羽的声音:六小姐,有什么吩咐?没事,你去吧。
文怡把人打发走了,便来到文慧面前:两眼直盯着她,看来六姐姐也知道事情轻重了吧?也不知该说是杜小姐运气好,还是六姐姐运气好,我偶尔遇上了杜小姐,就把这个冒充的假翠羽给揭穿了!在此之前,杜小姐可是深信她就是六姐姐的丫头呢!若不是她心急要将杜小姐带走,又不认得我,也不会漏了馅!六姐姐,我这么说你该明白吧?若是我不在那里,不管杜小姐悬否在周家少爷处吃了亏,事情过后,杜小姐都会恨上六姐姐的!文慧深呼吸几口气,强自镇静下来:是谁?!是谁在陷害我?!该不会是杜渊如自己……话未说完,她已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荒唐了,便撇过了头,自然是看不惯她,也跟我过不去的人了……庄凝月?林婉柔?还是凌希语?!庄凝月从前没少在背地里抱怨杜渊如,但她姐姐正与杜渊如的从兄议亲,应该不至于……林婉柔那个娇滴滴的模样,风吹吹就能倒了,又素来以书香名门自居,从不屑于这种小手段……凌希语看谁都不顺眼,又嫌东嫌西的,可她与丽君交情不错,虽与我不大合得来,却也从没有红过脸……可除了她们,又还会有谁?!她回头看向文怡:既然要害杜渊如,自然不是为了太子妃的位子,就是为了东平王世子妃的宝座了!可这几个人都不象是会下手的人呀?!庄家是三皇子那边的人,庄凝月多半要做太子侧室的,没必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林婉柔不清楚,凌希语倒有可能嫁给景诚表哥,听说皇后属意凌家……莫非是她做的?!文怡听得好笑:六姐姐,你算漏了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郑小姐!文慧听了她前半段话,还不悦地瞪她,听完之后,便一脸惊愕:你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是丽君呢?丽君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或许会去算计杜渊如,但绝不会嫁祸于我!文怡冷笑:那我问六姐姐,你头一回带翠羽出门,为何别人就知道了她的名字,又打扮成她的模样了呢?!要知道,在茶会之前,郑小姐可是细细打听过翠羽的来历的!而且,就在假翠羽在路王府害人时,真的翠羽,恰好不在王府!你是因为谁才把她遣走的?!那不过是巧合!文慧大声道,丽君不会那样做的!可六姐姐先前说得明白,你们一群人,是在郑小姐的提议下才走那条夹道的,另一位小姐不愿去,也是在郑小姐坚持下,才会成行,然后又正好遇上了周公子。
我问六姐姐,倘若当时杜小姐不是先一步离开了,而是正与周公子纠缠,你们看到会作何想法?六姐姐你……又会怎么做呢?!那还用说么?那个杜渊如平日……文慧冲口而出,却立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住了嘴,接着脸上神色变幻,变到最后,面上已经青白一片。
她脚下一个踉跄,坐倒在梳妆台前,声音都颤抖了:我一定会……大声嚷出来的……她与丽君争太子妃的位子……丽君最是厌她,我也讨厌她……这么好的机会,怎会错过……,她还有话没说出口,因为有求于郑丽君,事前又因为祖母的话使她有所顾虑,拒绝了郑丽君的要求,惹得对方不悦,为了能重新讨回这位好友的欢心,她自然要不遗余力地为对方打退敌手了。
杜渊如若因周家儿子失了清白名声,她是绝不会帮着隐瞒的!丽君……向来是个聪明人,她该不和……连这一点也利用上了吧?文慧猛烈地摇起头:不可能!若是没有那假翠羽,这事儿倒还罢了,但丽君绝不会这样做!她不会让我陷入那等境地……若东阳侯府以为我就是害他家女儿的人,绝不会饶了我的……她猛地抬起头:对!不可能是丽君!若是她,不可能留下翠羽这么大的破绽!她明知道那不是真的翠羽,就不怕东阳侯府找上门时,翠羽一出现,我就脱了嫌疑……她忽地眼中一亮,眼神一闪。
文怡冷冷地道:东阳侯府如何知道真的翠羽就是翠羽?!难道他们不会说,那是侍郎府故意叫人顶替的么?!她似乎明白了为何郑丽君没将翠羽灭口了,后者是否活着并不重要,关键是杜渊如在王府花园中遇到翠羽时,路王府里只有一个翠羽!作为随同各家闺秀前来做客的众多丫环之一,能记住真正的翠羽长相的人,又有多少呢?这里头只有一个破绽,那就是负责传话的王府侍女,她是认得真翠羽的!也许是因为时间紧迫,不及安排周全?毕竟从郑丽君知道翠羽这个名字,到杜渊如遇险,还不到两个时辰,翠羽又不是郑家的丫环,郑丽君总要考虑事后摆脱嫌疑的……文怡从纷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便看到对面的文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眼神不定,心里似乎在动摇。
她低头一想,便有几分明白了,冷笑道:六姐姐,你是不是觉得,郑小姐没杀翠羽灭口,留下了破绽,却也给了你一个洗清嫌疑的机会,所以你觉得她并没有害你?难道只要她没害你,你就觉得她的做法是对的么?!六姐姐,平阳匪乱,你因不慎落入匪徒手中,闺誉受损,这半年来可没少吃苦头!难道才脱了苦水,你就忘了旧事,看着杜小姐遭人陷害,也孰(应是熟)视无睹了么?!若奸人毒计得逞,杜小姐只会比你更悲惨!你自己吃过苦头,又怎能冷眼看着她落入那样的境地?!文慧猛地抬起头,两眼直瞪着她:我……我没有!我……她有些慌了,眼神闪烁,我当然知道事情的轻重……我也不希望看到她被逼上绝路的……她咬咬唇,她在家里一向得宠,不一定会吃什么苦头……只要……只要不是做太子妃,谁还管她嫁人不成?她大可以让父母寻个好人家……文慧喃喃低语,说到此处,声音便几不可闻了。
文怡自然明白,她也清楚自己的话有多荒唐?若叫人当场撞破,杜小姐就算不寻短见,也不可能有好结果了。
这种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文慧在家不得宠么?顾家不过是平阳一地的名门望族,管教女儿尚且如此严厉,更何况东阳侯是士林名宿?!文怡扭开头,淡淡地道:话已至此,若六姐姐不信,我也设办法。
只是有一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翠羽往郑家送完信后,并未回路王府,是因为被郑家人半路截住了,郑小姐传的令,叫翠羽回侍郎府报信,告诉大伯祖母与大伯母,你又与东平王世子单独贝面了!文慧倒吸一口凉气,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不信就去问翠羽,她就在外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文怡喊了翠羽进来,当真问了,翠羽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答道:是,传话的是一位叫竹韵的姐姐,好象是郑小姐身边的大丫环?她小心地打量文慧一眼,想到自己还是大太太的人,只要照大太太的吩咐老实办事,就算是小姐也不能对自己怎样,便稍稍安心了些。
文慧喘着气问:竹韵?怎会是她?她不是身子不适么?先前也听说了……翠羽又偷看了文慧一眼,但瞧她的模样,不象是有什么病……大概是好了吧?文慧猛地一甩袖子,将梳妆台上的所有物件都扫落在地,给我滚出去!出去!通通出去!翠羽吓得立刻跑了,文怡站起身,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叹道:不管六姐姐你是相信还是不相信,郑小姐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六姐姐,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顾家,你以后……都不要再跟她常来常往了!省得叫她利用了,还当她是好朋友!文慧没有回头,只是又摔了个小瓷瓶,瓷瓶落地后摔得粉碎,浅红色的芬芳花露溅了满地。
文怡回身就走,才到门边,便听到身后的文慧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似乎是在哭诉:我告诉了她……告诉她祖母警告过我……若在茶会上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顾家便不再认我了……她明明知道,为何还要叫翠羽向祖母与母亲告状?!祖母不让我出门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从小我就跟她要好,她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她喜欢的才艺,我就拼了命去学,她想做什么事,我都会帮忙,甚至还帮她背过黑锅……我跟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好姐妹,为她没少得罪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文怡脚下略一停顿,又继续往外走。
她已经从文慧这里知道了几件先前不明白的事,又警告过文慧,接下来,自然是要向于老夫人禀告了。
她虽活了两辈子,论心计,跟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可不能比,从不曾妄想能独力面对这样的大事!于老夫人听完文怡的话后,便久久沉默着。
这时天已经黑了,侍候的丫环婆子早早被遣走,无人点灯,屋里一片昏暗,只能看到火盆中还有些许火光,明明灭灭。
寒意从窗缝里挤进来,叫人忍不住打冷战。
文怡轻手轻脚地走近桌边,点亮了烛台,然后为于老夫人倒了一杯茶。
茶水已经冷了。
她犹豫了一下,便想出去叫人倒热水来,却听得于老夫人的方向有了动静,便放下茶壶,回身去看。
于老夫人幽幽叹了一声:老天保佑……叫你遇上此事,不然……我顾家就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了!文怡倒不是这么想的,虽然不知道前世的这个时候,顾家遭遇到了什么,至少文慧安好,柳家也安好,新君登基后,文慧还过得十分滋润。
只有一件事有些奇怪,也许前世的文慧并未发现郑丽君的嫁祸,因此与她仍旧亲如姐妹?于老夫人的低喃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眼下只能让你六姐姐尽量别跟郑小姐见面了,省得她沉不住气,非要追问个清楚!无论事情是不是郑小姐指使的,只要郑贵妃与三皇子在一日,郑家便不是我们能得罪的!若文慧真的开了这个口,便等于撕破脸了。
我们顾柳两家……才有了起色,可不能再沾上麻烦了!文怡安抚她道:白天时侄孙女儿已经在杜小姐面前解释过了,她知道六姐姐是清白的,只是被人嫁祸了,杜家想必也不会怪到侍郎府头上。
你不明白。
于老夫人揉了揉额角,就算你六姐姐不知情,她已经被卷进去了,你也被卷进去了。
若杜家和阮家不肯忍气吞声,而郑家又非易与之辈,京城必将从此多事!她抬头看向文怡,除非杜家能顾全大局,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等太子妃的人选定了下来,太子册封与大婚都顺利进行,这场风波才能算是过去了。
否则……不管是太后、皇上、皇后、太子、军方、士林、宗室、朝臣……都休想能置身事外!文怡微微皱了眉头,杜家险些失去了一个女儿,难道非要忍气吞声,才能算是顾全大局?!她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与这种事打交道。
双喜在门外轻声禀报:老太太,东阳侯夫人派人过来向您请安。
于老夫人与文怡齐齐一震,前者忙问:怎么回事?!东阳侯府……跟我们家可从未有往来!侯府夫人怎会派人来向我……请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手打】第一百五十四章 茶会之后(中)文怡见了文慧的反应,反倒暗暗松了口气,看来她并不知情,自然也就不可能是郑丽君的同伙了。
文慧一脸苍白,愣了一会儿后便立时扬声大叫:翠羽!翠羽!给我滚进来!文怡打断了她的话:那不是翠羽!是冒充的!你就算叫了她来也没用。
文慧愣愣地看着她,似乎有些反应不过来。
外间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继而是翠羽的声音:六小姐,有什么吩咐?没事,你去吧。
文怡把人打发走了,便来到文慧面前:两眼直盯着她,看来六姐姐也知道事情轻重了吧?也不知该说是杜小姐运气好,还是六姐姐运气好,我偶尔遇上了杜小姐,就把这个冒充的假翠羽给揭穿了!在此之前,杜小姐可是深信她就是六姐姐的丫头呢!若不是她心急要将杜小姐带走,又不认得我,也不会漏了馅!六姐姐,我这么说你该明白吧?若是我不在那里,不管杜小姐悬否在周家少爷处吃了亏,事情过后,杜小姐都会恨上六姐姐的!文慧深呼吸几口气,强自镇静下来:是谁?!是谁在陷害我?!该不会是杜渊如自己……话未说完,她已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多荒唐了,便撇过了头,自然是看不惯她,也跟我过不去的人了……庄凝月?林婉柔?还是凌希语?!庄凝月从前没少在背地里抱怨杜渊如,但她姐姐正与杜渊如的从兄议亲,应该不至于……林婉柔那个娇滴滴的模样,风吹吹就能倒了,又素来以书香名门自居,从不屑于这种小手段……凌希语看谁都不顺眼,又嫌东嫌西的,可她与丽君交情不错,虽与我不大合得来,却也从没有红过脸……可除了她们,又还会有谁?!她回头看向文怡:既然要害杜渊如,自然不是为了太子妃的位子,就是为了东平王世子妃的宝座了!可这几个人都不象是会下手的人呀?!庄家是三皇子那边的人,庄凝月多半要做太子侧室的,没必要做这种多余的事,林婉柔不清楚,凌希语倒有可能嫁给景诚表哥,听说皇后属意凌家……莫非是她做的?!文怡听得好笑:六姐姐,你算漏了两个人,一个是你,另一个……就是郑小姐!文慧听了她前半段话,还不悦地瞪她,听完之后,便一脸惊愕:你说什么傻话?!怎么可能是丽君呢?丽君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她或许会去算计杜渊如,但绝不会嫁祸于我!文怡冷笑:那我问六姐姐,你头一回带翠羽出门,为何别人就知道了她的名字,又打扮成她的模样了呢?!要知道,在茶会之前,郑小姐可是细细打听过翠羽的来历的!而且,就在假翠羽在路王府害人时,真的翠羽,恰好不在王府!你是因为谁才把她遣走的?!那不过是巧合!文慧大声道,丽君不会那样做的!可六姐姐先前说得明白,你们一群人,是在郑小姐的提议下才走那条夹道的,另一位小姐不愿去,也是在郑小姐坚持下,才会成行,然后又正好遇上了周公子。
我问六姐姐,倘若当时杜小姐不是先一步离开了,而是正与周公子纠缠,你们看到会作何想法?六姐姐你……又会怎么做呢?!那还用说么?那个杜渊如平日……文慧冲口而出,却立时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住了嘴,接着脸上神色变幻,变到最后,面上已经青白一片。
她脚下一个踉跄,坐倒在梳妆台前,声音都颤抖了:我一定会……大声嚷出来的……她与丽君争太子妃的位子……丽君最是厌她,我也讨厌她……这么好的机会,怎会错过……,她还有话没说出口,因为有求于郑丽君,事前又因为祖母的话使她有所顾虑,拒绝了郑丽君的要求,惹得对方不悦,为了能重新讨回这位好友的欢心,她自然要不遗余力地为对方打退敌手了。
杜渊如若因周家儿子失了清白名声,她是绝不会帮着隐瞒的!丽君……向来是个聪明人,她该不和……连这一点也利用上了吧?文慧猛烈地摇起头:不可能!若是没有那假翠羽,这事儿倒还罢了,但丽君绝不会这样做!她不会让我陷入那等境地……若东阳侯府以为我就是害他家女儿的人,绝不会饶了我的……她猛地抬起头:对!不可能是丽君!若是她,不可能留下翠羽这么大的破绽!她明知道那不是真的翠羽,就不怕东阳侯府找上门时,翠羽一出现,我就脱了嫌疑……她忽地眼中一亮,眼神一闪。
2011-4-22 21:06 回复毒苹果____笑____119位粉丝4楼文怡冷冷地道:东阳侯府如何知道真的翠羽就是翠羽?!难道他们不会说,那是侍郎府故意叫人顶替的么?!她似乎明白了为何郑丽君没将翠羽灭口了,后者是否活着并不重要,关键是杜渊如在王府花园中遇到翠羽时,路王府里只有一个翠羽!作为随同各家闺秀前来做客的众多丫环之一,能记住真正的翠羽长相的人,又有多少呢?这里头只有一个破绽,那就是负责传话的王府侍女,她是认得真翠羽的!也许是因为时间紧迫,不及安排周全?毕竟从郑丽君知道翠羽这个名字,到杜渊如遇险,还不到两个时辰,翠羽又不是郑家的丫环,郑丽君总要考虑事后摆脱嫌疑的……文怡从纷乱的思绪中醒过神来,便看到对面的文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眼神不定,心里似乎在动摇。
她低头一想,便有几分明白了,冷笑道:六姐姐,你是不是觉得,郑小姐没杀翠羽灭口,留下了破绽,却也给了你一个洗清嫌疑的机会,所以你觉得她并没有害你?难道只要她没害你,你就觉得她的做法是对的么?!六姐姐,平阳匪乱,你因不慎落入匪徒手中,闺誉受损,这半年来可没少吃苦头!难道才脱了苦水,你就忘了旧事,看着杜小姐遭人陷害,也孰(应是熟)视无睹了么?!若奸人毒计得逞,杜小姐只会比你更悲惨!你自己吃过苦头,又怎能冷眼看着她落入那样的境地?!文慧猛地抬起头,两眼直瞪着她:我……我没有!我……她有些慌了,眼神闪烁,我当然知道事情的轻重……我也不希望看到她被逼上绝路的……她咬咬唇,她在家里一向得宠,不一定会吃什么苦头……只要……只要不是做太子妃,谁还管她嫁人不成?她大可以让父母寻个好人家……文慧喃喃低语,说到此处,声音便几不可闻了。
文怡自然明白,她也清楚自己的话有多荒唐?若叫人当场撞破,杜小姐就算不寻短见,也不可能有好结果了。
这种话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文慧在家不得宠么?顾家不过是平阳一地的名门望族,管教女儿尚且如此严厉,更何况东阳侯是士林名宿?!文怡扭开头,淡淡地道:话已至此,若六姐姐不信,我也设办法。
只是有一件事你大概还不知道吧?翠羽往郑家送完信后,并未回路王府,是因为被郑家人半路截住了,郑小姐传的令,叫翠羽回侍郎府报信,告诉大伯祖母与大伯母,你又与东平王世子单独贝面了!文慧倒吸一口凉气,满脸的不可置信: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不信就去问翠羽,她就在外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文怡喊了翠羽进来,当真问了,翠羽虽有些摸不着头脑,但还是答道:是,传话的是一位叫竹韵的姐姐,好象是郑小姐身边的大丫环?她小心地打量文慧一眼,想到自己还是大太太的人,只要照大太太的吩咐老实办事,就算是小姐也不能对自己怎样,便稍稍安心了些。
文慧喘着气问:竹韵?怎会是她?她不是身子不适么?先前也听说了……翠羽又偷看了文慧一眼,但瞧她的模样,不象是有什么病……大概是好了吧?文慧猛地一甩袖子,将梳妆台上的所有物件都扫落在地,给我滚出去!出去!通通出去!翠羽吓得立刻跑了,文怡站起身,看着她惊慌失措的模样,叹道:不管六姐姐你是相信还是不相信,郑小姐绝不是那么简单的人!六姐姐,不管是为了你自己,还是顾家,你以后……都不要再跟她常来常往了!省得叫她利用了,还当她是好朋友!文慧没有回头,只是又摔了个小瓷瓶,瓷瓶落地后摔得粉碎,浅红色的芬芳花露溅了满地。
文怡回身就走,才到门边,便听到身后的文慧发出低低的呜咽声,似乎是在哭诉:我告诉了她……告诉她祖母警告过我……若在茶会上做了什么出格的事,顾家便不再认我了……她明明知道,为何还要叫翠羽向祖母与母亲告状?!祖母不让我出门了,她又能有什么好处呢……从小我就跟她要好,她不喜欢的人,我也不喜欢,她喜欢的才艺,我就拼了命去学,她想做什么事,我都会帮忙,甚至还帮她背过黑锅……我跟她做了那么多年的好姐妹,为她没少得罪人……她为什么要这样待我……文怡脚下略一停顿,又继续往外走。
她已经从文慧这里知道了几件先前不明白的事,又警告过文慧,接下来,自然是要向于老夫人禀告了。
她虽活了两辈子,论心计,跟那些高门大户的小姐可不能比,从不曾妄想能独力面对这样的大事!于老夫人听完文怡的话后,便久久沉默着。
这时天已经黑了,侍候的丫环婆子早早被遣走,无人点灯,屋里一片昏暗,只能看到火盆中还有些许火光,明明灭灭。
寒意从窗缝里挤进来,叫人忍不住打冷战。
文怡轻手轻脚地走近桌边,点亮了烛台,然后为于老夫人倒了一杯茶。
茶水已经冷了。
她犹豫了一下,便想出去叫人倒热水来,却听得于老夫人的方向有了动静,便放下茶壶,回身去看。
于老夫人幽幽叹了一声:老天保佑……叫你遇上此事,不然……我顾家就要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了!文怡倒不是这么想的,虽然不知道前世的这个时候,顾家遭遇到了什么,至少文慧安好,柳家也安好,新君登基后,文慧还过得十分滋润。
只有一件事有些奇怪,也许前世的文慧并未发现郑丽君的嫁祸,因此与她仍旧亲如姐妹?于老夫人的低喃将她的注意力拉了回来:眼下只能让你六姐姐尽量别跟郑小姐见面了,省得她沉不住气,非要追问个清楚!无论事情是不是郑小姐指使的,只要郑贵妃与三皇子在一日,郑家便不是我们能得罪的!若文慧真的开了这个口,便等于撕破脸了。
我们顾柳两家……才有了起色,可不能再沾上麻烦了!文怡安抚她道:白天时侄孙女儿已经在杜小姐面前解释过了,她知道六姐姐是清白的,只是被人嫁祸了,杜家想必也不会怪到侍郎府头上。
你不明白。
于老夫人揉了揉额角,就算你六姐姐不知情,她已经被卷进去了,你也被卷进去了。
若杜家和阮家不肯忍气吞声,而郑家又非易与之辈,京城必将从此多事!她抬头看向文怡,除非杜家能顾全大局,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等太子妃的人选定了下来,太子册封与大婚都顺利进行,这场风波才能算是过去了。
否则……不管是太后、皇上、皇后、太子、军方、士林、宗室、朝臣……都休想能置身事外!文怡微微皱了眉头,杜家险些失去了一个女儿,难道非要忍气吞声,才能算是顾全大局?!她抿了抿唇,觉得自己果然不适合与这种事打交道。
双喜在门外轻声禀报:老太太,东阳侯夫人派人过来向您请安。
于老夫人与文怡齐齐一震,前者忙问:怎么回事?!东阳侯府……跟我们家可从未有往来!侯府夫人怎会派人来向我……请安?!(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第一百五十五章茶会之后(下)双喜吓了一跳,但还是很快回答道:奴婢不知……来的是一位姑娘,说是东阳侯夫人跟前侍候的……茶会结束才不过几个时辰,东阳侯夫人这时候派人来,恐怕请安是假,致谢是真吧?也许还有话要问?文怡忽然想起一件事:大伯祖母,把翠羽叫过来吧,虽然已经说清楚了,但叫人再看一眼,总是妥当些的。
于老夫人点点头,便命双喜:快把人请进来!又让人去传翠羽东阳侯府派来的是小檗。
她先向于老夫人行了大礼问好,后者客气地问候了东阳侯夫人与小姐的身体,她便答道:今儿小姐在路王府不慎受了些许风寒,所幸并无大碍,已经请大夫来瞧过,又抓了药吃了,想来明日一早醒来就没事了。
不过夫人有些担忧小姐,反倒犯了老病,沪国公夫人听说后,特地派人送了新配好的药丸来,正是夫人平日吃惯的,又煎了一碗钩藤吃下去,已经平复了。
文怡心中一动,虽然不知道沪国公夫人送来的是什么药丸,但钩藤是怯惊平肝熄风的,想来是东阳侯夫人知道了女儿差点遇险的事,一时急怒攻心吧?听说这位夫人是沪国公府出身,那沪国公夫人送了丸药来,是不是也知道实情了呢?这么说来,小檗在她们面前说得这样详细,也叫人不得不多心。
若顾家与东阳侯府交情深倒罢了,明明是没什么往来的,她却特地说得这么细,以她在路王府表现出来的脾性,实在是古怪。
于老夫人面色无异,微笑道:那就好,我也听说夫人素有旧疾,听了姑娘的话,正担心呢,夫人能平安无事就太好了!早年先夫在时,与老侯爷也颇为相熟,只是他去了以后,因我带着孩子回了老家,两家便疏远了,小辈们不懂事,也不知道前去问候!我在老家,便总是惦记着,只是碍于这身老骨头,没法出得远门。
如今好不容易,两家都到了京城,我前儿才跟媳妇说,挑个好日子,咱们去瞧瞧东阳侯夫人与小姐,才不枉老一辈几十年的交情!只是我年纪大了,离京的日子也长,就怕夫人与小姐瞧不上我老婆子,故而没好意思去打搅。
顾大老太爷年轻时在京城做官,确实与老侯爷有过往来,但也说不上相熟,不过是场面上的应酬罢了。
但于老夫人这样说了,她又是长辈,便是东阳侯夫人在场,也不好反驳。
小檗虽是头一回听说这件事,也知道顾家与杜家向来疏远,却也只能笑着回应:太夫人多心了,我们夫人素来不好出门,在京里除了几家国公府、侯府,便少有与人来往的时候,正想要找人说说话呢。
太夫人若是得闲,只管打发人来说一声,我们夫人定会派车来接的!她这话也同样是在客气,于老夫人就算真要去东阳侯府做客,也不可能大喇喇叫主人家来接。
不过于老夫人倒是听出了几分口风,知道东阳侯府待顾家挺客气的,大概也是存着感恩之心。
要知道,若不是九丫头救了他家女儿,此时此刻,杜家不但丢了一个女儿,还要大失脸面呢!于老夫人心中受用,便和气地笑道:我听闻今日在路王府的茶会上,我家侄孙女儿受到了小姐的照应,真是太感谢了。
小檗微笑道:太夫人说得偏了,我们小姐说,今日多亏了府上的九小姐照应呢!她转向文怡,又郑重行了一礼,小姐特地嘱咐奴婢,要向九小姐道谢。
文怡忙扶住她,眼角瞥了于老夫人一眼,虽然心里不大高兴,但还是不敢露出异色,便客气地道:不必如此,我只是因缘际会,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杜小姐这句谢。
既然杜小姐身子不适,还请姑娘替我捎句话,请她好生休养,保重身体吧。
我虽不能亲去探望,却也会时时在佛前为她祈福的。
小檗抬眼看了看她,眼眉略弯了弯,便垂下了眼帘:是,奴婢知道了。
于老夫人暗暗埋怨地瞟了文怡一眼,咳了一声:怎么没人上茶?真是太不懂规矩了!没瞧见今儿有客人么?!又请小檗坐下。
翠羽忙忙从外间捧了茶盘进来,奉了一碗给小檗。
小檗向于老夫人椎辞了几回,方才在她的坚持下坐了一张小杌子,然后两眼的视线就没丵离开过退到边上的翠羽。
过了一会儿,她才笑着说:这位姐妹瞧着有几分眼熟,好象今儿在路王府前院的下处见过,只是奴婢不记得名字了。
于老夫人笑道:这丫头叫翠羽,原是我大媳妇身边使唤的,因我来了京城,院里人手有些不足,便借了她过来使唤,今儿也跟着几个孩子往王府去了,没想到姑娘认得。
小檗的视线又在翠羽身上停留了一会儿,认出她身上的穿戴打扮,根本就是今日在路王府时的模样,想必是顾家有意如此,好让她看个仔细,洗清自家嫌疑的。
她有些无奈地看向文怡:九小姐多心了。
文怡只是微笑着,再次为顾家辩解:因我家六姐姐与郑家小姐相熟,见她开口,便让这丫头帮着送了一回信去郑家,办完了差事,本要回路王府去的,谁知半路又遇上了郑家的人,领了另一桩差事,倒先回家里来了,我们不知道的,还当她不见了呢!回来了才知道是一场虚惊。
当时杜小姐也听说了,连累她跟着担心,真对不住。
小檗笑道:没事就好。
说来倒是一件怪事,府上这位姑娘,在下处时也是有人见过的,虽当时人多,但谁家没有记性好的仆妇呢?奴婢就是个记性好的,凡见过的人,再见时总能记起来,当时在那院子里虽与府上的几位姐妹只打了个照面,却都记住了。
反倒是路王府上的一个侍女,好象就是替府上六小姐传话的那一个,说当时传话给六小姐的婢女后,亲见那婢女派了一个婆子出门去了,自己却仍留在王府里,听候主人差遣。
就连郑太尉府上的门房,也都说当时送信的是个婆子,不是个年轻丫环呢!我们夫人和小姐听说此事后,都说有趣。
难不成这京城的人眼神不好,居然会把如花少女看成了老抠于老夫人与文怡都听得出了一身冷汗!这莫非也是郑丽君安排的?!可路王府的侍女,居然也会听她命令行事,她也未免太只手遮天了吧?!于老夫人沉住气:这事果然古怪,莫非是翠羽这丫头撒谎不成?!翠羽懵然跪倒:奴婢不敢!奴婢句句是实!她急了,先前听双喜的口风,似乎是有人冒她的名在路王府干了什么坏事,现在莫非是苦主找上门了么?!她吓得差点哭出来:奴婢愿意与王府和郑家的人对质!奴婢确确实实去了郑府的呀!奴婢还见过他家管事的嬷嬷,把信交给她了,奴婢还认得她的模样!她姓张,高高瘦瘦的,嘴角有颗痣……慌什么?!于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有些不满,既然你是清白的,又不知情,路王府与东阳侯府自然不会冤枉了你!王爷、王妃,侯爷与夫人,都是明察秋毫的,当知道此事是谁在背后捣鬼!还不快给我起来?!你是我们顾家的丫头,在客人面前哭哭啼啼的,也不怕丢了我们侍郎府的脸面!翠羽住了哭声,但还是不敢站起来。
小檗微微低着头,恭顺地道:太夫人说得是。
清者自清,事情迟早会真相大白的。
夫人与小姐都知道府上的清白,您老人家不必担心。
顿了顿,又道,过几日,夫人有意在府中设宴,请几位与我们家小姐交好的闺秀来,陪小姐散散心。
夫人说了,府上的九小姐是一定要请的,还请顾九小姐千万别推辞。
文怡有些惊讶,接着便犹豫了,她实在不想跟这些高门千金纠缠太多,方才于老夫人也说过,她已经被卷进风波中,为了不进一步得罪郑家,还是低调些好,便想要开口婉拒。
于老夫人却先一步道:多谢夫人与小姐抬举了,九丫头三日后必去!文怡吃了一惊,扭头看她。
她却没说什么,只是与小檗寒暄,然后客客气气地命人送了出去。
等人走了,翠羽又撤了茶下去,文怡便迫不及待地问:大伯祖母,您为何要替我应下东阳侯府的邀约?!您方才不是说……于老夫人打断了她的话:杜家是什么身份?我们是什么身份?!既然杜夫人有邀,你自然是要去的。
郑家那里,瞒是瞒不住了,只要那个假冒的婢女回去,把事情经过向郑小姐禀报,郑小姐自然就知道是你坏了她的事。
只看她在路王府那里做的手脚,就知道她是存心要把这件祸事算在我们顾家头上了!我们虽不敢得罪郑家,却也没有任人欺到头上的道理!她脸上的平静不知何时消失了,眉眼间隐隐带了怒火:我们家从未得罪过郑家,你六姐姐还与郑小姐多年交好,也不知道郑小姐为何如此狠心!我们家断不能什么也不做,这本是秘事,见不得光的,若不闹出来,大家各自心里有数,倒还能相安无事,但若闹出来了,吃亏最大的可不是我们!她微微冷笑,既然郑小姐计谋不成,杜家定不肯轻易放过,就算为了顾全大局,不闹出来,该知道的人也会知道的。
这回的太子妃宝座之争,即便不是杜小姐胜了,也绝不会是郑小姐!东阳侯德高望重,简在帝心,便是女儿当不上太子妃,地位声名也不会受损。
我们与他家亲近些,不会有什么坏处。
如今东阳侯夫人邀你去,看来是有意让你多陪陪杜小姐了。
他家行事正派,承了你的恩情,就绝不会亏待你,你尽管去,记得殷勤有礼些,自有你的好处!文怡闻言,抿了抿唇,心里十二分的不乐意。
她不后悔救杜渊如,甚至重来一次,也仍旧会这么做,但救了人之后,心中若存了功利之心,便把当时的一份好意都糟蹋了。
杜渊如会如何看她?难不成她也要学文慧那样,跟在高门千金身后,做一个自以为是的闺中密友么?!于老夫人有些累了,捶了捶肩膀,见她迟迟没有应声,抬眼望过去,便看到她脸上的表情,心中已是明了,不由得有几分懊悔,因为一时在气头上,竟没留意说话的语气,想必是九丫头误会了。
她便放缓了神色,用亲切的语气说:差点忘了,我今日才跟你大伯母商量过,明天就送你六姐姐的生辰八字去柳家呢,你把你的八字也写了来,我好一并送去吧,也省得再送一回了。
文怡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冷笑,却因为眼下有求于长房,只能低下头去,应道:是。
罢了罢了,杜渊如也不是个难相处的人,便是去陪着说说笑笑,又能如何?大伯祖母如此行事,想必也是存了疏远郑家的念头了吧?莫非她看准了郑家不能成事?文怡忍不住想到,郑家会有什么结果,还要看三皇子如何处置,只是不知道……他能否知道实情?皇宫,西四所。
宫人送上烛台,照亮了书房,朱景坤却只是漠然地看着她们进出,半晌也没说出一句话来,只有在案下紧握的双拳,稍稍泄露了此时他心中的情绪。
坐在他对面的少年有一下没一下地抛着手中把玩的碧玉熏笼,见他迟迟不出声,嘴角一翘,便随手将那碧玉熏笼丢回木座上,双手背后,大摇大摆地起身走到墙边,欣赏着墙上悬挂的字画:好画啊好画!这只鹤画得真够肥的,大冬天里烤了来吃,一定美味得紧!朱景坤手上一动,缓缓转过头来,脸上露出一个微笑:深弟喜欢么?喜欢就拿去吧。
这怎么好意思?!少年嘴里说得客气,行动却一点都不客气,他飞快地将那画摘下来,卷好揣入袖中,回头咧嘴笑道,多谢三殿下了!是我该多谢深弟才是。
朱景坤笑得更深了,只是……我有些不明白,深弟知道此事,又为何只告诉我呢?毕竟……周家也被卷进去了,而深弟你……可是自小养在皇后娘娘宫中的呀?你把这事儿告诉了我,却又瞒着正宫,就不怕……皇后娘娘会埋怨?(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手打】第一百五十六章:为上位者朱景深盯了朱景坤一眼,忽然笑了,咧着嘴大喇喇地道:皇后娘娘怎会怪我呢?前些日子为着九殿下病了,皇后娘娘衣不解带地在九殿下床前照顾,周才人也不敢回自个儿的寝宫去,整个宫里的人都跟着辛苦了几日,眼看着九殿下病情好转,到底年纪还小,身体尚弱,皇后娘娘丝毫不敢大意,仍旧不肯放松,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呢。
在这种时候,我若还拿些小事来烦她,也委实太没眼色了!既然三殿下能解决,为何不先解决了呢?省得皇后娘娘再为此烦恼,这也是三殿下的孝心不是?朱景坤一愣,便沉默下来。
正宫皇后对所有皇子皇女来说,都是嫡母,但他从小跟在身为贵妃的母亲身边,与皇后并不亲近,之前为了争夺储君之位,没少在皇后跟前尽孝,一举一动,都表现得尽可能完美,因此得了如今这个孝悌贤明的美名。
这么说来,近日他果然有些松懈了么?因为知道自己已稳坐储君之位,所以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了,除了照宫中规矩三日一请安,竟是把往日对皇后的晨昏定省都丢开了。
他对外人可以说是因为政事繁忙,但在皇后那方看来呢?一定会觉得自己过桥拆板、贴吧目下无尘手发吧?皇后会意图收养九皇弟,莫不是也有这个缘故在?他抬眼看了看朱景深,微微笑道:深弟说得果然有理,只是.....我心里有些为难,不知该如何处置才好......此事关系重大,若是从轻发落,就怕折了杜家脸面。
不知深弟可曾听说?父皇那里已经拿定了主意,我丵日后的正妃便是杜家小姐了,总不能叫我还未娶妻便先得罪了岳家吧?只是......若是从重发落,就怕周家心生怨言,母后心里也会埋怨我呢!朱景深扑哧一声笑了:三殿下莫非是糊徐了?这种事,别说周家如何,就算是杜家,也不会愿意宣扬出去的。
周家那个儿子,就算是问罪,也不过是私闯路王府内院这一条,那还要担心当时在花园里的众位闺秀们的父兄乐意不乐意呢!最后便复制无耻只剩下冲撞三殿下这一项罪过了,贴吧首发是重罚还是轻判,还不是三殿下您一句话的事么?至于杜家那边.....就要看三殿下您的心意了。
他心中冷笑,瞧朱景坤这番话,说得多么冠冕堂皇,却把真正关系最大的那个人给开脱出去了。
杜家固然恼周家,但实际上,更恨的是郑家吧?朱景坤既想保住郑家,就别妄想能一边获得杜家的支持,一边稳住皇后那头了。
这个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朱景坤长长地叹了口气: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周家那边罚得轻了,就怕东阳侯一家面上不说,心里还是怨我的。
深弟在皇后娘娘面前,一向最会讨她欢喜,不如教一教我吧?我该如何做.....才能让杜家小姐不会误会我呢?朱景深眼中阴霾一闪而过,嘴角微微一翘:这有何难呢?通常遇到这种事,只要找个人来顶缸便成了,罪魁祸首有了,周家的儿子不过是浑了些,好好罚一顿,事情便过去了。
只是这罪魁祸首要选好。
要让杜家相信才行呢!对了.....他忽然凑近了朱景坤,一脸我有秘密要告诉你的模样,压低了声音道:说来也巧啊,我因为在路王府时想偷跑出去玩,被王府的人拿住了,带回王爷书房里挨训,正巧,王爷还没到,王府的人又把周家儿子主仆一并押过来了,拘在厢房等候发落,我素来讨厌周家那小子的为人,却实在是无聊得紧了,便拉着他家的一个小厮说话解闷.结果.....三殿下道如何?叫我问出一件秘事来!朱景坤眯了眯眼,心里有些不好的预感。
朱景深察觉到他表情的变化,心中畅快,忙加紧将自己想说的话说出来:原来呀.....那个周家的浑人,本来只是仗着宫里皇后娘娘与周才人的体面,才得了一张帖子前去路王府赴宴的,他只想着在狐朋狗友面前炫耀一番,却没存什么偷香窃玉的念头,对杜小姐也不过是见了两回,心里惊艳罢了,哪里敢肖想别的?是在宴席前遇到的一个朋友,跟他透了口风,说杜小姐不为郑贵妃所喜,太子妃的位置万万轮不到她,日后说不定连一桩好亲事都轮不上,要发回家去自行嫁妻呢!那人说了许多荒唐话,又怂恿他去把杜小姐娶到手,说只要能为九皇子谋到东阳侯的助力,必能得到皇后娘娘的赞赏。
那姓周的本就愚钝,结果就被他套住了,三言两语的,居然就跟着他往内院跑。
也不知道他们是如何打通关节,进了花园的......朱景深瞄了一眼朱景坤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笑嘻嘻地道,这话我是从周家那小厮处打听来的,初时也吓了一跳呢!不是因为那人说的话荒唐,而是因为那人居然也是个熟人!你道是谁?就是许家的那个三子许亭欢!我记得.....许家的少爷们好象跟郑家的几位少爷都交情不错,上回郑大人过寿时,许家老爷还亲自带着儿女上门贺寿......够了!朱景坤打断了他的话,脸色阴沉得吓人。
他知道许亭欢是什么人。
许家是官商,做的是米粮生意,京城一带的卫所,几乎所有的军粮都是许家米行供应的,为了保住这桩好处,他家素来巴结郑家巴结得紧。
这许亭欢只是庶出,不象长兄那样,可以正经读书求前程,也不象次兄那样,有打理家族生意的才干,因此平日里便到处闲逛,无所事事。
郑丽君看中他手腕圆滑,又擅长与人攀谈结交,便一力说服父兄,将此人收服,以作差遣。
微风手打朱景坤记起去年为了打压几位兄弟,便曾想过让这个许亭欢帮忙在京城中放谣言,但最终还是因为许亭欢与郑家的关系过于公开而作罢。
此时朱景深把这个人翻出来,是在警告他别意图混过去么?!可若他把许亭欢抛出去,就等于承认了郑家是背后主使!不过...丽君行事确实太鲁莽了!眼下册封太子的旨意还未正式下达,还不是能放心的时候,她明明答应了他,会安安份份做个良娣,对杜家小姐以礼相待的!结果不到半天,便闹了这么一出!她怎能这般糊涂?!若是得罪了杜家,便等于他同时失去了东阳侯府与沪国公府的支持,甚至连军方也会对他有所保留的!难道要他只靠着舅舅那点兵力去坐稳太子宝座么?!万一杜阮两家心中生怨,转而支持别的皇子,那他又该怎么办?!郑家是他母族,他绝不会为上位者忘了这一点,她又何必为了一个正妃的名头,行此损人不利己的沟当,叫他陷入眼下这等为难的处境?!她莫非忘了,东阳侯府与沪国公府互为姻亲,若是阮家在军中对舅舅发难,甚至只需人泄露一句半句的不满,舅舅的威望便要大打折扣了!想到这里,他心下忽地一惊,抬眼看了看朱景深,眼神更深了几分。
康王世子,自幼丧父,扶灵入京后。
便一直养育在宫中,原本是住在皇后宫里,两年前才转到了西四所的皇子院中。
皇帝因为存了削藩的心恩,便以年幼为由,迟迟未曾下旨让朱景深承袭王爵。
朱景坤知道这个堂弟,表面上好象平庸无能,又爱玩闹,时不时闯点小祸叫人罚一罚,似乎是个胸无大志之人,实际上如何,他却是心中有数的。
远的不说,光看朱景深所住的院子里有多干净,除了太后、父皇与皇后派来的人外,每个眼线都以各种各样的罪名打杀殆尽了,便知道他的手段不凡。
此番丽君行事莽撞,开罪杜家不说,还把皇后一方给卷进去了,倘若事情瞒得住倒还罢了,偏又叫朱景深撞破。
若是自己的处置太过偏向郑家。
只怕就会连续树下两方大故!以杜阮两家的行事......是不会反对自己的,他们只会听从父皇命令行事,便是将来自己登基大宝。
他们也仍旧会向自己孝忠,但忠心便要大打折扣了。
可他又不能只靠着郑家的军权坐稳江山,至少,各地藩王与北疆的蛮族,都还要靠沪国公府一系压制呢!另一方面,皇后若真的将九皇子正式养在名下,他也同样需要东阳侯为自己确保士林的支持。
朱景坤抿了抿唇,觉得许家在那个位置上太久了,办起差事也有些懈怠,是时候换人了,他也可以顺道扶持自己的势力,插手军需。
进一步在军中建立人脉,总不能长年依靠郑家......三殿下难道是舍不得?朱景深的话打断了他的思绪,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许亭欢呀!朱景深笑道,我知道他素来会讨郑小姐的欢心,三殿下为了郑小姐,心里舍不得也是常理。
只是嘛..周家儿子再浑,若不是被他挑拨,也不会险些犯下大错!等皇后娘娘知道了,绝对会训斥周家教子不严的!三殿下这边....是不是也该表一表心意?他眼珠子一转,又笑了,不过我也明白三殿下的难处,那可是亲娘舅!亲表妹!与别人不一般!郑小姐又是三殿下的心上人,三殿下从小便视她如珠如宝的,自然不愿意让她生气难过了。
再怎么样,也要看贵妃娘娘的脸面不是?况且郑家又有权有势,是三殿下的一大靠山呀!您心里就算再委屈,也不能叫郑家吃亏不是?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朱景坤的声音有些发冷。
这是在挑拨离间么?可笑!他与郑家的关系,岂是一个黄口小儿三言两语便能挑拨得了的!朱景深呵呵笑着,他当然知道这几句话用处有限,但世上最有用的挑拨,就是对方明知道是挑拨,也仍旧禁不住起疑心。
所谓的信任,从来都不是外人能动摇的。
他故意大大地叹了口气,道:三殿下别多心,我就是这么一说。
前些日子,皇后娘娘总跟我说要给我寻门好亲事,我好不容易从她身边的宫女那里打听到些口风,想着趁去路王府的机会,偷看几眼,结果找不到人..其实娶媳妇什么的,我要求不高,只盼着是个模样儿顺眼,人又聪明的就好了,家世出身倒在其次。
手打无耻若是出身太好,我固然能靠着岳家得些好处,盗网更无耻却也要担心媳妇会爬到我头上来!所以呀,娶媳妇最要紧的是脾气要好!要柔顺!懂礼数!否则,我叫她往东,她偏往西,我叫她做事,她嘴上答应了。
背地里却跟我作对,我光是生气都来不及了,哪里还能过日子?。
什么乱七八糟的!朱景坤差点就要骂人了。
只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深吸一口气,重新挂上亲切的微笑:你这小子,还是个孩子呢,就想讨媳如了?好吧,你若是看中了哪家的千金,只管告诉我,我替你说去!朱景深似乎很是欢喜:那就多谢三殿下了!朱景坤弯了弯嘴角:你平日闲了,便多过来坐坐吧,都是兄弟,你总一个人待着,也不跟我们亲近,岂不是太孤僻了些?朱景深微笑道:我倒想常来玩呢,就怕三殿下嫌我碍事。
怎么会呢?朱景坤呵呵笑着,与他说了一会儿闲话,便开始心不在焉起来。
这时,太监报说吏部的人送公文过来了,他便把朱景深打发走了,自己却坐在书房里,沉默了半日,也不看那公文。
朱景深的话对他并不是没有影响的。
他明知道那有挑拨的嫌疑,却又忍不住多想。
郑丽君......他的亲表妹,明明答应过他,会安心做一个良娣,将来生下子嗣,他就会立为皇储,这可以说是皇家与郑家的协议。
他只是需要杜家与阮家的势力帮忙稳住地位而已,父皇为他选了这位正妃,完会是为了他着想。
因此,母妃妥协了,郑家舅舅也妥协了,丽君也妥协了,可到最后,却是这么一个结果!丽君......到底有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还是......在她的心目中,他的储位,郑家的前程,朝中大局,全都不如一个正妃的名份重要?!这样的她.....真能成为他的贤内助吗?!他不由得扰豫了。
朱景深走出西四所,一路往自己所住的院子走去,脸上露出了嘲讽的笑:世上哪有两全齐美的好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为上位者,怎能因私情误事呢?。
世子爷,您在说什么呀?身边的侍女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朱景深看向她:我是在说你!那些宫女总是欺你好说话,指使你做东做西的,你连我的事都差点误了,还帮她们说好话!那侍女红着脸道:奴婢自知有错。
可是....毕竟是多年的情份.....朱景深冷笑:那又如何?她们待你的情份,你当是真心的么?我劝你警醒些,别一再纵容她们,不然她们只会越来越过分!他回头看向三皇子的居所,眼中闪过一丝阴霾,所谓的情份,在权势面前,也不过是空话罢了!(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手打】第一百五十七章 做客侯府文怡刚一出房间,便在院中遇上了穿戴一新的文娴,意会地抿嘴笑了笑,行了个礼:五姐姐。
文娴脸上一红,蚊子声般回了一句:九妹妹……便羞得低下头去。
文怡眨眨眼,笑问:我听说路王府又派人来请姐姐去吃茶了?看来路王妃与世子妃还真喜欢姐姐,这才几天功夫?都请了你两回了!文娴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来了,她自然是心里有数的。
虽然路王府并未明言,但上回去时,她已经在世子妃屋里跟那位小王孙匆匆见过一面,心里颇为满意,只不过人家不说,她也不好意思提罢了。
知道自己终身有望,她心里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对方才貌皆佳,堪为良配,忧的走路王府门第尊贵,自己一介进士之女,又是外地来的,不知会不会受人轻视,因此心中总有些惴惴的,哪里还经得住姐妹们的打趣?文怡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忍不住偷偷笑了,再打量她身上全新的袄裙,还有大红天鹅绒的斗篷,全是内造的料子,连一朵小小的绣花,也是京城最好的绣娘的手笔。
她头上戴的珠玉首饰,也不是寻常物件,侍郎府特地搜罗了来,想必都是给文慧备下的,此时却全都给了文娴,把她装点得象是九天仙女下凡一般。
只是九天仙女眼下似乎很紧张,双手紧紧地抓着斗篷边,白玉般的十个指节微微发白。
文怡不好意思继续打趣她了,便笑道:姐姐快去吧,想必大伯祖母与大伯母还有话要嘱咐你。
文姻微微点头,又红着脸请文怡同行,文怡便微笑着随她去了。
到了于老夫人院中,她与蒋氏正在商量事情,抬头见了她们姐妹,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快过来给祖母瞧瞧,这一打扮,果然比平日精神多了。
文娴红着脸给她行礼,又向蒋氏问好。
蒋氏的笑容有些勉强,视线在文娴的头饰与斗篷上转了一圈,便默默地移开了。
于老夫人爱怜地为文娴稍稍整理了一下珠花发饰的位置,又嘱咐了许多话,最后还是蒋氏提醒她文娴再不出门就要晚了,方才亲自将文娴送出了房门,目送孙女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然后回到屋中,感叹地道:五丫头的婚事若能做成,也是我们顾家的造化,只是可惜了,那位镇国将军不是嫡出。
蒋氏有些冒失地道:幸好不是嫡出,不然路王府还看不上文娴呢!于老夫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蒋氏方觉失言,讷讷地闭上了嘴。
文怡垂首端立,只作不知,直到听见于老夫人唤她,方才装作无事地走上前去听候嘱咐。
于老夫人亲切地道:东阳侯府今儿请客,去的都不是寻常闺秀,你务必要礼数周全,举止娴雅,万不可失了我平阳顾氏的脸面。
文怡头也没抬地屈膝一礼:侄孙女儿谨遵吩咐。
于老夫人似乎对她的听话十分满意:东阳侯夫人与小姐特地请你去,不用说也是为了那一日的事道谢。
你万不可仗着有恩于人,便自命不凡,需知东阳侯府门第显贵,前去做客的闺秀也都身份非凡,你切记要谦逊待人,不可招惹麻烦。
尤其是对待杜小姐,一定要多与她亲近。
她日后的身份贵不可言,你能与她结交,也是难得的体面。
文怡仍旧乖乖应了,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
自打两日前宫中有风声传出,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了,加上太后、皇后先后赏赐了东阳侯府,连皇帝也亲自下旨褒奖东阳侯近年在学术上的功绩,外界关于杜小姐已屏雀中选的传闻便沸沸扬扬地,侍郎府上下也有所耳闻,于老夫人自然是坐不住了。
由于文慧与郑丽君交好,顾家此前与东阳侯府并无太深的交情,甚至还有些不睦,文怡能得到杜夫人与杜小姐的抬举,她自然要郑重以对了。
然而她越是提醒文怡,文怡心里便越是厌恶。
事关皇家,又不是什么好事,那件秘闻是不能传扬出去的,再三提醒自己对杜家有恩,才是自命不凡的表现吧?杜渊如能入选太子妃,凭的是她自己的家世、才学与气度,与自己毫不相干!怎么说得好象没了她顾文怡,杜渊如便当不成太子妃似的?!特地提起平阳顾氏这个名头,又是打着什么主意?!文怡从没打算凭着杜渊如的关系得到什么好处,也无心与高门贵女相交,只盼着亲事早日定下,她好回乡陪伴祖母幼弟,怎奈何于老夫人迟迟不肯将事情定下,她总有一种对方在借机要胁的感觉。
马车很快就备好了,但此时出门却稍嫌太早。
杜家请她去吃午饭,时间还有两三个时辰呢。
文怡于是便向蒋氏问起文慧:六姐姐的病情好些了么?我有好几日没见着她了。
自打路王府茶会那日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文慧,听说文慧病了,在自己的小院里休养,姐妹几个去探病,都被如意挡了回来。
蒋氏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勉强道:好多了……她就是心情不大好……你们姐妹们若有空,就去看看……看什么?!不等媳妇说话,于老夫人便打断了她的话,风寒是会过人的,万一她们姐妹几个也病倒了,该如何是好?!又略放缓了神色,对文怡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担心你姐姐的身体,不必担心,她会好起来的。
文怡扯了扯嘴角,应下了,心里却想起蒋瑶昨日没让家中前来请安的仆妇进内宅,直接在二门外打发了,回院的路上却遇见了文慧院中负责洒扫的小丫头。
蒋瑶把这件事告诉她时,满脸的嘲讽,看来文慧还没死心,一直都在想办法跟外头联系。
可是……既然连郑丽君都信不过了,文慧还能找谁呢?文怡坐的马车到达东阳侯位于京城的府第时,已经将近午时了,沪国公府的两位小姐先一步抵达,正与杜渊如说话。
后者一听说文怡到了,便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文怡有些受宠若惊,但一想到于老夫人的盘算,便欢喜不起来,只是恭敬地行礼问好。
杜渊如不以为意,亲自携了她的手,领她去见杜夫人。
杜夫人年纪近四十岁,瘦高个儿,肤色白皙,唇色略微发紫。
她穿着简单大方的孔雀蓝鱼纹潞绸褙子,石青银襕马面裙,头上绾着圆髻,对称插着两支梅花竹节纹碧玉簪。
眉间有着淡淡的倦色,似乎身体不大好。
她一听女儿说来的是顾家九小姐,眼中便是一亮,待文怡行过礼后,便迫不及待地让人上前来给她细瞧。
文怡被她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了脸。
杜夫人却微笑道:果然是个清秀聪慧的女孩儿。
又问她几岁了,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等等,听说她父母双亡,只跟着祖母与嗣弟过活,便微微皱了皱眉,又问候起她祖母的身体安好,然后还问到了,是为了什么缘故,才随着伯祖母上京来的。
文怡有些为难,她上京是为了与柳东行的亲事,但三姑母已经说了此事暂时不好宣扬,她若是坦白说了,万一给顾柳两家惹来麻烦怎么办?但若不说,又怕杜夫人会有别的想法,故而犹豫再三,也只能沉默以对。
杜渊如忽然道:母亲,两位表妹还在那里等我们呢。
我先带了顾九小姐过去吧?杜夫人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好,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去吧,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吩咐人去要。
杜渊如微微一笑,便拉了文怡走。
文怡匆匆向杜夫人行了礼,急急跟上,心里有些担忧:杜小姐,这会不会……太失礼了?杜渊如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淡淡笑道:你别担心,我母亲……其实并非有意寻根问底,只不过……是为我丵操心罢了。
文怡不解,这是什么意思?杜渊如放缓了脚步,在走廊里慢慢走着,苦笑道:我自幼在家乡长大,又是唯一的女儿,父母对我宠溺非常,我的诗书,还是父亲手把手亲自教导的。
他们总说……将来必会为我寻一个好脾气又知心的夫婿,不求大富大贵,只盼我能一生平安康泰就好。
不料圣上恩典,召我进京,我只道自己谨遵父亲与母亲的教导,依礼行事便足够了,不管能否有幸被选中,嫁入皇家,也不会失了父母的脸面。
却没想到……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她停下了脚步,文怡也站住了,明白她的意思。
宫中的勾心斗角,可不仅仅发生在宫妃之间。
杜渊如,差一点就要落入万丈深渊,她怎会不为此惊怒?杜渊如苦笑道:我的性子就是如此,要改,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
母亲知道那件事后,当时便气得吐了血,幸好只是一时急怒,并无大碍,但病情稍有好转,她便责备我,不该将侍女留在花园之外,未曾带在身边。
其实我那时候……只是觉得那样太过张扬了,路王府侍女众多,招待也殷勤周到,大多数闺秀都不曾带侍女进园,我又何必这么做呢?外头关于我的传言本就多了,我又何苦再叫人说我架子大?不料这一个小小的念头,却叫人钻了空子,若不是九小姐……杜小姐!文怡打断了她的话,那件事,你不必再提了,就把它忘了吧!我也早就忘了!杜渊如目带感激地看向她,握住了她的手:多谢。
我知道你的意思,也不会再多说什么,但你的恩情,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文怡忙扯开了话题:杜小姐若是实在不愿意,又为何……不跟侯爷与夫人提呢?其实有资格成为太子妃的闺秀,并不是只有杜郑两家的女儿。
郑家是三皇子的母家,郑家小姐下黑手暗害杜渊如,杜渊如若仍旧嫁给三皇子为正妃,日后只怕讨不了好。
杜渊如听明白了她的意思,神色间有些黯淡:圣意如此,我也只能听命行事……她对文怡勉强笑了笑,再说,那日你不是也说过么?若叫……那心思毒辣之人坐上那个位子,只怕遗祸无穷么?只要不是郑家小姐,就没那个问题了吧?不过文怡想到三皇子日后登基为皇,郑贵妃便是太后,郑家还要风光很久呢,东阳侯府若是选择拒婚,就算现在的皇帝不说什么,三皇子那里也会有所不满吧?她暗暗叹了口气,安慰道:府上也非寻常人家,杜小姐不必太过担心了。
明面上的事,当然是不需担心的。
杜渊如淡淡地道,只是后院的阴私手段,却叫人防不胜防!小檗是我母亲亲自教导多年的亲信,如今也给了我,生怕我丵日后遇事连个商量的人都没有。
可小檗毕竟只是婢女,真遇到什么事,未必管用。
母亲便想着,若能寻一个行事可靠又与我交好的闺秀,成为东宫孺子,我丵日后便有了臂膀。
她看向文怡,母亲方才,是在试探你家中的情形。
只是我心里总觉得不该如此。
你好意救了我,我怎能让你这般委屈呢?太子的妾室再尊贵,那也不过是妾罢了。
文怡微微动容:杜小姐,你……杜渊如苦笑:母亲说,你性子沉着冷静,面上不显,其实心细如发,又懂得分辩事情轻重缓急。
我若能得你助力,将来面对那个人,也能多几分赢面。
但我心里却是知道的,那人……不是单凭聪慧便能战胜的。
她与三皇子……到底有多年的情份,真要遇到什么事,三皇子……多半会站在她那边……文怡沉默下来,过了一会儿,才反握住她的手,轻声道:我知道杜小姐的为难,但是……不是我不愿意尽一点绵薄之力,实在是帮不上忙。
方才我不好意思在夫人面前提起,其实这回上京,我……我祖母已经为我寻了一门亲事,特地托了大伯祖母帮着相看的。
如今只是碍着几位贵人的亲事未定,怕张扬开来,会惹人闲话,因此我与几位姐妹的婚事都还瞒着外头的人……杜渊如怔了怔,反而欢喜起来:那就太好了!一定是门好亲事吧?!她紧了紧文怡的手:别为我担心,我的命如此,已是改不了的,何苦再害了你?你能有好归宿,我也替你高兴!等亲事定了,千万要告诉我一声,我是一定要送贺礼的!文怡闻言,心下不由得羞愧起来,忙道:多谢你了,只是……杜小姐你也别太灰心,三皇子……听说是个知礼的,又向有贤名,想来是不会因私情怠慢正妻的。
想到前世时,京城里也有过传闻,说帝后关系稍嫌冷淡,但新君对皇后还是很敬重的。
杜珊如若真的嫁给了三皇子,处境未必会很糟糕。
杜渊如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径自拉着文怡往自己的院子走,嘴里说着:这些事就不必再提了,咱们好好乐一日,过了今天,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有与你们相见的机会呢!(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手打】第一百五十七章 做客侯府文怡刚一出房间,便在院中遇上了穿戴一新的文娴,意会地抿嘴笑了笑,行了个礼:五姐姐。
文娴脸上一红,蚊子声般回了一句:九妹妹……便羞得低下头去。
文怡眨眨眼,笑问:我听说路王府又派人来请姐姐去吃茶了?看来路王妃与世子妃还真喜欢姐姐,这才几天功夫?都请了你两回了!文娴脸上红得快滴出血来了,她自然是心里有数的。
虽然路王府并未明言,但上回去时,她已经在世子妃屋里跟那位小王孙匆匆见过一面,心里颇为满意,只不过人家不说,她也不好意思提罢了。
知道自己终身有望,她心里又是喜,又是忧,喜的是对方才貌皆佳,堪为良配,忧的走路王府门第尊贵,自己一介进士之女,又是外地来的,不知会不会受人轻视,因此心中总有些惴惴的,哪里还经得住姐妹们的打趣?文怡看着她窘迫的模样,忍不住偷偷笑了,再打量她身上全新的袄裙,还有大红天鹅绒的斗篷,全是内造的料子,连一朵小小的绣花,也是京城最好的绣娘的手笔。
她头上戴的珠玉首饰,也不是寻常物件,侍郎府特地搜罗了来,想必都是给文慧备下的,此时却全都给了文娴,把她装点得象是九天仙女下凡一般。
只是九天仙女眼下似乎很紧张,双手紧紧地抓着斗篷边,白玉般的十个指节微微发白。
文怡不好意思继续打趣她了,便笑道:姐姐快去吧,想必大伯祖母与大伯母还有话要嘱咐你。
文姻微微点头,又红着脸请文怡同行,文怡便微笑着随她去了。
到了于老夫人院中,她与蒋氏正在商量事情,抬头见了她们姐妹,便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快过来给祖母瞧瞧,这一打扮,果然比平日精神多了。
文娴红着脸给她行礼,又向蒋氏问好。
蒋氏的笑容有些勉强,视线在文娴的头饰与斗篷上转了一圈,便默默地移开了。
于老夫人爱怜地为文娴稍稍整理了一下珠花发饰的位置,又嘱咐了许多话,最后还是蒋氏提醒她文娴再不出门就要晚了,方才亲自将文娴送出了房门,目送孙女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外,然后回到屋中,感叹地道:五丫头的婚事若能做成,也是我们顾家的造化,只是可惜了,那位镇国将军不是嫡出。
蒋氏有些冒失地道:幸好不是嫡出,不然路王府还看不上文娴呢!于老夫人不悦地看了她一眼,蒋氏方觉失言,讷讷地闭上了嘴。
文怡垂首端立,只作不知,直到听见于老夫人唤她,方才装作无事地走上前去听候嘱咐。
于老夫人亲切地道:东阳侯府今儿请客,去的都不是寻常闺秀,你务必要礼数周全,举止娴雅,万不可失了我平阳顾氏的脸面。
文怡头也没抬地屈膝一礼:侄孙女儿谨遵吩咐。
于老夫人似乎对她的听话十分满意:东阳侯夫人与小姐特地请你去,不用说也是为了那一日的事道谢。
你万不可仗着有恩于人,便自命不凡,需知东阳侯府门第显贵,前去做客的闺秀也都身份非凡,你切记要谦逊待人,不可招惹麻烦。
尤其是对待杜小姐,一定要多与她亲近。
她日后的身份贵不可言,你能与她结交,也是难得的体面。
文怡仍旧乖乖应了,心里却十分不以为然。
自打两日前宫中有风声传出,太子妃的人选已经定了,加上太后、皇后先后赏赐了东阳侯府,连皇帝也亲自下旨褒奖东阳侯近年在学术上的功绩,外界关于杜小姐已屏雀中选的传闻便沸沸扬扬地,侍郎府上下也有所耳闻,于老夫人自然是坐不住了。
由于文慧与郑丽君交好,顾家此前与东阳侯府并无太深的交情,甚至还有些不睦,文怡能得到杜夫人与杜小姐的抬举,她自然要郑重以对了。
然而她越是提醒文怡,文怡心里便越是厌恶。
事关皇家,又不是什么好事,那件秘闻是不能传扬出去的,再三提醒自己对杜家有恩,才是自命不凡的表现吧?杜渊如能入选太子妃,凭的是她自己的家世、才学与气度,与自己毫不相干!怎么说得好象没了她顾文怡,杜渊如便当不成太子妃似的?!特地提起平阳顾氏这个名头,又是打着什么主意?!文怡从没打算凭着杜渊如的关系得到什么好处,也无心与高门贵女相交,只盼着亲事早日定下,她好回乡陪伴祖母幼弟,怎奈何于老夫人迟迟不肯将事情定下,她总有一种对方在借机要胁的感觉。
马车很快就备好了,但此时出门却稍嫌太早。
杜家请她去吃午饭,时间还有两三个时辰呢。
文怡于是便向蒋氏问起文慧:六姐姐的病情好些了么?我有好几日没见着她了。
自打路王府茶会那日以后,她就再也没见过文慧,听说文慧病了,在自己的小院里休养,姐妹几个去探病,都被如意挡了回来。
蒋氏的眼圈一下就红了,勉强道:好多了……她就是心情不大好……你们姐妹们若有空,就去看看……看什么?!不等媳妇说话,于老夫人便打断了她的话,风寒是会过人的,万一她们姐妹几个也病倒了,该如何是好?!又略放缓了神色,对文怡道:我知道你是好孩子,担心你姐姐的身体,不必担心,她会好起来的。
文怡扯了扯嘴角,应下了,心里却想起蒋瑶昨日没让家中前来请安的仆妇进内宅,直接在二门外打发了,回院的路上却遇见了文慧院中负责洒扫的小丫头。
蒋瑶把这件事告诉她时,满脸的嘲讽,看来文慧还没死心,一直都在想办法跟外头联系。
可是……既然连郑丽君都信不过了,文慧还能找谁呢?文怡坐的马车到达东阳侯位于京城的府第时,已经将近午时了,沪国公府的两位小姐先一步抵达,正与杜渊如说话。
后者一听说文怡到了,便立刻起身迎了出去。
文怡有些受宠若惊,但一想到于老夫人的盘算,便欢喜不起来,只是恭敬地行礼问好。
杜渊如不以为意,亲自携了她的手,领她去见杜夫人。
杜夫人年纪近四十岁,瘦高个儿,肤色白皙,唇色略微发紫。
她穿着简单大方的孔雀蓝鱼纹潞绸褙子,石青银襕马面裙,头上绾着圆髻,对称插着两支梅花竹节纹碧玉簪。
眉间有着淡淡的倦色,似乎身体不大好。
她一听女儿说来的是顾家九小姐,眼中便是一亮,待文怡行过礼后,便迫不及待地让人上前来给她细瞧。
文怡被她打量得有些不自在,微微侧过了脸。
杜夫人却微笑道:果然是个清秀聪慧的女孩儿。
又问她几岁了,家里都有些什么人,等等,听说她父母双亡,只跟着祖母与嗣弟过活,便微微皱了皱眉,又问候起她祖母的身体安好,然后还问到了,是为了什么缘故,才随着伯祖母上京来的。
文怡有些为难,她上京是为了与柳东行的亲事,但三姑母已经说了此事暂时不好宣扬,她若是坦白说了,万一给顾柳两家惹来麻烦怎么办?但若不说,又怕杜夫人会有别的想法,故而犹豫再三,也只能沉默以对。
杜渊如忽然道:母亲,两位表妹还在那里等我们呢。
我先带了顾九小姐过去吧?杜夫人看了她一眼,无奈地点了点头:好,你们年轻人自己玩去吧,要什么吃的,玩的,只管吩咐人去要。
杜渊如微微一笑,便拉了文怡走。
文怡匆匆向杜夫人行了礼,急急跟上,心里有些担忧:杜小姐,这会不会……太失礼了?杜渊如停下脚步,回头看她一眼,淡淡笑道:你别担心,我母亲……其实并非有意寻根问底,只不过……是为我丵操心罢了。
文怡不解,这是什么意思?杜渊如放缓了脚步,在走廊里慢慢走着,苦笑道:我自幼在家乡长大,又是唯一的女儿,父母对我宠溺非常,我的诗书,还是父亲手把手亲自教导的。
他们总说……将来必会为我寻一个好脾气又知心的夫婿,不求大富大贵,只盼我能一生平安康泰就好。
不料圣上恩典,召我进京,我只道自己谨遵父亲与母亲的教导,依礼行事便足够了,不管能否有幸被选中,嫁入皇家,也不会失了父母的脸面。
却没想到……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过天真……她停下了脚步,文怡也站住了,明白她的意思。
宫中的勾心斗角,可不仅仅发生在宫妃之间。
杜渊如,差一点就要落入万丈深渊,她怎会不为此惊怒?文怡从东阳侯府回来后的第二天早上,三姑太太柳顾氏再次来到了侍郎府。
她进府后,也不去见嫂子蒋氏,直接就往于老妇人的院子里来。
文怡与一众姐妹当时都在于老妇人屋里陪着说话,见丫鬟才通报过,柳顾氏便直接闯了进来,都吃了一惊,忙忙向她见礼。
柳顾氏一进门,两眼就盯在文娴身上,转了几转,直把文娴盯得满脸通红,方才移开了视线,向于老妇人请安。
于老妇人心情还算好,笑着让她起来了,还道;我虽叫你过来坐坐,有事商量,但你也不用这样着急,才吃过早饭呢,难不成你天刚亮就出门了?又指了指文怡姐妹们面前的圆桌:这是昨儿五丫头往路王府做客时,王妃与世子妃赏的,你过来瞧瞧,挑两样带回去柳顾氏这才看到那桌面上放着两只剔红的方盒,一只放着各式精美的堆纱宫花,一只盛着十二枚样式各异的白玉佩,都是精致的内造之物,如今可不多见了,虽不值什么钱,但戴着出门做客,可是体面得很。
她又特地看了文娴一眼,文娴红脸低下了头。
文娟在旁撇撇嘴,心里暗暗抱怨。
姐姐将王妃与世子妃赏赐的东西分给姐妹们,每人都只是客气地拿一样,连在自个儿院子里养病的文慧,都懂得礼数,只留下了一支宫花,祖母怎么一开口就给了姑母两样,也不问姐姐一声。
文怡心里却在想,三姑母神色古怪,莫非是听到了路王府有意聘文娴为媳的传言?而她之所以会来,似乎是大伯祖母传召,联想到昨日自己说的话,她双颊微微一红,心却不可抑制地跳得飞快。
柳顾氏正要开口跟于老夫人说话,但又看了几个女孩子一眼,轻咳一声:母亲,女儿有要事想跟您商量。
特地在要事这两个字上加重了语气。
于老夫人眨了眨眼,和蔼地对文怡等人道:你们回去吧,今日天气阴沉沉的,看来快要下雪了,午饭你们在自个儿屋里吃吧,不必特地过来,免得受了风。
众女齐齐应了声,便纷纷告退了。
文娴犹豫了一下,没把那两只盒子带走,就这样留在了桌面上。
文娟顺手给它们盖上了盖子,一步三回头地去了。
她们一走,柳顾氏又斥退了丫环,便急不可待地走到母亲身边的椅子坐下,问:母亲,我听说咱们家五丫头连着去了几回路王府,颇得路王妃青眼,马上就要做太子妾室了,是不是?!于老夫人脸上的微笑忽然凝结住,变得有些哭笑不得:你打哪里听来的胡话?路王府看中咱们家五丫头,是打算配给她孙子的,又干太子什么事?柳顾氏怔了怔,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但旋即又打起精神来:路王的孙子?是哪一个?世孙么?!就是那个绰号叫‘琴痴’的,路王家的庶孙。
世子妃也很赞成,还让两个孩子见过一面,听说那位小王孙对咱们五丫头挺满意的。
柳顾氏更失望了:居然是那个孩子?这门亲事......不大好吧?我也听说过他的传闻,据说是个没什么本事的,不过是得路王宠爱罢了。
有什么不好于老夫人不以为然,能与宗室王爷结亲,本人也是品貌双全的,还有什么可嫌弃的地方?我自然知道他爱好风雅,想来不理政事,但难的是个太平王府里的太平王孙,一辈子平平安安,你侄女儿能配这么一个人,也算是她的福气了。
朝中的显贵,又或是身份尊贵体面些的官家子弟,固然是好,但你也要看一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你二哥不过空有个进士名头,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凭什么叫人看中你侄女呢?柳顾氏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于老夫人的顾虑也不是没有道理,之前,就因为她行事不慎,只顾着拉拢东平王府,叫人在御前进了谗言,不但丈夫挨了圣上训斥,连娘家兄长也受了连累。
虽说此时柳家已经重新得到了圣上的信任,到底不比先前,更何况,丈夫还不曾消气呢,连外人都知道柳尚书与夫人不和,又怎会给她娘家体面?只是她仍旧有些不服气:太平王府的太平王孙,听着似乎尊贵,实际上遇到事,会不管用!母亲带了侄女儿们上京来,原是盼着给她们找一门好亲事,给家里也添些助力的,可如今,嫡出的五丫头配了个空头王孙,六丫头您又许给我家,剩下的九丫头十丫头,一个是孤女,一个是庶出,都一个能顶用?难不成那些体面的人家,还能看上她们做正经媳妇不成?!于老夫人瞥了她一眼:谁跟你说我带几个孩子上京,是为了给家里添助力的?!您不是……柳顾氏不解,大哥特意嘱咐的,不是么?于老夫人冷笑:你也不瞧瞧眼下是什么时候?!几位皇子的争斗才结束,又开始抢起了太子妃的宝座了,一众藩王也都蠢蠢欲动,朝里什么人都有,乱成一片。
你和你大哥也不跟我说请楚,若我早知道是这个局面,就不在这时候进京了!好亲事固然要结,可也不能为了结亲,便把自家给葬送了!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柳顾氏听得骇然,干笑道,您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朝里的纷争,我也听说过,但那跟先前相比,不过是小纠纷罢了。
太子妃的人过不是定了么?我们家虽与东阳侯府素来没什么交往,但我们老爷年轻时与东阳侯也算有些交情,想来他家不会与我们为难的。
至于郑家,他家女儿看来是要屈就良娣之位了。
我们家与他们虽没什么深交,但六丫头与他家小姐从小交好,京里谁人不知道?他家同样不会害我们。
再来就是几家藩王,我们家大姑太太嫁到东平王府……她顿了顿,有些不自在她扯了扯嘴角,虽说眼下她与我有些不大愉快,到底是骨肉至亲,真有事时,是不会不管我们家的,要知道,东平王可是太后亲子,圣上亲弟,就算真要削藩,他家也不会吃什么亏的。
于老夫人冷冷一笑,心道若不是听九丫头说起,东阳侯府的人又进一步证实了那个说法,她也不敢相信,从来与顾家无仇无怨甚至还交情很好的郑家小姐,居然会下黑手嫁祸自家孙女!托了九丫头救下东阳侯府千金的福,目前顾家得以顺利脱身,但也因此得罪了郑家。
郑家一日还在,她就一日不得安心,几个孙女的婚事也不敢大意,路王府的庶孙虽说不上是理想的婚配对象,至少不是郑家能动得了的,而顾家凭着这门姻亲,也可以与宗室王亲搭上话,将来遇事不愁没有援手。
那位小王孙固然没有什么说话的权利,但路王有啊!她看向女儿,正色道:你别总想着东平王的太后亲子,圣上亲弟,便有恃无恐了。
若圣上铁了心要削藩,东平王也不可能例外。
一个藩王若是没了藩地,他与路王爷又有什麽不同呢?路王还能得到圣上的敬重,宗室中无人敢对他无礼,东平王一家子成天跟圣上怄气,等太后登仙,你当他家能有什么好结果?!柳顾氏瞪大了双眼:母……母亲……我可不是在说笑!于老夫人哼了一声,只看他家平日行事就知道了!本来藩王为了避嫌,是不该与朝臣私下结交的,因为你们家与东平王府是姻亲,这事儿避免不了,也就算了。
可东平王府的那位世子爷,为了跟你们亲近,居然一路追到平阳,也倒也罢了,他本就要南下康城办事的,只当是路过,也说得过去。
可前些日子京城里的传闻,就叫人忍不住觉得好笑!太后与圣上看中了东阳侯家的小姐,想配给三皇子,那是看中了东阳候的声望,要他给三皇子这个皇储撑腰的!东平王世子特地跑到太后跟前磨缠,说要求娶东阳侯府大小姐,这不是跟三皇子抢人么?!还特地把风声传得到处都是,一个不好,是要坏了天家姻缘的,岂不是坏了圣上的盘算?!你当圣上心里就不恼他一家子?!于老夫人更生气的是,这东平王世子爷要坏三皇子的姻缘就算了,做什么还要把文慧拉下水?!本来与柳家的亲事已经谈妥了,只等太子妃的册封结束,各家王府世子、王孙办了婚事,就能把六孙女儿给嫁出去,省得她再惹出什么事来。
结果,那位世子爷也不知道打了什么主意,撩拨得文慧春心萌动,又给这门亲事增添了变数。
若他是有心要文慧倒也罢了,偏偏这几日,外头没少传他与各家闺秀来往的韵事,求娶东阳侯千舍的事倒是没再提了,可他对文慧显然也没那个意思!这叫什么?欺负人么?!柳顾氏听得脸上神色变幻,似乎有些挣扎:这可不好 …景诚那孩子,还是年纪太轻了,不知天高她厚,只知道有太后护着,便真以为什么事都能做。
我得劝劝他,还有王妃,再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你拿什么去劝?别忘了,人家现在正恼你呢!于老夫人冷言冷语地打击女儿,这多余的事,你就不必再做了,就象你说的,东平王是圣上亲弟,圣上便是再不待见,只要他们一家子没犯下谋道大罪,一点闲气,圣上也不会与他们计较。
王府将来便是没了藩地,也有富贵平安日子过。
柳姑爷本是圣上跟前的人,如今又重得圣上信任,你又何必画蛇添足?只管做好你的本分就行了!不许自作主张!柳顾氏缩了缩脖子,不甘不愿地应了,只是想了想,终究有些不死心:若是只求太平安稳,也未必要将五侄女儿配给路王府的庶孙,一个镇国将军,能顶什么用?我们老爷也认得几个官宦之家的子弟,都是有才华有本事的,家世又好,前程似锦,若是女亲担心门第不相配,当中也有名门望族的旁支,足可匹配五丫头了。
这些人在朝中官位虽不算高,却也是说得上话的,未必比路王一个闲散王爷差!于老夫人心道他们再有本事,地位也高不过藩王,能牵制住郑家吗?只是这话她不好跟女儿提起,只得说:我已拿定了主意,你不必多说了。
等你侄女儿嫁去路王府,有她带着,家里几个庶出的女孩儿也有机会配好人家,还不怕将来姻亲会被牵扯进朝廷纷争中,连累了我们顾氏一族。
她转面盯着女儿问:说起来,你上回过来时,我跟你提的那件事,你还没办好么?柳顾氏愣了愣:哪一件?您是说六丫头的婚事么?她笑道,我已经跟老爷提过了,老爷没有反对,只是说要等皇家的婚事办好了,再能宣扬出去。
今年本是因为圣上身子不好,才不曾正式下拣择会选秀,以配婚皇子宗室,但赶在天璜贵胄之前要亲,又是官宦之家,就是在打圣上的脸了。
只要三皇子与几位皇子、王世子的婚事定了下来,我们家就会送庚帖过来了,您不必着急。
说到这里,她又记起了侄女儿…说起来今儿怎么不见文慧?她方才就没在这里,既知道是我来了,好歹出来见个礼才是。
于老夫人当然不会实话以对:你一来就把几个孩子都赶走了,她哪里还敢来打搅?再说,婚事都定下来了,你便是她婆婆,她女儿家脸嫩,便是知道你来,也不好意思出来见你的。
柳顾氏掩口笑道:从小她就胆子大,见了男子,说话也一向大方的,结果如今要出嫁了,反倒害羞起来。
于老夫人不希望她继续谈论文慧,便道:我方才说的不是这件事,是说九丫头跟你们家东行的婚事!你别忘了,当初你是当着我,还有二房和四房的面,向六房提起这桩婚事的,又许诺说会把庚帖送过去。
你六婶没回绝,又答应了换庚帖,就是答应婚事的意思了。
你一直没动静,如今又装没事人,难不成是要变卦?!那可不行,将来我回了平阳,叫人知道这件事,是要戳我脊梁骨的!柳顾氏不自然地笑了笑:您说的是这件事呀……如何?我上回不是提过了么?你说要回去问柳姑爷,究竟是个什么结果?!柳顾氏脸色微微发白,声音也弱了许多;提是提过了,可是?????。
老爷还没说什么,那个姓白的**,便说认得一个六品武官的继室,他家正好有个女儿,是前头原配留下来的,已经十七岁了,还未许人,有意将那个姑娘说给东行。
??????【手打】第一百六十章 柳太太省亲(下)文怡离了于老夫人的院子,心里便一直七上八下的,时不时回头望望,脚下的动作也不知不觉地慢了下来。
她昨日才对于老夫人说了那些话,后都既然会将三姑母找来,想必也是为了加快落实她与柳东行的婚事了,不然,又如何能消去各家千金对她的疑虑,愿意与她结交呢?只是事到临头,她又忍不住担心,担心三姑母会再次变卦,也担心文慧与柳东宁的婚事会给她与柳东行带来变数。
若是文慧前些日子在路王府茶会上的行径被传了出去,柳家姑老爷会不会拒绝这个儿媳?连带的,连她也不待见了?文怡的心嘭嘭直跳,心里又是埋怨文慧一意孤行,又是怨恨郑丽君,挖了一个大坑给文慧跳,还要纵容她与东平王世子相交,若是无意为文慧说项,就别做这种让人误会的事呀!文怡心事纠结,面上便有些闷闷不乐。
文娴还以为她身上不好,就说:九妹妹若觉得不适,便先回屋休息吧,我们还要去看一看六妹妹,很快就会回去的。
文娟小嘴嘟得老高,蒋瑶笑容不变,文雅却迅速露出一抹讽色,但很快就消失了。
自打昨天开始,文慧就安份了许多,也不象先前那样总是闹着要出去,或是收买小丫头婆子给她带信了,还让如意转告祖母,说她知道错了,以后会乖乖听话。
于老夫人的脸色总算好看了点,晚饭时便宣布六小姐的病情有了好转,但仍旧需要静养。
蒋氏心疼女儿,对她的管束也稍稍放松了些,虽然仍旧不许她出院门,但会时不时让人送些小玩意过去给她解闷,今日早上在于老夫人屋里时,她甚至还背着婆母,悄悄嘱咐几个女孩子闲时去陪女儿说一会儿话。
文怡对文慧的半信半疑,但实在没心情去应付她,便随口应了,送走了文娴蒋瑶等人,她独自走在小径上,来回徘徊。
忽然,一个人从她的身后走上来,小声唤了一句:九小姐!她回过头,见来的原来是如意,便笑了笑:如意姐姐怎会在这里?大伯祖母那边不用你侍候么?如意却一脸肃穆,左右前后打量一圈,飞快地走到她面前,在她耳边小声道:奴婢是偷着跑过来的,有一件事得告诉九小姐,您可别说是我说的。
文怡双目一凛,也跟着压低了声音:请说。
方才老太太问姑太太,九小姐与柳家行哥儿的婚事如何了,姑太太说柳姑老爷还没应承,因为柳家的那个白姨娘,给行哥儿说了另一家的小姐。
文怡心下大惊:什么?!顿时心乱如麻。
前世的柳东行,据说是娶过一房妻子的,只是早早没了,才会在功成名就之后,找上她做填房。
可这辈子她已经重生了,事情又有了那么多变化,柳东行根本就还没娶妻,她还以为那个元配不会再出现了,没想到......又出了一个从未听说过的六品武官之女!莫非这就是那个元配?!这怎么可以?!文怡咬着牙问如意:大伯祖母怎么说?!如意小声道:老太太自然是生气的,只是姑太太不敢忤逆柳姑爷,奴婢出来钱,还不见她们有定论嫩。
奴婢想着这事儿十分要紧,应该尽早通知九小姐,因此没听完就出来了。
你做得好。
文怡拉住她的手握了一握,你这话帮了我大忙了。
我这辈子都不会忘的。
好姐姐,你且回去,别叫人看见了,免得大伯祖母罚你。
如意点点头,再左右望望,便迅速迈开小步转了回去。
文怡留在原地,脸上露出了微微的冷笑。
她来京城不过半月,就被逼着做了好几件不愿意做的事,这都是为了什么?还不是因为长房的长辈们掌握着她与柳东行的婚约么?!若不是投鼠忌器,她又何必忍受这许多闲气?!如今连这么一桩再容易不过的婚事,她们都要搅和了,看来真当她是好拿捏的了!文怡一甩袖子,冷着脸便往于老夫人的院子走,进了院门后,廊下几个丫环都露出了惊讶之色,如意倒是有几分了然,起身小声问了句:九小姐?文怡勉强露出一个笑容:我方才忘了一件事,要请示大伯祖母,她老人家还在屋里跟三姑母商量事情么?我去瞧瞧她们商量好了没有。
一点小事,就不必劳烦几位姑娘了。
蒋氏派来侍候的几个侍郎府丫环觉得有些不妥,但如意却看了双喜一眼,然后笑道:九小姐请便,有事尽管吩咐。
双喜笑着点头,其他人见状,只当她们是如此惯了的,便也不再多说什么。
【粉粉米流量了】文怡走到正屋廊下,正犹豫着要不要直接冲进去,屋里的对话声便隐隐传了出来,不知为何,越来越响亮,她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
于老夫人正在发火:她一个姨娘插手这些事做什么?!我们这边可是说好了的!你难道真要置目前的脸面与娘家声誉于不顾么?!柳顾氏一阵委屈:母亲,女儿何尝不着急?可如今······那家论家世,又比六房强些,那家的女儿年纪也跟东行更相配,更要紧的是······那姑娘是原配所出,在家里不受继母待见,东行娶了她,就更没助力了,六房虽不错,可如今······也有嗣子了呀?!那嗣子能不能长大还是两说,又能成什么气候?!于老夫人最近脾气似乎浮躁了许多, 能不拖累东行已经算是好的了,又能给他添什么助力?!你先前答应得好好的,怎么如今因为那白姨娘的一句话,反倒束手束脚起来?!柳顾氏心中委屈,不由得失声痛哭:母亲!女儿着实为难啊!如今我们老爷一见女儿,便横挑鼻子竖挑眼,连东宁也受了冷落,老爷都有三四天没问他的功课了!以前还从没有过这样的事······女儿见老爷似乎打算顺了那姓白的贱丵人的意,便是心里再不甘愿,也不敢与老爷顶嘴······横竖都是一样的,给东行说哪一家女儿,又有什么要紧呢?反倒还能让我们顾家的女孩儿少受点委屈呢!如今五丫头说给了路王府的庶孙,十丫头还小呢,又是庶出,九丫头好歹是嫡女,总能结上一门好亲事。
那咱们也算对得起六婶了!若是执意顶撞老爷,就怕他······就怕他一恼,连东宁的婚事也······【小星星不见了】于老夫人听得又是生气,又是心酸,忍不住拍了女儿几下,哽咽道:我苦命的儿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若不是不听我的话,犯了糊涂,怎会有今日的落魄?!只是你六婶托付我时,说的便只是这门亲事,却没说若是亲事不成,便让我们给九丫头另寻一户人家。
她们与我们隔了房,我们是不好越过你六婶给九丫头做这个主的!柳顾氏哭道:只要给九丫头寻门好亲事,比东行强一百倍的,六婶又怎会有怨言呢?便是族里知道了,也只会说母亲仁爱,断不会在背后非议您的!母亲,九丫头也是我侄女儿,我怎会不关心?只是事情实在不好办,又怕牵连到东宁和六丫头的婚事,女儿才不得不暂时委屈她,日后必会好好补偿她的!况且这是在京城,她与东行的亲事又没人知道,想必无碍······于老夫人长吁短叹地,似乎有了默许的意思,文怡此时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门内,心头的怒火却是烧得更旺了,冷冷地开了口:大伯祖母与三姑母这是在商议文怡的亲事么?!只是文怡自有祖母,还用不着隔房的长辈为文怡操心!于老夫人与柳顾氏都吓了一跳,回头看见她站在门口,脸色都有些不好看。
柳顾氏先发作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外面的人都死光了么?竟不来通报一声?!文怡冷声道:三姑母不必怪人,我原是有一件事要来请大伯祖母的示下,因外面的姑娘们都说大伯祖母与三姑母正在商议要事,因此不敢打扰,便在廊下候着,不想却听到了一番惊人之语!大伯祖母与三姑母兴许是一时激动,声音大了些,我便是不想听,也没法不停呢!于老夫人与柳顾氏闻言双双红了脸,想起方才,母女二人似乎确实激动了些,一时火气上来,声量便不知不觉地变大了。
不过这都是旁枝末节,她们总算想起来,要先把文怡这个小辈安抚下来才行。
【粉粉米流量了】于老夫人清了清嗓子,放缓了声音道:九丫头,你既然听见了,我便实话跟你说吧。
这事儿说来都是你三姑母的错!她原是早就应下了你与东行的亲事,却因为急着回京,把这事儿给耽误了。
如今你柳姑父家的白姨娘······就是生了两个表弟的那一位,也不知为何,执意要给东行说一门亲事,你柳姑父已是答应了,因此······文怡冷笑:我一个晚辈,哪里知道柳姑父与姑母家里的事?我只知道,当初向我提亲的是姑母,如今婚事变卦,我也只问姑母便是!白姨娘是谁?我不认得。
我是平阳顾氏的小姐,我的婚事,自有亲人长辈做主。
那白姨娘是什么台面上的人物?几时有资格来插手我的亲事了?!柳顾氏眼圈一红,脸上却有几分惊喜与羞愧:好孩子,你是个明理的,谁说不是呢?奈何那贱丵人如今在家里受宠,姑母也不得不让她三分······于老夫人重重咳了一声,重新换上笑脸,亲切地对文怡道:这事儿你姑母虽有错,但归根到底,那是白姨娘作的孽!如今你姑母与你表哥在柳姑老爷跟前都不如那姨娘体面,我们也是没法子,不过你放心,大伯祖母与三姑母绝不会亏待你的!你的亲事,就包在我们身上,必会为你寻一个家世人才都比柳东行强一百倍的人,也别担心我们寻的人家不合你的意,大伯祖母会捎信给你祖母,得她点了头,才会为你······文怡冷笑着打断了她的话:什么好亲事坏亲事?!难道我在意的是这个?!那我成什么人了?!谁稀罕什么家世,什么人才?!我只知道,我们平阳顾氏,乃是百年望族,祖宗有庭训,做人要讲信义礼,难不成只要攀上了体面的人家,得了富贵权势,便能背信弃义,悔婚另配了么?!大伯祖母,我自小受祖母教导,学的顾家祖训里头,可没有这一条!【小星星不见了】于老夫人与柳顾氏听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虽满肚子的火,却又奈何文怡占了理,半点都发不出来。
于老夫人还要担心她们的话说得太大声了,传出去叫外头的丫鬟们听见,惹来流言蜚语,不得不板起老脸斥道:九丫头,你这是在怪大伯祖母了?你祖母难道就是这么教你的?也不知道礼敬长辈!文怡冷笑:我倒是想敬着长辈呢,只是如今我叫人欺负到头上了,长辈们不但不为我说一句好话,还要帮着外人来欺负我!我若一声不吭的,岂不是任人毁了这桩婚约?!我离乡时,族中人人皆知我是定了亲的,如今无缘无故被人退了婚,日后我还如何见人?!我宁可担一个不敬长辈的罪名,也要向柳家讨一个说法,便是死了,也绝不能担此恶名,辱了顾氏女儿的清白好名声!于老夫人与柳顾氏说得好听,其实归根到底,是怕影响了文慧与柳东宁的婚事把?!文怡心中清楚得很,也就顾不上别的了。
她是六房的女儿,自上京以来,没少为文慧收拾烂摊子,但凭什么连终身都要为这个不着调的堂姐牺牲?!若是别的事,她或许还有些顾虑,但事关婚姻,她相信柳东行是不会因为她对长辈直言便嫌弃了她的,自然也不会容许这门婚事有变。
既然没了后顾之忧,她还怕什么呢?!想到这里,她便索性低头抹泪:祖母原是相信大伯祖母,才让我随大伯祖母与大伯母上京来的,没想到,大伯祖母不但不肯为我做主,还帮着柳家来逼迫与我!难道我不是顾家的女儿?大伯祖母不是顾家的媳妇?为何不顾家族清名,却帮外人来欺我呢?!【飞云求粉粉】于老夫人与柳顾氏都被文怡说得哑口无言,世人若是遇到这种事,只要能另结好姻缘,即便一时失了脸面,也很快能讨回来,是不会在这种事上纠缠过多的。
但文怡的话却是正理,顾氏族训中确有信义礼的说法,但真能做到的有几个?于老夫人甚至想到,如今长房已经失了族长之位,若是她们不能将文怡安抚下来,她回平阳后在新族长面前告上一状,长房就什么脸面都没有了!于老夫人暗叫不妙,心下急急思索着,该用什么法子把文怡安抚下来。
【手打】第一百六十一章 文怡出走柳顾氏没母亲想得那么多,只觉得侄女儿的话不中听,便拉下脸来:这婚事本就没说定,连婚书和信物都没有,谁肯信你呢?真把事情闹大了,才是坏了顾家女儿的清白名声呢!如今京里没什么人知道这事儿,你赶紧悄悄儿地,就当没这回事,等我这是我和小星星的爱情结晶给你另寻了好人家,你一出阁,即便回了平阳,又有谁会笑话你?!到时候六婶看见你配了个好女婿,家世人才都是一等一的,也只会谢我们。
你细想去!这事儿已经是这样了,难不成柳家不愿娶你,你还要硬嫁过去不成?!文怡气得说不出话来,于老夫人也觉得有几分刺耳,忙低声提醒女儿:好了,九丫头也是受了委屈,你用不着这样说话?真是的,果然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这孩子怎么就处处都站在柳家立场上说话了呢?难不成真忘了自己也是顾家女儿?!这事儿本就是柳家理亏,她行事也有不妥之处,如今却连娘家人都不顾了。
文怡却在生气过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盯着柳顾氏,冷冷一笑:今儿我算是见了世面,柳姑母亲口提的亲,说的媒,大伯祖母与四伯母、五伯母做的证,如今反口就不认了。
说什么白姨娘黑姨娘的,一个妾,也敢越过正室嫡妻,做柳大人的主了,三姑母身为正室,不说教训不懂规矩的小妾,还帮着小妾欺负娘家侄女?!果真贤良得紧!只是贤良到娘家名声都不顾的,也着实少见!柳顾氏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恼火,她难道不想教训那个**么?不过是碍着丈夫罢了,文怡身为她的娘家侄女,居然也不懂体谅姑母的难处,反而句句话都在戳她的心窝子,瞧这都是些什么糊涂话?她脸色难看地道:随你怎么说,有些事你小孩子家贴吧手打也不懂,我不与你一般见识!反正这婚事是包子兔子手打不成了,你若安安分分的,别闹得满城风雨,我自会给你寻一门好亲事!心里却是老大不乐意,她本就不喜欢文怡,不过是念在同为顾氏血脉份上,给晚辈几分脸面罢了,既然这丫头不识抬举,她就不必费心张罗了文怡一眼就看出了她眼中的敷衍,冷冷一笑,只向于老夫人行了个礼:若大伯祖母也是这个意思,那文怡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只是这件事,文怡断不能答应!说罢甩袖就走。
柳顾氏气得跺脚:母亲,您瞧这丫头,真真无礼!还好没把她娶进门于老夫人没好气地道:本就是你说话不中听,这件事说来是那个白姨娘在捣鬼,让她得了逞,还会助长她的气焰呢,若不是为了保住六丫头与东宁的亲事,我们也用不着忍气吞声。
你对着受了委屈的娘家侄女,本该缓缓劝说才是,却甩出这许多难听的话来,换了是我也要恼了,你还有理了不成?!柳顾氏被吓了一跳,满脸不敢置信:母亲,您怎能为了这丫头骂我她这也是为了大局着想啊于老夫人再瞪她一眼,头痛地抚了抚额角。
若是换了别的侄孙女儿,她才没那么烦恼呢,可如今文慧不能出门交际,又得罪了郑家,她还要靠文怡结交上东阳侯府与沪国公府,保住长子的官位前程,省的郑家再出什么幺蛾子。
更何况眼下文娴的婚事又有了准信,若在此时,叫人知道柳顾两家有背约之举,可不是什么好名声!可她又没法象对付文慧那样,把文怡关在家里不许出门,且别说东阳侯府与沪国公府的小姐们会发来邀约,单是罗四太太和那位李统领的太太处,便不好交待了。
该怎么办好呢文怡一怒出了正屋,便看到廊下一众丫鬟无措地站在那里,为首的如意双喜两人面带忧色地望着自己。
她心下一暖,用眼神暗示自己不要紧,便径自往外走了。
回到住处,文怡立时让院中负责洒扫的小丫头去外院唤赵嬷嬷与何家的,然将冬葵与秀竹都喊了来,让她们去收拾行李。
冬葵吓了一跳:小姐,您这是要上哪儿去?!这府里待不得了,咱们且上别处住几日。
冬葵与秀竹面面相觑,后者忍不住细问:小姐,您要上哪儿呀?是谁惹您生气了?大老太太和大太太知道么?文怡一声冷笑:你们只管去收拾,万事有我呢!秀竹还要再说话,冬葵忙拉了她一把,两人便进里间收拾衣服行李来。
文怡便独自坐在桌边,将心中的计划想了又想。
不一会儿,赵嬷嬷与何家的赶到了,见屋里这番忙碌的景象,都吃了一惊。
赵嬷嬷忙问: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呀?!嬷嬷!文怡眼圈一红,忙忍住了心头的委屈,将赵嬷嬷拉进屋来,探头看看门外,双手将门关上,才拉过赵嬷嬷的手来到桌边,对她道:嬷嬷,这里住不得了,咱们要上别处去避几日。
随即将方才发生的事一一道来。
赵嬷嬷听了,又惊又怒:大老太太怎能这样做?!老大人当初可是那重托了她的!便是亲事不成,也没有越过我们老大人给小姐寻人家的道理!既如此,咱们索性就回平阳去吧,省得在这里受气!嬷嬷稍安勿躁。
文怡忙道,就这么走了,婚事怎么办?柳家那头,虽然柳姑父有意毁约,但柳大哥还不知道呢,他一定不肯答应的。
而顾家这边,若不是碍着六姐姐与东宁表哥的亲事,也未必不肯帮我说话,这事儿好歹关系着顾家脸面呢!眼下最要紧的,是不能叫长房的人把我们制住了,不然咱们便是有一肚子的冤屈,也没处喊冤去。
因此我才叫冬英她们收拾行李,咱们先离了这里再说。
赵嬷嬷听着也有些急了:那还等什么?赶紧收拾!嬷嬷也回去收拾。
小姐跟大老太太她们争吵,已有些时候了,就怕她们先下手为强!她想了想,越想越不对,算了,咱们索性回平阳吧!万事有老夫人做主再不济,还有族长四老爷在呢!他们长房休想逼迫小姐!不行。
文怡斩钉截铁地道,若我们这就走了,如何打听后头的事?柳大哥如今不在京城呢,万一柳姑父那边把婚事定下了,日后柳大哥回来想要反对,也麻烦得紧。
我不知道他几时会回来,因此,要在这件婚事没定下前,拦住柳家人的行动才行!冬英从里间走了出来她已经听见了事情的经过,便问:小姐,那你打算怎么办?就算我们离了侍郎府,也没法拦住他们呀?况且您又顶撞了三姑太太,就怕她心下着恼,越发......文怡冷哼一声:我的话她是不会听的,但有人的话,她却不能不听。
我这是要做给那个人看的,叫她别再把我当成能随意拿捏的傀儡!接着又吩咐:何嫂子先去找人雇车,要找个可靠的 上回给干娘家里捎信的骆安就不错,他的本行又正好是车夫。
那人原是罗家用过的,又肯替罗家说话,想必比别人可靠些。
何家的忙道:这个容易,他到侍郎府也不过半月功夫 还不曾签卖身契,不过在外头帮着跑跑腿,做些杂活。
嬷嬷几次出门都是请这是我和小星星的爱情结晶他驾的车。
文怡点点头:就这么办吧。
赵嬷嬷忙问:那照小姐的意思,离了这里,咱们又上哪儿去呢?总不能住在外头吧?客店什么的都不方便 若是赁房子,咱们只靠骆安一个出面,他又不是咱们家的仆从,只怕也不方便。
要不....咱们去投靠罗四太太?文怡摇了摇头:干娘虽与我亲近,但毕竟只是我的干亲,若这边派人去接 她是不好留下我不放的。
因此,我想托嬷嬷跑一趟李家请李家表姑母派人来接我。
她是祖母的侄女儿,也算是我的外亲 既然族人不可靠,外亲便有资格护我。
赵嬷嬷连忙叫好:这主意好啊!我去了李家两回,表姑太太都待我极客气的,常说要接小姐过去住几日。
我们老夫人待她娘家有大恩,若她知道小姐受了这样的委屈,一定会出手帮忙!李家老爷也是位大官呢,极有脸面的,不比大老爷差多少!文怡淡淡一笑,她其实并没指望李太太能帮上大忙。
虽说是外亲,自家祖母又对李太太娘家人有恩,但那都是几十年前的事了,表姑母又已为人妻、人母,作为认回来的亲戚,连熟悉都说不上,又怎能指望她能费心帮忙?归根到底,这件事只能靠自己去做!她便道:其实也不用表姑母费什么力气,只要她出面接我出去就行了。
我一个没出阁的女孩儿,带着几个老少仆妇在外头,总是不大方便的,有她在,万事要便宜些,长房的人也不好拦我。
出去以后,我还要请别人帮忙呢,若是实在没法子,就暂时在京城逗留些时日。
聂家大表哥今年乡试中了举,明春会试,他必这是我和小星星的爱情结晶会上京参加会试,等他来了,我才算有了依靠,若事情不谐,我还能随他一同回乡。
她想了想,平阴离京城路途遥远,大表哥若是要在家过年,那必会在上元节前出发,赶在二月前抵达京城,兴许时间还要更早些。
算起来我们只需要等上两个月。
在大表哥进京前,若长房的人执迷不悟,我们也不好长期借住李家,幸好临行前祖母给我们备下了足够的银两,就在李家左近租一处房舍落脚,再问李家或干娘家借两房家人,撑上几月也不成问题!赵嬷嬷见她考虑得周全,连忙应了,拉过何家的便出门去办事。
文怡就与冬葵她们一同整理行李,将金银细软之物都细细收拾好。
她们屋里忙成这样,外头的人哪有不察觉的?不一会儿,文娴等人回来了,便有人报给她们听。
文娴文娟与蒋瑶忙忙上门来劝: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的就要收拾起行李来?有话好好说,若是哪个丫头婆子得罪了妹妹,我们去请祖母、伯母为妹妹做主!文怡扎好手中的包袱,直起身淡淡地道:姐妹们不必多说了,这事儿说来不是什么体面的事,我心里委屈得紧,但大伯祖母与三姑母却只说我不懂事,因此我只好离了这里,不是为了与长辈们置气,实在是......不能承受如此违背祖训之举!文娴等人听得一惊,蒋瑶眼珠子一转,便趁人不备退了出去。
文娟忍不住叫道:九姐姐,你把话说清楚,究竟是怎么了?!谁违背祖训了?!文怡鼻头一酸,背过脸去:十妹妹,你不必问了。
为尊长讳,这礼数我还是懂的。
她话虽这么说,却已经坦承了是长辈们所为有违祖训了。
文娴脸色有些难看,拉住文娟,不让她继续问下去。
文怡毕竟是初来京城不久,行李很快就收拾好了,连冬英秀竹她们的行李也都包扎整齐,秀竹还去了外院帮赵嬷嬷收拾。
何家的进来报说,已经跟骆安提过了,以后就由六房付他月钱,按侍郎府给的数目,再添三成,他已出去雇车了。
得到消息的于老夫人与蒋氏都吃惊地赶了过来,前者气得手都在发抖:岂有此理!岂有此理!就因为长辈说了你几句,你就要走么?谁家女儿这般大胆?!文怡起身肃立,正色道:大伯祖母此言差矣,事情错处本不在我,长辈们做了有违道义不合祖训之事,我既然知道了,自然是要劝的,既然劝不动,留下来却只能同流合污,那倒不如早早离开,也算是保住了自己的本心!于老大人心下焦急,见文怡态度坚决,只好放缓了语气,改用怀柔手段:我知道你心里委屈,我又何尝不生气呢?!只是你三姑母着实有难处,这样好了,我再劝劝她,看有什么法子能改变柳姑爷的主意。
文怡却不为所动,这一回,她定要让长房的人看到她的决心,若是就这样被她们三言两语哄住了,以后还有谁会把她放在眼里?!于老夫人见状,脸色又重新阴沉下来:看来你是要执迷不悟了?我倒要看看,你离了这里,还能上哪儿去!你道罗四太太会收留你么?认了个干娘,就以为有了靠山?你信不信你一进罗家的门,我便让你大伯父上衙门告她拐带别人家的女儿?!文怡仍旧神色不变这是我和小星星的爱情结晶。
蒋氏不知婆母与小姑做了什么事,见状觉得有些不妥,便试探地劝了句:有话好好说嘛,到底怎么了?婆婆?九丫头?却无人答她。
这时,前院的婆子来报:李副统领的太太派人来接九小姐,说是请九小姐过府住几日。
车已经到门口了。
于老夫人顿时脸色一变。
【手打】第一百六十二章 骆安异状当文怡坐上马车,带齐行李与家人,离开侍郎府时,她终于松了口气。
她今日这险总算冒对了,方才她离开时,于老夫人的脸色难看得不行,但显然不希望在李家人面前露出异状来,还亲切地嘱咐她上别人家做客要注意礼数,别堕了顾家脸面。
这算是一种警告吧?可见于老夫人还是知道事情轻重的,如果继续任由文怡与柳东行的亲事生变,文怡真要闹起来,柳家背信的名声固然不好听,但顾家长房的态度也要受人非议,尤其柳家是顾家长房亲婿,文怡却是顾家六房女儿,长房帮着女婿欺压同族,在宗族间可是一大罪过,再加上婚约的另一方柳东行,实际上是柳家长房嫡子,事情闹大了,必有人察觉到他身世的猫腻,参他一个欺凌嫡长兄遗孤的罪过,怕是连三姑母与柳东宁都要受牵连。
不过,文怡心里清楚,若真的做到这一步,自己也得不了好,便是与柳东行的婚事顺利定了下来,日后回了老家平阳,或是嫁到柳家,也会受人白眼。
世人都讲究家丑不外传,外传的人即便占了理,也会被视作家族叛逆。
因次,文怡知道 ,仅仅离开是不够的,她还要拿出足够的筹码,才能在不公开这桩家丑的前提下,为自己争一个机会,一个顾家长房为自己出面与柳家交涉的机会,或者说,是一个柳家姑父甘心向她与柳东行退让的机会。
文怡沉默地思索着,一旁冬葵见她面色不好 ,只当她是为了长房的态度生气,便故意扯开了话题,对秀竹说:往日咱们见了侍郎府的做派,只当是见了世面,没少夸他家的规矩,没想到今儿见了李家的做派,我才知道什么叫令行禁止!到底是武将人家,行动就是利索干脆,赵嬷嬷出门才多久?他家的人居然已经赶到了!秀竹也惊叹不已:我还当他 家至少要到午饭时才会派人来呢!文怡闻言心下一动,也觉得李家人来得未免太快了些,一直安静地坐在车厢门口的何家的便回头禀道:小姐,是小的自作主张了,其实这些人不是李家派来的,是骆安打外头雇的人。
文怡主仆三人齐齐吃了一惊,车帘外头便传来了骆安的声音:大小姐,这是小人的主意。
因何嫂子听说府里太夫人和夫人都往小姐那边去了,担心小姐会吃亏,小的便说,索性寻几个人来 ,冒充李家人把小姐接走算了 ,省得李家来得晚了,小姐受了气。
这几个兄弟,还有他们家里的女眷,都是老车把式了,京城里大小官儿最多,不是人人家里都养得起马车与车夫的,他们做这一行,从车马到跟车的婆子与骑马的伴当都齐备了,生意好的很,只是侍郎府家大业大,从没光顾过罢了。
小姐放心 ,他们穿的都是特地制的衣裳,京中官宦人家的仆役,差不多都是这个打扮,不是眼光老到又熟知各家情形的,决计瞧不出来!文怡听得目瞪口呆,想到平阳平阴也不是没有这样受雇为人赶车的车夫,但装扮成官家仆妇的却从 没有过,也不知道是谁想出来的主意。
不过她细心一想,又觉得这法子高明。
京中官儿最多,不少都是低品级的,若没有丰厚的家财撑着,仅凭那点俸禄,有几家能过得富裕?又不像地方上的官员那样可以收刮民脂民膏。
但凡做了官的,谁又愿意承认自己穷?出门做客,寻亲访友,少不得打肿脸充胖子,摆一摆虚排场。
与其费钱去养一年用不上几回的马车与车夫,倒不如临时雇,像骆安找的这些人那样,又体面又省钱,不知内情的人,还当他们家真能养得起这么多的随从呢。
想到这里,文怡微微一笑,便对车外道:辛苦了 ,若不是你向的这个法子,我还要苦恼如何应付大伯祖母呢。
骆安在外头笑了两声,却缓缓停下了马车,连前后跟车的婆子与骑马的随从也都停了下来。
文怡心中警惕,悄无声息地抬手从头上拔下一根银簪,握在手里,将袖子扒下盖住。
冬葵看得心惊,悄悄掀起窗子瞧了瞧外面,见是一处陌生的巷子,无人经过,脸色一下白了,何家的见状不妙,忙问:小骆,怎么停下来了?没事.骆安轻描淡写地道,小人只是想请小姐的示下,眼下究竟去哪里?真要到李副统领家去么?若是小姐后悔了,再转回侍郎府也还来得及。
车厢外头,骆安似是叹了口气:小人就只好陪您走一遭了。
不过说起来府里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小姐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姑娘家,竟然要离开族人亲长投靠远亲,定然有个缘故。
小人只担心小姐年轻,一时冲动之下犯了糊涂,日后懊悔也来不及了。
因此请小姐给小人一句准话,究竟是为了什么才离了侍郎府的?文怡心中微动,听骆安的口气,倒不像是有什么歹意,反而像是在探口风。
只是这种事,有必要坦白告诉他吗?文怡还在犹豫,何家的已经凑过来小声道:小姐,告诉他也无妨,他嘴还算紧,况且府里连他户籍家人都一清二楚,罗家又用过他,应该 还算可靠。
文怡想了想,便略点了点头。
何家的于是便对骆安道:这事儿说来话长,打半年前三姑太太回老家省亲时,请了大老太太为媒,别房的两位太太作证,向我们六房的老夫人提了亲事,定的是我们小姐跟柳姑爷的一个侄儿。
小姐随大老太太进京就是为了这事儿,没想到三姑太太忽然说柳姑老爷给他侄儿另寻了一门好亲,竟是反口不认曾与我们小姐有约。
大老太太不为小姐说话,反倒帮着三姑太太逼我们小姐退让,还说要为小姐另寻人家。
我们小姐上有祖母在堂,怎能随她们摆布?只是担心她们的手段,因此才想这去寻李家表姑太太设法。
何家的这番话,简简单单地把事情 经过说了出来 ,却隐隐暗示了文怡这桩婚约是明定下来的,又将责任全部 归到柳家头上 ,甚至隐晦地指责柳家贪图富贵背信弃义,侍郎府则为了自己的利益欺压别房的孤女。
文怡听了暗暗叫好,对何家的顿时刮目相看,她以前只觉得这个媳妇子老实能干有眼色,没想到口才心计也这样 好。
车厢外头静了一静,过了好大一会,骆安才用一种有些古怪的语气道: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件大事!小人这就送小姐到李副统领府上去!说罢,马车又再次起行了,而先前停下来后便一直沉默不语仿佛什么话也没听到的随从们也重新翻身上马跟随而去。
文怡却察觉到几分异样,这群车夫,伴当,婆子,真的只是寻常的市井小民吗?虽然是假装的管家仆从,可观他们的言行,甚至比一般官宦人家的男女仆役都 还要强,该有的礼数一点不缺,该装 木头人的时候也懂得装木头人,即便是侍郎府中训练有素的家生仆役,也未必及得上他们。
怪不得、方才他们李家仆役,侍郎府上下竟无人起疑心!文怡不由得又记起了第一次见到骆安时的情形,当时她还觉得他谈吐不凡,不像是个车夫,现下越发起疑了。
那些跟车的男女仆役,全都与他配合默契,若说是新相识的,她决计不会相信,但若说是熟人,她又记得骆安是东平府人士。
不管怎么说,他这样一个人物,有这样的才干,又能与这么多训练有素的人配合得这么好,实在不像是会屈就一个仆从的角色,他为什么会上侍郎府来?她会不会......无意中招惹了什么不该招惹的人?就在文怡为了骆安的来历而烦心之际,马车已经来到了李家大门口。
一个骑马的随从前去拍门,嗯、、门房随即报了进去,不一会儿,李太太已经大踏步迎出门来,赵嬷嬷就颤悠悠地跟在她身边。
文怡从车帘后看见她们的脸,顿时松了口气,把袖下那根银簪又重新插回了头上。
看来她没信错人。
赵嬷嬷急急扑上来问:小姐怎的自己过来 了 ?嬷嬷才跟表姑太太说过了,表姑太太正要派人去 接小姐,没想到却听到门房来报说小姐到了!事情一两句话也说不清楚,文怡只能对她笑了笑,道:没事,不过是那府里的人来拦我了 ,我怕时间长了会有变故,便索性自个儿出来了。
她转向李太太,上前屈膝下拜:叨扰表古墓了!都是文怡的罪过。
说什么傻话呢?!李太太忙将她扶起来,慈爱地道:你受了委屈,能想起表姑母来,可见是不把我当外人。
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说什么讨饶!我本就想要接 你过来住 几天的,如今倒省事了。
至于你的亲事,不必担心,包在表姑母身上!文怡微微一笑,只当她这是客套话,她一家才回京城不久,又是武将,与文官一系素无交往,能帮得上什么忙呢?不过她又这份心,已是难得。
于是文怡便又再次感谢。
李太太挽着文怡向里走,一路问着她穿的可够暖和,又命人去多拢几个火盆,埋怨她大冬天出门也不知道多穿件大衣裳,手冷得像冰似地??????赵嬷嬷则落在后头,细问何家等人出府的经过,听完了他们的话后,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看着低头侍立在侧的骆安道:平时瞧你是个老实的,没想到会有这样大的胆子!只是下回可不能再自作主张了。
她压低声音:外头雇的人不比家里的可靠,万一遇上歹人怎么办?小姐的安危要紧!骆安随意说了几句话要安抚下她,问何家的讨了银子,只说要留下来付车钱,送了她们进门。
待到门前只剩下他与那些雇来的车夫与伴当后,方才走进一个面目平凡的车夫,低声嘱咐:快捎密信给东平府,顾家小姐婚事有变??????【手打】第一百六十三章 将门之女李家宅子不大,前后只有三进,墙是新刷不久的,屋顶的她片也有最近修补过的痕迹,院角种的树,虽是在冬天里,但也委实太矮小了些,显然是才栽下不足半年。
因为宅子小,进了大门后,路过一溜儿排房,便直接进了二门。
这里已是内宅了。
李太太挽着文怡进了正屋坐下,便让人上茶添火盆。
做活的丫环只有四个,身材壮实,动作却十分利落,虽说长相平平,但那红扑扑的脸蛋却添了几分矫俏。
文怡觉得她们不象是京城或常见的南方女子,便多看了几眼。
李太太见状笑道: 这几个都是我从北边带回来的,做事利索着呢!这京城的使女,一个个矫滴滴的,哪有边城的女孩儿能干?!见丫环们已上完茶添完火盆,便吩咐:表小姐带子几个人来,你们请下去招待些茶水点心,大冷天的出门,可别着了凉。
让厨房烧一锅浓浓的姜汤送上来!丫环们大声应了,便热情地扯了赵嬷嬷与冬蔡等人下去。
文怡先是呆了一呆,反应过来后忙向李太太道谢。
李太太摆摆手,示意她先喝一碗浓浓的铲茶下去, 卜脸也红润起来了,方才放下心,说起了正事:我都听赵嬷嬷提过了,你再给我细细说一遍,究竟是怎么回事?文怡心里暖哄哄的,自然而然地就把事情经过说了出来。
李太太听得冷笑一声: 你们长房的那几位,倒是好盘算。
这么说,是为了保住你那个姐姐的婚事,所以对你这边就不上心了?,文怡点了点头,又有些迟疑地说: 不瞒表姑母,柳大哥 我是见过的,也知道他家里的事,他虽是嫡系,但因为父母双亡,从小就养在柳姑父跟前,只是关系并不亲近。
我猜想柳家对他的婚事安排,是打着不让他得妻族助力的主意。
我这边是这样,如今说的那门亲事 也是这样。
只是他家庚帖都送过来了,八字也合过,这会子才说要变卦,我是不能忍的!李太太挑了挑眉,道: 这柳家也太可恶了!当初给你们说亲时就可恶,如今更可恶!说罢略一沉吟: 放心吧,这件事就交给我!柳家眼下寻的亲事,是个武官的女儿吧?是前头元配留下来的,但现在父亲又要了继室,在家不大受待见?虽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但丧妻再娶前头元配又生了一个女儿的武官并不多,而能被那位柳尖人看中的,想必官职也不会太高。
待我叫人打听去,若是认得的,自然要劝他们别应,若是不认得,就托相熟的人家捎话过去,怎么也得拦下了文怡听得一愣,待慢慢理解了李太太话里的意思后,她开始庆幸,选择向李家求助,似乎是个再正确不过的决定了。
接着又说了一会儿话,门外的媳妇子便来报:小姐过来了。
李太太忙道: 这是我大闺女春熙,比你大一岁,还有个小儿子叫冬瑞,快满十三周岁了,眼下在外头胡闹呢,怕要晚上才回来。
你这几日就先跟春熙在一起玩儿吧,别想太多。
文怡应着,便瞧见门帘子一挑,走进来一个身量高挑的少女。
咋一看上去有些清清冷冷的,肤色白誓如雪,眉眼细长,连唇色也仿佛比别人淡了几分。
她上得前来,先向母亲请了安,接着便转向文怡: 我方才听说有客来,就是这位顾家表妹?表妹有礼了。
连声音都透着清冷。
文怡忙回了礼,口称 李家姐姐,心里却在想,表姑母瞧着是个和气人,怎会生了个女儿,却是冰雪一般的性子呢?偏又取了个名字叫春熙,字里行间便透着暖。
她开始担心这位表姐不好相处了。
众人坐下说了一会儿话,文怡听李春熙说了几句,倒慢慢放下心来。
李春熙性子清冷,声音也清冷,但话里话外,眉头眼间,却并无孤傲之色,大概只是性情如此,倒不是个难相处的。
文怡试问了几句,发现她平时爱看些山川地理、兵法游记之类的杂学,琴棋书画之中,只好棋艺,其他的一概不喜。
作为将门虎女,她还会骑射武艺,在北方时,就没少拉着弟弟出门游猎,因为李副统领公务繁忙,李冬瑞的骑术与箭法,甚至还是她这个姐姐亲自传授的。
文怡不由得肃然起敬。
李春熙倒是不以为意: 准城倒还罢了,小时候,爹爹在北望城驻守了几年,把娘和我都带去了。
那城里上至八十岁的老太太,下至三岁小儿,无人不习武,若有敌军来犯,人人都能杀敌。
我那时都有六岁了,也拎得动菜刀,甩得起鞭子,自然要学点本事。
弟弟的武艺本是爹爹教的,只是爹爹有时忙得连饭都没空吃,又不能放着弟弟不管,我就只好代劳了。
这事在北望城原是极寻常的。
李太太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可不是么?你别瞧表姑母如今这个模样,那几年里也学过些拳脚功夫,骑马射箭也是会的,只是不如你姐姐强。
文怡有些好奇地问: 在边城 女子都是这样的么?将士家里的女眷全都要习武?李太太笑道:能学会最好实在没有天赋的好歹也把身子骨练结实了,有力气,才能干活,就算不能上阵杀敌,也能在后方做饭砍柴洗衣,照顾伤兵,打打下手。
不过这都是老皇历了,如今边疆承平多年那里的百姓日子也过得轻松许多,北望城因为是边疆重镇,还有这个习俗,象淮城一带,早就不讲究这个了。
文怡眨了眨眼,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实不相瞒,我虽然不会骑射,却是早就有心要学一学的,只是没有机会。
昨儿我往东阳侯府做客,遇上沪国公府和几位将军府的小姐,她们约好了要在一处比射艺呢,把我也拉上了。
我便求她们先教我一教她们虽应了,但我又不能天天上门求教去。
如今听了李姐姐的话,倒象是久旱逢甘霜,不知姐姐可愿意收我这个学生?李春熙挑了挑眉:你是真要学呢 还是只求懂些皮毛,好应付那些小姐们?若只是学点皮毛,这容易得很,我们家寻常一个丫头都能教你,若是真要学本事,就怕你吃不了那个苦头!文怡笑道:.既要学,就没有只学虚架子的道理,自然是要学真本事了。
姐姐莫当我是那娇滴滴吃不了苦的千金卜姐我虽比不得你县子倒也还壮实。
李太太笑着捏了捏她的手臂乐呵呵地道:咦?外头还真瞧不出来,果然不是软绵绵的,你难不成还学过武?武艺倒是没学过。
文怡答道,只是家里只有我与祖母,几个月前才添了一个小弟弟家里的几个庄子祖母年纪大了,不方便出门查看,每到农忙时节,都是我前去巡视的。
我从小儿就满山遍野乱走,腿脚力气可不弱。
况且我认得一位老大夫,教了我祖母一套养生的拳法,因我祖母初时半信半疑 又嫌不好看,便不肯练,是我先学会了再拉着祖母一道练习。
因此我比家里其他姐妹们都要有力气。
李太太叹道:这倒真是难得了。
你们这样名门望族的女孩儿,哪个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多一步路都不肯走的?不过你也是不得已才如此,实在难为你了。
又为卢老夫人的遭遇叹息一番。
李春熙却没想这么多,只是上上下下打量文怡一番仰起了头:既如此,就试一试好了,只是你心里可得想好了,我教人是极严的!文怡正色道:.这是自然,严师才能出高徒。
,李春熙一挑眉,什么话也没说。
待这边茶喝完了,李太太要遣人去办事她便带着文怡去了后院。
原来这第二进的院子是李太太夫妻的起居之所,李冬瑞也住在东厢房 后院却是李春熙的住处。
一排五间房舍,俱是青瓦白墙十分齐整院中摆放着两个箭靶,靠墙还有兵器架 正是李家姐弟平日练武之所。
李春熙还觉得不足:京城的宅子狭小,不能象在淮城那样,在家里设一个练武场。
我如今连骑马都要到城外去,委实麻烦!,文怡眨了眨眼,心中赞叹,但很快就把这个念头抛开了。
李春熙果然是个严师,因为知道文怡并无基础,便让她先学习拉弓三百下,要在午饭前拉完。
文怡虽然比一般闺阁女子有力气,但毕竟从未学过武,咋然练得这样猛,也十分吃不消,看得李春熙眉头紧皱,最后还是李太太来劝,她方才松了口,允许文怡在今天之内完成这个数目,但从明天开始每日都要做这么多练习,等到十日后再上靶子。
文怡练得手都痛得快举不起来了赵嬷姓冬英等人心疼不已,忙劝她不要再学,横竖那些千金小姐们都答安教她了,何必非要向李小姐求教呢?赵嬷嬷还暗地里抱怨说:.这李家的表小姐,瞧着斯斯文文的一个女孩儿,做事怎的如此没有分寸?!嬷嬷可不能这么说。
文怡忙道,.她早警告过我的,是我执意要学。
既然已经许下诺言就得坚持到底李姐姐是为了我好,才会从严教导的!,可是.......嬷嬷别再说了。
文怡打断了她的话1李姐姐也是好意,你可不能怪她。
若实在心疼我就想法子向李家的仆妇们打听打听,可有管用的跌打药物?他们家全是会武的,想必有这个。
,赵嬷嬷勉强应了声,便听到外头传来李春熙清冷的声音:你倒是个识好歹的!,帘子一掀,后者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个蓝色的瓷瓶:这是我家自配的药酒你今晚睡前擦了明日就知道好处了!说罢将瓶子往桌上一放,扫了赵嬷嬷一眼,便转身出去了。
赵嬷嬷气得直翻白眼,文怡好笑地安抚下她,拿起瓶子打开一闻,一股药香扑鼻而来她立时便闻出了好几种消肿去乏滋养骨骼的药材,想到方才李春熙的言语,脸上露出了淡淡的微笑。
吃午饭的时候,文怡捧着饭碗,手都在发颤,只是勉强忍着。
李太太责怪地瞪了女儿一眼,才心疼地对文怡道:你从前哪里吃过这个苦头?还是慢慢来吧,今儿暂且练这么多就够了。
文怡本要坚持的,却看到李太太斥责女儿:你这是倔性子犯了,非要把人折腾一番,叫她自个认输了,心里才痛快难道你自个儿初学时,也是一上来就拉弓三百下?你妹妹才多大年纪?若是练得伤了,便是一辈子的事,你倒也忍心?说罢回头对文怡斩钉截铁地道:就照我说的,今儿就算了,从明日起,每日只拉弓一百下,一下也不许多练七姑姑对我娘家恩重如山,若是你有个好歹,叫我怎么有脸去见她老人家?文怡偷偷看了李春熙一眼,见她满脸不在乎的神色,倒不象是反对,便顺着李太太的口风应了下来。
待吃过饭,李太太特地把文怡叫进了自己的房间,拉上炕去,又在炕下多拢了几个火盆,然后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瓷瓶。
文怡瞧着与李春熙给自己那瓶是一样的,便道:李姐姐也给了我一瓶这个。
李太太笑了笑:她倒还知道轻重。
说罢便亲自动手,替文怡去了外裳,只留贴身小衣,再往手心里倒了些药水,啪的一声拍上文怡的肩背,大力揉搓起来,还叫她:忍住,这药需得大力揉开,才能见效快。
文怡只觉得肩背处仿佛被千百根针刺过似的,火辣辣地痛,一阵痛完再接一阵,又带着酥麻,既是叫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她咬紧牙关死死忍住不叫出声来,却禁不住眼泪溢出了眼眶,不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汗,泪水汗水交织在一处,都分不清是哪一样了。
李太太揉了足有两刻钟,方才放开手,替文怡重新穿好衣裳,命人捧了巾盆过来,让她梳洗了,然后端上一碗热热的姜汤命文怡喝下,瞧着她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方才道:很难受么?以后你每日练完后都要这样上一回药,不然有得你受的你年纪小不懂事,生于望族毒药手打只道练得苦便能学好本事,却不知道你这年纪,骨头还没长结实呢,若真练得过了,日后一辈子都得受罪你姐姐是因为进京后遇上的官家小姐多了,有不少都扬言要学骑射功夫,其实都各有盘算,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便是打着亲近哪家公子哥儿的主意,只练了不到半日,便全都嫌辛苦放弃了。
你姐姐本来还真心想教,到后来就灰了心,私下气得不行,与她们都疏远了。
今儿见你要学,只当你也是那样的,便有心要教训你。
其实她见你学得这样认真,又愿意坚持下来,心里早就后悔了,只是脸上下不来,你别怪她。
文怡自然是不怪的,但心里却在暗暗思量:这李家表姐看外表还真瞧不出是这样的性子,自己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她轻轻动了动肩膀,倒觉得没原先那么难受了,骨头里透着暖意,大大舒缓了身上的疲倦。
看来这瓶还真是好药呢。
她忽然想起了柳东行,他是常练武的,不知是不是也有这般疲累的时候?这药对他想必也有好处吧?只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若李太太知道她是为了柳东行求药,心里不知会怎么想呢犹豫过后,她决定过些天再说。
下午的练习取消了,李春熙独自站在院里练习箭术,文怡站在边上看着,越看越佩服。
这样好的箭法,绝非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李春熙必是下了苦功,也难怪她看不惯那些轻易放弃的千金。
李春熙射完第三百支箭,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回过头来,见文怡站在那里,满脸赞叹之色,她便撇开头,过了一会儿才转回来,冷淡地问:你是不是要学?文怡忙道:是,要拉弓么?我会自己斟酌的,不会勉强,也不会跟表姑母说。
她伸了伸自己的手臂,觉得应该可以练个几十下。
只要缓一些,也不会太累。
用不着。
你过来李春熙命丫头拿了一把红色的弓来,上头雕着花,颇为精致,这是别人送我的,不顶用的玩意儿,你用着倒合适。
文怡接过弓,试着拉了拉,果然十分轻巧,不用费什么劲,正打量间,李春熙却已伸手过来,手把手教她瞄准的动作:你手放这里,不是,手指要这样才对稳住了——抽起一支箭搭上,站在她身后,一边纠正着她的动作,一边示意她瞄准其中一个箭靶,让你的心和箭与靶心对齐,挺直腰,摒气——放箭咻地射了出去,正中红心边际。
文怡只觉得一个隐隐的念头在脑海中浮起,李春熙已是递过了另一支箭:再来文怡便照着方才她教的动作,回想着那种感觉,再放了一箭。
这支比先前那支略偏了一些,但文怡仍旧喜出望外。
她好象抓住那种感觉了。
她接着射了二三十箭,最后的几支虽然落到了七八环外,却幸运地没脱靶,连李春熙也冷冰冰地说了句:看来你还不至于一点天份也无。
李太太得了消息赶过来,见状便上前笑着劝道:叫你们别再玩的,结果还是忍不住,快停了吧,我叫人做了点心,咱们娘仨到屋里说话去不容分说就一手拉起一个,拽着走了。
文怡与李春熙各自回房换了衣裳,才到了正屋。
李太太坐在大炕上向她们招手:快来呀炕上暖和两女过去坐了,李太太又命人上茶点。
茶是北方人常喝的炒茶,里头有炒香的花生松仁芝麻,略带了点甜味,吃下去非常的香。
点心也是常见的家常小点,夹杂着几样文怡不认得的北方吃食,虽没有侍郎府的精致,文怡心里却很受用。
她端了茶碗,敬上李春熙:李姐姐,小妹多谢你方才的教导了。
李春熙瞥了她一眼,生于望族毒药手打举了举茶碗,算是受了礼,又把面前的一个点心碟子往她面前推:给你。
文怡一愣,李太太已笑着戳了女儿的额头:既要赔不是,好歹要照礼数来,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李春熙微微红了脸,撇开头冷淡地道:娘误会了,女儿不是那个意思。
文怡低头忍下笑意,嘴角微翘,默默吃茶。
三人聊了一会儿家常,文怡说起自己在平阳与祖母生活的情形,还有这些年来的经历,听得李太太长吁短叹:我早该去看望七姑母的又道:你听说的那个象是赵嬷嬷夫家侄儿的人,我兴许认得。
我们老爷下属的一个千户,多年前在京城收过两房家人,其中一房就是我们卢家的旧仆,说是七姑母的兄弟离京回乡守制时卖掉的。
那位千户前些年调到南海去了,回京不过几个月,从南海回京,经过平阳一带也不出奇,时间又对得上,兴许就是在他家文怡闻言大喜,忙问了那个千户家的地址,李太太道:你们自个儿上门去,倒不方便,还是我先给他家太太送信说明原委吧。
文怡忙谢过了,又叫冬葵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赵嬷嬷。
冬葵满面笑容地去了。
李春熙瞥了文怡几眼:你对你家这位嬷嬷,倒是上心得很。
文怡笑道:嬷嬷侍候了我们家三代人,既是先父的奶娘,又从小看着我长大,我把她当作是正经亲人一般呢她能找回亲人,我心里也替她高兴。
说罢亲手执壶,为李太太添茶:多谢表姑母了李春熙见状瞥了她一眼:你倒还真是个好人。
又推了一碟子点心去文怡面前。
文怡早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嘻嘻地拿起一个饼吃了,便将那碟子推回她面前。
李春熙冷冷淡淡地捻起一个饼咬着。
李太太瞧着好笑,忙清了清嗓子,大声问丫头:少爷还未回来么?李冬瑞直到晚饭前才回来。
他还是个半大孩子,但长相却与母姐并不相似,眼睛虽也是细长的,却略带了三角,还长了一双八字眉,形容他相貌平平,还算是往好里说了,若是不认得的人,见到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觉得他不是好人文怡心里迅速闪过一丝念头:这个李表弟该不会是肖父吧?她忍不住看了李太太一眼。
李冬瑞长相虽差了些,却是个热情的性子,跟文怡见过礼,几句话间就把她当成是自家姐姐般,亲亲热热的,知道文怡在跟李春熙学射艺,便立时蹦起来道:顾姐姐这样娇弱,那些男人用的弓箭肯定是不合适的,我知道一家作坊做的好千金弓,我替姐姐订两把去千金弓,其实就是女孩儿用的弓箭,时下京城官宦富贵人家的女孩儿,但凡会点骑射的,大都会备下几把,无一不是做工精致,装饰华美。
有人甚至说,这些千金小姐们订做弓箭等物,不是为了射箭,而是为了比较谁的弓更精美的。
文怡下午已经领教过一把了,便笑着说不用。
生于望族毒药手打李冬瑞好说歹说,非要替她订做,弄得文怡有些招教不住,最后还是李春熙冷冷地瞥了弟弟一眼:她的弓我自会预备妥当,怎么?你觉得我办事不妥当?李冬瑞立时缩了脖子,乖巧得仿佛一只小羊羔:没……姐姐办事最稳妥不过了……李春熙冷笑一声,低头啜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你最近常跟那些官家子弟一起玩耍,有人没钱买马,你还大包大揽的?我竟不知你几时这样大方起来李冬瑞再度从小羊羔变成了刚出生的小猫咪,缩着脑袋小声说话:那个小兄弟人很老实,因为没了父母,只能随叔叔婶婶一处过活,家里万事做不得主,又总叫叔伯兄弟欺负。
那日我见那么多人一块儿出城玩,独他一个没马,别人还笑话他,因此我才送了他一匹……只是很寻常很寻常的马……我身上也没那么多银子……李春熙冷哼:不过是酒肉朋友,他肯收你的礼,就不见得真老实再说,你明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性情,还跟他们玩,倒也好意思?不许再跟他们在一处鬼混李冬瑞睁大了眼,但很快就在姐姐的睨视下缩了回去,乖乖应了是。
文怡偷偷看了李太太一眼,见她只是笑mimi地嗑着瓜籽儿,并未干涉女儿教弟,深以为罕。
不过没想到李家这个小表弟,虽生就一副坏人脸,却是个热心肠呢。
文怡暗暗告诫自己,日后万不可以貌取人了。
正说笑间,外间有人来报:太太,小姐,少爷,顾小姐,顾侍郎的夫人遣了一位妈妈来,说是有人给顾小姐下了帖子,特来转送的。
文怡一听,便猜想是那几位将门千金的帖子到了,看向李太太,后者已命人请了来人进来。
来的是蒋氏身边的古婆子。
文怡知道她是蒋氏的亲信,没想到她会接下一个送信的差事,不由得有些吃惊。
古婆子先向李太太母子三人见了礼,又转达了蒋氏的问候,说:我们太太常说,从前不知道两家是亲戚,来往少了,委实失礼。
从今以后,大家都在京城,还当多亲近亲近。
因此太太特地命小的带了几样平阳特产来,都是刚从老家捎来的,请李太太尝个鲜。
李太太微笑着应了,态度淡淡地,仿佛压根儿就没把侍郎夫人的亲信放在眼里。
古婆子见状讪讪地,只能硬着头皮对文怡道:太太说,九小姐既遇上了失散多年的亲戚,就多住几日吧,只是别太麻烦人家。
还有,今日沪国公府送了帖子来,是公府的两位小姐请九小姐去赴茶会,听说要在茶会上比较射艺,各家小姐凡是受邀的,都可带一两位同伴前去凑趣。
太太说,九小姐又不会射艺,还当请一位懂行的姐妹同行才好,免得到时失了脸面。
说罢将帖子奉上,用颇有深意的目光看了文怡一眼。
文怡不动声色地接过帖子,打开看了,果然如古婆子所说,阮孟馨做东,请当日在东阳侯府聚会时合得来的几位小姐前去玩耍,按照约定的那样,大家比较射艺,各人都可带同伴参加,至于这个同伴,身份并不受限制,而阮孟馨在帖子里就说,是志趣相投的才好。
她瞥了古婆子一眼,心中冷笑一声。
顾家几个小姐,包括蒋瑶在内,真正对射箭技艺有所涉猎的,只有文慧一个。
若要寻姐妹同行,除了文慧,她还能找谁?大伯母又想为女儿图谋什么呢?可惜,这是她自从走出侍郎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在等待的机会,怎会让她们如愿?长房一日不妥协,就休想她再让她们称心如意于是她便转向李春熙,笑道:李姐姐,阮家两位小姐做东,请的大都是姐姐这般,武将人家出身的小姐,虽是玩笑,却也是真要比拼射艺呢你愿不愿意随我走一遭,替我壮壮胆?李春熙一愣,冷淡的面容上已露出了几分意动。
而古婆子的脸上,则不可抑制地露出了惊愕之色。
第一百六十四章 公府邀约吃午饭的时候,文怡捧着饭碗,手都在发颤,只是勉强忍着。
李太太责怪地瞪了女儿一眼,才心疼地对文怡道:你从前哪里吃过这个苦头?还是慢慢来吧,今儿暂且练这么多就够了。
文怡本要坚持的,却看到李太太斥责女儿:你这是倔性子犯了,非要把人折腾一番,叫她自个认输了,心里才痛快难道你自个儿初学时,也是一上来就拉弓三百下?你妹妹才多大年纪?若是练得伤了,便是一辈子的事,你倒也忍心?说罢回头对文怡斩钉截铁地道:就照我说的,今儿就算了,从明日起,每日只拉弓一百下,一下也不许多练七姑姑对我娘家恩重如山,若是你有个好歹,叫我怎么有脸去见她老人家?文怡偷偷看了李春熙一眼,见她满脸不在乎的神色,倒不象是反对,便顺着李太太的口风应了下来。
待吃过饭,李太太特地把文怡叫进了自己的房间,拉上炕去,又在炕下多拢了几个火盆,然后拿出一个蓝色的小瓷瓶。
文怡瞧着与李春熙给自己那瓶是一样的,便道:李姐姐也给了我一瓶这个。
李太太笑了笑:她倒还知道轻重。
说罢便亲自动手,替文怡去了外裳,只留贴身小衣,再往手心里倒了些药水,啪的一声拍上文怡的肩背,大力揉搓起来,还叫她:忍住,这药需得大力揉开,才能见效快。
文怡只觉得肩背处仿佛被千百根针刺过似的,火辣辣地痛,一阵痛完再接一阵,又带着酥麻,既是叫人难以忍受的痛楚。
她咬紧牙关死死忍住不叫出声来,却禁不住眼泪溢出了眼眶,不一会儿,已是满头大汗,泪水汗水交织在一处,都分不清是哪一样了。
李太太揉了足有两刻钟,方才放开手,替文怡重新穿好衣裳,命人捧了巾盆过来,让她梳洗了,然后端上一碗热热的姜汤命文怡喝下,瞧着她的脸色渐渐红润起来,方才道:很难受么?以后你每日练完后都要这样上一回药,不然有得你受的你年纪小不懂事,生于望族毒药手打只道练得苦便能学好本事,却不知道你这年纪,骨头还没长结实呢,若真练得过了,日后一辈子都得受罪你姐姐是因为进京后遇上的官家小姐多了,有不少都扬言要学骑射功夫,其实都各有盘算,不是一时心血来潮,便是打着亲近哪家公子哥儿的主意,只练了不到半日,便全都嫌辛苦放弃了。
你姐姐本来还真心想教,到后来就灰了心,私下气得不行,与她们都疏远了。
今儿见你要学,只当你也是那样的,便有心要教训你。
其实她见你学得这样认真,又愿意坚持下来,心里早就后悔了,只是脸上下不来,你别怪她。
文怡自然是不怪的,但心里却在暗暗思量:这李家表姐看外表还真瞧不出是这样的性子,自己也算是遭了无妄之灾。
她轻轻动了动肩膀,倒觉得没原先那么难受了,骨头里透着暖意,大大舒缓了身上的疲倦。
看来这瓶还真是好药呢。
她忽然想起了柳东行,他是常练武的,不知是不是也有这般疲累的时候?这药对他想必也有好处吧?只是话到嘴边,她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若李太太知道她是为了柳东行求药,心里不知会怎么想呢犹豫过后,她决定过些天再说。
下午的练习取消了,李春熙独自站在院里练习箭术,文怡站在边上看着,越看越佩服。
这样好的箭法,绝非一朝一夕能练成的,李春熙必是下了苦功,也难怪她看不惯那些轻易放弃的千金。
李春熙射完第三百支箭,额头上已经冒出了一层薄汗,回过头来,见文怡站在那里,满脸赞叹之色,她便撇开头,过了一会儿才转回来,冷淡地问:你是不是要学?文怡忙道:是,要拉弓么?我会自己斟酌的,不会勉强,也不会跟表姑母说。
她伸了伸自己的手臂,觉得应该可以练个几十下。
只要缓一些,也不会太累。
用不着。
你过来李春熙命丫头拿了一把红色的弓来,上头雕着花,颇为精致,这是别人送我的,不顶用的玩意儿,你用着倒合适。
文怡接过弓,试着拉了拉,果然十分轻巧,不用费什么劲,正打量间,李春熙却已伸手过来,手把手教她瞄准的动作:你手放这里,不是,手指要这样才对稳住了——抽起一支箭搭上,站在她身后,一边纠正着她的动作,一边示意她瞄准其中一个箭靶,让你的心和箭与靶心对齐,挺直腰,摒气——放箭咻地射了出去,正中红心边际。
文怡只觉得一个隐隐的念头在脑海中浮起,李春熙已是递过了另一支箭:再来文怡便照着方才她教的动作,回想着那种感觉,再放了一箭。
这支比先前那支略偏了一些,但文怡仍旧喜出望外。
她好象抓住那种感觉了。
她接着射了二三十箭,最后的几支虽然落到了七八环外,却幸运地没脱靶,连李春熙也冷冰冰地说了句:看来你还不至于一点天份也无。
李太太得了消息赶过来,见状便上前笑着劝道:叫你们别再玩的,结果还是忍不住,快停了吧,我叫人做了点心,咱们娘仨到屋里说话去不容分说就一手拉起一个,拽着走了。
文怡与李春熙各自回房换了衣裳,才到了正屋。
李太太坐在大炕上向她们招手:快来呀炕上暖和两女过去坐了,李太太又命人上茶点。
茶是北方人常喝的炒茶,里头有炒香的花生松仁芝麻,略带了点甜味,吃下去非常的香。
点心也是常见的家常小点,夹杂着几样文怡不认得的北方吃食,虽没有侍郎府的精致,文怡心里却很受用。
她端了茶碗,敬上李春熙:李姐姐,小妹多谢你方才的教导了。
李春熙瞥了她一眼,生于望族毒药手打举了举茶碗,算是受了礼,又把面前的一个点心碟子往她面前推:给你。
文怡一愣,李太太已笑着戳了女儿的额头:既要赔不是,好歹要照礼数来,都是自家姐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李春熙微微红了脸,撇开头冷淡地道:娘误会了,女儿不是那个意思。
文怡低头忍下笑意,嘴角微翘,默默吃茶。
三人聊了一会儿家常,文怡说起自己在平阳与祖母生活的情形,还有这些年来的经历,听得李太太长吁短叹:我早该去看望七姑母的又道:你听说的那个象是赵嬷嬷夫家侄儿的人,我兴许认得。
我们老爷下属的一个千户,多年前在京城收过两房家人,其中一房就是我们卢家的旧仆,说是七姑母的兄弟离京回乡守制时卖掉的。
那位千户前些年调到南海去了,回京不过几个月,从南海回京,经过平阳一带也不出奇,时间又对得上,兴许就是在他家文怡闻言大喜,忙问了那个千户家的地址,李太太道:你们自个儿上门去,倒不方便,还是我先给他家太太送信说明原委吧。
文怡忙谢过了,又叫冬葵把这个好消息告诉赵嬷嬷。
冬葵满面笑容地去了。
李春熙瞥了文怡几眼:你对你家这位嬷嬷,倒是上心得很。
文怡笑道:嬷嬷侍候了我们家三代人,既是先父的奶娘,又从小看着我长大,我把她当作是正经亲人一般呢她能找回亲人,我心里也替她高兴。
说罢亲手执壶,为李太太添茶:多谢表姑母了李春熙见状瞥了她一眼:你倒还真是个好人。
又推了一碟子点心去文怡面前。
文怡早已明白了她的意思,笑嘻嘻地拿起一个饼吃了,便将那碟子推回她面前。
李春熙冷冷淡淡地捻起一个饼咬着。
李太太瞧着好笑,忙清了清嗓子,大声问丫头:少爷还未回来么?李冬瑞直到晚饭前才回来。
他还是个半大孩子,但长相却与母姐并不相似,眼睛虽也是细长的,却略带了三角,还长了一双八字眉,形容他相貌平平,还算是往好里说了,若是不认得的人,见到他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觉得他不是好人文怡心里迅速闪过一丝念头:这个李表弟该不会是肖父吧?她忍不住看了李太太一眼。
李冬瑞长相虽差了些,却是个热情的性子,跟文怡见过礼,几句话间就把她当成是自家姐姐般,亲亲热热的,知道文怡在跟李春熙学射艺,便立时蹦起来道:顾姐姐这样娇弱,那些男人用的弓箭肯定是不合适的,我知道一家作坊做的好千金弓,我替姐姐订两把去千金弓,其实就是女孩儿用的弓箭,时下京城官宦富贵人家的女孩儿,但凡会点骑射的,大都会备下几把,无一不是做工精致,装饰华美。
有人甚至说,这些千金小姐们订做弓箭等物,不是为了射箭,而是为了比较谁的弓更精美的。
文怡下午已经领教过一把了,便笑着说不用。
生于望族毒药手打李冬瑞好说歹说,非要替她订做,弄得文怡有些招教不住,最后还是李春熙冷冷地瞥了弟弟一眼:她的弓我自会预备妥当,怎么?你觉得我办事不妥当?李冬瑞立时缩了脖子,乖巧得仿佛一只小羊羔:没……姐姐办事最稳妥不过了……李春熙冷笑一声,低头啜了口茶,漫不经心地问:听说你最近常跟那些官家子弟一起玩耍,有人没钱买马,你还大包大揽的?我竟不知你几时这样大方起来李冬瑞再度从小羊羔变成了刚出生的小猫咪,缩着脑袋小声说话:那个小兄弟人很老实,因为没了父母,只能随叔叔婶婶一处过活,家里万事做不得主,又总叫叔伯兄弟欺负。
那日我见那么多人一块儿出城玩,独他一个没马,别人还笑话他,因此我才送了他一匹……只是很寻常很寻常的马……我身上也没那么多银子……李春熙冷哼:不过是酒肉朋友,他肯收你的礼,就不见得真老实再说,你明知道那些人是什么性情,还跟他们玩,倒也好意思?不许再跟他们在一处鬼混李冬瑞睁大了眼,但很快就在姐姐的睨视下缩了回去,乖乖应了是。
文怡偷偷看了李太太一眼,见她只是笑mimi地嗑着瓜籽儿,并未干涉女儿教弟,深以为罕。
不过没想到李家这个小表弟,虽生就一副坏人脸,却是个热心肠呢。
文怡暗暗告诫自己,日后万不可以貌取人了。
正说笑间,外间有人来报:太太,小姐,少爷,顾小姐,顾侍郎的夫人遣了一位妈妈来,说是有人给顾小姐下了帖子,特来转送的。
文怡一听,便猜想是那几位将门千金的帖子到了,看向李太太,后者已命人请了来人进来。
来的是蒋氏身边的古婆子。
文怡知道她是蒋氏的亲信,没想到她会接下一个送信的差事,不由得有些吃惊。
古婆子先向李太太母子三人见了礼,又转达了蒋氏的问候,说:我们太太常说,从前不知道两家是亲戚,来往少了,委实失礼。
从今以后,大家都在京城,还当多亲近亲近。
因此太太特地命小的带了几样平阳特产来,都是刚从老家捎来的,请李太太尝个鲜。
李太太微笑着应了,态度淡淡地,仿佛压根儿就没把侍郎夫人的亲信放在眼里。
古婆子见状讪讪地,只能硬着头皮对文怡道:太太说,九小姐既遇上了失散多年的亲戚,就多住几日吧,只是别太麻烦人家。
还有,今日沪国公府送了帖子来,是公府的两位小姐请九小姐去赴茶会,听说要在茶会上比较射艺,各家小姐凡是受邀的,都可带一两位同伴前去凑趣。
太太说,九小姐又不会射艺,还当请一位懂行的姐妹同行才好,免得到时失了脸面。
说罢将帖子奉上,用颇有深意的目光看了文怡一眼。
文怡不动声色地接过帖子,打开看了,果然如古婆子所说,阮孟馨做东,请当日在东阳侯府聚会时合得来的几位小姐前去玩耍,按照约定的那样,大家比较射艺,各人都可带同伴参加,至于这个同伴,身份并不受限制,而阮孟馨在帖子里就说,是志趣相投的才好。
她瞥了古婆子一眼,心中冷笑一声。
顾家几个小姐,包括蒋瑶在内,真正对射箭技艺有所涉猎的,只有文慧一个。
若要寻姐妹同行,除了文慧,她还能找谁?大伯母又想为女儿图谋什么呢?可惜,这是她自从走出侍郎府大门的那一刻起,就在等待的机会,怎会让她们如愿?长房一日不妥协,就休想她再让她们称心如意于是她便转向李春熙,笑道:李姐姐,阮家两位小姐做东,请的大都是姐姐这般,武将人家出身的小姐,虽是玩笑,却也是真要比拼射艺呢你愿不愿意随我走一遭,替我壮壮胆?李春熙一愣,冷淡的面容上已露出了几分意动。
而古婆子的脸上,则不可抑制地露出了惊愕之色。
第一百六十五章 乘兴而归夜间,房里已点上了灯火。
文怡缓缓翻看着李春熙借给她的一本淮城方志,忽然抬头看了秀竹一眼。
自从吃完晚饭回来,秀竹已经这般欲言又止地看了她好几回了。
文怡装作不知,只问:赵嬷嬷已经回来了么?冬葵呢?秀竹忙道:是,嬷嬷方才回屋了,说是已经睡下,但奴婢才经过她屋子外头,还听到她与何嫂子在说话,想是高兴得恨了,还睡不着呢!冬葵在外头给小姐整理明日要穿的衣裳。
文怡点了点头:嬷嬷会觉得高兴也是常理,只是明儿表姑母就要遣人去寻那位千户太太了,嬷嬷少不得要跟着走一遭,万一到时候精神不济可不好。
你去劝一句,若是她已经睡下了,就算了吧。
秀竹应了一声,犹豫了一会儿,还走出去了,不一会儿回转来,道:嬷嬷睡下了。
便站在那里,一脸纠结。
文怡却只管看书,过了一会儿,冬葵进来禀报:才听见李家的婆子们说,他家统领大人回来了,已经回了院子。
李太太那里叫人来传话,说明儿早上再请小姐过去相见,今晚小姐就不必劳动了。
文怡点点头,如今已是夜深,虽是亲戚,又是长辈,见面也多有不便。
不过这位表姑父这么晚才回家,看来公务也繁忙得紧呢。
冬葵回头见秀竹傻愣在那里,便问:你不做活,呆在这里做什么呢?秀竹期期艾艾地,却只是时不时偷看文怡,捻着衣角不说话。
文恰叹了口气,放下书本:有话就说吧。
她其实已经猜到了几分。
果然秀竹立时便道:小姐,今儿古嬷嬷过来给您送来沪国公府的帖子,又捎了大太太的那番话,是想让您邀六小姐同去的吧?您若实在不喜欢,不依她们也就罢了,当着古嬷嬷的面请了李小姐,大太太会不会生气?您在京城虽认得两家亲戚,但侍郎府那头毕竟是本家,您搬出来倒也罢了,若是惹得她们动了恕……她迟疑着,没把剩下的话说出口。
文怡当初选中秀竹随行,就是看中她原是长房的家生子,虽然已经过户到六房,但在长房的亲朋人脉仍在,可以帮着打听消息。
但事情总有两面,秀竹能帮她打听长房的消息,遇到与长房相关的事时,却也难免有些偏向长房。
然而文怡却不以为意,她早就有了心理准备,甚至还觉得这是件好事,若没人把她的消息传回侍郎府,她又如何能叫那些长辈们让步?于是她便笑道:六姐姐先前已经惹恼了大伯祖母,大伯祖母不过是看在骨肉情份上,让她在家里养病罢了,绝不会让她出门做客的。
大伯母最是疼女儿,这回想必也是为了让六姐姐散散心,才让古嬷嬷开这个口。
但我若真的照做了,大伯祖母那边就该恼我了。
大伯祖母是大伯母的婆婆,我该先敬哪一个,你难道分不清?横竖是没用的,我何必还要费那个功夫?倒不如直接请李家姐姐同行。
再说了,便是六姐姐真能出门,她向来是不喜沪国公府那两位小姐的,我何苦去惹她不痛快?秀竹讪讪地缩了头,冬葵便冷笑道:你这小蹄子,怪不得今日进了李府后,便一直不痛快,原来是惦记着侍郎府的富贵呢!既如此,你就早些滚回去,小姐这里用不着你伺候!秀竹自知理亏,但她素来是个要强的,听了冬葵的话,又生出几分不服气来:我不过是白提醒小姐一句,小姐觉得我的话有道理最好,若觉得我不过说了句废话,嫌我多嘴,那也是小姐的意思,用不着姐姐在这里夹枪带棒的!我又不是姐姐的丫头!说罢一摔帘子出去了,把冬葵气了个倒仰。
文恬见冬葵要追出去骂人,便笑着安抚她道:没事,她有这个心思倒是好事呢。
冬葵大奇:小姐这是何意?李家与侍郎府不同,规矩没那么严,我们在内宅做丫头的,只要跟这家里的人说一声,甚至可以从后门出去买些针头线脚呢!若是秀竹生了异心,寻个机会向侍郎府极信,把小姐的事传回去,那可怎么得了?!文怡只是笑笑:她又没做什么,你着什么急?心里却道,她还巴不得秀竹这么做呢!一夜无话,次日一早起来,文恰梳洗过后,便去正院拜见了李太太与那位未曾谋面的表姑父。
李副统领大人年的四十多岁,看起来比妻子的年纪大许多,身材十分魁梧,一脸络腮胡子,眼睛却是细长细长的,看上去英武之余,又略带了几分精明。
文怡有些意外李冬瑞居然也不肖父,不过细看之后,发现这父子俩的下巴长得一模一样,鼻子嘴巴也有几分相像。
李大人是个直爽性子,见了文怡乐呵呵地道:既然来了就多住几天,你姑母自从跟我进了京,就离了娘家人,平日里一个来往的亲戚都没有,除了偶尔有几个太太请她去做客,一天到晚的闲在家里闷死人了。
你与她说说笑笑的,让她舒心些吧。
文怡应了,李太太却嗔怪地瞥了丈大一眼:虽是晚辈,也没有对客人说这种话的理儿,也不怕人笑话!李大人呵呵笑了几声,听得儿子在旁道:孩儿也能给娘解闷的!便把脸一板,瞪着儿子道:你少惹事,别让你娘生气,就是我们家的造化了。
再胡闹,我生撕了你!李冬瑞缩了脑袋,双眼不由得望向姐姐,李春熙便不动声色地道:爹,快吃早饭吧,您该上差了。
李大人这才发现天色不早了,忙匆匆塞了几个大馒头下去,灌了大半杯热茶,便起身走人。
李太太忙忙随他起身,一路替他整理身上的盔甲佩剑,嘴里嘱咐了好些话,然后一直送他出了大门,方才回转。
文怡看在眼里,心里有些酸酸的。
她记得小时候,父亲要出门,母亲也是这般唠叨个不停,又替他整理衣棠和随身携带的书本物件,只是那都已是过往云烟了。
她发了一会儿呆,直到李太太问起她与李春熙要去沪国公府做客,都要准备些什么东西,方才回过神来。
茶会是在午后,文怡与李春熙在李家早早吃过午饭,便带着预备好的东西,出门上了马车。
两人到了沪国公府,宾客已经来了几人,文怡放眼望去,发现大都是认得的,除了几个生面孔,大概是被人带来的以外,龙家的小姐与查家的小姐都在,杜渊如却不见踪影,问了阮孟萱,后者却道:这些日子宫里派了人去教她宫礼,她都里得闲?昨儿送了帖子去,她回信时还抱怨了整整一张纸呢!我与大姐姐已经跟她说好了,明儿就去瞧她,把今日的趣事都告诉她去。
文怡这才罢了,又给阮孟萱等人了引介李春熙。
那日罗四太太请客,李太太也是去了的,因此阮家姐妹对李春熙是早有耳闻,只是此前并无交往,听说她与文怡还是亲威,便都笑说:这倒是巧了,上回茶会时怎的就没把她请来?又拉着李春熙说话。
李春熙不大擅长交际,性情又稍嫌冷淡,若不是冲着今日做东的是在军中久负盛名的沪国公家的小姐,又是文恰亲口相邀,她是不会到这种场合来的。
但与众人相处久了,她倒放松了许多。
这些女孩子们,果然如文怡所说,大都是出自武将门第,性子直爽,又都习过武艺,与往日见过的那些娇滴滴的大家千金大不相同,她与她们相处了一会儿,便觉得如鱼得水了。
龙灵与李春熙相处得最好,听说她在家便爱习武,每日都要射上五百箭的,十八般兵器都会用,顿时大喜:我在家也爱捣鼓这个,只是兄弟们总拦着我,说怕伤了皮肉留疤痕,叫来陪我练武的丫头们,又一个个手软脚软,十分不得劲儿。
你既然也会这个,不如与我对练一番?!李春熙立时便意动了,阮孟馨便笑道:你们爱玩,回头再放你们玩去,今儿的正事还没办呢,不许脱滑!众人都齐声附和。
所谓的正事,其实就是射箭比赛。
沪国公府里有个小牧场,早已设好了一排五个箭靶,一应弓箭用具都齐备了。
李春熙扫了一眼,发现一大半是正经的弓,不过大都只有半石,只有一把是一石的弓,其他的千金弓装饰也不算十分华丽,看起来还算那么回事,神情便缓和下来。
阮孟馨是主家,头一个下场,她随手选了那把一石的弓,吸了一口气,便拉开了,箭飞一般地射出去,正中红心,开了个好头,赢得众人一阵夸赞。
接下来阮孟萱、龙灵等人也不甘示弱,先后上了场,后者成绩略好些,与阮孟馨不相上下,阮孟萱略差了几分,却也算难得了,笑了笑便让开了路,让其他人上前玩。
文怡只学了两天射艺,力气也不大,不过是凑趣拣了把千金弓来,勉强射了一箭,不曾脱靶。
众人皆知她底细,也不曾笑话,反而夸她学得快。
她便笑说:这都是师傅教得好呢!有心将李春熙推上前去。
李春熙不知她的用意,也没多想,落落大方地上前拿起那把一石的弓,便射了一箭,同样正中红心,因她的动作显得更轻巧些,众人一瞧就知道她还有余力,都赞叹不已。
龙灵立时上前拉着她,要跟她再比过如此嬉闹了大半个时辰,每人都射过几箭了,最后清点,发现是李春熙射艺最好,阮孟馨、龙灵次之,阮孟萱与另两位小姐再次,文怡名次虽然居后,却出人意料地不曾垫底——查玥有一箭脱靶,因此成了大输家。
众人都笑着起哄,查玥也觉得脸上无光,虽然她早已输惯了,但今日来了这么多新朋友,还有个新手文怡在,她居然还是垫底,脸上怎会不热得慌?只能又羞又愧地答应了下次做东,像开始缠着李春熙不放,要对方教自己箭术。
李春熙招架不住,只得勉强答应了她上门来跟着文怡一起学。
一帮女孩儿玩了半日,都觉得十分尽兴。
沪国公府的大夫人与二夫人早已备下了茶点,命丫头来请她们过去用茶,她们便说说笑笑地换了衣裳,回到屋里拜见去了。
两位夫人听着她们说起今日的聚会,都觉得十分开心。
阮二夫人是认得文怡的,知道她今日带来的这位小姐夺了魁首,便特地招了她与李春熙近前说话,得知李春熙是半年前才新上任的虎偾卫副统领的长女,眼中闪过一丝异状,但随即便笑道:听说李大人在北疆时便以勇武过人而闻名,想不到一双儿女也本领非常。
我那日在罗家还见过你娘,你娘也是的,有这么一个好女儿,怎么也不带出去与我们见见?李春熙淡淡地笑着低下了头,并不热络。
她在巴结长辈这种事情上向来不擅长。
文怡便笑着替她说道:李家姐姐素来爱清静,不喜欢出门做客,今日还是我好说歹说,才请动了她。
不过李姐姐的本事确实极好,李家弟弟的武艺还是她亲手教的呢!众人都赞叹不已,阮大夫人忙将李春熙招过去细瞧,又问了几句话,夸了好半天,也在可惜不曾早点见面。
旁边的龙灵则插嘴道:我明自了,想来李家妹妹与我一样,也不爱应酬太太奶奶们吧?如今能象大夫人与二夫人这般和气又亲切的长辈真是少见了,出门遇上了哪家的诰命,不是夸哪家女儿长得好,便是赞谁的侄女儿、外甥女儿针线活漂亮,什么贤良淑德,什么德妇容工,敢情都是做媒去的!久而久之,连我娘都不耐烦跟她们打交道了,若人人都像府上这般让人舒心的,我包管天天都愿意串门子去!众人听得大笑,阮大夫人抿嘴道:既如此,龙小姐不如索性就到我们家里来吧?成了我们家的人,自然就一辈子都能舒心了?龙灵面色大红,跺脚道:大夫人又拿我说笑了!阮孟萱却故作不解:啧?伯母怎会是在说笑呢?难不成你不愿意?哎呀,那有人可就要伤心了!龙灵面色更红,羞得要躲开去,众人笑成一团,忙将她劝了回来。
文怡这时才从旁人那里听说,沪国公府正与龙家议亲,要为次子求娶龙灵,婚事虽还不曾明白定下,却已经是板上钉钉了,只等几位皇子、王世子的婚事定下,便要换庚帖了。
原来这皇家的婚事,拦的不仅仅是她与柳东行的姻缘。
将近傍晚时分,众人各自告辞回家了。
文怡留意到,阮家两位夫人特意与李春熙说了好半天的话,不但嘱咐她常来玩,还让她帮忙捎了几件礼物给李太太,让李太太用时常到府里来坐坐。
李春熙没想那么多,只是顺口应着,文怡却不由得多心,沪国公府这是看上李家了?只是不知道阮家还有几个儿子不曾婚配?但出乎她意料的是,沪国公府是否看上了李春熙不可而知,几日后,朝廷却下了一道命令,李春熙之父调任金吾卫大统领。
这是一个悬空已久的职位。
第一百六十六章 调令下达后李大人的升迁非常突然,不但李家人觉得意外,连文怡也大为惊讶。
从虎贲卫副统领到金吾卫统领,表面上来看,不过是升了半级,但意义却全然不同。
虽然两卫的职责同样是宿卫宫城,但前者守的是皇城外围,后者守的却是宫禁,相比而言,自然是金吾卫统领的职位更加要紧,非皇帝亲信将领不可能领受。
据说前任统领去年就被撤了职,然后一直没调人来补上,金吾卫的事务都是两个副统领分管的。
这么要紧的位子,宁可空着都没调人来补上,可见其有多重要、多敏感。
怎的朝廷会忽然下了命令,让这个差事落到李大人头上了呢?李大人原是行伍出身,在北疆从小兵做起,年轻时经过好几场大战,杀敌无数,也受过大大小小的伤,一步一步靠自己的本事爬到了三品将军的位置,因缘巧合之下,蒙皇帝青眼,才被调入京城做了禁卫军副统领,这已经是极少见的机缘了,居然还能更进一步,成为宿卫宫禁的大将,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古怪,更何况,他进京成为虎贲卫副统领,也不过半年时间而已。
他本没什么背景靠山,连世家出身的妻子也是早就与家族断了联系的,家境并非大富,进京时间又委实太短,加上平时交游并不广阔,可以说是一心扑在公务上,每日早出晚归,除了几个同僚和下属,便没结交什么人了,家里的妻儿也都是不爱出门的,妻子除了几个熟悉的人家,便少与外人来往,只有一个儿子年纪尚幼,喜在外结交朋友,也认得几个官宦武将人家的子弟,但那都是半大孩子,且又不懂事,断不可能对朝廷大事有什么影响。
这位李大人,在禁军十二卫的一众统领副统领中压根儿就不出挑,上任后又没立什么大功劳,为何朝廷偏偏看中了他呢?李太太嘴上虽不说,心里却十分担忧。
骤然得高位,对她没有靠山背景的丈夫而言绝不是好事,说不定会成为别人眼中的靶子,但她丈夫却只说不妨事,他只需听从皇命行事就好,便如往常一般出门上差去了,然而她又如何能放心?与丈夫相比,她出身大家,父母又曾遭逢大变,因此想得更多些,连儿女在跟前说笑,都不能让她展颜,终日忧心仲仲。
文怡见状便安慰她道:既是皇命,圣上自有道理,表姑母何必想得太多呢?李太太叹道:你们小孩子家不懂事,哪里知道这里头的风险?前任金吾卫统领被撤职,听说是因为被卷入了皇子争权的风波之中,还跟郑王有些关系。
这还只是风传呢,也没听说有什么明证,圣上说撤职就撤职了,转眼便下了大牢,至今还没个下文,也不知道是生是死。
据说他是圣上登基前就得用的亲信,尚且落得如此下场。
我们老爷不过是刚从北疆调回来,在京里半点根基也无,若是有个好歹,叫我们一家子怎么办?!文怡并不这么想:我先前并不知道前任统领是因为这样的缘故被撤下来的,如今一听表姑母的话,倒有几分明白了。
说不定圣上就是看中了表姑父背景简单,不朋不党,在京城根基不深呢?因为与众多高官权贵都没什么交情,才有可能不受制肘,专心王事。
表姑母细想,这金吾卫统领是守卫宫禁的要职,关系到圣上一家子的身家性命,若是寻一个与众多权贵有千丝万缕联系的将领充任,万一此人与什么图谋不轨的人扯上了关联,那该如何是好?便是他对圣上忠心耿耿,圣上也难免多心。
因此,倒不如找表姑父这样的,跟谁都没有往来,跟谁都不熟悉的,还能放心些。
且表姑父在北疆多年,勇于杀敌,忠心自然不容置疑。
这是圣上圣明之处。
李太太恍然,总算稍稍放心了些,待丈夫晚间下了差回来,与他一说,李大人倒有几分讶异了:这个顾丫头倒还聪明,小小年纪,居然能想到这些。
李太太急了:这么说文怡的话是对的?!李大人不置可否,只是道:也不是没有道理,你就别管了,沪国公府那头,也别上门去,春姐儿去倒是不妨。
总之,往日如何行事的,你依旧如何行事,不必有所改变。
李太太听出几分不对了:莫非……是沪国公府荐的你?她简直不敢相信,可我们不过是叫孩子上公府陪小姐们玩耍了一回而已!李大人笑了笑:当然不是为了这个。
罢了,说给你听也不要紧,你别告诉人就是了。
这才将上头透露的一点内幕告知妻子。
原来金吾卫统领一职,自从去年留空后,便一直没寻到合适的继任人选。
军方与兵部分别荐了好几拨人上去,皇帝不知为何都没有准,后来沪国公入了京,闲谈时问起,皇帝才露了口风,居然是因为忌惮各方荐上来的人不够单纯,他担心会让心思不纯之人有机会将手伸到内宫里来,威胁到他的安危,才一直没有决定人选。
最后,他把这个重任交给了沪国公,让沪国公推荐一个合适可靠的人来。
这就叫沪国公犯了难。
他在军中虽然威名赫赫,但毕竟离开多年了,在现在的军将之中,寻一个武艺、资历都合乎要求,又与一众皇子藩王及各方权贵都没有牵连的人,谈何容易?他烦了许久,最后还是在妻女谈论起几个女孩儿的小聚会时,才发现了一个被忽视已久的人选,那就是李春熙的父亲。
背景简单,与所有皇子、藩王、权贵都没有联系。
北疆边将出身,勇武过人,忠心可靠,又不爱钻营,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最要紧的是,他能被调入京畿,还是皇帝亲自下的命令。
虽然皇帝一时把他忘了,但调令一下,他必然会对皇帝更加感激。
李大人笑道:这些话有的是别人告诉我的,有的是我自己猜度的,今夜出自我口,入你之耳,便再没第三个人知道。
你只管安心在家,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不必担心别的。
就算将来有什么好歹,我毕竟是圣上亲自提拔的人,断不会轻易吃了亏去。
李太太双眼微微一睁,但很快就镇静下来:沪国公府那头……真不要紧么?她问的是丈夫让自己别上公府大门的事。
不要紧。
李大人嘻嘻一笑,国公夫人不过是客气话罢了,国公爷却是知道轻重的。
我既然已经坐上了这个位置,从今往后,便不该与这些权贵私下来往了。
就算别人说我不懂知恩图报,你也当作没听到就好。
国公爷荐我,是出于公心,我也只需牢记对我有知遇之恩的,乃是圣上,便足够了。
李太太心领神会,只是忍不住多问:那春姐儿那边……还是别让她再与那些小姐们一块儿玩了吧?李大人笑了:那倒不必,先前女儿还跟人家小姐一块儿玩呢,如今让她避嫌,岂不是惹人多心?就象我先前说的,往日如何行事的,你们还照旧行事,不要有所变化才好。
春姐儿的性子素来孤僻,能结识几个相处得来的朋友,也能过得开心些。
只是要记得约束冬哥儿别叫他跟那些纨绔子弟鬼混不学好,耽误了功课就行。
顿了顿,你那个表侄女,倒是难得的聪慧孩子,才多大年纪,就想得这么通透。
叫孩子们多与她相处,若能学到点玲珑心思,我们做父母的,也能放心些。
李太太一一应下了,此后果真镇定下来,在家如常行事,对一双儿女也不曾透露什么口风,平日里来往的人家,既没疏远也没亲近,该有的礼数半点不缺,并不因为自家丈夫升了官而有所怠慢,而沪国公府那边,也只让小女儿们结交玩耍,除此之外,便是在大节下送一份礼去。
外人看来,不过是面上情,并不见两家有私谊。
沪国公府那头,大概也是心里有数,早把请她常上门做客的前言忘了个精光,就这样淡淡地相处着。
李大人的大统领之职很快就坐稳了,不但圣上颇为赞赏,连属下的刺头们也统统被收服了,两个副统领也都甘心为他效命,原本有些凌乱的金吾卫军务,不过几日就整顿安好。
李大人为此还得了圣上的赏赐,朝中大臣们也看出了圣意,熄了针对他的心思。
李太太见状心中更加安稳,带着一双儿女与文怡在家里闲谈时,故意试探过几回,发现文怡心智比同龄的女孩儿都要强些,性情也更稳重,相比之下,自家女儿虽然不是活络的性子,处理事务也很冷静沉着,却总是少了几分周全,心里便不由得暗暗称奇。
七姑母少时便是聪慧又良善的性子,怪不得能教养出这样出色的孙女儿来呢。
李太太对文怡更亲近了几分,又常在私下嘱咐女儿,多与文怡相处,哪怕是学点与人相处的手段,也是好的。
京城与淮城和北疆不同,无论人事物都要复杂许多,女儿春熙性子清冷,又不谙人情世故,若是遇上心思不正的人,难免要吃亏的。
若女儿能学到文怡几分谨慎,她这个做母亲的也能少操些心。
文怡只觉得李太太对自己比先前更亲热了些,却也没多想,只道是相处得久了,感情自然会变得深厚。
她大部分心思都用在留意秀竹的举动上了。
虽然李大人的升迁出乎她的意料,但无疑能更好地助她达到目的,比她原本设想的更好。
就在朝廷的旨意下达后的第二天早上,秀竹便被人叫了出去,据说是有亲戚来寻她,就在后门等着。
秀竹去了一遭回来后,脸色就一直阴晴不定,整天板着个脸,连针线都不耐烦做了。
第三日早上,又有亲戚来寻她。
秀竹黑着脸,磨蹭了一会儿才出去,回来后,却是一脸惊恐的模样,看着文怡,欲言又止。
文怡没法当作没看见,只好问她:你这是怎么了?秀竹咬咬唇,眼圈忽地一红,跪下道:小姐,奴婢的舅母来寻奴婢,说是……说是大老太太发了火,要把小姐接回去呢!文怡心中冷笑,漫不经心地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道听途说而已,侍郎府若要派人来,我怎会不知道?秀竹哽咽道:老太太怕小姐不肯答应,就叫舅母来寻奴婢,让奴婢试探小姐的口风……小姐,奴婢一家子虽然已是六房的人,可……还有好些亲戚长辈还在长房当差……文怡微微一笑:这话就更没道理了,当日大伯祖母和大伯母分明都答应了我在这里多住几日的,这才几日功夫?便是要派人来接我,也没有发火的道理,更别说会因此发作你的亲戚了。
别是你舅母听风就是雨,误会了主人家的意思吧?行了,你若不安心,回侍郎府走一遭算了,去看看你那些亲戚们,看是不是一场误会?秀竹又惊又喜:小姐,您……您肯让奴婢回去?!为什么不肯?文怡又喝了一口茶,我又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只管回去就是。
只是别忘了我还在这府里,别一去不回就行了。
秀竹忙磕头道:奴婢不敢,奴婢只回去瞧一眼,就会立刻回来的!文怡嘴角微微一弯,忽然清咳一声,叫了冬葵进来:赵嬷嬷今日又去瞧她亲戚了?冬葵瞥了秀竹一眼,对文怡笑道:可不是么?嬷嬷高兴坏了呢!听李太太的口风,那位千户太太十分热心肠,还说要把那一家子都送给李家。
李太太这两日正忙着叫人伢子来,打算买一房家人回赠呢!这可真是喜事。
文怡笑道,嬷嬷的亲戚到了表姑母家来,她就更能放心了。
然后仿佛不经意地问起,既如此,后日我与李姐姐出门时,就不必让嬷嬷随行了,这回要出城呢,说不定还要在郊外住一日,嬷嬷年纪大了,别累着了她。
我们只管听表姑母派人就是。
冬葵应了,秀竹暗暗吃了一惊:小姐又要出门么?这回要出城?文怡点点头:上回茶会时就说定了的,后儿是查家姐姐做东,请我们上她家城外的庄子去玩耍。
沪国公府和龙家的几位小姐都去呢!说罢抿嘴一笑,李家弟弟也会随行,说是要护着我与李姐姐呢!真真人小鬼大!她与冬葵笑成一团,眼睛却暗暗瞥向秀竹,见后者面露异色,嘴角不由得露出一分笑意。
(某人上钩了~~~求粉红票~~~~~)第一百六十七章 意外来客还不到傍晚时分,侍郎府派来的人就到了。
文怡从丫环那里得知消息后,赶到正屋时,李太太正有一句没一句地与古嬷嬷闲聊:你家太太真是太客气了,上回送来的特产还剩下许多呢,这就又送过来了。
大冷天的,辛苦妈妈特地走了这一遭。
古嬷嬷恭敬地站在地上,正要回话,李太太却已经回过头,吩咐自家丫头:把这些都收起来吧,林千户的太太上回不是说过正想这个吃么?拿个匣子装了送过去。
把昨儿得的两盆腊梅交给古妈妈,让她带回去给蒋太太,算是还礼。
古嬷嬷面上一喜,正要替主人道谢,李太太却已看到了文怡:怡丫头来了?快进来!你族里的长辈特地遣了个妈妈来瞧你呢!还说要接你回去,其实这又何必?你在这里住得好好的,这么快走做什么?难不成是顾太太嫌我们家门第低微,招呼不起她的远房侄女儿不成?古嬷嬷听得满头大汗,正要说几句辩解的话,文怡已经走上来开口笑道:表姑母多心了,长房的大伯母不过是担心我住在这里会给您添麻烦罢了。
她本是好意,只是不知道表姑母正想我留下来多陪陪您说话呢,还请您别见怪,只当看在侄女儿的面上吧。
李太太眼中闪过一丝满意之色,笑吟吟地三两句便把这个话题混过去了,反而问起文怡后日要出门时带的东西可都齐备了,又说了自己打算派哪几个家人跟车侍候,还要文怡后日多照顾李春熙。
文怡一一应下,与她十分亲近。
古嬷嬷看在眼里,十分不是滋味,但她从头到尾都插不了嘴,又能有什么法子呢?只好自认倒霉,想着九小姐见她特意来了,总会单独与她说几句话的,到时候把老太太和大太太的意思传达清楚就行了。
只是出乎她意料的是,文怡居然当着李太太的面问她是否还有别的话要转达,她怎么好当着李家人的面说出来?犹犹豫豫地,只好说没有,不等她补充一句太太有几句话要嘱咐九小姐,李太太已经下了逐客令。
她只好灰溜溜地走了。
文怡看着古嬷嬷远去的背影,只觉得十分解气。
李太太似笑非笑地嗑着瓜籽儿,道:看来你那几个族亲也开始着急了,是听了外头的传言,还是自己想得太多?文怡笑道:我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女孩儿,也就是因缘巧合,认得了几位朋友,带着表姐妹们上人家家里玩了一遭,便是表姑父升了官,也是因他忠于王事,品性端正,得了圣上赏识的缘故,与我有何干系?以大伯父的资历,断不至于生出这样的误会,想来是大伯母关心则乱,一时想岔了。
李太太微微一笑:我也曾听人说过,顾侍郎的夫人是位慈母,对儿女最是宠爱的。
据说她平日除了与几家世交的内眷往来,便少与人结交,会想岔了,也不出奇,毕竟母女连心。
顾家六小姐在路王府茶会上与东平王世子相处甚密,事后却传出东平王世子意欲与别家闺秀联姻的传闻,六小姐在家里多静养几日也是好的,省得到外头听人乱嚼舌头。
只是那位老太太的行事,倒叫人有些不明白了。
按理说,你的亲事又不曾碍着她什么,我这头已经打听过欲与柳家结亲的人是谁,并捎过话去了,正巧那家男主人就在我们老爷属下当差,不过两天功夫,听说已经给女儿另寻了一户好人家。
既如此,你与柳尚书那个侄儿的婚事按说就再没了阻碍,缘何侍郎府的老太太还不肯松口呢?文怡冷笑,垂下眼帘:大约是觉得我胆子太大了,不够恭顺吧?长房在顾氏一族里当家作主久了,即便是于老夫人这样历经世事的,嘴里说着要低调行事,不能叫族人再抓住了把柄,但一旦遇上有晚辈敢捋虎须,也难免会心生气恼。
她不就是要自己低头听话么?不低头又如何?难不成只有长房的人能为自己订下亲事?!她抬头看向李太太:表姑母,您真的要到柳家去?李太太曾提过,要亲自上柳家与三姑母谈自己跟柳东行的婚事,省得再通过长房行事,拖拖拉拉了。
她做为自己的表姑母,也算是外亲,是可以出这个面的。
去,怎么不去?李太太眉眼一挑,我还要拉上你干娘一道去呢!你独个儿在京城,族人不替你出头,我们这些做长辈的,当然不能袖手旁观了!我就是你娘家人,柳家欺负我侄女儿,还想我忍气吞声?!若他家不给个满意的答复,我就跟他们没完!她虽是好性儿,也不代表遇上什么事都要忍。
如今她也是二品诰命了,足以与柳尚书的夫人平起平坐,就算柳家是世家望族,她卢家也不是小门小户,顾家更不是柳家能轻视的!这回定要柳家给个说法才行!一想到她如今这个二品诰命,也算是文怡间接带来的福气,她便更心疼这个侄女儿了,更别说七姑母卢老夫人还曾对她父母有大恩。
无论如何,她也要给侄女讨个公道!李太太心里拿定了主意,便跟文怡商量起去柳家时该怎么说话,又把文怡与柳东行订下这门亲事时的细节都一一问清楚。
文怡只是不好意思说起自己与柳东行早就认识,但当日柳顾氏提亲的经过,却没什么含糊的地方,她一一说明后,李太太已经想好了如何应对。
到了第二日,她又下了帖子,把罗四太太请了过来,两人商量了半日。
两位太太出门去柳家这天,正是文怡与李春熙应邀前往查家位于城北郊外的农庄玩耍的日子。
李太太认为,三个孩子在这时候出城,正好可以避嫌,省得顾柳两家又出什么妖蛾子。
于是文怡就与李春熙坐上了马车,在李冬瑞与一众李家男女仆从的护送下,往查府去了,只是才走到半路,便遇上了查家派来引路的人,于是在那人引领之下,到了城门处与查玥等人会合,然后一齐浩浩荡荡地往城外来。
查家的庄子在一处山谷中,因为正好坐落在一处温泉眼上,因此特地修了一座三进的大院子,以供主人家冬日前来避寒。
眼下查将军领军在外,查夫人又不爱动弹,查家一众小辈也不常前来小住,因此,即便查家早早打发了人来清扫整理,又烧着地龙,宅子还是有些清冷气息。
查玥一进门,就忙忙打发了人去安排各人休息的屋子,又让人上热茶点心,丫环婆子在屋里屋外穿梭不停,方才给宅子添了几分热闹气息。
龙灵才坐下,便有些跃跃欲试:方才进庄子的时候,我瞧见山谷里头好大一片青翠,似乎比别处暖和些,咱们不如进山谷里玩儿吧?阮孟馨等人也有几分意动,查玥却翻了个白眼:忙什么?赶了两个时辰的路,你不饿么?吃了饭再说!我早早就要知会过庄头,要他收拾出两桌干净的野味来,你不是见天说那回在谁家吃的鹿肉香么?今儿也尝尝我们家做的如何?!李春熙闻言笑道:这个天气,山里还有野味打?是庄子里养的吧?阮孟萱道,我家的庄子旧年年下也会送活鹿来,但跟野生的没法比,不过是图个野意儿罢了。
查玥一窒,讪讪地道:管他们是猎来的还是自家养的,只要有鹿肉吃就行了。
为了摆脱尴尬,她又忙不迭招呼李冬瑞,李家小弟,你头一回来,记得多吃两块!我还叫人备了好酒!李冬瑞摸摸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查家姐姐,若只是吃鹿肉倒罢了。
方才我那长随特地嘱咐我,让我不要喝鹿血酒呢!查玥一愣,继而面色大红,跺脚道:臭小子,怪不得长着一张花花公子的脸呢,小小年纪就不学好!一扭身就跑了。
李冬瑞被骂得莫名其妙:查家姐姐这是怎么了?他只是实话实说而已,何况他虽长了这副模样,但也没干啥坏事呀……阮孟馨与李春熙都不明所以,阮孟萱打着圆场安抚李冬瑞,龙灵却在一旁偷偷忍笑。
文怡面色有些古怪,隐约记得,鹿血酒好象是壮阳的……既是做客,少了主人家怎么行?龙灵好不容易把查玥拉了回来,却听得庄外又响起了一阵喧闹,查玥命人去打听了,那媳妇子回来后在她耳边低语一番,她脸上出露出了古怪的神色。
阮孟萱问:你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也没什么事。
查玥的脸色依旧古怪,但瞧着神色并不焦急,只是来了个不速之客罢了。
真是的,我今儿还特地提早出门,又不让你们上我家来,就是为了摆脱他,不想他居然自个儿来了!龙灵听得奇怪:是谁来了?居然叫你这般避讳?哪个避讳他了?查玥撇撇嘴,只是不耐烦理会罢了!你也知道,我上头有个姑姑,昔年曾嫁进康王府,做了几年侧妃。
先头康王妃去世时,因世子年纪小,就让我姑姑照料了两年,我们家只好把那位世子当成了亲戚。
只是我姑姑早就死了,那位世子又总是胡闹,我们哪里有心思理会他?他本来还有点眼色,不来闹我们,只是最近不知怎的,居然往我们家送了两回衣料点心。
听说我们要到城外来玩,还吵着要一起来!我娘无法,只能跟他说明,我请的都是女孩儿,他不方便过来。
他嘴上不说,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得我们今日出城,也有男子在,便一大早地派人来叫我们等他。
我怕他真的会跟来,才会特地派人去给你们引路,省得你们不知情,叫他堵住了。
文怡听得是康王世子,便不由得忆起那年在平阴庄子上时,听说的康王世子扶灵过路的事,忙问:他是藩王世子,又明说要一起来玩,你丢下他跑了,就不怕他怪罪么?查玥笑道:这有什么可怕的?他不过是只没牙的老虎,谁还把他当回事不成?也就是皇上、皇后怜他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才会将他养在宫中,百般宠爱。
只是他天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读书不成,武艺也见不得人,偏还喜欢胡闹,每每把人气得哭笑不得,若非如此,又怎会迟迟未能继承王爵?如今宫里也知道他的本性,就算他大闹,也不会真怪罪下来的。
今儿我丢下他,大不了让他在我家吵闹一番,过后皇后娘娘还会让他上门来赔罪,我半点亏也不会吃,你只管放心就是!文怡听得诧异,即便只是一位世子,尚未承袭王爵,到底还是宗室贵人,居然会被人轻忽到这个地步,他到底有多胡闹?不过人都到门口了,即便查玥心里再不乐意,也不能把人放着不管。
她只好让庄头带了几个人过去侍候,还叫人收拾出一个能见人的小院子,供那位世子爷一行人休息,便招呼着友人们去瞧她兄长们在庄子里收罗的几匹好马了。
还是阮孟馨劝她:即便那位世子爷再不成气候,你也别太出格了,宫里知道了,虽不会说你什么,心里难免会怨你捧高睬低。
好歹也算是亲戚,你且容他一时。
见查玥闷头不说话,她又对李春熙道:李家妹妹,我们都是女孩儿,你小兄弟年纪虽小,独自一人也无趣得紧,不如让他去陪那位世子爷说说话?放心,那位世子虽胡闹些,却是再好说话不过了,旁人也会看好了,不让他欺负了你弟弟。
李冬瑞听到她提起了自己,忙说了一句:我不要紧,在这里也很有趣。
却听得自家姐姐在说:那就让他去吧,反正他在跟前也是胡闹。
他立时耷拉下脸来:姐,你怎么这样说……李春熙冷冷瞥他一眼:怎么?这里都是女孩儿,你更想在这里呆着?!真想当个花花公子?!李冬瑞打了个冷战:不……我这就去……乖乖随查家庄子上的人去了见那位康王世子了。
文怡看得好笑,不过见查家人与李春熙都如此淡定,也就暂时放下了心,随众人一道去观赏马匹,接着又去吃了午饭,中间听闻李冬瑞与那位康王世子一道往庄外骑马去了,居然出人意料地合得来。
饭后大家都说要去山谷里散散丵步,李春熙听说弟弟也在那附近,便拉上文怡的手:咱们也一道去吧,方才瞧着那边景色不错。
文怡微笑着点了点头,与她手拉手随众人往山谷方向走,远远地便瞧见李冬瑞与另一个少年骑着马往这边飞奔而来,嚷得十分欢快,显然是得了乐子。
查玥嘟囔道:果然,胡闹的人遇上花……她看了李春熙一眼,没说下去。
两个少年远远看见众人,便骑马拐了个弯,往她们冲过来,谁知才到半路,不知那位康王世子的马是怎么了,也没瞧见有什么异状,那位世子爷却整个人往地面上摔下来,一张脸埋进泥土中,半晌不曾动弹。
众人顿时惊呆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任性少年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众人都没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呆看那位康王世子趴在地上,半日不曾动弹。
文怡经的事多些,心性最稳,第一个反应过来:快过去瞧瞧,可是摔得狠了?!查玥这才如梦初醒,却已是惊慌失措了,连声叫人。
李春熙大声叫唤弟弟,李冬瑞忙忙策马回转,飞快地跳下马跑过去察看:世子!世子!只见那位世子爷微微一动,慢慢爬了起来,连声唉哟叫着,不停地喊痛死我了,脸上不是血就是泥,又混合了泪水鼻涕,竟是一塌糊涂。
他一喊痛,又在李冬瑞搀扶下软软站起身来,一瘸一拐地往这边走动。
文怡等众女见了,都情不自禁地松了口气。
虽然这位康王世子没什么权势,京中人等多不把他放在眼里,但毕竟是宗室贵胄,平日里胡闹倒还罢了,若真有个好歹,宫里难免要怪罪下来,到时候不但做为庄子主人的查家,连在场的一众人等都脱不了干系。
李春熙更是暗地里抹了一把汗,想起自家弟弟与康王世子同行骑马而来,对方摔了,弟弟却没事,只怕要惹祸了,见世子无事,自然是安心了许多。
文怡也想到了这一茬。
李家姐弟是她带出来的,不论是磕着碰着还是惹了什么祸事,她也难辞其咎,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自己的私心。
这么想着,她心下越发愧疚,希望能做点什么,加以补救,见查玥整个人都慌了,忙道:世子看上去伤得并不重,但从这么高的马上摔下来,若有伤筋动骨之处,可不是玩儿的。
庄子上可有大夫?快请了来瞧瞧,哪怕是懂行的猎户呢!他脸上又流了血,庄子李可备有金疮药?查玥忙道:最近的大夫在邻庄,不过我们庄里也有个老猎户,素日懂些跌打损伤,也会几个草头方子,庄户生了小病,或是摔着碰着,都是找他去的。
说罢连忙回头叫人去寻那猎户来,又问陪行来的家人可有懂医术的。
李春熙上前道:我带了几瓶药来,有治跌打损伤的,也有金创药,好使得很,我这就回去取!这时李冬瑞已经扶了康王世子过来,嘴里还在嘀咕:你是怎么摔的?我在后头看着,明明没见着什么不对,马是好好的,马鞍也没什么毛病,你先前不也骑得极好的么?怎么就摔了呢?那康王世子捂着眼鼻,含糊不清地道:我哪儿知道呀?忽然就摔了,等我醒过神来,已经趴在地上了,从没有过这种事,只能怪我自个儿倒霉吧!话不是这么说的,好好的摔了马,总该有个理由……李冬瑞似乎有心要把这个疑团弄清楚,但康王世子已经捂着脸连声喊痛了,他顾不得想太多,只能连声问对方哪里疼。
李春熙见状,抿了抿嘴,狠狠她拍了弟弟的脑门一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管这些旁枝末节?!快把世子扶回屋里去!我去拿从家里带来的药,你好生替世子把伤口清洗干净,再把药上了,动作慢一点,仔细你的皮!李冬瑞最怕这个姐姐,闻言只好把心头的疑惑都抛诸脑后,一门心思扶着康王世子回宅子里去了。
出了这么一件事,众人也没了游玩的兴致,见查玥忙里忙外地派人请夫夫、叫康王世子的随从过来侍候,又要烦恼如何报告家人,便很有眼色地不去烦她,自行回了宅中。
文怡落在最后,心里总觉得有几分异样。
方才她听那位康王世子说话,那声音怎么好象有几分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康王世子最后被安置在主院的厢房里。
查玥心虚,也不敢再提那什么可以见人的小院子了,向阮家姐妹和龙灵等人赔了半天不是,让丫头婆子将她们的行李送到别的院里去。
这个主院,就暂时招待康王世子住下了。
众人知道事情轻重,没人多说什么,反面出言安慰,但她还是十分不安,坐也坐不住,不是叫人去催大夫,就是去厢房外探问世子的伤势轻重。
康王世子随行的侍女赶了过来,替他清洗了伤口,李冬瑞又亲自替他上了药。
屋外众人只听得他杀猪般叫疼,急得李冬瑞满头夫汗,还当自己上药的手法有什么不对,又怕他有什么隐伤没查出来,会有后患,很是担惊受怕了一番。
外头李春熙听得眉头直皱,不好跟别人说什么,却悄悄拉过文怡道:奇怪了,我家那药,明明可以镇痛的,也不刺人,这世子爷怎的这般娇气,碰一碰就喊疼?!文怡没用过李家的金创药,却是吃过他家跌打药的苦头的,倒不好说什么,只能道:他年纪还小,兴许是没吃过这种苦头,因此格外觉得疼呢?待大夫来瞧了,才知道伤势如何。
不过她心里却生起一个念头,觉得这位康王世子的叫唤声越发耳熟了,她甚至怀疑自己曾经在某个场合遇见过对方……庄子上的猎户赶到了,他虽不是正经夫夫,却在跌打损份方面有几十年的经验,检查过康王世子的伤势后,便说:不妨事,只是磕着了,有些青肿,脸上的。
子也只是擦破皮罢了,看着吓人,其实没什么大碍。
这药极好,用的药材也都是上乘货色,多擦两回,过三五天就好了。
又奉献出自己配的一剂土方子,说是治跌伤极好的,包管一剂下去,明日就能好起来,能走能跑。
那位康王世子却只是扯着脖子乱嚷:臭死了,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快拿开!我才不要涂这玩意儿呢!查玥先前听了老猎户的诊断,终于放下心来,却难免在暗下埋怨康王世子,明明没什么大碍,却偏嚷得快要死了似的,其实不过是破了点皮!后来听了他的叫嚷,便没好气地说:世子爷不涂就不涂吧,回头破了相,可别怪我!说罢客气地送了老猎户出去,又叫家人准备丰厚的赏钱。
康王世子似乎并没生气,只是嘟囔些抱怨的话,又拉着李冬瑞诉苦,不是说这里疼,就是那里痛,两刻钟下来,李冬瑞也有些招架不住了。
他是将门子弟,从小练武,磕着碰着是家常便饭别说他了,连他姐姐与家里的丫头,也没人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伤就胡乱叫嚷的。
他开始觉得这个新交的朋友与自己不是一路人,便存了疏远之心,好不容易寻了个借口,逃将出来,见了文怡与李春熙,终于松了口气:姐姐们,不必担心,其实世子爷的伤瞧着可怕,清洗干净后,也没什么要紧的,真真是小伤。
我哪个月不这么伤上两三回?用了咱们家的药,两天就好了!半点痕迹都不会留!李春熙冷哼:你是摔打惯了,当他与你是一般皮粗肉厚的人么?!若不是你拉了他去骑马,怎会有这样的事?还有脸在我面前说嘴?!说罢抬手就要打。
李冬瑞顿时抱头叫起屈来:冤枉啊,姐姐!怎会是我拉他去的?明明是他自己要骑的马!本来我还觉得没知会主人家一声就拉了人家的马去骑,有些失礼,他只说不要紧,他与查家是亲戚,没那么生分,又硬拉了我去骑马,出了事怎能怪到我身上来呢?接着又嘟嚷,我瞧他上马的姿势熟练得紧,象是练家子,一点都不象是那么不济的,怎知他居然会平白无故地摔下来……你还有理了?!李赤熙柳眉一竖,便要打他,文怡忙拦了下来,劝道:他也不是故意的,再说,方才他也吓得不轻,如今在康王世子跟前又是上药,又是陪着说话,忙了半日,也累了,姐姐就让他歇口气吧。
今日都是我的不是,你就当看在我的面上,且饶了他,待回家后再教训也不迟。
心想回到家后,有李太太拦着,李春熙便是要教训兄弟,也不会太过火的。
李春熙瞪了弟弟几眼,到底还是依了文怡。
李冬瑞大大松了口气,感激地对文怡道:好姐姐,多谢你了!文怡一笑置之。
事情似乎顺利解决了。
康王世子上了药,虽脸面还有青肿,但瞧着已无大碍,不过还在叫嚷罢了。
查玥一边腹诽,一边却不得不放软了身段,请求他在庄上多住几日,等伤好了再回去。
她原是担心他这样回了京城,万一惊动了皇后娘娘,自己会吃挂落,又怕他会借机要挟自己,不料康王世子十分干脆地答应下来,只是要求自己独居一个院子,身边除了自己带来的人,不留别人使唤,但因为他只带了一个丫头一个婆子并几个随从,人手太少了,要在庄上另寻人来做粗活。
查玥心中有些奇怪,既然人手不够,为何不让自家的人去侍候,反而要到庄里寻?不过她此时把安抚对方当成是首要大事,也不在乎这些旁枝末节,全部都爽快地答应下来了,待要再问他还有什么要求,想要讨好时,那康王世子却借机狮子大开口,又是要马,又是要酒,还要上好的席面,大鱼大肉,山珍海味等等,查玥起初劝他受伤时吃食该清淡些好,他反而在炕上打起滚来,闹着非要那些东西,气得查玥脾气上来,转身摔了帘子就走,再不肯近前与他说话了。
文怡等人见她气冲冲地出来,还上前安抚她,让她看在对方年纪小又受了伤的份上,别与他一般见识。
查玥渐渐地消了气,不情不愿地回转去,想再劝他一番,却看到他那个侍女出了门对她说:我们世子爷说,清淡的吃食也行,只是他近日吃东西没什么胃口,想要讨些玫瑰膏子开胃,若是表小姐有,好歹匀他一些,需得是新鲜做成的才行。
若是不够新鲜,他是吃不下去的。
查玥气了个倒仰:大冬天的我上哪儿给他寻新鲜的玫瑰膏子去?!他这事存心为难人!摔手又走了,回到文怡等人面前,便气鼓鼓地道:你们别叫他骗了!他最会使这种手腕,仗着自己年纪小,身份尊贵,一瞧见你有心软的意思,便要缠上来胡闹!从前我娘也曾怜他小小年纪就失了牯持,待他极好的,三天两头便想法子给他送东西去,又常接他来家里玩,不管外头说什么闲话,都不曾改过心意。
后来被他闹了几回,知道他是这个性子,心才淡了,渐渐地疏远了他。
你们也小心些,千万别心软,不然只有被气死的份!又听说邻庄的大夫请过来了,没好气地让庄头领着进院子,自己只带了朋友们往偏院去。
众人到了偏远的屋子里,才坐下来,便听到主院里一片喧哗,庄头来报说:世子爷把大夫赶出去了,说那是个庸医,不会治伤。
查玥怒道:他不肯瞧大夫,就不瞧!有李小姐带来的药已足够了,你们别理他,随他要在庄子寻什么人去打杂,若是有庄户叫他欺负了,我们过后多补些银子就是!庄头只好领命而去。
文怡看得诧异,心道这康王世子行事真古怪。
她已经想起来了,那声音听着怎么像是上回她在路王府茶会时,与杜渊如一同在花园边上遇见的那个小厮,若那小厮就是康王世子,联想到这位世子在世人心目中的胡闹形象,乔装改扮也没什么出奇的,兴许是少年人贪玩,故意偷了路王府小厮的衣裳装扮起来,或是潜入花园偷看,或是寻机往外跑,都是可能的。
他故意遮住自己的脸,想必是因为杜渊如进过宫,有可能见过他,他担心她会认出自己的身份吧?但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想出借口来应付她与杜渊如的疑问,应该是个有几分小聪明的少年才是,听他说话,也不像是个任性的人,怎的今日表现得如此惹人厌烦?她总觉得,这位世子爷竟象是存心要惹主人家生气似的?过了一会儿,康王世子带来的那个婆子从庄上领了两个媳妇子回来,都是三十来岁年纪,正当壮年,瞧着也是手脚干净利落的。
查玥只看了一眼,便让那婆子把人领走了。
庄头却在旁嘀咕:这两个妇卝人不是我们庄上的呀?原是前些天才从外头来的,不过是要在庄上暂住几日。
怎的偏选了她们?文怡在一旁听见,心中咯噔一声,扭送看了过去。
事情怎会这么巧?(有人看出来没?求粉红票~ ~ ~)第一百六十九章 那个男人查玥却似乎并未察觉到有什么不对,只是不耐烦地道:你管那些人为何要选中她们?我还巴不得他们没选中咱们家的庄户呢!省得受罪!不过她到底还是大家出身,知道康王世子的身份贵重,自己本就理亏了,若是再有什么变故,势必难以交待,因此,即使再不情愿,她还是吩咐庄头,多派几个人在主院外头守着,留意那两个妇卝人的家眷,省得有什么差错。
那庄头领命去了。
那两个妇卝人做事还算利落,并无异状,她们的家人看起来也都是本份老实人,查玥听了下人回报后总算放下心来。
她被气了半日,此时天色也不早了,明明是特地请了朋友来玩,却闹了这么一出扫兴的事,她颇觉脸上无光。
似乎是存心要洗涮这个屈辱,她热情地留众人定要在庄上住一夜,还道:庄子后头的校场已经收拾好了,灵儿不是说好了要跟李姐姐较量一番么?那里还有温泉,有干净的院子,大家好好泡一泡,去去乏,大冷天的泡温泉最舒服了!泡完就在那里吃饭!庄头家的已经收拾好各色野味与新鲜瓜菜,都是庄子上特地种的,除了供奉宫里,京卝城再没有别家能吃到,你们可不能错过!别担心有闲杂人等,后庄我已经叫人清了场,还让家里的婆子看卝守好了,不许放一个男人过去的。
咱们尽管放心去玩!其实文怡等人此时早就没有了游玩的心思,只是查玥大力相邀,她们也不好扫兴,阮孟萱便道:大白天的去泡什么温泉?咱们往校场上玩一玩吧。
文怡却有些担心:放着那位世子在这里,不要紧么?有的是人侍候他,咱们尽管乐咱们的去,你别扫兴!查玥挽起文怡的手,硬是拉了众人往庄后的校场去,看到那里果然已经陈设好各色弓箭兵器,当中不乏精品,几个将门出身的女孩儿都起了兴趣,连李冬瑞也兴卝奋地这里摸卝摸,那里摸卝摸,被李春熙轰了出去:这里都是女孩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往庄外逛去吧!少惹祸事!李冬瑞耷卝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地走了,却又趁他姐姐不备,悄悄拉了文怡一把:好姐姐,我午饭也没吃,饿得慌,怎么办?文怡对这些兵器没什么兴趣,又想着今日是自己领了他们姐弟前来,还连累他小小年纪便招惹上一桩祸事,心里巳存了五分愧意,听了他的话,便忙道:是我疏忽了,方才吃饭的时候,你就不在,撑到这时候巳是不容易了。
我去跟查小姐说一声……别……李冬瑞急了,抓了抓脑袋…顾姐姐,你别跟查小姐说呀,她对我甚是厌恶,一定没好脸色!况且她一动,我姐姐就知道了!姐姐说了不让我待在这里的……文怡皱了皱眉,只是脸上还挂着温煦的微笑:不妨事,你姐姐只是怕你在这里不方便罢了,又不曾拦着你吃饭,她虽对你严厉些,其实还是很担心你的。
从李春熙的言行中,她隐约能体会到对方的一点心思。
不让李冬瑞与这些女孩儿们混在一起,是怕有人—— 特别是那位查小姐——再误会他贪花好色,坏了他的名声;叫他往庄外逛去,是暗示他不要再接近那位世子爷吧?只可惜李春熙的语气太硬太冷了,畏姐如虎的李冬瑞未必能听出来。
李冬瑞缩了缩脖子,胆战心惊地看了姐姐的方向一眼,不停她摇着头。
虽说有顾姐姐帮着说情,他大姐不会对他如何,但一旦顾姐姐离了他家,天知道大姐会怎么折腾他?他还是听话的好……文怡见他坚持,也不好多说什么,想了想,便道:我与你回方才那院子去,午饭还有好些点心菜肴剩下呢,叫查家的丫头婆子去热一热,暂时对付过去好了,就是有些委屈了你。
李冬瑞顿时眉开眼笑:不委屈,不委屈,我在家也常吃剩饭呢!能吃饱肚子就好,就算是冷饭冷菜也不打紧!文怡叹了口气,寻机跟查玥打了声招呼,只说有些累了,想与李冬瑞同行返回宅内歇息。
这时候龙灵正闹着要与李春熙比枪法,众人起哄,正是热闹的时候,因此查玥也没放在心上,只派了个丫头陪他们同行。
文怡一行三人返回方才那处宅院,离门口还有一段距离时,正好瞧见一个中年男子站在大门外,听到脚步声,飞快地抬头看了他们一眼,眼中精光一闪而过,接着便立时低下头去。
文怡觉得有些不对,转头望去,只看到他一脸老实巴交地站在门外,束手而立,无论长相还是穿戴,都俨然是寻常庄户的模样,她方才看见的那抹精光,仿佛只是错觉。
文怡停下了脚步,查家的那名丫头也看到了那名男子,便开口问他:你是什么人?在这里做什么?那人低头恭敬地道:小的。
小的老婆在宅子里侍候,贵人想现烙的饼吃,小的老婆叫小的送炉子过来的。
那丫头一听便知道是谁的手笔,受了主人的影响,她自然也对那位世子爷生不出好感来,冷冷地吩咐:在这里候着,不许乱走!便回过头客客气气地请文怡与李冬瑞进门了。
文怡经过那男人身边时,特地悄悄儿打量了他的手一眼,发现此人十指干干净净,指甲也保养得很好,绝不是农户或是手艺人该有的手,中指与食指之间隐约还能看到茧子,更像是常年拿笔的人物。
她眉头轻皱,把这件事暂且记在了心里。
他们去了侧院的厢房,丫头很快就让厨房送来了一个大食盒,里头放满了菜肴点心,而且都是热的。
不过外底是过了饭时,东西都是午饭时吃剩的,大都是包子馒头等物,也有几样肉食,因为特地收拾过了,因此并不显得狼狈。
李冬瑞就着热汤,迅速吃了个饱,心满意足她生在椅子上摊开手脚直叹气。
文怡看得好笑,便叫过那丫头:跟李表弟出去的小厮们兴许也没吃饭呢,若是还有剩的热饭菜,能不能请你给他们送一份去?顾小姐言重了,是奴婢们疏忽了,奴婢这就让人送去。
那丫头盈盈一笑屈膝行了个礼,便叫人准备去了。
李冬瑞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一跃跳起来:我送过去吧,不敢劳烦姐姐们!然后飞快地用衣裳下摆装了半盆子馒头,又揣了两个菜碗,一溜烟出去了。
文怡看得好笑,少不得替他赔个礼,却又想起了另一个同样出门骑马错过半饭的少年来:康王世子那里———,——可曾送了饭过去?那丫头立时就收了笑容:顾小姐不必担心,世子爷方才不是说要吃烙饼么?饿不着的。
奴婢去问厨房一声就好了。
说罢转身就走,但她去的方向,分明不是厨房。
文怡皱了皱眉,只觉得查玥怠慢那位康王世子,还算有些倚仗,但查家的丫头怎么也如此大胆?就不怕贵人怪罪下来么?况且那位世子爷虽是任性又爱胡闹,有些惹人厌烦,但该有的礼数还是要守的,好歹也是位客人!想了想,她将视线转到桌上剩下的点心上来,见有一碟子精致的包子,因是玫瑰馅儿的,李冬瑞嫌太香甜了,就没动过,此时还是热的。
先前那位康王世子还说想吃玫瑰膏子开胃呢,不知是不是特别喜欢这个口味?她犹豫了一下,便把那碟包子放进食盒里,再添上一碟李冬瑞没动过的点心,盖严实了,提着往主院的方向来。
主院门口守着几个查家的家人,还有几个婆子等候差遣。
文怡也没多事,只是将那食盒递给她们,让她们传进去,便转身打算离开,只是扫过院子里的一个人影时,脚下不由得顿了一顿,心中生疑:那中年男子不是在大门外等候的么?怎的也进来了?她看着那男子进了屋内,他老婆与另一个妇人反倒守在了门口,心下更是孤疑。
细想之下,这位康王世子会特地跑到查家的庄上来玩,又忽然堕马,总让人觉得有些古怪,而他不要查家庄子的仆从侍候,却要从庄户里挑人,偏偏挑中的又不是查家庄子的人,只是前两天刚来借住的……她想到那个中年男人的手指,心中紧了一紧。
罢了,若这位康王世子是有意为之,她不过一个寻常女子,又何须寻根问底,与他过不去?这些金枝玉叶,有几个是老实不惹事的?横竖不与她相干,还是当作没察觉的好……朱景深翻着手里的账簿,有些烦躁:今年一年功夫,就只有这些收益?!你们该不会是哄我的吧?!那中年男子慌忙跪下道:属下不敢!属下巳经遵照世子的吩咐,在京郊购置上等良田农庄,只是这两年年景不好,因此地里收成不佳。
且京城周边的田地,但凡是好的,都有人盯上了,其中不乏高官权贵,世子爷吩咐过,不许让人知道我们是康王府的人,因此属下不敢与那些买主相争,近两年来,只入手三处田产,其中一处最好的,因郑家看中了,属下只好……朱景深冷笑:你一个管事,也能代我卖产业了,果然出息得很!那男子打了个冷战,伏下身去,过了一会儿,才听到朱景深漫不经心地说:日后再遇上这种事,你只说主人家在外地,你是家仆做不得主,把人打发了就是。
他寻不到正主儿,便是找你晦气,又有什么用?!那男人忙不迭应下了,接着小声试探地问道:还有一件事。
,今年以来,京城周边的田地越发难买了,倒是城里的房屋还有些赚头,若世子爷点头,属下可以在京中多买几处铺乎,不论是自己出本钱做生意,还是租与别人,都。
不可!不等他说完,朱景深就打断了他的话…京城里头人事复杂,随便就能遇上王公权贵,若是叫人看出了行迹,报上御前,王府好不容易保下来的几份产业,又要叫上头收了去。
我如今年纪大了,在宫中不比以往,花销大了许多,若是再叫人收去这些产业,我就真真什么事都做不了了!万事以稳妥为上,田产最好!庄子也能用来收容王府的人。
绝不能在京城里头置产,若是京郊没了合适的上等田产,那二三等的田地也可,或是再远一些,往东平府一带找去!淮江对岸,也有不少合适的地,便是荒地也不妨事,寻些老实能干的佃户开垦也就是了。
只是有一点,你要给我记清楚,。
他盯着那男子,目光如冰。
这些产业是我的,你只是暂时照看,若不是宫里不方便,我也不会把契约交给你收着,但若你生了异心,或是妄自尊大,不得我点、头,便擅自处置我的产业,即便你是王府的老人,又世世辈辈都对我们一家忠心耿耿,我也是不能容的,你可记清楚了?!那男子几乎伏到了地上,只觉得小主人的目光射在他背上,仿佛刀刺一般。
他心惊胆战地——应下,才把小主人丢回来的账簿重新待回身上,整理好衣裳,确定外人看不出来了,方才小心地退了出去。
经过那两个妇人时,低低交待一声:好生侍候,世子爷若有吩咐,立时报回去!两名妇人恭敬地应了,竟是丝毫让人看不出,其中一人是他的妻子。
朱景深仰躺在炕上,四肢大张,有些头疼地抬手揉了揉额角。
若不是迟迟未能得到王爵,王府的产业又落到皇帝的人手中,他又何须容忍这么一个贪婪愚蠢的属下.侍女小心地提着食盒走了进来,劝道:世子爷,您别生气了,王永泰其实还算忠心,不敢胡来的,只不过笨了一点。
又道:您别乱蹭,脸上才上了药!朱景深没当一回事,双手往后一撑,坐起身来,有些疑惑地看向她手中的食盒:这是哪儿来的?我都闹成这样了,难不成查家丫头还会想到给我送吃食?!她没对王永泰起疑心吧?!第一百七十章 患得患失那侍女表情有些茫然:这是查家派来守在门外的婆子传进来的,应该是查小姐准备的吧?送东西的婆子说,是外头听说世子爷想吃烙饼,生怕只有一样点心太简陋了,特地添两样给世子爷开胃的。
朱景深听了她的话,表情有些怪异:查家那个丫头......会做这种事?!我以为她那个性子,听说我想吃烙饼,只会嫌我给人添麻烦呢!说不定还会暗地里咒我吃饼被噎着!侍女闻言,倒是有话说了:世子爷,不是奴婢多事,您也太胡闹了些。
明明查夫人待您那么好,您心里也愿意跟她一家子亲近的,为何偏偏要做出这副惹人厌的模样来,把人逼得疏远了呢?!您又是撒泼又是讨要些别人没有的东西,要不然就是调戏丫头媳妇,如今外头的人不知怎么说您呢!您明明不是那样的人,何苦把自己的名声给糟蹋了?!朱景深不以为然:我若不是如此行事,宫里那几位能这么放心?指不定什么时候我就一病不起了呢!他随手掀开食盒盖子,捏起一个包子一掰,发现里头居然是玫瑰馅儿的,而且包子还带着微微的热气,心下不由得一动。
他确实说过想要吃新鲜的玫瑰膏子开胃,但那是认准了查玥拿不出来又会冒火三丈才那样说的,没想到查家人居然送了相似的替代品来,而且还是热的,实在不像是查玥那个粗心大意的丫头会做的事......难道说他胡闹的程度还是太小了?可他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总不能真调戏到查玥身上去吧?查夫人会恨死他的......他在这里胡思乱想着,侍女却一边倒了热茶来,一边埋怨说:就算是要装胡闹自污名声,也没必要得罪查家......王妃娘家早就败落了,除了查家,您又还有几个可以来往的亲戚?!朱景深白她一眼:你知道什么?查将军是掌兵的,他家里人跟我一个藩王世子混在一起,有什么好处?查夫人最是烂好人,不忍心见我一个人孤苦零丁住在宫里,时不时打听我的消息,他家就没人长了心眼,居然也不知道劝一劝。
若不让她自个儿疏远了我,他家只有吃亏的份!如果查玥他们兄妹几个不是那等粗心大意没心计的人物,我何苦操这个心?!说罢也不欲在这个话题上多说,只是吩咐那侍女:奶娘呢?!方才她在外头,可曾看见送东西来的是谁?不会真是查玥送来的吧?!若真是她,那他就得再想想法子才行了......侍女嘟着嘴出门去了,不一会儿便领了个穿着青缎子长比甲、酱紫色裙子的婆子进来,正是康王世子的奶娘。
那奶娘显然已经听说了朱景深的问话,便答道:我方才在外头,看见一位小姐将食盒交给了守门的查家婆子,那并不是查家的小姐。
我进庄子时特地留意过,应该是查小姐邀请来的小姐们中间的一位,好像是姓顾。
她在门外将食盒交给婆子,只说是查小姐听说世子爷要吃烙饼,担心东西太简陋了,便添了两样点心来给世子爷开胃。
她说完就走了,并未多留意院子里的情形。
当时王永泰正预备进屋,她即便瞧见了,也不会看出什么端倪来的。
朱景深眉头一皱,姓顾?若说是查玥这回邀请的女客,他倒是事先调查过的,只有一位姓顾,说起来也不是陌生人,顾侍郎的远房堂侄女,顾九小姐,上回在路王府茶会时,无意中将东阳候府千金、未来的太子妃杜如渊救出郑家圈套的那个少女......他微微扯了扯嘴角:原来是她?那倒没什么出奇的,这个似乎就是个好管闲事的滥好人!低头吃了一口包子,玫瑰馅十分香甜。
他其实并不十分喜欢这种味道,不过饿了半日肚子,身上又受了伤,有热食下肚,总是能让人心情愉悦的。
他忽然顿住手中的动作,猛然抬起头来,那个顾九小姐真的没留意院子里的情形?!她有没有说自己是谁?!她说是替查玥送东西来,外头的婆子就信了?!她是否还问了别的话?!奶娘愣了一愣,细心一回想,便摇头道:我只在外头看见她跟守门的婆子说了两句话便走了,临走前扫视过院子里一眼,但没多加停留。
我当时......正留意王永泰,见她走了,也没多留心。
世子爷,可是有什么不妥当之处?!朱景深沉吟片刻,迟疑地摇了摇头。
也许是他多心了。
虽说上回在路王府花园内,他曾亲耳听见这位顾九小姐对着杜渊如抽丝剥茧,将一件不易察觉的阴谋一点一点地展露开来,既洗脱了顾家的嫌疑,又考虑到顾家的立场,没有说死了郑丽君就是罪魁祸首,留下了转寰的余地。
虽说她之所以会这么做。
也有几分私心在,但以她的年纪能做到这一步,显然是个沉着冷静又行事谨慎的人。
不是个可以随意糊弄的对象。
他之所以又是摔马又是无理取闹,把查玥气走,就是为了让自己能远离查家人的视线。
得到一点喘息的空间。
在保证查家人不受怀疑的前提下,接见王府仅剩的几名亲信管事。
他可是早早探听过,确定查明带着所有客人都往后庄去了,门口那几个查家家人,又都是木讷性子没什么心计的,方才放心叫王永泰进来。
这一切能瞒过那位顾九小姐么?王永泰......其实并不是没有破绽。
他此行只有三两日预备时间,并未能安排得滴水不漏.....。
慢慢地吃完两个包子,又喝了几杯热茶下去,朱景深开始觉得身上有了暖意。
原本冰冷的手脚也不再发僵了。
他长长地吁了口气,开始觉得自己也许只是多心了,这回跟路王府那一次不同,那一次是郑丽君派的人先露了馅,才叫顾九与杜渊如发现了端倪,今日顾九不过是看了几眼能看出什么来?她再聪慧。
也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且又长年长在乡间,再精明也是有限的.....。
他还是不要想得太多的好。
只是寻机出来见一见属下,查问几样秘密产业的出息,若是为了这点小事,就生出了灭口之心,说不定要惹出更多的麻烦来。
顾九身份再不济,也是侍郎府的侄女,又恰好救了杜家千金一命。
若有个好歹。
东阳侯府怕是会起疑心的.....。
再说,连素来与他亲厚的查家,在他一番动作下,也放着他挨饿不管了。
顾九会送吃食过来,也是一片好心。
这样难得的滥好人,他何必害了呢?朱景深的神情越发缓和了,抬头叫过侍女:秋檀,待会儿还食盒回去时,向查家的人道谢。
再向他们讨点新鲜的免子肉,要(看不见) ,还要一坛子上好的金华酒!不要什么肥鸡大鸭。
爷已经吃腻了,选上好的羊羔肉,做了清汤底的火锅送过来。
这庄上不是有什么温泉种的新鲜蔬菜瓜果么?都送过来吧!秋檀一听,便知道小主人又要胡闹了,都着嘴抱怨说:查小姐肯定又要恼了,您做什么非要惹她生气呢?!秋檀!世子爷怎么吩咐,你照做就是了,哪有这么多啰嗦?!奶娘骂了女儿几句,又向朱景深赔不是。
世子爷,都是我宠坏了这丫头......没事!朱景深一摆手,苦笑道,你们跟我情份不一样,除了你俩,还有谁肯在我面前说这些话?说罢又正色对秋檀道:王永素今儿只来了一回,送了账簿来给我瞧,东西还在他那里呢,若是我不胡闹了,查玥消了气,说不定又想起我来,念着小时候的情份,少不得又要回来问起我的事。
再者,那位顾小姐又是个好管闲事的,谁知道她什么时候又会送东西来?为免麻烦,咱们还是多提防些吧!奶娘肃然应了,又瞪了女儿一眼。
秋檀讪讪地,扭扭捏捏地送了李家那瓶药上来:世子爷。
再擦一些吧?您方才都把涂的药给弄掉了......朱景深知道她这是赔罪的意思,温温一笑,将药瓶轻轻推开:用不着,我宁可这伤好得慢些,等回去了,皇上皇后问起来。
我也有理由为自己在查家庄子上小住开脱。
你放心。
胡闹的人是我,惹祸的人也是我,查玥顶多就是挨一顿排头。
不会吃大亏的。
她那样粗心大意的性子,挨一回教训也是好的,省得羔是不长心眼...文怡在侧院等到查明等人回来的时候。
便听到康王世子那头又提了要求。
这要求其实也不算很过份,她们一众做客的人,都能吃上这样的菜式,只是查用又发了火:他正受着伤呢,吃什么金华酒?!小小年纪就不学好,真当自个儿是铁打的么?!他分明是存心的,想着把伤拖久些。
好让我回城后挨娘的刮,挨皇后娘娘的训呢!他休想!她几乎是暴跳如雷,在众人好生劝慰下。
方才稍稍熄了火气,只让人把烤免肉和羊羔火锅与几样蔬菜送过去,却仍旧不停地抱怨着。
阮孟萱看得好笑,便说她:你虽生气,该给的东西却也没少给。
其实你心地软着呢,我们冷眼瞧着,倒觉得你跟他象是前世结的冤家!查玥一瞪眼:哪个跟他是冤家?!我恨不得从没认识过他呢!但回转身,却又问起庄头,附近是否还有别的大夫,医术好的,可以请来看诊。
文怡等人都看得好笑。
不过查玥先前派来引路的那个丫头却在晚饭前悄悄找到文怡,带着几分抱怨对她道:顾小卝姐是不是送了点心去主院?那边派人来道谢呢,却又添了许多要求,不然小姐也不会生气了。
如今小姐吩咐了丫头媳妇送东西过去,却没人肯搅下这趟差事,结果落到了奴婢头上。
文怡先前对她也有几分不满,淡淡地问:这又有什么?不过送到院子门口去罢了,又有什么难的?那丫头咬了咬下唇:顾小姐不知,那位世子爷……最爱动手动脚了!您别瞧他年纪轻轻,手脚可不规矩得很呢!居然有这种事?!文怡忙问:那你方才去送东西时,他可曾……那丫头一愣,低下头有些扭捏:那倒没有……她只送到门口,连那世子的面都没见着呢。
文怡眉头一皱:他从前对你动过手脚?!那丫头把头垂的更低了:没……不过人人都这么说……文怡忍住气,嘴里没说什么,但心里却很是不高兴:既然人家没动手,你这丫头又在抱怨什么呢?!她还记得在路王府遇到的那个少年,还未变声,不过是个孩子罢了。
小小年纪就没了父母,养在宫里,连原本是亲戚的查家人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他虽胡闹了些,也没道理要承受这些吧?想当初,那位东平王世子朱景诚,几时受过这样的待遇?!查玥与康王世子自幼相识,又是将军千金的身份,她拿乔还有些资本,她身边的丫头,又有什么资格轻视一个宗室少年?!文怡自己就是孤女,无父无母,从小没少受人轻视欺凌,因此最是见不得孤儿受人轻忽。
她脑子里对康王世子的印象,还停留在路王府惊鸿一瞥的那个清瘦少年身上,便是知道他爱胡闹,也觉得只是小孩子家任性,无伤大雅的,因此见了这丫头如此行事,便认定是查家侍女仗着主人家的纵容,怠慢客人了。
她不是查家人,也不想去替人家管卝教仆从,只是淡淡说了几句话,便把人打发走了,心里却隐隐有了个念头,不想跟查玥深交下去。
查玥虽是个爽利的性子,但她做的一些事,不是爽利两个字,便能掩盖过去的……吃过晚饭,众女为了避开康王世子,都集卝合到后庄的院子去了,连过夜的地方也转移到了这里。
阮家姐妹拉着龙灵与李春熙去泡温泉,文怡便趁着后庄无人,慢慢地散着步。
冬葵陪在她身边侍候,不知为何,格外沉默。
走了一会儿,文怡见四下无人,忍不住问她:可是因为听说康王世子也在庄子上的缘故?冬葵吓了一跳,继而脸一红,低下头去:奴婢……只是有些想家了……文怡暗叹一声,知道冬葵心结难解,便道:世子只在前头主院歇息,你待在屋子里,别去见他就是。
前事已往,你要多为你家人着想。
冬葵黯然,半晌才哽咽道:奴婢明白……文怡心里也不好受,然而,四年前冬葵旧主人家遭祸时,康王世子才多大年纪呢?事情非他主导,但冬葵一家也是无辜,谁是谁非还真是说不清楚……一阵冷风传来,文怡打了个冷战:风大了,我们先回去吧。
冬葵有些迟疑:奴婢……想在外头多待一会儿……文怡看着她红肿的眼眸,暗叹一声,点了点头:不要待得太晚了,虽然这里无人,毕竟是在别人家里。
然后便转身朝着不远处的灯笼走去。
进了门,她转向自己暂住的小院的方向,却忽然发现眼前一晃,黑影一闪而过,她吓了一跳,正要惊呼,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是我!她立时愣住了。
(迟了,咳……)第一百七十一章 一张纸条一瞬间,文怡又是惊又是喜,还有几分慌张,她借着昏暗的月光,认出了眼前男子脸部的轮廓,正是久别多时的柳东行。
她不由得急问道:你怎么在这里?!几时回京的?!又四处张望:你又做这种事了,万一被人发现可怎么好?九妹。
柳东行紧紧握住了她的手,似乎有些激动,又似乎勉力保持着冷静,你……你没事吧?放心,我都听说了!听说了?听说了什么?文怡怔了怔,立时便反应过来。
他这是……听说了柳家要悔婚另聘别家女的消息了?想到这里,她心里便生出了几分委屈,眼圈一红,抽出自己的手,撇过头道:原来你都听说了?那你可知道……可知道我……她咬咬唇,低下头去,不知为何,违心的话偏偏脱口而出,你如今越来越出息了,若是看上了别家姑娘,嫌弃我是个孤女,趁早儿跟我说实话,我绝不会缠着你!柳东行脸色一沉:你胡说什么呢?!她几时胡说了?!文怡想起他每次都说包在他身上、不会有问题的,结果到头来,还是出了变故。
如今可好,索性离了此地,留下她一介孤女独个跟那些人周旋。
他不是再三保证过,婚约不会有变动的么?!为何人家轻轻巧巧地转了个念头,她就要耗费无数心思去挽救呢?!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他既然听说了,又赶回京来,为何不赶紧去跟他那叔叔说?却偷偷跑来找她,又有什么用处?!虽然理智告诉她,这不是柳东行的过错,他同样对此无能为力,做主的毕竟是他最亲的长辈,是柳氏一族的族长,他如今还念经,羽翼未丰,而对方则位高权重,他无力与对方为敌。
然而,文怡心里还是觉得委屈,独自离家千里,此时此刻,她身边一个依靠也没有,撑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遇见他,她已经忍不住想要倾吐一番了。
只可惜此时此刻并不是倾吐心事的合适时机。
文怡抬头看着远处渐渐接近的灯笼光芒与人影,咬唇黯然道:你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若真叫人撞破了,她闺名有损,他也同样讨不了好。
他明年就要考武会试了,可别在这时候被让人告上去,丢了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名。
柳东行也同样看到了来人的影子,但他还有许多话要跟文怡说呢!好不容易探得了她的消息,好不容易潜进来,又不好容易找到了她,难道要放弃这个机会么?!来人越走越近,文怡甚至觉得能听见她们的脚步声了,见柳东行迟迟未动,心下不由得一急,忙推了他一把。
柳东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飞快的将一样东西塞进她手心,一转身,便已消失不见了。
文怡只觉得眼前黑影一闪,柳东行就不见了,不由得怔了一怔,接着便听到一个婆子的问话:可是顾小姐?您怎么独个儿在此处?她立刻醒过神来,勉强笑道:我才在外头散了一会儿步,正要回屋里去呢,腿脚有些累了,便略站一站。
双手握成拳,藏入袖下,感受着手心的硬格。
似乎是一张纸条。
不知上头写了什么东西?打着灯笼的婆子没敲出她的异状,还在那里笑道:您的丫头怎么没跟在身边?方才小的从李小姐那里过来,听见她正与李少爷生气呢,您要不要过去看一看?文怡闻言便道:是么?多谢你告诉我了,我这就回去。
说吧抬脚先行,那婆子忙提着灯笼走快两步替她照亮道路,不一会儿,便到了她暂居的小院,方才转身离开了。
文怡住在小院的东厢房,李春熙就住西厢,似乎是听到了她与那婆子的脚步声,立刻便冲了出来,你回来了?我泡了茶,过来喝吧!文怡在袖下捏了捏那张纸条,暗暗将它藏在袖内,方才进了西厢房,扫视周围一眼,间屋内除了她们俩,便再无第三个人,便勉强露出笑容:听说冬哥儿方才过来了?他又惹姐姐生气了么?李春熙叹了口气,出人意料的每项平时那样数落弟弟,反倒坐在桌前,闷闷的喝了口茶:那小子,也不长个心眼。
你可知道他方才来跟我说什么?为着今儿康王世子摔马一事,查小姐叫人杀了那惹事的马,又罚了庄上马倌二十鞭,人伤得如今都起不来了。
那小子说这不是马倌的错,叫我开口向查小姐求情,请个大夫来瞧瞧那马倌,救他一条性命!文怡怔了怔,方才缓缓地道:这事儿说来是查家的内务,我们确实不好插手的……不过查玥明知道那是康王世子任性,非要骑马,才惹出这场祸事来的。
庄子上的马倌又如何能拒绝贵人的命令?而康王之子摔马,也没听说是马的问题,杀了马已是冤枉,又何必再鞭打马倌?平日看查玥行事,不像是如此冷酷的人呀?也许……这是在为了减轻查家的罪责?康王世子毕竟是在查家庄子里出事的,若宫里追究起来,查家已经罚了相关人等,只要世子伤势能迅速痊愈,想必宫里也不会太过怪罪重臣家眷吧?然而那个马倌,确实是有些冤枉了。
文怡抬头看向李春熙,苦笑道:冬哥儿是个心地善良的孩子,看不惯这些也是有的。
然而人是查家的人,打也是查家让打的,理由也正当,咱们拿什么去劝呢?若是还没打,倒可以说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如今打都打了……再劝查家人情大夫,未免有些越俎代庖了。
我见这庄上的仆从都是围着主人家的宅子散居的,查家人平时也不常来。
想必管的并不严,那个马倌不知可有自己的住处?让冬哥儿去打听打听,得了信儿,咱们叫家里的小厮悄悄儿请个大夫过去给他瞧了,抓药也让咱们的人悄悄儿去办,不必惊动查家人,岂不是两相便宜?我觉得……查小姐未必就真的恼了那马倌,只是康王世子好歹受了伤,总要做点事给别人看。
李春熙眨了眨眼,神情冷淡下来:哦,原来如此。
这倒也是个法子。
接着便闷不吭声了。
文怡心中一惊,以为她恼了自己,忙道:你别生气,我只是想着……我没生气!李春熙打断了她的话,我知道你的意思。
若你也是查玥那样的人,就不会说叫咱们家的小厮暗地里请大夫去瞧那马倌了。
我只是觉得……她皱了皱眉,似乎有些拿不准该怎么说,犹豫了一会儿才道,咱们好像跟查玥不是一路人。
文怡张张嘴,也沉默起来。
她早就发现了。
不但查玥,连阮家姐妹或是龙灵也是如此,龙灵或许还好些,但阮家姐妹与查玥都是家里有权有势的,尽管性子爽利,与人相处时也没什么架子,但有时候说话行事,想的念的与她们是两回事。
比如对待康王世子,文怡会觉得他是个孤儿,怪可怜见的,即便爱胡闹,也别太过薄待了他;李春熙则会觉得弟弟与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儿在一起玩儿倒没什么要紧,若是对方爱惹祸,还是远着些好,省得招麻烦,去不会想到其他身份地位什么的;但查玥待世子爷,却确实可以想骂就骂,想丢下就丢下,只有在自己理亏时,才愿意低声下气去招呼;阮家姐妹劝她时,也只会说别叫宫里责怪她捧高踩低,完全是从查玥的立场上考虑的,根本没想过这位世子爷本身如何。
也许是高门大户的千金行事都要多留个心眼,文怡觉得自己有些苛责了,至少,这几位新认识的朋友是真心与自己结交的,对自己并无怠慢之处。
出身不同,想的是自然也不同,她们还有家中的亲人要顾虑呢,连她一阶乡间长大的孤女,还有身不由己的时候,又怎能责怪这些本就出身高官显宦之家的朋友?更何况,她虽然是在发现她们性子好相处之后,才与她们结交,但这接二连三的聚会,却是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才应下的,若还是往日的她,恐怕未必会跟人跑到城外来玩吧?既如此,她与几位千金小姐,还是不远不近的相处得好,太近了,她迟早要忍不住开口劝说,届时难免会伤了彼此感情。
这么想着,她便抬头对李春熙道:都是我多事,带你们到了这地方来,却又害得你们心里格应。
这又与你有何相干?李春熙冷冷地道,是你害人摔了马,还是你打了那马馆?你这爱揽责任的性子也该改改了,难不成你以为我是那种不知好歹的人么?!顿了顿,虽然我看不惯查家人的行事,但其他人还行,晚饭前我与龙灵比了几回兵器,她的枪法都不亚于我,只刀法与棍法略差我一畴,算是个可以结交的朋友。
这是宽慰文怡的意思了,毕竟文怡介绍她认识的,不仅仅是查玥一个朋友。
文怡微微一笑,便把这件事揭过去,又聊了几句闲话,才告辞回房里去。
冬葵巳经回来了,眼晴还带着几分红肿,但看起来情绪巳经平复下来。
她向文怡下跪道:奴婢无状,居然耽误了差事,请小姐责罚。
起来吧。
文怡微笑道,能想开就好。
我们不会在此长留,那位世子于你我不过是过客,你只当他不在就好。
天色不早了,铺好床,你便去歇息吧。
冬葵磕了个头,领命而去。
趁着她背转身去铺床之际,文怡赶紧坐到桌边,用自己的身体遮挡着她可能转过来的视线,从袖中取出那张纸条,就着烛光匆匆看了一眼。
那上头写的是一个地址。
一个药铺的地址。
这家药铺位于一个叫山南的小镇上,文怡记得,到查家庄子来的路上,曾经路过这个小镇,离庄子不过四五里地,此处的庄户若要采买些什么东西,都是到那里去的。
镇上也有大夫,但医术并不出挑,而且邻庄的大夫距离更近,因此查玥并未让人到那里寻医。
柳东行把这个药铺的地址给她,是在暗示她到那里去么?可是。
,她本就是来查家庄子做客的,要如何跑到小镇上去?文怡默默背下上头的地址,心下犹豫许久,等冬葵出去后,便将纸条放在烛火上烧了。
等第二天早上醒过来,查玥大力邀请朋友们再玩一天时,她没有提出回城的话,反而趁人不备,悄悄拉了李春熙一把:等会儿寻个空闲,我借口要到附近镇子上逛逛,你派几个人随我同行,顺道去寻大夫抓药吧?李春熙不动声色,却很快领悟了她的意思,不一会儿,便向查玥提出了请求。
查玥倒是爽快地答应了,她家里平日虽也管得严,但跟其他官宦人家相比,还算是松的,偶尔也能在家人陪伴下出门玩耍。
见文怡与李春熙有此雅兴,她索性鼓动所有人一起去!文怡心下懊恼,好不容易才劝得她同意,众人到了镇上,便分开走,各自我感兴趣的地方逛。
众人坐了十来辆马车,带上一大群丫头婆子,又有几十个家丁随行开道,浩浩荡荡地到了镇上。
李春熙被龙灵拽着去了查玥特别介绍的一家铁匠铺子,李冬瑞早在姐姐的暗示下,陪着文怡转向了另一条道,很快就在小小的山南镇的角落里,我到了那家不起眼的药铺。
李冬瑞心系那马馆的伤势,见那药铺里有大夫,立时便挂人上了马丰,离开了镇子。
文怡与他说好,会在药铺里等他回来,省得查家人察觉。
李家的仆从也大都让他带走了,只剩了两个家人在药铺门口守着,另有两个婆子在铺面里等候。
文怡带着冬葵,在药铺掌柜夫妻的欢迎下,进了药铺后堂,经过一条不长的僻静的走廊,进了一处静室,据说这里是掌柜平时用来招呼不方便抛头露面的女客的地方。
小小的静室收拾得十分干净,虽只有几样简单的家具,小小的火炕却烧得十分暖和。
窗前的炕桌上,还放了一个天青瓷花瓶,插了两柱腊梅。
花瓶前头,是一套干净的茶具,炕上另摆了两个素蓝底绣白兰花的引枕,与褥子是一样的料子,显得有几分简朴雅致。
冬葵棋了摸茶具,道:也难为掌柜夫妻了,只可惜茶是冷的。
奴婢去讨些热水来。
文怡本想说不必,却看见蓝布门窗外头,有一双眼熟的靴子一闪而过,便立时改了口:那你去吧,别只顾着我这里,讨了热水,先给外头候着的人送去。
那都是李家的人,别让他们冷着了。
冬葵应了声,掀起帘子去了。
文怡坐在炕边,见那双靴子迟迟未进来,咬咬唇,冷冷地哼了一声,便转过身去。
门窜一掀,柳东行走了进来,身上还带着几分寒气。
他走到文怡对面,拉过一张圆凳坐下,便伸手过来,握住了文怡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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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不速之客文怡第一反应是要把柳东行的手甩掉,只可惜甩了两三下,都没成功,后者反而还越握越紧了。
文怡一张脸涨得通红,咬咬唇,另一只手反到身后抓过那只蓝布绣白花的引枕,一把就扔了过去。
柳东行忽然受袭,只得撇头避开,就在他稍稍走了神的这一瞬间,文怡使劲儿把手扯回去了,人还站起身来,往门外走去。
别走!柳东行猛地站起身来,我……我再不惹你生气就是!文怡停下脚步,没有回头:你……你要我到这里来,到底是要干什么?!事情我都听说了。
柳东行见她不肯回转身,有些着急,都是我的疏忽,我担保,这种事绝不会再次发生!我已经想到办法对付二叔他们了!文怡略转了半个身卝子,回头盯着他:既如此,你还在这里做什么?!一时委屈涌上心头,眼圈都红了,来瞧我有多着急么?!不是这样的……柳东行看着她,心里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一双手在拧他的心肝脾肺,也不疼,可就是叫他难受得说不出话来,我怕你……我怕你害怕……怕你着急……文怡心里更委屈了:那你就赶紧……赶紧……她咬咬唇,却说不出口。
既然担心她害怕,就赶紧去把让她害怕的人或事解决掉呀!悄悄潜进别人家里看她,又让她悄悄到这药铺子里与他相会,又有什么用?!柳东行低下了头:我。
我想知道你如今的境况 ,我只是听说了事情的大概,具体详情如何,还没探听清楚呢,因此我想先来看你,看看你。
要不要紧,如果不能见你一面,我是没办法安下心来的,就算回去了,也没有心思去应对那些人。
文怡的脸有些发红,心里生出几分羞涩之意,只是这种心情她又不想叫柳东行知道了,便深吸一口气,努力板起脸,慢慢走回原本的座位坐下,干巴巴地道:你还不知道详情么?那你又是从哪里听说这件事的?我记得你先前还在东平府,应该没那么快回京卝城吧?柳姑父要给你改聘别家千金,也就是几日前的事,你这么快就收到消息赶回来了?柳东行略一踌躇,才点头道:是罗家那边捎来的口信。
他这么说也不算欺卝骗,骆安……本就是罗家的人手,只不过现在巳经归到罗明敏属下而巳。
文怡却误会了:是干娘叫人捎的?她心里对罗四太太满是感激,还有几分羞愧,因为想到对方是干亲而不是正经亲戚,所以她离开侍郎府时,头一个求助的对家就是李太太,罗四太太还是后来才由李太太去通知的,对方如此为她着想,相比之下,她未免显得有些薄情。
不过她也有几分疑感:干娘.....好象也是前儿才得的信,她这么快就招信过去了么?你才出侍郎府,就有人往东平府那头送信了。
柳东行含糊地瞒下了一个机卝密,罗四太太很喜欢你这个干女儿,想必时时留意你的清息。
文怡没起疑心,心中更是愧疚:等我回了城,一定要向她赔罪道谢。
既是母女,又何必讲究这些?反倒显得生分了。
你常与她亲近亲近,她说不定心里更欢喜。
这倒也是。
文怡心里暗暗下了决心,抬起头来看向柳东行,我把知道的详情跟你说一说吧,干娘那边即便得了信,也未必有我清楚。
柳东行点了点头,他也想知道呢,明明安排得好好的,那个二叔为何会突然变卦,打得他措手不及?!一盏茶后,文怡已经把事情的经过简单而全面地说了一遍,还把自己与李太太的行动计划告诉了柳东行。
柳东行听完后,便一直在沉默,迟迟没有说出话来。
文怡瞥了一眼门帘外头,冬葵的绣花鞋在帘子底下若隐若现,显然早已打完热水回来了。
她不担心冬葵会泄卝露柳东行在此的消息,只是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便小声催促着柳东行:你哑巴了?怎么不说话?柳东行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觉得有些挫败:我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你--------你和李太太安排得挺好-------就算她没回来,她们也能挽救这桩婚约吧?不过,这并不意味着他回来后就真的什么都不用干了。
有些事,只靠外力是不够的,他必须让二叔打消那个念头,甚至从此打消与他对卝着卝干的念头,否则,这件事解决了,还会有下一回,再下一回。
他还有无数的事情要做,还有雄心壮志要实现,又怎能留下这么一个隐患?!他抬起头,看着文怡道:我知道了,想必此时李家表姑母已经和罗四婶一起上过柳家门了,与我二婶谈过了吧?虽然不知道我二叔二婶是什么意思,但有李家表姑母出面,他们也不敢再轻举妄动了。
只是这等强卝硬手段终究不是解决事情的好办法,我是不在乎,就怕你将来-------会受委屈。
接下来就交给我吧!文怡见直接称呼李太太为表姑母,脸又红了,听到后来,心里更是暗暗欣喜,只是忍不住问:你打算怎么做?柳东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把自己的计划坦白说出来,那会牵涉到他目前所肩负的私卝密任务,没必要让文怡知道了,又添一个担心的人。
于是他便道:我有法子劝说二叔改变主意。
其实这件事归根到底,就是那个白姨娘不老实,总想把手伸到不该伸的地方,涉足以她的身份不该插手的事务。
我先前总想着,这事儿是二叔的家务事,我做侄卝儿的没必要多管闹卝事,又盼着那白姨娘能给二婶多添几回堵,因此只当不知。
如今想来,却是人无害虎心,虎有伤人意了。
既然她惹到了我,我当然不能轻易放过她。
至于我二叔,宠妾灭妻的名声可不好听,他不过是被二婶气着了,又觉得宁弟没出息,才会犯了糊徐。
他在朝中历练多年,事情轻重还是分得出来的,若他真的执卝迷卝不卝悟,我就想法子把事情透给几个年轻气盛的御史知道,参他几本,看他还糊不糊涂了!文怡心中暗暗吃了一惊:这……不要紧么?若是柳姑父被御史参了,圣上怪卝罪下来,怕会牵连甚广。
柳姑父可是刚刚重获圣上宠信,顾家也是才松口气罢了!柳东行笑了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顶多是面子上不好看,让上头训几句罢了,顶多是罚罚俸、降降职,于身家性命无碍的 不论是柳家还是顾家,只要不是大罪,就牵连不到咱们身上,咱们又何必替他们多操心?文怡哑然,对于行卝事不讲情份的顾柳两家,她心里也是怨言多多,却还真没想过叫他们吃大亏,不过柳东行所言也有理,她犹豫了一下,便不吭声了。
柳东行见状笑道:别担心,他们不会知道事情与你我有关系的,绝不会怪卝罪下来。
再说了,我二叔在圣上面前的体面大着呢,不过是挨几句骂,说不定到头来连罪名都不会定。
我只是想让二叔知道知道宠妾灭妻的坏处,不再对那个白姨娘言听计从罢了,省得那个妾一天到晚惹事生非,寻咱们的晦气!文怡微微笑了笑:我知道了,你只管去做吧,只要别真惹恼了你二叔。
他如今位高权重,又是一族之长,你羽翼未丰,功名未成,不可真得罪子他,否则他随时都能给你添麻烦的。
柳东行心下一暖,点了点头:我省得,你不必担心。
接着顿了顿,又再次伸出手,握住了文怡的,轻声问:不恼我了吧?这回是我疏忽了,绝不会有下次。
文怡脸一红,却没把手扯回来,只是一双眼晴情不自禁地往门外瞄。
门帘下方的空隙处,冬葵的绣花鞋巳经不见了。
文怡的脸更红了,忙忙扯回手来,顾左右而言它:你……你特地把我叫到这里来。
你与这铺子的掌柜很熟么?柳东行紧盯着她的侧脸,盯了好一会儿,直到她双颊红得几乎滴卝出卝血来,方才缓缓地道:不是的,这里,。
,—是我的产业。
啧?文怡吃了一惊,回过头来,你的产业?!柳东行看到了她的正脸,心情很恰快:是,是我的产业。
今年夏天置下的。
连同前头的铺子,还有后面的小宅院,镇子外围,还有一百亩中等田地,不算肥沃,但在这附近也算是一份不大不小的产业了。
你为何。
要在这里置产?!文怡有些疑感,虽然地方很清静,又有百亩良田,但此地离京卝城未免太远了些,若只是置办田庄,倒还罢了,偏偏还有个铺子!柳东行微微一笑:我不是为自己置办的,是为了师傅。
萧老先生?!文怡睁大了眼,这跟萧老大大又有什么关系?!师傅的家乡,就在距此二十里外的山村里。
柳东行的心情有些沉重,他的家人子孙那葬在那里,只是他老人家当年太过伤心了,多年来一直不肯回来。
我与罗大哥商量过,他老人家如今在平阴…,。
—也算过得平安喜乐,但若将来他年纪大了,想要落叶归根,却又不想让人知道他是谁,或是遇上故人,那这里就是个不错的隐居之所。
前头是药铺,掌柜是我的人,老实可靠,嘴巴也紧,可以帮着打理铺子,师傅想坐诊,或是施药,都随他的意,不想再行医也没问题,药铺生意虽平平,靠着那百亩田地的出产,也足够养活他了。
他想要回家乡看看,或是给亲人扫墓,也很便利。
他抬头看向文怡,浅浅地笑了笑,当然,若是他老人家不愿回来,这里就还是我的产业,好歹能给我添些入息。
九妹若有兴趣,不妨四周转一转,看有什么能改进的地方,给我提些好建议?文怡嗔他一眼,正色道:你能想到给萧老先生置下这么一份产业,也是件好事。
入息多少尚在其次,关键是地方清静!离京卝城虽远了些,也不过小半天的路程,对萧老先生而言,正是合适的距离。
日后你若是在京卝城当差,前来探望他,也还算便宜。
柳东行笑了:我就是这么想的,也给他老人家捎过信了,只是他迟迟不曾回复,想必心里也犹豫得紧。
我也不去逼他,他当年的心结,没那么容易缓过来,若他不想回到伤心之地,罗大哥在平阴县与归海城附近也分别给他置办了一处类似的小产业,随他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也算是我们两个做徒卝弟的一点孝心。
文怡心中柔卝软,只觉得此时此刻的柳东行格外地温柔和善。
世人口口声声说要尊敬师长,但给了约定俗成的礼节之外,又有几人能象他与罗明敏那样,为师长着想到这个地步呢?罗明敏出身富家,置办一份小产业,对他来说不算什么。
但对柳东行而言,在京卝城周边购卝买下这么一份房屋田产,支出他对不是小数目,他只怕也觉得有些吃力吧?但他还是这么做了,就在离开萧老大夫后不久,今年夏天时,他才进卝京多久?顶多是才站稳了脚跟而巳,却能为萧老大大置下了老年安居之所。
这样的柳东行,是多么的心地良善、孝顺知礼!柳东行心中妥帖,又将腰杆插得更直了些。
他能感受到文怡目光中的惊喜与爱意,这让他心情澎湃,恨不能立时将佳人搂在怀里,好好述一番情思!前头铺面传来一阵骚卝动,没多久,便有脚步声踏进了后堂。
冬葵忽然出声:您不是康王世子么?您怎么会到这地方来?您仔细脚下,此处地方简陋,只怕怠慢了贵人!文怡大惊失色。
康王世子?!他怎么会到这里来?!她无措地站起身,看了柳东行一眼。
柳东行面沉如水,抬手示意她冷静,侧耳细听片刻,只闻门外走廊上,响起了一个尚未变声的少年声音:你是。
顾九小卝姐的丫头?你们小卝姐果然在这里吧?正好,我有事要向她道一声谢。
别————,—冬葵倒吸一口冷气,赔笑道—世子爷,我们小卝姐正在屋里头歇息,您....您。
您不方便进卝去.......他竟然要硬闯?!文怡实在不明白自己怎么惹到这位世子爷了,明明她只是送了一回点心去,而且还没留下名字!冬葵……不会吃了什么亏吧?!就在她心中焦急之际,身边微风渐动,柳东行已经转入了屏风后头,伫立在那里的一个大红衣柜的柜门无声无息地开了,又无声无息地关上。
那里似乎是供女客更卝衣的地方。
就在文怡为柳东行的藏身之处是否可靠而担心之际,门帘一掀,康王世子已经走了进来。
(惊不惊喜?求粉红票~ ~ ~我现在落到榜底了啊……)第一百七十三章 所谓误会康王世子朱景深脸上蒙着一块灰色的大帕子,穿着一身不起眼的灰蓝色素面直裰,腰系青丝绦,头上扎着深灰色的头巾,脚下踩着青缎云头靴,打扮得跟街上的寻常行人没什么区别。
除了手上不合时宜地拿着把折扇,他穿着这一身走出去,绝不会有人想到,他是一位藩王世子,宗室贵胄。
文怡看见他这个打扮,先是愣了一愣,继而迅速反应过来,站直了身体微微低下头,眼角瞥向随后苍白着脸冲进来却整个人呆在那里的东葵:这位是康王世子么?东葵,你怎么不事先禀报?害的我没能好生行大礼迎接世子尊驾,实在是太失礼了!东葵很快从呆滞中醒过神来,怨恨地瞥了康王世子一眼,立时跪下请罪:是奴婢的罪过,请小姐责罚!奴婢本来已经向康王世子禀报过,屋内只有丵小姐在歇息,贵人不便进入,但世子执意要进来,奴婢只好打算禀报小姐,不料世子走的太快了,奴婢来不及阻拦,奴婢自知有错,往后再不敢犯了!在他说话的时候,朱景深已经大量过静室一圈,只觉得地方还算干净清幽,说说话什么的还行,只是地上那只蓝底绣白花的引枕叫人心里不免生出疑心来。
顾九好好的,把这东西扔地上做什么?他就这样盯着那只引枕,对冬葵话里话外的明讽暗刺,都没当一回事:啊,本世子正好到镇上来办事,路过外头时,看到李小弟的随从,还当他在这里呢,进来一问才知道原来是顾小姐在。
昨儿顾小姐给我送了两样点心去吧?送得好,我那时正饿着呢,查玥那丫头最是粗心大意,只顾着自个儿玩的开心,就扔下我不管了。
若不是顾小姐送了两样点心,我只怕就饿死了呢!真是多谢多谢!文怡此时已经开始懊悔了,若早知道这位世子如此啰嗦,她就不顾虑查家的丫头婆子是否愿意,随手抓两个人把点心给他送去就好了,他如何知道那是她送的呢?!方才她随手用来扔柳东行的引枕,如今还躺在地上,看来已经引起这位世子爷的疑心了。
眼看着对方将视线投向了屏风,似乎对那上头的图样很感兴趣,文怡暗暗出了一身冷汗,心念电转间,忙上前一步,曲膝拾起那个引枕,冲世子爷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让您见笑了,方才小女在此小歇,猛地听到外头有动静,不知是贵人来临,一时受了惊吓,竟把这引枕给掉到地上了。
她努力镇定下来,转身将引枕放回炕上,然后恭敬地后退几步,退到边上,请康王世子上座,又回头吩咐冬葵:去叫一声掌柜的,送一盏热茶来。
冬葵嘴里虽应了是,眼睛的视线却没丵离开过朱景深,眼中又是警惕,又是戒备。
朱景深似乎有些察觉,回过头来打量着冬葵,眼中带着猜度。
文怡心下更惊,脸上却不露分毫,反倒微笑着催冬葵:快去呀,你在门口喊一声,看外头跟来的婆子有哪个闲着,让她倒了茶来。
又对朱景深道:您方才说要道谢,实在是太客气了,小女可不敢当,其实小女只是替查小卝姐跑了个腿,那些点心都是查小卝姐让人预备的,小女实在不敢居功。
朱景深听了她这话,便把视线从冬葵身上移开了,笑道:这话可就是哄人了,你当我是头一天认得查玥?她的性子我最清楚不过了,别说叫人送东西来,不当着众人的面骂我,已慢好的了。
若不是拿准了她的脾气,我也犯不着自个儿派人寻吃的去。
又状似无意地问:李冬瑞呢?他不是来了么?怎的我听说他丢下你,自个儿带着大夫跑了呢?是要去给谁看诊?文怡心中提防之意大生,担心他知道李冬瑞请大夫是为马倌看伤的,会心生迁怒,便笑道:正是为昨儿的事,李家姐姐恼他莽撞,差点儿惹下大祸,身边的人却没拦着,便罚了他身边侍候的小厮几棍卝子。
冬哥儿心里愧疚,便物物求了我替他打幌子,瞒着他姐姐请大夫给几个小厮瞧伤呢。
朱景深一挑眉:哦?有这回事?可我怎么没看出来?早上你们出门的时候,我记得李家小哥的几个跟班都好好的呀?文怡笑容不变:只是轻罚了几棍子,其实伤得不重,毕竟还在别人家里做客,若是罚得重了,叫主人家看出来,却未免有些不恭。
一直站在门口戒备的冬葵从李家的婆子那里拎过茶壶,进门来倒了一杯茶,放在朱景深面前。
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半丝笑容不见,而且一倒完茶,她便放下茶壶,退到文怡身后了。
朱景深没留意她,还在那里笑道:没想到李家小哥还是个体恤下情的好主人。
只是他也太粗心了,顾小姐虽与他是亲戚,却比他大不了多少,他行事也太不讲究了些。
文怡两世为人,心里就没把自己当成是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因此看着李冬瑞时,也视做小弟弟,压根儿就没多想别的。
此时听了朱景深的话,她不由得生出几分恼意来,再次后悔自己多事,只是碍于对方身份贵重,自己又不像阮、查、龙等几家的小姐那般,出身不凡,有足够的底气不把康王世子放在眼里,只好仍旧维持着脸上的微笑,道:你说笑了,他还是个孩子呢!心中却在暗叹,这位世子爷不也是个孩子么?怎的比李冬瑞难缠数十倍?孩子?朱景深微微一笑,这话听起来,活象顾小姐比他大好几岁似的。
其实你与我们相比,岁数也差不了多少。
若是有人不怀好意,传些不三不四的话,顾小姐的名声难免要受些损伤呢!屏风的方向传来轻轻的\'咯哒\'声,朱景深飞快的望了过去:那是什么?文怡心下大惊,只是脸上故作不解:您怎么了?有声音!朱景深站起身来,环视周围一圈,然后满怀狐疑的将目光定在屏风方向。
您听错了吧?文怡努力镇静下来,小女并没听见什么声响。
说罢还回头问冬葵:你听见了么?冬葵果断的摇摇头:奴婢只听到了狮子也说话的声音。
朱景深却皱着眉头,高声喊人:王守仁!门帘一掀,走进一个五十来岁的男子。
文怡忙退后几步背转身,冬葵则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死死盯着来人。
朱景深却与那五十来岁的男子耳语几句,后者便转到了屏风后,在文怡瞪大了双眼的注视下,搜索起屏风后的物件来,甚至还打开了那只红木大衣柜,惊得文怡几乎叫出声,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那红木衣柜里头是空的,只放了一块半旧的淡青色袱布。
那王守仁将房内搜索一遍,便退出去了。
朱景深抓了抓头,觉得自己可能太多信了,回头看向文怡主仆,见她瞪着一双大眼看自己,便讪讪的轻咳两声:是我听错了。
文怡顾不上多想柜中的柳东行怎会消失不见,先拉下脸来,冷笑道:世子爷疑心这屋里还有别人,却是把我想成什么人?!心下却在暗暗庆幸。
朱景深微微红了脸,不自在的道:我真没这么想,不过是……不过是担心有人窥视……文怡不想与他继续这个话题,便撇开头:您是宗室贵胄,这里却是一家不起眼的小药铺子,实在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您还是早些虎丘吧!又瞥了他脸上的帕子一眼,你既然受了伤,就该在庄子里好生静养才是,跑到镇上来做什么?!还到处乱闯吓唬人!朱景深似乎更不自在了,居然刷的一声打开了扇子,遮住半边脸,含糊地道:我就是……听说这里的大夫医术不错,过来瞧伤的……文怡有些意外:瞧伤?她仔细敲了敲他额上,那里有一道小口子,看血色应该就是昨天划伤的,但早已愈合了,只剩下浅红色的印子。
她记得昨日李家姐弟把从家里带来的药都给康王世子用了,看着伤口的印子,就知道疗效有多好,这位世子为何还要出来看大夫?难不成这药铺所驻的大夫,医术真好到了这个地步?她忍不住便多问了一句:李家人昨儿献的药……不好使么?朱景深又咳了一声:还行吧……却是含糊不清的。
他不是怪李家的药不好使,而是觉得太好使了!他还要在查家庄子上待两日呢,可今儿一早起来,脸上的伤口几乎愈合了不说,连青肿也消了大半,在这么下去,等他回宫时,就真的半点伤痕都不剩了,他要如何取信于皇帝皇后?!因此,他只好跑到镇上来寻医,想让自己的伤势略加重几分,为此还特地打听过,这家小药铺名不见经传,驻守的大夫听说专长治风湿和小儿病症,于跌打损伤上头很是平常……文怡怀疑地看着她,只觉得有什么内情自己不知道,事关李家家传迷药的效用,可别惹出什么事来,连累了李家!先到这里,她又有几分埋怨眼前这个少年了,若他昨日摔马后,早早做了马车回京城请太医诊治,又哪里会有这么多麻烦?!甚至于,若他不是执意要出京城来玩,这些事也就不会发生了!于是她便正色劝道:世子爷,白龙鱼服,委实不是您该做的事。
虽此处距离京城甚近,又一向太平,您只带着几个人出门,也实在太冒险了。
便是李家弟弟与我,也带了好些家人护卫呢。
您兴许只是觉得有趣,便是宫里的皇上、皇后与众贵人们,也会为您担心的。
您便是不为自己着想,好歹也多想想身边的人哪!朱景深脸上浮起可疑的红晕,扬起下巴:罗嗦!本世子的事,用不着你管!文怡心中一怒,却强忍住气,低头柔声道:小女不敢,小女只是担心世子的安慰罢了。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您若想求医,派下人将大夫请去也罢,让查家人代劳也罢,实在不必亲自出门冒此风险。
若是出门在外,有个闪失,雷累得您身上的伤势加重,受罪的还不是您自个么?小女今日自知逾越了,只是忠言逆耳,还请世子爷听小女一句劝。
朱景深绷着脸不说话,文怡见状,只当他性子执拗,也不多说,场面一时僵持住了。
不一会儿,却听到门外传来康王世子侍女的声音:世子爷,药铺的掌柜送药进来,说是给顾小卝姐配的。
文怡讶然,冬葵已先一步掀起门帘,接过了药,回来后,脸色也有几分古怪:掌柜说……说是小卝姐先前吩咐他配的……专卝治跌打损伤的药……是本店的秘方……文怡见是一个白色的瓷瓶,散发着淡淡的药酒气味,瓶身上贴着红纸,纸上卝书写着药酒的名字与用法,果然是治跌打损伤的。
她有些拿不准,这是柳东行授意的么?虽不知他是几时离开的,但若他悄悄吩咐了掌柜,送药过来替她圆谎解围,也不是不可能……这是给谁配的药?朱景深有些好奇地盯着那瓶子,李家小哥不是领了大夫去看他那些小厮的伤势了么?怎的这时候又特地配了药来?文怡飞快地想到了一个主意,便将这药放到炕桌上,微笑着对朱景深道:原是小女见您昨儿把查家请的大夫赶走了,担心只靠李家的药,有些不足,听说这里有个秘方,治跌打损伤的药效不错,才让掌柜配了,打算回去了再给您送去的。
既然您来了,若不嫌弃,就请顺势带走吧。
说罢又收了笑,重新摆正了神色:外头虽有趣,到底不比庄子里太平,您还是尽快回去吧,既是伤势对行动没有影响,您不妨早日回宫,请太医诊治。
不管是李家的药,还是这铺子的秘方,治寻常人的伤势,自然是有效的,却未必适合您。
为了您的身子着想,您还是别在外头耽搁太久了。
朱景深呆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伸手指向那个瓶子:这是……特意给我配的?!文怡点点头:您快回去吧!快走快走,可别为了看伤,在此滞留了!朱景深的神色有些复杂,半晌,才瞥了冬葵一眼:你出去,我有话跟你们小姐说。
冬葵立时起了警惕心,文怡也忙道:不妨事,您有什麽话要吩咐,请尽管说,这丫头是我贴身服侍的人,嘴巴最严。
朱景深盯了她两眼,方才没再继续要求,却在沉思片刻后,开口道:我想你也知道先前在哪里见过我了。
你这些日子小心些,提防郑家人寻你晦气。
你可知道,自打上回茶会结束后,路王府那个指认你们侍郎府婢女的丫环,不到两日便被人发现失足坠了井?!第一百七十四章 提点背后听了朱景深的话,文怡先是一愣,继而大惊:坠井?!是。
是意外么?!该不会…是有人下了黑手吧?!朱景深神色平静:是不是意外无人可知,但就在她坠井的前一天,她才跟路王府以及东阳候府的人提到,侍郎府的婢女派了个婆子前去郑家送信,本人却没丵离开,并且还说曾在花园里看见这名侍女走进梅林。
在她说的这个时间里,东阳候府的大小姐就在梅林之中。
也就是说……路王府的这个侍女间接证明了文慧身边的翠羽就是接近杜渊如并将她领到僻静之处的丫环?!这是赤裸棵的陷害!文怡强压下心中的胆战心惊,开口问:可是,——…我们也有证人可以证明,她说的那个丫环翠羽,就在收到她转达的口信后,便巳经离开了路王府!杜家小姐也知道这一点。
确实如此。
朱景深淡淡地道所以东阳候府发了话后,路王府的世子妃便命人把这个侍女看押起来,择时再审。
没想到第二天,王府的人就发现这名侍女莫名失踪了,到了晚间,才有人在王府下人所住的一处小偏院的水井口边,发现了她的鞋子,并且在井中打捞起她的尸首。
他抬眼看向文怡,她本是被关押在别处的,且不说她是怎么出现在那处井口的,明明都逃出了禁锢,却跳井寻了短见,这事儿也透着古怪。
路王府巳经下令彻查此事,并且派人前往东阳候府与侍郎府查问详情。
说不定等顾小姐回到城中,便会有人上门来问了。
文怡深吸一口气,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有人在灭口?那名王府的侍女本是那幕后主使之人利用来嫁祸文慧的,只是杜渊如意外地遇上了自己,发现了那引路婢女的真面目,早早揭开了事情的真相,使得侍郎府与文慧、翠羽先一步摇脱了嫌疑,这侍女便没了月处。
看来她当时并不知情,因此便仍旧照着那主使之人先前吩付的话对人说了,正好被人拿了个正着。
此时此刻,若仍旧留下她这个活口,路王府想要知道谁在背后主使,是易如反掌的。
那主使之人为了保住自己,便狠心下了黑手。
只是,。
,。
,。
那是路王府的侍女,凭那主使之人出身再显贵,又如何能在王府之中行凶?她的行为巳经惹来路王府的忌惮了吧?即便路王是个再淡薄名利、虚怀若谷不过的君子,也不会容忍外人如此在自己家中为所欲为的!文怡叹了口气,看向朱景深:多谢世子告知。
等小女回了京城,若真遇上路王府派来询问的人,必会将自己所知道的详情坦自相告,绝不敢有所遗漏。
至于别的。
,她迟疑了一下,此时此刻,不论是路王府,还是东阳候一家,都被惊动了,怕是连宫里也有所耳闻吧?想来。
,。
—小女的平安还是能得保的。
若郑家不是愚蠢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就当知道此时最好是什么都不要做,静待风波过去,别提什么报复不报复、灭口不灭口的话了。
毕竟,并没有证据能有力地证明,幕后主使之人就是郑丽君,一切都只是推测而巳。
只要没有明确的证据,凭着郑贵妃与三皇子的脸面,哪怕众人对她怀疑再深,也不会对郑家如何,若此时她对自己下黑手—那简直就等于把家人给逼到了绝境!就算她有这么毒,那位在朝中呼风唤雨那么多年的郑太尉,也不会容忍女儿把自己多年基业葬送掉的!当然,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事后会怎么处置她,就没人知道了。
文怡觉得,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才对,至少,现在不会有。
她抬眼看向朱景深,再行了一礼:多谢世子告知。
虽然这位康王世子行事叫人生厌,但他肯出言提醒,无意是好意。
朱景深却盯了她几眼,方才收回视残,撇开了头:反正。
你自个儿小心些吧,就算此时能平安,事后。
却也难说。
等风平浪静后,你最好不要随便出门了,也别莽莽撞撞地只带几个人跑到外头来。
若真有什么事,李家小子。
乳臭未干,能顶什么用?!说罢抬脚就往外走,却在经过冬英身边时,忽然伸手摸了她的脸一把:板着脸做啥?!本世子爷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们主仆俩!若我是老虎,你当你板着脸就能把我赶跑啦?!接着嘻嘻一笑,便掀起帘子出去了。
文怡与冬葵仓促之间,一时反应不过来,双双被他惊得目瞪口呆。
冬葵满脸通红,气得浑身发抖,咬牙切齿地摔了帘子,追上去了。
而文怡则急急嘱付一句:快回来!别惹恼了他!心中则把刚刚生出的几分感激给抛诸脑后了,生气得直跺脚:,。
这人。
这人。
就算是个孩子,也太可恶了!深悔自己太过好心,招惹上这么一个魔君,却忘了这世间无文无女的孤儿多如牛毛,却非人人都是心地良善之辈的!屏风后响起了脚步声,文怡回过头,发现柳东行不知几时回到了静室中,顿时又惊又喜:方才你到底躲到哪里去了?吓了我一跳!我还当你会被发现呢!柳东行没说话,两眼看着那仍在晃动的门帘,不知为何,眼神有些幽深,过了一会儿,方才转过视线,看着她问:这些日子。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怎么又跟路王府和东阳候府扯上了关系?冬葵追出药铺,仍旧难以抑制住身体中的情怒,所幸灵台还存有一丝理智,告诉她不能对那位尊贵的藩王世子做出什么事来。
但她站在店门口,双手紧握成拳,直瞪着朱景深在侍女与那名叫王悦的随从搀扶下上了马车,心恨自己的目光不能化为利箭,将这无耻少年射个洞穿!朱景深仿佛能看到她心中的愤怒似的,脸上嬉笑之色半点不减,直到秋檀放下了马车帘子,王悦又命车大启程后,方才消失了。
秋檀长长地吁了口气,拍了拍胸口:吓死我了,世子爷!你对那位姐姐做了什么?瞧人家瞪着你那眼神,活象你是她的生死大仇似的!朱景深扯了扯嘴角:还有什么?你们女儿家叫人摸了一把,就都是这个脸面。
摸一把又怎么了?你们还能少块肉不成?!秋檀猛地直起身,瞪大了眼:世子爷,你难不成。
难不成。
占了人家小姐的便宜?!她方才一直候在门外,并不曾亲见。
瞎说!朱景深翻了个白眼,我是那种缺心眼的人么?不过是往那小丫头的脸蛋儿上摸了一把而巳。
小丫头什么的,吃点亏不算啥,那个顾九小姐见我这么做了,从今往后必会远着我,也省得我连累了她。
但若我对着这种正经世家出身的女孩儿做出什么事来,人家岂肯擅罢甘体?闹大了我固然是讨不了好,她自己也要葬送一辈子的!我跟她又没仇,才不会做那种傻事呢!秋檀稍稍私了口气,却还是忍不住嗔道:世子爷!你又这么干了!那位顾小姐可是好人呢!咱们进京这些年,吃亏受气还少么?象她这样明知道人人都不待见你,还愿意关怀你的饮食温饱,却又不报上自己名宇,不求回报的人,一年也未必能遇上一个!她又不是什么高官显宦之家的小姐,即便宫里知道了,也不会猜疑什么的,你何必将人往外推呢?!她的性子多好呀!家你方才这般,冒冒失失地闯进去,她的丫头都生气了,她却还是和颜悦色地,又劝你早日回宫延医治伤,平安为要。
这样的好人,若咱们能多亲近些,你也不会过得这么苦了。
偏你又犯了糊涂!你知道什么?!朱景深嘀咕,就因为她是好人,我才不能离她大近了。
尤其是在这个时候。
,。
他声音几不可闻,她巳被牵连到事关皇储与军权的朝廷大事中去了,宫里那位 ,。
,可是个多疑的主儿。
秋檀没听清楚,还在那里发牢骚:早就劝了你无数次,你本不是贪花好色的人,却偏偏使这样的手段,虽然能护得别人周会,却也把你自己的名声弄得太坏了!这样下去,皇上迟早会连你这个世子的名头都撇掉的!话音刚落,她便忙忙捂住自己的嘴,神色不安,满脸通红,结结巴巴:世子爷,我不是.....我不是有心的…朱景深眼中的温和之色巳经消失殆尽,冷冷一笑:你不用怕,你不过是说了实话罢了。
我心里早就知道了。
然而,就算我不胡闹,他就真能让我承袭父王留下来的王爵么?哪怕是真的有那一日,也不过是个虚衔,王府都不一定能有,更别提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王印与藩地了!即如此,我还不如彻底惹恼了他,让他剥掉我这个世子的名头,赶我出宫来。
至少,我还能过几年自在日子,哪怕是做个平民百姓,也强似现在这般,处处受人冷眼,时时被人制肘。
秋檀神色黯淡,沉默半晌,方才怯怯地将文怡送的那瓶药酒举起来,小声问:那么这个......世子爷要不要用?朱景深盯了那白瓷瓶半日,方才默默撇开头,一把扯掉脸上的帕子,歪在一边,无精打采地道:用啥呀?既然顾九说这是那家药铺的秘方,想必是有点名气,才会引得她慕名前来。
既是好药,那就是我想要的了。
他顿了顿,你且收着吧,收好了。
秋檀应了一声,将药酒仔细收进车厢边上的匣子里。
朱景深的视线一直盯紧了那瓷瓶,直到匣子盖上为止,然后,他便忽然直起身,握拳直敲车壁:王悦!王悦!你不是打听过,那药铺里的大夫不擅跌打损伤么?!车厢外的王悦回答得有些迟疑:是属下疏忽了。
属下才来了几日,不曾打听得详情,只知道那位大夫擅长治疗风湿与小儿病症,却不知药铺的掌柜有秘方药酒,于跌打损伤有好疗效......朱景深暗叫晦气,骂了他两句,却还记得他是自己手上少数几个能干的人了,若把人骂得灰了心,日后办事多有不便,也就住了口,一个人在车里生闷气。
秋檀打量着他的神色,小心地问:那咱们接下来......要不要去另一家医馆瞧瞧?去什么去?!朱景深翻了个白眼,我不上药就是了!大不了再摔一回!横竖有好药在,不会伤筋动骨!此时文怡已经将自己在路王府的经历简单地告诉了柳东行,本来,她顾虑到杜渊如的闺誉,并没打算说出来的,此时却不得不让柳东行知道,好让他给自己一个建议:我进京不过半月,对朝廷上的事,还有各家权贵之间的事,知道得不多,也不知道这样做合不合适。
我当时只是觉得……那郑小姐所为太过阴险了,竟是不把别人的性命放在眼里。
因此我并不后悔当时帮了杜小姐这个忙。
柳东行叹了口气,抬眼冲她微微一笑:不要紧的。
郑家不敢做什么。
他们如今忙着洗脱身上的嫌疑还来不及呢。
至于以后……他的笑容忽然变得有些邪恶:他们会很忙,忙得顾不上找人发泄报复……文怡心下有些不安:柳大哥?柳东行重新看向她,温柔地笑了笑:什么事?文怡稍一迟疑,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只是……担心你……她战战兢兢地试探:你不会做什么冒险的事吧?你想到哪里去了?柳东行笑得十分灿烂,我不过是个小小的武举人,整日忙着练武、学兵法都来不及了,哪里还有空做什么冒险的事?你不必担心,我已经想到办法对付那个白姨娘了。
你回城后,大可放心回侍郎府去。
李家姑太太虽是好人,但你在李家住得太久,也未免会给人家添麻烦。
文怡有些迟疑:可是……方才柳东行不是才说过,要多与长辈亲近,长辈反而会更高兴么?再说侍郎府那边……柳东行不知道她心中所想,只是道:我要走了,你若有事寻我,想法子送信到西城区羊肝儿胡同的柳宅,我就住在那里。
若我不在家,你只管留下信就是。
文怡犹豫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你要多保重身体。
顿了顿,下一回......别再做这种事了,叫人家知道了,总是不好......脸微微一红。
柳东行却只是笑了笑,丢下一句放心,便再握了握她的手,然后掀起帘子出去了。
待文怡追出去时,已看不到他的身影。
文怡觉得有几分怅然若失,发了一会儿呆,方才想起自己忘了问,他方才到底躲到什么地方去了?她分明记得......他是进了那个红木大衣柜的!还有那药酒的事......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冬葵回来了,一脸的失魂落魄。
文怡叹了口气,忙收拾心情,迎上去安抚亲信侍女了。
猜猜柳东行会用啥办法说服柳姑父?第一百七十五章 竖子狡诈傍晚的柳尚书府,书房所在的角落仿佛远离了一切喧嚣,显得格外清冷静谥。
柳复坐在书案前,翻着几页公文,过了一会儿,便随手将它放下,疲倦地抬手揉了揉眉间,叹了口气。
圣上对他…虽然已经回复了几分宠信,但终究不象往常那样亲近了,难道他傲得还不够么?可是圣上先前明明还是挺信任他的,接二连三地将重要的政事交给他办,为何最近连着五六天没召见他了呢?除却先前自己被连累受了圣上猜疑的那几个月以外,这种事实在不多见。
想起朝中流传的一些小道消息,他只好安慰自己,兴许圣上只是因为忙于立储、选储妃,以及安抚东阳侯府、沪园公府等一众权贵,敲打那隐隐有些不安份的郑家等事,一时顾不上自己罢了。
毕竟那件事关系到京中世爵权贵与军方,又有贵戚之家的丑闻,自己一介文官,不方便插手,圣上没有垂询自己的意见,也是人之常情。
罢了,只是五六日罢了,等圣上把事情处置完毕,自然会转过头来召见他们这些近臣。
这挖沟渠、修水利的折子,南方几个官员贪腐引起民愤的折子,还有东平府今年税银大减,与其港口的繁盛大不相符的折子……他就先处置了吧,这也是为君王分忧,是他身为臣子做的。
柳复低头看了看那几个奏析,斟酌片刻,便将其中一个抽了出来,起身走到墙边,伸手握住墙上挂的一幅花鸟挂屏的边沿,正要将其取下,却听得身后吱呀一声,似乎是门开了。
他心下一惊,飞快地缩回手,转身去看来人,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继而露出几分恼意:你还知道回来?!手下却不留痕迹地将那奏折滑进了袖中。
柳东行似笑非笑地瞥了那花鸟挂屏一眼,又扫向他的袖口,心中亮堂。
这个二叔,还以为这点小秘密瞒得住天下人么?不就是一个密室,他早就发现了,只怕皇帝那里也有几分察觉,只是看在他多年的功劳份上,暂且按下罢了。
更何况,禁军若真的奉了皇命来抄家,有什么搜不出来?到时候只会罪上加罪!柳复被他看得心中发毛,本就有几分心虚,现下越发不自在了,忙开口训斥:你几时回京城?!既回来了,怎么这般鬼鬼祟祟地过来?难道就不知道叫人通报一声?!我让你去学兵事、考武举,可不是让你学了那些武人的粗俗行事的,你如今越发连礼数都记不得了!柳东行却弯了弯嘴角,施施然走到书案便,扫了案上的公文一眼,漫不经心地道:二叔与我说礼数,可真叫人意外。
我还当二叔已经不把那些东西放在眼里了。
他心下有些意外,那本关于东平府税银异状的折子居然还在案上,那二叔拿走的是哪一本?!除了东平王府的事,还有什么事会让二叔宁可冒着触怒龙颜的风险,也要将其压下的?!早在进门前,他就已经从安插在府里的人手处打听到了这几本奏折的事,还以为能给自己降伏二叔增添一个砝码,没想到……慢着……如果二叔连那位做了王妃的姑姑都能抛在脑后,那一定是因为他认定那点小事不足以动摇东平王府的权势,也就是说,另一本折子对他的影响更大!修水利的事……他从未涉足工部,又一向精明圆滑,自是不会涉足那等吃力不讨好的事务,这么说……就只剩下那本官员贪腐的折子了么?南方的……莫非是他早年间推荐的几个官员?说起来二叔确实也有几个追随者,其中好像就有人是在南方做官的……柳复见他说出那番话,不知是心虚,还是真的恼了,厉声斥道:荒谬!我几时不把礼数放在眼里了?!你如今不过是区区一介武举人,就以为能不尊亲长,为所欲为了么?!既不孝,又违礼,你这样如何能为朝廷分忧?!还想做什么武状元、立什么军功?简直是妄想!柳东行收回思绪,冷冷地看向柳复:二叔若不是没把礼数放在眼里,怎么连答应下的婚约也说毁就毁了?!侄儿还真不明白,二叔先前不是对侄儿的这门婚事挺满意么?怎的忽然又变了卦?!出尔反尔 ,却还是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侄儿还真是受教了。
感情要像二叔宁这般,才称得上是朝廷栋梁呢?!柳复恍然,收起了怒容,却露出了一脸高深莫测:看来你是得了信了,谁告诉你的?难不成......是顾家那位九小姐?!侍郎府那边早就露了口风,会给侄女另寻亲事,联系到昨日上门的两位夫人,他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哼,顾家的家教,果然有问题,尚未成婚,便私下传信,还打算以权势威胁他!这样的女子......就算得了皇储正妃的赏识,也不能取进柳家门!更何况......还未入门便这般强势,日后怎好拿捏?柳东行瞥了他一眼:是罗家送的信,二叔莫非忘了?顾家九小姐虽是孤女,却也有几位亲长,不是你能随意拿捏的!柳复面无表情地回到书案前坐下,淡淡地道:原来是罗家?柳顾两家本是姻亲,我们自家人商议婚事,何须外人置喙?罗家倒是闲得慌!行了,这件事我自有主意,必会为你寻一个贤淑的妻子,你不必担忧,且去吧。
柳东行盯着他,忽然哈哈大笑:贤淑的妻子?!我只知道二叔先前为我寻的那家人,说是六品武官的千金,其实十几年前是个杀猪的,因参军后立了几个功劳,方才有了今日的体面。
他的元配,那位小姐的生母,也不过是个铁匠的女儿。
二叔以为外人不知,煞费苦心为我娶个这般出生的女子,果然是好叔叔!他忽地变了脸色,满脸煞气:你当我是谁?!不管你们如何在外头散播谣言,把我贬成父母不值一名的旁支子弟也好,身世不可告人的奸生子也好,恒安柳氏一族上上下下清楚的很,我,柳东行,乃是柳氏一族的长房嫡子,正儿八经的嫡传血脉!你尽管自欺欺人,但为柳氏一族的长房嫡子娶个屠户之女,你究竟是在侮辱我,还是在侮辱恒安柳氏的血脉,和你的列祖列宗?!柳复脸色一变,盯着柳东行的脸,神色晦暗不明,半响,才开口问:你从哪里听来这些荒唐话?!我几时为你寻来如此卑贱的姻亲?!心中却努力压下怒意,迅速回想白姨娘提起那家人时,是怎么说的来着?》本来也是耕读人家,男人参军立了功方才发达起来的,但祖祖辈辈都是知礼之人,后娶的继室也是大户出身,又怎会成了屠户?不过这门亲事已经作罢了,多说无用,他便开口斥道:我如今为看好了一门军方的亲事,你不是爱亲近武人么?武德将军的官位不低了吧(正五品)?那家是……侄儿没兴趣知道。
柳东行打断了他的话,似笑非笑滴看着他,其实原本我对顾家那门亲事……也是无可无不可的。
顾家的九小姐我见过,清清秀秀的,端庄有余,美貌不足,贤惠是足够,只是我虑着她是顾家人,担心日后真娶了她,二婶便要把手插进我屋里来了,因此一直不大热络。
不过现下吗……出了悔婚这么一桩事,我倒是放心了。
除了她,我还真不打算娶别人了,我没指望二叔您真能给我聘来一个家世好,人才出众的贤妻,宁可要一个省心的,免得我在外头拼搏,还要担心家里有人拉我后腿!二叔,您就别操心了吧!柳复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滴,一时之间,不知是该后悔自己失策,还是觉得妻子成事不足,但柳东行的话倒是提醒了他一点:就算现在真的选择履行原本与顾家六房的婚约,娶来的这个侄媳妇,也早失去了原本的作用,毕竟经由这次婚约变故,那位顾九小姐也好,顾家六房也好,都与顾家长房以及妻子柳顾氏生出了嫌隙,日后顾九小姐进了门,不但不能成为臂助,反而还有可能站在侄儿那边与自己一房作对!这门婚事,恐怕就只剩下不能为侄儿添助力这一点好处了!他看向柳东行,眼中神色变幻:你……说的都是真心话?男儿当有大志!你就不希望……能娶回一位对你仕途有助益的妻室?他不信!柳东行真的愿意将就一个出身平平的妻子么?!尤其是在……已经考取了武举人之后!柳东行瞥了他一眼,心中已猜到几分他所思所想,冷笑一声,漠然道:男子汉大丈夫,想要功成名就,尽可自己去争!何必依靠女人?顿子顿,又露卝出一个古怪的笑,更何况……参军什么的,还是未知之数。
倒是这些天……侄卝儿有了一番际遇,认得了几位通政司的大人,有幸得到了他们的赏识……兴许在考完武会试之后,便要入司办差了呢!柳复心下一惊,脸色顿时白了:通政司?!你……你不是在……他立时闭了嘴。
柳东行去了东平府,他是知道的。
这么说,圣上已经开始调卝查东平王府的异状了么?他迅速扫视案上的奏折一眼,心下暗暗庆幸,自己没有露卝出任何偏向王府的痕迹。
然而接着,他总算反应过来,柳东行明年很有可能要入通政司的事实。
他心跳加快了一点,真起身来:你……不要信口胡诌!通政司是什么地方?岂会收下你一个黄口小儿?!便是你得了武状元,那也跟通政司的职权毫不相干!除非……他办的不是明面上的差事……柳复忽然沉默了。
柳东行看在眼里,嗤笑道:侄卝儿有没有胡说,明年您不就知道了么?只是有一点,侄卝儿要提醒二步一声,这些话您听过就好,别四处嚷嚷,连阿猫阿狗都叫她知道了。
日后侄卝儿入司办差,便是遇上了与二步相关的案子,也不会吭一声的,毕竟……这是规矩!而规矩这种东西,虽然未必有明令,却是人人都要守的。
二叔不会不明白吧?柳复当然是明白的。
他眼下越发确定了侄卝儿将来有可能办的差事,真的不是通政司明面上的职权。
他心下暗惊,若此事属实,他日后不但不能对柳东行的差事过问一句,甚至还要小心这个侄卝儿会公报私卝仇!偏偏他对通政司的事务完全插不上手,即便知道侄卝儿要做什么,也无卝能为力!他看着柳东行似笑非笑的神情,心下生出一种无力感。
是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侄儿便不再受他制肘了呢?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在他记忆中不过是个愚钝小子的侄儿,忽然变成了现下这副阴险张狂的模样?!难道说……这孩子……一直都在装模作样么?!竖子狡诈!他不由得为自己的儿子们担心,长子孺弱,次子虽聪慧却略嫌温平,小儿子卧病,他们怎会是柳东行的对手?!半晌,他再度开口,声音中带着几分忧虑:你……你到底想要如何?!便是你真的入了通政司,想要执掌大权,也是几十年后的事了。
我乃朝廷大员,不是一介通政司小更能轻易攀扯得了的!柳东行却一脸好笑地道:二叔想到哪里去了?您是我二叔,咱们可是一家人……我把您拉下马来,又能得什么好处?!他直起身,慢慢踱到柳复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您不就是担心我会重夺族长之位么?您放心吧,那个位子……我不感兴起!柳复面露愕然,柳东行却笑了笑,盯着他的双眼,继续道:恒安柳氏一族的宗长,听起来很风光,实际上…,却是个劳心劳力的差事。
若您不是在祖父过世前便已经有了官职,又是当时族中唯一的一个官,族老们也不会容你一边任着宗长,一边在京城做官老爷。
柳氏一族的宗长,从来就只能留在乡中操持族务。
我这样的年纪,便是抢回了宗长之位,也只能困在恒安打理族务,偏我如今只是一个武举人,耶便日后成了武进士,也没什么权势可言,辈份又小,遇上族中长辈,就只有听话的份。
二叔当我有兴趣做个傀儡么?!我正值大好年华,上哪里不能建功立业?便是真要夺回嫡宗的地位,那也是二三十年后,我有了高官厚禄,又厌烦了朝中事务,想要过几年清静日子时的事儿了。
他凑近了柳复的耳朵,轻声细语:到时候,二叔只怕都化成了白骨,还有余力管后人如何?某人其实是个阴险性子!第一百七十六章 威逼利诱柳复瞪着柳东行,只觉得心下闷闷的,不知是该安心,还是担心。
就算柳东行现在没打算抢回宗长之位,等自己百年归老,几个儿子又能保住这个位置么?!若是保不住,那自己这些年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柳东行看着他脸色发青,弯了弯嘴角:您大可以趁我如今羽翼未丰,先下杀手,只是侄儿提醒您一句,您如今位高权重,侄儿却无家无业,无权无势,您若叫人发现做了逼害亲侄的丑事,转眼就会从高高在上的尚书大人一朝沦落为阶下之囚,而对于侄儿来说……顶多也不过是舍了一条性命而已,如今侄儿所拥有的,也不过就是这一条性命。
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您真的愿意拼上身家性命,对侄儿狠下杀手么?柳复眼中闪过一丝讶然,便飞快地移开了视线。
他不愿承认,方才确实有一瞬间,他曾产生过先一步铲除祸根的想法。
但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间罢了。
这个狡诈的臭小子,不可能没有留任何后手,便跑来向他叫板的。
他需得防自己一时冲动,中了对方的圈套。
柳东行仔细打量着他的神色,心情越发愉快了,很大方地提醒叔父一声:侄儿方才进府时,看见的人有很多,通政司的大人们,也知道侄儿回来找您。
若是侄儿有个好歹,您也别想逃得了罪名去!因此侄儿劝您一句,别犯糊涂……若宁弟将来有出息,能当好一族之长,我也不会与他过不去,横竖到时候……他就算做了族长,也是要看我眼色行事的。
他对自己很有信心,对堂弟柳东宁也很有信心。
柳东宁的性格注定了他或许会是一个温柔多情的才子,却难以在仕途上有所建树,便是凭着父亲的荫护,得了官职,也不可能取得高位。
这样的柳东宁,更适合回恒安执掌族务,不但体面,也能避开繁杂的人事纠葛。
不过,正因为不能成为高官显宦,等柳复一离开朝廷,或是死了,柳东宁身后便失去了足够的权势去支撑他在族内的地位,加上他的性情孺(应该是懦)弱,将来只会处处受族人制(掣)肘。
自己一旦功成名就,将来回乡定居时,即便没有宗长之位,也没人敢小看了自己。
不用料理族中俗务,却能拥有超然地位……他何苦去争那个宗长的位置?只要自己有出息,皇帝封赏时,还怕父母不能得到正名么?!柳东行心中冷笑几声,重新看向柳复,眯了眯眼,二叔应该不会打算把庶子推上族长宝座吧?要知道,柳氏一族世世代代以诗礼传家,万没有叫个庶子的庶子压在头上的道理!若您真的那么做了……就别怪侄儿不念您的养育之恩了。
祖宗有训,柳氏子弟……当以宗族为先!柳复气得双手直颤。
嫡出身份得不到宗族承认,这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污点,无论外人如何艳羡他父亲才学过人,母亲出身后族,他年少得志,受君王赏识,亲妹为藩王正妃,但这一切荣耀却无法换得族人在族谱上改变他的庶出身份!他不是没想过用权势去达成那个目的,可是柳氏全族上上下下却坚持不肯改口,为此甚至不惜告上官府!若不是担心事情闹大了,会让父母姐妹蒙羞,他又怎会纵容那些顽固不化的族老继续在乡里呼风唤雨?!他明明……已经是一族之长了!曾几何时,他也生出过几丝怨怼,那位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若是愿意赏他一个恩典,哪怕只是说一句话,柳氏族人又怎敢将他的生母姚氏太夫人记作父亲的侧室?哪怕是在他成为了族长之后,以职务之便将母亲的身份改为继室正妻,并开祠堂大会正名,族中有威望的长辈们……却无人前来出席。
这是他生平大耻,此时此刻,被侄儿直白地说出来,他只觉得又羞又怒,恨不得将这个可恶的小子赶出家族,让其永世不得翻身!嫡出又如何?如今,他才是恒安柳氏的主人!他板着脸,从牙缝里挤出阴深深地字眼:别以为几句大话就能吓倒我了,臭小子!你这辈子都不可能夺回宗族之长的位置!我的母亲出身后族姚氏,是一等一的世家大族!你以为就凭你那一房的家世,有本事把柳氏一族攒在手里吗?!哼,那些族老不过是觉得你年纪小好糊弄,可以成为他们的傀儡罢了!我如今政务繁忙,没空料理这些小事,否则,凭我今时今日的地位,只要一句话,就能把你们一房从柳氏族谱中抹得一干二净!什么嫡系庶出……到时候通通都不存在了!柳家的嫡宗,就只有我这一脉子弟而已!他冲着柳东行,露出了狰狞的笑:那些老头子已是风烛残年了,用不了几年就会一命呜呼,到了那一日……我倒要看看,族中还有谁会为你说话?!柳东行嗤笑出声:二叔您的年纪也没年轻到哪里去,等您一命呜呼的那一天……若宁弟还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而我却功成名就……侄儿也要看看,族中还有谁会为你们说话?他走进一步,俯视柳复的双眼,二叔是想与侄儿比一比,谁能活得更长久么?柳复紧紧握着圈椅的把手,双眼瞪着柳东行:竖子安敢如此!二叔自己都不要脸面了,我当侄儿的还有什么不敢的?柳东行轻描淡写地拎起一个奏折,随手翻了翻,这东西是可以带回家的么?侄儿真是孤陋寡闻了。
柳复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收回了右手,却被柳东行一把拽住,也不知道是如何动作的,他只觉得袖口一轻,那本蓝面的奏折已经落入对方手中,他顿时脸色一白。
柳东行却饶有兴致地翻看着那本奏折,口中发出啧啧的声音:这几个人名挺眼熟呀,从前来过家里是不是?侄儿当时年纪虽小,却也记得一点呢!这可不好,二叔,您怎能因为与他们是朋友,便把地方官参奏他们的折子藏起来呢?说罢不等柳复反应过来,便一个箭步迈到花鸟挂屏前,将挂屏轻轻拿了下来,露出了后面一个一尺见方的小洞。
洞口有门,柳东行轻轻敲了敲,非金非木,也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做成的,上头挂着一把薄薄的锁,却是精钢所制。
他回过头来,叹了口气,似笑非笑地道:二叔,这真的很不好,若圣上知道您在自家书房里设了这么一处秘密之所,心里不知会怎么想?又掂了掂手中的奏折,侄儿方才来时,看见您正打算把这折子往里头放,您不会真的打算扣下它吧,侄儿得说,这实在蠢不可及!通政司对各地送上来的奏折都会留档,您就算私自扣下了,也会有人发觉的,若叫圣上知道了,您就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了。
这又是何苦呢?不过是几个官罢了。
柳复此时已是满头大汗了,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地,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有气无力地辩解一句:我只是见圣上近日多烦扰,想带折子回来,好生思索几个合适的应对之法,以备圣上垂询罢了。
你休要多心!他本来就只打算将奏折扣下几天,好争取时间送信给那几个官员,让他们早日清除痕迹罢了。
只要皇帝这几天继续烦心,折子迟两日出现在他面前,他是不会发觉的。
但柳复看见柳东行满脸好笑的神色,就知道对方并不相信自己的话。
他心中暗叹,索性开口见山:你想要如何?二叔果然痛快!柳东行翘了翘嘴角,不过您不必担心,侄儿不会对你做什么的。
正如侄儿先前说过的那样,你我同是柳氏子孙,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他回身将花鸟挂屏挂回原处,缓步走回原位,却将那个奏折放入自己袖中,二叔想必也更愿意把时间精力放在朝廷大事上吧?您是堂堂一部尚书,君王信臣,光是国家大事,就料理不过来了,家里的琐碎小事……您就不必操心了吧!侄儿虽蒙您养育多年,好歹也大了,又有了功名,差不多该是分家独立的时候了。
您虽说对侄儿关怀备至……但也不能将侄儿一辈子护在羽翼之下呀?您说是不是?柳复长长地吁了口气,非常痛快地点了头:好,既然你这么有志气,我也不拦你。
你原本早就搬出去了,如今为了备考明年的武会试,想必也忙碌得紧,就不必常回来晨昏定省了。
明儿我就嘱咐你二婶,把早年给你备下的几处产业过户给你。
你好生在外头过日子吧,日后能不能出息,就要靠你自己了。
不过逢年过节时,别忘了回来。
好歹……这里是你本家。
柳东行知道他这话是在暗示不会为他的前程出半分力气,却也没放在心上。
即便是没有今天这番对话,二房一家也不可能给他半点助力的。
至于后面那个请求,不过是柳复为了维护自己的脸面与名声才提出来的,生怕他从此不与叔父来往,那二房一家打压嫡脉后人的传言就越演越烈了。
柳东行笑了笑:那是当然,等到侄儿娶亲时,还要请二叔二婶出面操办呢!柳复想起了那件婚事,表情稍稍有些扭曲。
一开始就是因为这件事,才引发了柳东行的反弹。
如今听到柳东行再提起,叫他如何能自在?目的达成,柳东行也没心思与柳复啰嗦了,干脆地向后者行礼告辞,转身便要走,却被对方叫住。
柳复盯着他的袖子,有些迟疑:那本折子……这个么?柳东行折出奏折,笑了笑,自然是要交回通政司了。
最近上头正查这事儿呢。
二叔该不会真想护住他们吧?别犯糊涂了,这折子是圣上示意底下人送上来的,不过是想在朝中起个由头,好将这伙贪官给处置了。
眼下圣上确实是忙不过来,因此没留意到二叔的行径,但过几日圣上想起来时,二叔岂不是把自个儿给陷进去了?柳复大惊失色:你是说……二叔就别管他们了,若是有他们的罪证,不如趁早儿献出来,把自己摘干净了,也让圣上瞧一瞧您的忠心。
您不过就是一个失察的小罪名罢了,都是好多年前的事了,圣上不会怪罪您的。
不然,等有司调查那几个官的罪状时,万一把您给牵扯出来,那可就不好看了。
柳复心乱如麻,眼神闪烁,心中犹疑不定:你……你是如何知道的?!柳东行笑道:这种事有那么难看出来么?您那位白姨娘这几个月可没少跟那几家的内眷来往,天天看戏、上香,要不就赏花、喝茶。
人家是正经官太太,谁有空去应酬一个姨娘?不就是为了让您念着彼此的情份,在他们几家出事时拉扯一把罢了。
听说白姨娘在别人家里,还总是打听别家的少爷小姐品貌如何,是否婚配?有两家人甚至打算过些日子就来向妹妹们提亲昵,好让您再也没法丢下他们。
通政司早有人留意上了,私底下没少笑话。
二叔该不会一无所知吧?柳复呼吸渐渐加重了。
他知道白姨娘常常出去应酬,也有几户官眷与她交情不错,却没仔细留意那都是谁……难道她居然就是害得他落入此等境地的元凶?!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果然上不了台面的东西,永远也分不清事情轻重!柳东行又仿佛无意地道:二叔您今儿行事大方,侄儿也投挑报李。
这消息还请您记在心里,该如何应对,就看您自己的决定了,不过这事儿您别让人知道了,否则侄儿会很麻烦的。
您也知道,通政司那是什么地方,若上头发现哪个官有不妥之处,都是通政司的人去查的。
除了圣上,谁也别想拦着!侄儿虽然能探听一二,到底还未入司,若是叫他们发现侄儿泄露了消息,那可就不妙了。
柳复闻言心下一动。
他开始发现,如果柳东行真的进了通政司,兴许……对他来说是一件利大于弊的事。
既然柳东行眼下并不打算夺回宗长之位,那他大可以跟对方暂时和平相处,只要给对方一点方便,对方或许会愿意透露一些内幕消息?他抬头看向柳东行,沉默片刻,才道:我知道了。
你好生备考吧,即便通政司的人赏识你,到底功名才是根本!在人前礼数要周全,做事也要谦逊些,有什么不会的,要勤向前辈请教!顿了顿,前两天南郊庄子上的管事过来送租子,那里的收成不错,你既然要入仕,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那庄子就给了你吧,好生经营。
柳东行笑着道了谢,这回总算能离开了。
但他在走出书房门口时,心里却忍不住偷笑:等二叔为了自保把同伙的罪证送上去时,就真的要成为孤臣了,若是他知道那所谓的圣意纯属子虚乌有,不知道会是什么脸色……他其实真的很阴险……第一百七十七章 顾家来客文怡与李家姐弟回到京城李府时,下人禀报说顾侍郎的夫人亲自来了,正与李太太说话,已经坐了半天了。
文怡心下了然,必然是李太太与罗四太太拜访柳家的行动产生了效果,只是不知道长房究竟是什么打算,便匆匆回房略为梳洗一番,换了身衣裳,随丫头往大厅里来。
蒋氏瞧着精神有些不大好,脸似乎瘦削了几分,脸上敷着厚厚的脂粉,倒是看不出来脸色如何。
她今日打扮得比平日华丽许多,不但头上戴满了金玉珠翠,衣裳的料子还处处都体现着二品诰命的身份和体面。
相比之下,李太太只是家常打扮,戴的首饰也说不上华丽,显得有些黯淡了。
不过在文怡眼中,却觉得李太太的装扮更显亲切,蒋氏的华丽反倒透着心虚。
她上前向蒋氏见过礼,蒋氏脸上堆满了笑,忙起身将她扶起来,说不出的亲切:自家人何需如此多礼?你在亲戚家里住了几天,我们全家上下都挂念得紧,只是不好扰了你们亲人相见,因此一直按捺着。
我回京后也是忙个不停,直到今日才得了空,这不,立时就前来拜访李太太了!同在京城这么久了,我居然一直不知道两家是亲戚,真是怠慢了!还请表姑太太别笑话我才好!李太太笑眯眯地说:这有什么?我先前也不知道呢,若说顾夫人有何怠慢之处,我不也同样怠慢了么?毕竟是失散多年的亲戚了,今日能重聚,原是喜事,说什么笑话不笑话的呢?李太太真是会说话。
蒋氏笑着回应了,又拉着文怡的手问她这些天过得如何,可有失礼处,可有给李家添麻烦了,怎的出门去了,还在城外过夜?同去的都是什么人,一行可曾顺利……林林总总,问了个仔细。
文怡事先早就通过秀竹把风声传回侍郎府去了,此时此刻倒也没什么好瞒的,便大大方方地将事情详细说了一遍,只略过了送药给康王世子以及在山南镇见到柳东行两件事。
蒋氏听了,心中暗叹,知道六房那个小丫头传回来的消息的确属实,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
若不是为了女儿能顺利嫁入柳家,她也不会默认婆母与小姑在文怡亲事上的处置。
当日她离开平阳时,六房婶娘再三将此事托付给她,没想到她却辜负了对方的信任……现在回头细想,这个决定也不知道是对是错。
柳东宁本是好女婿的人选,可女儿心里不喜欢。
倘若她没有对文怡的亲事袖手旁观,文怡是不是就不会愤然出走?那沪国公府与查将军家的帖子送来时,女儿是不是就有机会随文怡去赴会了?虽说女儿与沪国公府的两位小姐曾有过小隙,但如果连在北疆偏远小城长大的李家长女都能因为学过武艺而结交下那么多家世不凡的将门千金,从小就与郑丽君一起学习骑射的女儿不是更有机会与这些贵女们亲近么?虽然外头的传言不可尽信,她也不相信文怡一个小丫头真有这么大的能耐,但李大人是在几个女孩儿的聚会之后,就获得了升迁机会的,这是事实。
倘若当时得益的是自家丈夫,他们顾家兴许就不必再事事看柳家脸色行事了吧?女儿面对柳家时,也有了底气,她更不需要因为担心女儿会被柳姑老爷嫌弃,就委曲求全。
心里这么想着,蒋氏再看向文怡时,眼神里便带了几分祈求:明儿就要进腊月了,表姑太太家想来也要准备过年的事,必然忙碌得紧,九丫头不如先随我回去吧。
若是想表姑太太和姐妹们了,年后再来也是一样的。
家里姐妹们都挂念你呢,你难道不想念她们么?文怡微微笑着,丝毫不为所动:大伯母过虑了,侄女儿在这里很好。
表姑母才到京中半年,家里人口也少,马上就要过年了,她想必也需要人手帮忙的。
侄女儿在家里曾料理过新年的家务,想来还能给表姑母搭把手。
侍郎府里必然也会非常忙乱吧?侄女儿回去了,也是给大伯母添乱,例不如在这里多住些时候。
李太太笑着揽过文怡,亲热地摩挲着她的头,道:果然是好孩子,知道体恤姑母的辛苦。
我前些年在北疆,过年时家里就只有几个人,用不着费什么心思,今年却是头一回在京城过年,对人情往来什么一既不知道,姑母心里正着急呢!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你只管在这里住,便是在这里过年也不要紧。
赶明儿咱们备一份厚厚的年礼,派几个人送回平阳去给七姑母,她老人家知道你与我们家一起过年,必定欢喜得紧呢!文怡冲她乖巧地笑着,蒋氏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干笑道:这……这怎么好呢?大过年的,哪有在亲戚家里住的道理……这有什么?李太太仿佛没看到蒋氏的脸色,到了除夕那日,我会另收拾出一个院子来,给她拜祭父母先人,年夜饭就跟我们一起吃!至于其他的,咱们家随意惯了,没那么多规矩,文怡又不是在家里,讲究这么多做甚?文怡笑而不语,眼角瞥向蒋氏,心里有些失望。
难道事情都到了这个份上,长房还不打算做点什么事来表达诚意么?她实在不明白,这有什么难的?柳家难道急着要让柳东行去与高门大户联姻么?还是说……长房与三姑母就真的憋屈到了这一步,对柳姑父丝毫不敢违逆?便是顾及到文慧与柳东宁的婚事,也不至于如此。
现在就算文慧真嫁过去了,娘家如此软弱无能,她又有什么脸面?!文怡心中冷哼,倘若柳家真的连脸面都不顾,坚持毁婚另聘,就别怪她狠心把事情闹得更大了!蒋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地,心中焦急不堪。
她虽然是文怡的长辈,但毕竟是隔房的,加上自家又在婚约一事上理亏,在得不到李太太配合的情况下想要把文怡带回家,实在不是件易事。
然而,在李太太与罗四太太拜访过柳尚书府后,虽然小姑柳顾氏已经动摇了,但柳姑老爷显然犯了倔,深感脸面受损,就是不肯改变主意。
尽管小姑柳顾氏认为柳姑老爷过些天消了气就会松口,但自己家却等不起——路王府的人已经送了帖子来,明日就要过府询问了,整个侍郎府上下就只有文怡最清楚那件事,这时候怎能让她继续住在李家?!如果不把事情说清楚,那自己的女儿……岂不就无端成了陷害准太子妃的疑犯?!蒋氏脑中乱糟糟的,犹豫了一阵,索性心一横,拉住文怡道:好孩子,我知道你前些天在家里受了委屈,大伯母心里也为你不平呢!只是长辈有令,我也不好多说什么。
这些天我越想越觉得不对,虽说我做媳妇的,孝顺长辈是本份,但也不能任由长辈坏了规矩,那不是孝顺,反而是助纣为虐了!你放心,当日离乡时,你祖母对我千托付万嘱咐,她老人家又对我有提点之恩,我是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我后日就亲自去柳家为你讨个公道,务必要他们给顾家一个交待!我好歹也是堂堂侍郎夫人,二品诰命,他们休想糊弄得了我!文怡看着她的眼神,知道她这话是认真的,心下有些意外。
蒋氏给她的印象一贯软弱,最是容易受人影响的,今日怎的忽然强硬起来?心下一动,她忽然想起了康王世子朱景深提醒的话,路王府……应该派人来了吧?文慧本有嫌疑,若她不能及时出现说明原委,就算事后查清楚事情与文慧无关,后者的名声也要受损……看来这位大伯母是在权衡之后,决定以保住女儿清白名声为重了。
文怡微微一笑,道:大伯母说什么呢?怎的忽然提起了这个?李太太却收了笑,重回原位,掸了掸袖上不存在的灰尘:顾夫人既然把话说明白了,我也不与你兜圈子了。
咱们大家爽快些吧,你待如何?柳家当然要给我们孩子一个交待,但孩子却不能就这样随你回去——谁知道她回去以后,会受到什么责难?您是顾大人的元配正室,便是叫家里人说几句,也不会伤筋动骨,我们文怡却要怎么办?!蒋氏咬咬牙:那不知李太太……想要怎样?还能怎样?李太太淡淡地端起茶碗,自然是要柳家给一个明白的答复了。
这亲事到底该怎么办?!蒋氏咬住唇,有些无措地跌回原座,又看向文怡,眼中满是祈求。
文怡却不愿就此心软,默默地移开了视线。
蒋氏眼圈都红了,不知该如何是好。
她可以尽力去为此事奔走,但她真的没法确定柳家的回答。
最后,她只能说:我会说服柳姑老爷的,姑太太也会帮忙,她说了会帮忙的,不出几日,柳姑老爷一定会松口……就在这时候,门外家人来报,说是侍郎府来人了。
李太太与文怡心中都在疑惑,侍郎府又派人来做什么?前者命将人请进来,文怡一看,原来是古嬷嬷,心中更是不解。
古嬷嬷不是蒋氏的亲信么?只见古嬷嬷面带喜色,先走向蒋氏与李太太、文怡等人见过礼,接着便向蒋氏回禀道:太夫人让小的赶紧来给夫人报喜,柳家姑太太送了信过来,明儿就会带庚帖过府,定下他家大少爷与咱们家九小姐的亲事,说是要在表少爷娶亲前,先把长兄的婚事定下呢!太夫人说了,明儿九小姐得在府里见姑太太,庚帖也要预备好呢!又冲文怡笑着行礼:九小姐大喜了,给九小姐道喜!文怡在最初的惊讶过后,很快冷静下来。
她想起柳东行临别时的话,猜想会不会是他做了什么。
但无论是怎么回事,亲事能够明确定下来,总是一件好事。
她微微红了红脸,便很淡定地点了点头,算是谢过古嬷嬷的吉言。
蒋氏还在发愣,不明白柳家姑老爷怎的一夜之间就松了口,李太太却早已笑出声来了:总算要定下来了,我们做长辈的也能松一口气。
是明日么?什么时辰?我的表侄女儿要定亲,我可不能不出席。
顾夫人,您想必不会介意我明日到府上拜访吧?蒋氏也渐渐醒过味来了,忙道:怎么会呢?您能到寒舍来,那可是蓬荜生辉。
您一定要来!定了定神,看向文怡,九丫头,那你……就随我回去吧?既是要定亲,你总要到场才是。
文怡看了李太太一眼,见她微微颌首,便微笑道:侄女儿听大伯母吩咐。
蒋氏大喜,立时便回头吩咐随身大丫头杜鹃:快去帮忙收拾行李——九小姐带的人在哪里?!李太太笑道:顾夫人不必操心,这事儿就交给我吧!然后吩咐手下的丫头去文怡屋里通知她的丫头收拾行李,又道:赵嬷嬷还没回来呢,我这里也正好有事要烦她帮忙。
怡丫头把赵嬷嬷借我两日如何?我另派一房家人随你回去,就算是补上赵嬷嬷的缺。
文怡眨了眨眼,忙向她道谢,李太太只是笑着拉她的手,说有几样礼物要交给她捎回去给侍郎府众人的,趁着进了里间,避过众人耳目,便低低地嘱咐:你只管回去,料想他们也不敢哄你。
我明儿就上门,必要亲眼看着你的婚事明白定下来,才能放心。
若他们又拿含糊的话胡弄人,我定会为你做主!赵嬷嬷年纪大了,行事多有不便,就让她暂时留在我家,我那房家人最是机灵忠心不过的,若你发觉有什么不对,尽管叫他们来给我报信。
侍郎府还没胆子敢扣我们家的人!文怡感激地看着她:表姑母,文怡真不知该如何向您道谢……傻丫头,道什么谢呀!李太太笑得欢快,这种事,但凡有点血性的,都要看不过眼的,更别说他们还是你的族人亲戚,明摆着欺负你一个孤女罢了!我既然遇上了,又是你的长辈,又怎能看着你受欺负?我跟你姑父,还有春姐儿和冬哥儿,都喜欢你的性子,正经拿你当一家人,若你再说什么谢字,就是与我们生分了!文怡低下头,抿嘴笑着,也不再说谢,却跪下来向她磕了个头。
李太太忙忙将她搀起来,亲热地揽住她,笑道:好孩子,这门亲事是你自己看准了的,表姑母也信你的眼光。
日后你们成了婚,可得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不管是你女婿也好,柳家也好,若有谁敢欺负你,尽管来找表姑母,表姑母定会为你做主!第一百七十八章 如梦初醒(上)文怡当日离开侍郎府时,只带了六房本身的两个丫头,以及赵嬷嬷与何家的,全都是女仆,驾车的、跟车的,全都是冒名顶替的李家家仆,原是骆安大胆从外头雇来为她充场面的。
今日她回侍郎府,却又是另一个排场了。
蒋氏本身就带了与其诰命夫人身份相符的大批男女仆妇随行,加上李太太不放心,借了一房四口的家人给文怡,外加李冬瑞带着两个小厮、两个长随护送,到达侍郎府大门时,竟将门前的街道都占了大半去。
门房不敢怠慢,立时跑出来开门,又分了两个人往内院报信,不一会儿,文怡便听到文安带人迎了出来。
想必此时府里没有别的成年男主人在,李冬瑞是客人,文安出来迎接,也是常理。
蒋氏与文怡所坐的马车先进了二门,下来后才看见文安与李冬瑞齐齐进来。
文怡心里虽不觉得有什么,却不免嘀咕一声这行事有些不合规矩。
需知李冬瑞年纪虽小,却也有十多岁了,又是头一回上门,按理说,文安该请他到外头厅上奉茶才是待客之道,把人迎进二门来,却是将人看成了亲戚家的小孩子,多少有些怠慢了。
李冬瑞虽进京只有半年,却是惯了与人结交的,想必心里已经有了疑惑。
蒋氏也想到了这一点,思及李冬瑞乃是金吾卫大统领的公子,不可当他是寻常亲戚家的小辈,便发话让儿子请客人到外头厅上用茶。
文安闻言先是愣了愣,脸色便有些不好看。
这种迎客陪客的事,他素来少管,不过是听家人报说这李家公子年纪比自己还要小好几岁,还是个孩子呢,便拿对待表亲家几个小表弟的那一套来招呼了,如今看来,却是犯了错。
他心里便觉得丢脸。
李冬瑞却是个大咧咧的,完全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劲,还在笑道:在哪里坐都是一样的,若叫我在大厅里头一本正经地坐着,说些干巴巴地话,我可受不了。
听顾姐姐说,七哥哥在家里也好骑射武艺?小弟在这上头倒还懂些皮毛,要不咱找个地方比划比划如何?蒋氏脸色有些发黑,却又不好露出来,干笑着说:哪有这样待客的道理……文安却觉得正中下怀:原来你也喜欢这些?我从前学过,就是学得不大好,这些日子虽有心多学一些,却又没处找人教去,你家里是将门,我只怕不是你的对手。
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好歹也在京里住了十几年,他的武艺比起同样出身的官家少年强些是不假,但正经将门子弟的身手,当然比他一个半吊子要强得多。
李冬瑞笑嘻嘻地搭上他的肩:说什么对手不对手的?不过是玩玩儿罢了,谁还会大声嚷嚷着自个儿是高手不成?叫军中有资历的老兵听见了,没的笑掉人家的大牙!文安神色放缓了几分,也露出些许喜意:说得也是,咱们年纪还轻呢,跟那些人可不敢比,但也比寻常纨绔子弟好多了。
文怡见他们相处融洽,心中一动,便微笑着开口道:表弟不知,七哥哥的心性坚韧,咱们族里差不多年纪的男孩儿,少有能比得上他的。
这么大冷天,他每日都坚持练箭,就算下大雪,也不曾中断过,还常常练骑术,即便别人来请他出去玩耍,他也都不理会,一心习武呢!文安一愣,脸微微有些发红。
文怡所言倒不是假话,但他练箭也说不上十分勤快,虽然每日都坚持下来了,但也不过是练上一二百数罢了。
至于不跟朋友出去玩,那也是因为别的缘故。
李冬瑞却大为佩服:你们这样大户出来的子弟,果然与别人不同!我虽也日日习武,但遇上天气冷了,便总不愿意出门——谁愿意呀?结果每次都叫姐姐打出门去。
顾七哥,你不惧严寒,是个好样儿的!弟弟不如你!文安虽然掩不住脸上越发浓重的绯红,眼中眉间却都透着喜色,大大方方地道:我还差得远呢,你既然也爱这个,咱们不如一块儿练练?若我练得不好,你可不能笑话。
说罢便跟蒋氏与文怡告了声罪,与李冬瑞肩搭肩哥俩好地去了。
蒋氏若有所思,文怡见她发呆,便叫了她两声,她才醒过神来,勉强笑了笑,带着文怡往内院去了。
事隔数日,文怡再见于老夫人时,脸上并未露出异状,只是事事依照礼数,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容。
于老夫人同样微笑以对,还说了许多关心的话,仿佛前几日那场冲突从未发生过一样。
文娴等姐妹们都在各自房里,得了消息,都纷纷前来迎文怡。
文怡一一向她们问好,见文娴面色红润,比先前更添娇美,穿着首饰都是上品,而前些天才上头的几样新首饰却戴在了文娟头上,便知道她这些天必然过得不错,连庶出的妹妹也沾了光。
文雅还是那个老样子,脸上挂着甜美的笑,对文怡只是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转过去奉承于老夫人与蒋氏了。
只有蒋瑶在别人不注意时,暗暗向文怡道了声喜。
文怡一听便明白她知道了实情,只是抿嘴笑了笑,向她点头道谢。
待回到她们姐妹等人住的院子,文娴摒退下人,立时便收了笑容,正色对文怡道:可吓死我了!你那天怎的就这样大胆?!虽说是隔了房的,但祖母也是妹妹你的长辈,若叫族里知道了,还不知会怎样处罚你呢!便是传了出去,你也会被人说闲话的,这是何苦来?如今回来了就好,往后可不能再这样做了!文娟也在一旁小声道:是呀,那天祖母发了好大的火呢,这几天也都在生气,姐姐跟我怕得不行。
九姐姐,虽说这事儿是你受了委屈,但柳姑父是大人物,你怎么能……怎么能跟他对着干呢?我听伯母说,你将来——也是要嫁到柳家去的,得罪了婆婆家,你就要受苦啦!文怡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叫你们担心了,但这事儿我并不后悔。
五姐姐,不是我大胆,也不是我不敬长辈,实在是柳家太过分了,大伯祖母与三姑母的行事也叫人心寒。
需知我的婚事在族人中间也有不少人知道的,若我一声不吭,随柳家与大伯祖母行事,将来我回了平阳,要如何见人?族人知道我无故被人退了亲,我还有什么脸面?别说祖宗父母,便是连顾家先人,也要蒙羞的。
顾氏一族还从未有过被退亲的女子呢!我宁可叫人说几句闲话,也不能看着祖先清名受损!一说到祖上的名声,文娴便不好说什么了,只能道:你的话虽是正理,但也该徐徐图之,闹成这样,若是传出去了,也要叫人笑话我们顾家女儿失了教养。
文怡挑挑眉,心里不可抑制地产生了一股怒气,抿了抿嘴,转了话题:怎么不见六姐姐?我听说她的病情已经好了?一听文慧,文娴的脸色便有些不自在:她的病虽好了,但大夫说还要静养,因此祖母便免了她的晨昏定醒(省)。
眼下想是还在房里呢。
文娟却在旁忍笑道:九姐姐这些天不在家,不知道府里上演了几场好戏呢!六姐姐说是病好了,又说要去礼佛,又暗地里派人出门送信,都叫府里的人给拦下来了。
祖母罚了六姐姐,又骂了伯母,伯母却把余姨娘叫去训了一顿,又换了好些二门上使唤的人。
伯父回家听说了,也说了伯母几句,不过倒是没提别的,反而因为大哥哥要备考,伯父特地吩咐家下人等,不许前去打搅呢,又命伯母安排工匠修缮大哥哥的房舍,预备明年大哥哥娶亲。
没两天,又吩咐说十哥年纪也不小了,不好再住内院,命人在外头收拾出一个院子来,等明年开春,就让十哥挪出去。
为了这事儿,余姨娘在伯父那里哭了两日,都没能让伯父松口,昨儿却又说起了十一妹的婚事,伯父便让伯母出门做客时,带上十一妹。
九姐姐,你说热闹不热闹?文娴瞥了她一眼:休要胡乱说嘴,长辈们行事自有道理,也是你能多嘴的?神色间却带着一丝不以为然。
身为顾家长房的女儿,近日又得以多次出入京城名门世家,她对礼教规矩自有一番看法,对侍郎府的乱局当然是看不上眼了。
他们这样的世家大族,治家当以规矩为要,象伯父这般嫡不嫡,庶不庶的,难怪要出乱子。
相比之下,她的父亲虽然没有官职,在治家上却比伯父强多了,对子女的教养更是严格数倍。
从前她不敢对长辈们的行事有看法,现在见多了世面,才发现侍郎府的荒唐之处。
若她是当家主母,绝不会任由事情乱到这个地步!文怡在旁冷眼看着,心里却有了些想法,不过她问起文慧,原是为了转移话题,听说后者仍在禁足中,便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早上起来,文怡梳洗穿戴好,便与姐妹们去了于老夫人的房间,陪着吃早饭。
她不清楚柳顾氏几时要来,见如意带着小丫头在东暖阁摆设茶桌,点心碟子里有几样都是柳顾氏心爱的,便猜想对方不会很晚到,心里稍稍安定了几分。
然而,她还没等到柳顾氏,便先一步见到了路王府派来询问茶会当日那场疑案的人。
路王府派来的是两个体面的婆子,都穿金戴银,身上绫罗绸缎,瞧着倒象是富贵人家的妇人。
同行的还有那天见过的品琪,虽然位次稍稍落后两步,但文怡瞧着那两名婆子的眼神与态度,便知道品琪才是主事之人。
于老夫人有些紧张,立刻把小辈们都遣走了,只留蒋氏与文怡在场。
文怡却道:若是要问那天的事,侄孙女儿原是与瑶表妹同行,半道上分开了,才遇到了后头的事的。
不若把瑶表妹也留下来说个明白?还有,六姐姐与翠羽两人也牵涉其中,与其到时再让人去叫,倒不如一并请过来,大家分说明白?蒋氏惊慌地看向文怡:这……这有必要么?你姐姐又不知情。
文怡笑道:姐姐虽不知情,但毕竟也在场,兴许知道什么也未可知。
蒋氏还要再说,品琪看了其中一名婆子一眼,那婆子便傲然道:我们本就想向府上的六小姐请教几个问题的,既然九小姐说了,一并请来,倒也省事。
蒋氏才闭了嘴。
于老夫人深深地看了文怡一眼,回头吩咐如意:去,把六小姐与蒋小姐请来,再叫上翠羽。
不一会儿,文慧与蒋瑶便到了。
文怡见前者神色憔悴,面容苍白,便知道她这些日子不好过,虽然知道她一向是个糊涂的,未必真的知道什么内情,但让她听听事情经过,或许能醒悟过来也未可知。
文怡开始了讲述,先从到达路王府时开始讲起,事无巨细,却清楚明白。
当她讲到看见文慧与郑丽君进门时,特地顿了一顿:当时我见郑家小姐神情恼怒,六姐姐似乎在向她赔不是,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原还打算与姐妹们过去问一问的,却因为郑小姐带着六姐姐去了水阁,接着三皇子殿下与东平王世子也跟着进去了,我们才只好回转。
她看了蒋瑶一眼。
蒋瑶点头确认了她的话:确实如此。
略一停顿,看了看文怡,方才转向文慧,表姐,你到底说了什么话惹恼了郑姐姐?我以为你们的感情一向很好的,万没有想到她会那样生气。
你当时跟在她后头,兴许没看见,我们却正好瞧了个清楚,她当时活象是要吃了你似的。
我还从没见过她露出那样的神情呢!品琪与两个婆子对视两眼,若有所思。
蒋氏露出了几分喜色,于老夫人也暗暗松了口气。
要证明文慧对那件事毫不知情,是清白无辜的,纯粹遭人陷害,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她与郑丽君是众所周知的闺中密友,若后者就是幕后主使,又为何要嫁祸于她?但如果两人事前就有了嫌隙,事情就不奇怪了。
文慧自从进门见过礼后,便一直在发呆,直到此时,方才眼珠子一轮,往文怡与蒋瑶的方向看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如梦初醒(下)文怡大大方方地对上了文慧的视线,目米坦然。
她既是在说明实情,也是在为后者开脱,更多的,是一种提醒。
没人知道当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郑丽君为何要嫁祸文慧?还嫁祸得如此不留情。
文怡从前世的记忆中,只知道最后成为太子妃的人就是郑丽君,而文慧也平安脱身,并且仗着前者的势风生水起,可见她们交情极好,文慧哪怕不清楚郑丽君所做的每一件事,也该对其本性有些了解才对。
这辈子,因为文怡的介入,郑丽君对杜渊如的阴谋失败了。
在唯一出了纰漏的路王府侍女死后,这桩公案便成了迷局,如果文慧不说出她所知道的,那么只要郑丽君不松口,就没人能问清楚这件事,永远只能是推断。
对于有郑贵妃与未来皇帝三皇子殿下撑腰的郑家而言,推断是不足够的。
为了打消郑家的气焰,让顾家免受其害,文怡必须要在路王府的使者面前撬开文慧的口。
虽然她知道文慧与郑丽君是多年的密友,但事情到了这一步,对方该不会对这个所谓的密友还心存妄想吧?文慧却只是盯着文怡与蒋瑶,目光中带着几分震惊,更多的是茫然:是真的么?丽君她……她当时露出了那样的表情?我没看到啊……我跟她不过是……不过是……她咬咬唇,眼圈一红,不过是说笑些闲话罢了……她怎么能将实情说出来?但是,那真的不是什么大事,郑丽君没丵理由因为她说的那件事恼了她的……看到她如此反应,路王府的人还没说什么,蒋氏先着急了:慧儿!你再好好想想!你素来是个直肠子,跟郑家小姐也熟,是不是一时疏忽了,误了礼数,把人惹恼了也不知道?!你快想想呀!于老夫人瞥她一眼,再看向文慧,整张脸阴沉下来。
文怡心中暗叹,文慧不开窍,她也没办法,若是继续问下去,只怕实情没问出来,路王府的人便要先起疑心了。
她只好将话题继续往前推:六姐姐既然说只是闲话,那大概不是什么大事吧?郑小姐当时虽恼怒,但后来我们重新遇到她时,她还主动上来跟我们姐妹说话呢,当时六姐姐在梅林里头赏花,并没跟我们在一起,郑小姐便与我们聊起家常来了。
她转头看向蒋瑶,笑道,瑶姐姐当时也在场,我说得对不对?蒋瑶轻笑点头:确实如此。
郑姐姐当时……顿了一顿,见表姐的丫头不在,还问我侍郎府有几个丫头跟了来,可惜那天我一个人也没带,倒是五姐姐带了两个人,翠羽则是姑妈派给表姐使唤的。
文怡笑着说:六姐姐平日惯了带踏雪寻梅出门,郑小姐不见她们,多问几句也是常事,听说翠羽是大伯母借给六姐姐使的,还问了是不是家生子呢。
我当时就在想,虽说先前郑小姐瞧着象是恼了六姐姐,其实对六姐姐还是很关心的,并不见有生分的意思,否则又怎会留意六姐姐身边的人是不是老实本份,行事稳妥,是京里用惯的,还是刚从老家带来。
再说,后来茶会开始前,六姐姐入座时不知被谁气着了,也是郑小姐安抚她的。
这番话一出口,在座众人的脸色就变得有些微妙起来,视线不由自主地投向了站在角落里的翠羽。
后者有些畏缩,头更低了几分。
这几天,她从大太太蒋氏处转到了于老夫人院中,别说出府了,连院子门都不能出去。
于老夫人还发了话,除非得到自己的首肯,否则满府里谁传她去都不需理会,哪怕是大老爷与大太太也不例外!她便是再笨,也知道自己在路王府领的那趟差事有不对劲了,这几天一直翻来覆去地回忆当时的情形,连细节都记了个清楚。
她本有心在此刻说出来,只是念及主人家并未吩咐,便闭口不提,只是束手而立。
路王府的品琪等人看在眼里,倒颇为赞许。
文慧身边的大丫头,她们这几天早就打听过了,虽说聪明,却也有些太过伶俐了,遇上自家小姐跟人拌嘴,还会帮腔,实在是年轻气盛,不懂得劝诫小主人。
眼前这个叫翠羽的丫头果然是个老实稳妥的,不会自作主张,怪不得顾夫人蒋氏会特地派她跟着女儿出门呢。
文慧还是头一回听到这件事的详情,眼神一变,急问:这是真的么?!丽君当时是这么问的?!她心下有些不安,郑丽君问得有些太仔细了,与其平日的性情大不相同。
她其实对翠羽并不亲近,不过因在母亲处常常能见着,还算熟悉罢了。
若不是当天她的丫头都没跟去,郑丽君又点了翠羽的名字,她有事是不会派后者去办的,说不定宁可找交情更好的双喜!得到文怡与蒋瑶肯定的答复后,文慧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慌张,忙道:我……我……茶会开始的时候,丽君跟我说,她的一个丫头身体不适,侍候不了,她又不想叫人知道了笑话,央我派人去她家里捎个信,再送两个丫头过来。
她当时点了翠羽的名字,我也没多想,就叫了王府的一个侍女捎信出去了……品琪挑了挑眉,温言恭顺地问:请问顾六小姐,您当时是怎么挑中那个侍女的?文慧哑然,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见她就站在跟前,所以……咬了咬唇,我去寻丽君时,她正跟丽君说话,后来我去与姐妹们同座,这侍女便一路给我引路……我本不认得她……说完了,她的脸色便露出了几分苍白来,身体微微摇晃了一下,手撑住身后的茶几,方才站稳了。
文怡眉头重重跳了一跳,偷偷打量了品琪一眼,见她与两个婆子交换了几个眼神,眉间带着恼意,却也有几分明了,便暗暗松了口气。
只要将这个王府侍女的事说清楚了后面就好办了。
于老夫人问翠羽:后来你就在外头接到六小姐的口信了?王府的人是怎么说的?你当时就出发了么?都有些什么人看见了?翠羽忙上前行了一礼低头将这些天来早已在心头理顺的事情详细经过说了出来。
她当时听到侍女传话时,还有几个同伴在身边,还有几个别家的丫头婆子在场,她记得其中几个人的名字与主人身份。
一一说明白了,路王府的一个婆子便掏出纸笔记下。
接下来出门时遇到了什么人,去到郑家后,又见过谁,都说得清楚明白。
那婆子一一记录完毕,便回头对同伴们道:这个丫环离开王府时,确实有不少人看见了,府里的门房也都禀报过。
只有郑家说来的是个婆子。
既然她说路上还看见了两家官眷的轿子,还有衙役办差,回头叫个人去京兆府问一声也就清楚了。
品琪等人点头。
翠羽这边的事实清楚了,接下来便轮到了文怡那头。
她回忆了茶会结束后的经历,又请蒋瑶确认过,倒没什么麻烦之处,就连与蒋瑶和林玫儿分手之后,路上遇见文慧与郑丽君等人,为了回避而改走夹道的事也都说了,最后还笑道:说来也巧,我是为了避人而走了那条路,没想到六姐姐她们也走了那条路呢,听说原本同行的人里有一位小姐是要从梅林沿原路返回的,不料惹恼了郑小姐,她先走一步,其他人才会跟上的。
结果不巧,居然在夹道里遇上了偷偷潜进来的男客,两边人还闹了一场。
品琪神情有些高深莫测,看了文慧一眼。
文慧脸色更是苍白,手都在发颤了:丽君当时走在前头……我们也没留意,便一直跟着她走……后来她说要抄近路,庄凌两家的小姐都不乐意,也是她发了火……三皇子一向宠她,便依了她的意思,其他人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她在路上还说,那条夹道有屋子可以歇脚,若我们实在累了,可以去那里坐一坐……咬咬唇,那姓周的混小子原本带着人走了,也是丽君眼尖瞧见了他们的背影,大声嚷开来,我们才去质问他们为何擅入王府后院的……庄凌两家的小姐后来报怨说都是因为她坚持要走夹道,才会叫个混人看了去,但丽君当时的脸色十分难看,也没理会她们……事情到了这一步,已经相当清楚了。
虽没有人证、物证可以确认郑丽君就是幕后主使,但这个圈套其实并不十分完美,纰漏之处绝对不少。
接下来便走路王府自己的事了。
品琪给两个婆子递了个眼色,其中一个婆子便笑道:这样说来,事情果然巧得很。
另一人则收了纸笔,略过文慧,却向文怡行礼:多谢九小姐告知了,九小姐好记性,事事都说得清楚明白。
文怡不去看文慧脸上的表情,只笑说:其实我事后虽不敢告诉人,却也是在心里来来回回思量过的。
此时只盼能尽一点绵薄之力,既是为了我们顾家人的清白,也是为了朝廷与王府的脸面。
毕竟这种事……实在是骇人听闻。
若非因缘巧合,兴许我大伯父一家就要莫名其妙地被人陷害了。
众人互相对了个眼色,都没把话说明白。
接下来,该告辞的告辞,该送客的送客。
等路王府的人走了以后,蒋氏又打发了蒋瑶,便满面感激地对文怡道:好孩子,若不是你,大伯母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你六姐姐差点儿就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了!文怡只是淡淡笑着,道:都是顾家的女儿,若有一人闺誉受损,其他人也要受累的。
侄女儿不过是为了维护家族清名,尽自己身为顾家人的本份罢了。
于老夫人脸色沉了沉,轻咳一声,瞪了文慧一眼:如今你可都清楚了?!那郑丽君心肠恶毒,枉你还将她当成密友,哪怕我们都告诉你她不是好人,你还是千方百计地要给她送信,如今可认清她的真面目了吧?!我告诉你,你给我老老实实在家待着,等明年开春,几位皇子与王世子的婚事定了,就办你跟东宁的事!你赶紧把那些不该有的小心思都给我收起来!若敢再有妄动,我们顾家不缺你这个女儿!文慧打了个冷战,忽然坐倒在地,大声嚎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那样做?!我对她那么好……从小就跟她一起玩……一起上课……一起学骑射……她为什么要害我……哭得十分伤心。
蒋氏看得心疼,忙上前安慰道:好慧儿,这回是咱们没提防,没认清她的蛇蝎心肠,往后就不会再上当了。
你别哭了,娘知道你伤心,回去睡一觉,明儿就好了。
你不是想去大报国寺上香礼佛么?那里的梅园极好的,比路王府的还强呢,等你把身子养好了,娘就陪你一道去,你想吃那里的素斋也行……她温言安慰着,文慧渐渐地收了泪,只是神情仍旧带着悲忿之色。
文怡没吭声,又见于老夫人不说话,便一直冷眼站在边上看着,等文慧好不容易收了泪,于老夫人便淡淡地吩咐她回房去,却留下了蒋氏说话。
文怡送文慧出门,心里还挂念着尚未到达的柳顾氏,却冷不妨被文慧一把抓住手腕,吃了一惊:六姐姐,你怎么了?文慧脸色白得发青,双眼却有些骇人。
她直直地盯着文怡,问:我没得罪过她……当时在路上,也只跟她说了一件事。
若说有哪里惹恼了她,也就只有那时候了,可是……她为何要恼我?!文怡有些不解,只是叫她抓得生疼,便没好气地道:连姐姐都不知道,我又怎会知道呢?若姐姐能想明白,今后也能提防些,别再中了她的暗算。
文慧惨笑,松开了她的手,复又怔忡:她本来离那天下女子最尊贵的位置不过一步之遥,就算稍稍降了一级,别人也比不得她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却又生出那不该有的心思……生便生了,横竖只是妄想,我与她多年情谊,她便是许了我又如何?岂不胜过叫别人占了那个位置?为什么……她宁可害我,也不愿意让我称心如意?!难道我与她自小的情份……就这么薄么……她竟然恨我如斯,要叫我从此生不如死……顿了一顿,话中竟带了说不出的苍凉,我将她视为至友,她却把我当成了什么……她脚下踉跄着往外走,身形单薄的踏雪寻梅慌忙跟了上去。
文怡目送她的背影,皱了皱眉,好象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第一百八十章 互换庚帖文怡回到屋里时,于老夫人与蒋氏之间的对话已经结束了。
后者脸上犹带泪痕,见文怡进来,遮遮掩掩地拭去泪迹,勉强笑道:九丫头,方才真是多亏你了。
若不是你把事情说得如此明白,让路王府的人知道你六姐姐是清白无辜的,毫不知情,只怕我们家就要麻烦了。
大伯母真不知道该如何谢你。
文怡心道自己用不着她们谢,只要她们不给自己添堵就好,当然她不会老实说出这些话,只是道:其实我只是说了自己知道的事罢了,倒是多亏了蒋家姐姐配合。
若没有她帮腔,路王府的人未必就会相信我一家之言呢。
毕竟我与六姐姐都是顾家女儿。
蒋氏这才想起了被自己冷落的侄女,脸色有些不大自然:你说得是,回头我得好好赏她。
赏?文怡有些啼笑皆非,却正色道:当时蒋家姐姐虽也在场,但若不是她机灵过人,方才未必会听出我话里的暗示,句句都把责任往郑家小姐身上引。
换了别人,也许就只会平白说出实情,那就不好指证郑家小姐了。
路王府的人听了,兴许不会相信六姐姐确实不知情。
蒋氏恍然大悟,对蒋瑶溪倒多了几分喜欢。
她虽然不大看得上这个侄女,但对方如此有眼色,没经过自己提示,就懂得为自家女儿开脱,她还是很高兴的。
又觉得对自家长子心存妄想的其实是庶弟,蒋瑶行事倒还算规矩,既如此,横竖是自己的娘家侄女,她做姑母的亲近些也没什么。
文怡见于老夫人一直沉默着,不由得生出几分警惕,便瞥了对方一眼,见对方面无表情,心中猜想方才这对婆媳不知在谈论什么事,蒋氏竟然会哭出来。
想了想,她又觉得自己还是不要多事的好,这毕竟是人家的家务事。
于老夫人察觉到文怡的目光,心中冷笑,只道她是见女儿迟迟未来,心里着急了,便淡淡地说:行了,蒋家姑娘毕竟是亲戚,又与六丫头从小亲近,帮着说几句话也是应该的。
她们姐妹几个都不是笨人,遇到这种事,难道还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么?正经道谢反倒显得生分了。
那孩子原是个苦命的,早早没了娘,父亲又在任上,你做姑妈的,帮她寻一门好亲事,岂不比一句空话要强?几句话说得蒋氏不愁反喜:婆婆说得是,媳妇会好生留意的!这倒罢了,只是别忘了她们姐妹几个还未许人呢,年纪都不小了。
别为了亲戚家的孩子,便把自家孩子给忘记了。
她们做小辈的,嘴里不敢说什么,心里却难免要怨你呢!婆婆放心。
媳妇一定会把事情办好,等看准了人家,就请婆婆过目。
文怡在旁冷眼看着,心中冷笑。
她早就猜到了,既然前些日子闹了这么一出,如今回来了,就算于老夫人不明着给她下马威,也不会轻易吞下这口气的。
这种闲气她没必要去争,不过作为一家子的族人,她还是好心提醒她们一句吧。
于是她便忽然微笑着开口道:方才我其实犹豫过的,不知该请蒋家姐姐来,还是请五姐姐。
毕竟郑家小姐问翠羽的事时,五姐姐也在场,后头我与蒋家姐姐去梅林的事,关系不大,只要说清楚就行了。
蒋姐姐虽聪明,到底不如五姐姐亲近。
于老夫人怔了一怔,深深地看了她一眼。
蒋氏却道:你五姐姐虽也在场,但这种事还是让瑶儿来就好,你五姐姐也是顾家女儿,说的话……她忽然停住了,接着的语气便有些迟疑,你五姐姐快要嫁到路王府去了,这事儿你也是知道的,若让她出面,未免有些尴尬……文怡笑道:这也是其中一个缘故。
侄女儿原本是想着,路王府本是看中了五姐姐做孙媳妇的,前些日子也没少召她去,若让五姐姐出来作证,路王府的人见了,说不定会误会五姐姐对他们有所隐瞒,不然这么多天的功夫,几次上王府做客,为何从没听她说起呢?但这件事五姐姐又不知情,平白无故的怎会跟王府提起?于是侄女儿便找了蒋家姐姐来,省得耽误了五姐姐的亲事。
大伯母回头可得提醒五姐姐一句,若是路王府的人再请她去做客,可别漏了口风!于老夫人的脸色忽地一变,急忙问蒋氏:路王府最近一次请五丫头过去,是几天前的事?!蒋氏不明所以:约摸有三四天了吧?于老夫人的脸色顿时不好看起来。
三四天了……这几天文娴一直都在家里,莫不是路王府那边改了主意?蒋氏也渐渐回过味来,一脸惊诧:这……不至于吧?我们慧儿是清白的啊!既然与那件事不相干,王府又怎会怪到五丫头头上去?!只不过是三四天功夫,也不是什么奇事。
于老夫人却黑着脸道:我记得路王妃有一个妹子嫁去了镇南侯家,上回别家的堂客来咱们家时,就曾提起她快要过大寿了,就是这两天吧?可曾送了帖子过来?如果路王府没改主意,这种场合多半是会请文娴出席的。
蒋氏一脸不安,镇南侯家确实没有送帖子来。
照理说,文娴名义上总是路王妃的未来孙媳妇,王妃的妹妹过寿,那么多不相干的人都请了,怎的却把未来亲家给忘了?婆媳俩对视一眼,都觉得很不踏实。
于老夫人直接命令:想法子去打听打听,若能给王妃和世子妃捎几句话,就最好不过了。
咱们家不过是受了池鱼之灾,可别为了一点子小事,叫她们误会了五丫头!顿了顿,这事儿你心里有数就好,先别让五丫头知道。
若路王府真是这个意思,咱们得先看好一户人家,事情不成时就将五丫头许过去,也省得叫人笑话。
说罢又看了文怡一眼,神色有些复杂。
若不是文怡方才提起,她还未必会留意到这点,若等到路王府另聘了别家的女孩儿,她才发觉,顾家的脸面就难看了。
还好这些天顾家并不算张扬,也就是几家来往密切的人家听过风声而已,路王府若没变卦,当然最好,若是变卦了,她们及早预备,也可以多少挽回些脸面。
这个九丫头,到底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呢?文怡温顺地低着头,仿佛方才什么话都没说,心中却不以为然。
路王府是宗室贵胄,想要给庶孙寻个世家出身的大家千金为妻,只看文娴的出身,就知道合适的女孩儿有多少了,未必就一定要找文娴。
若他们真对文娴起了**(这两个字看不清楚),日后她嫁过去,人家心里也会留根刺儿,她说不定会吃苦头的。
文娴这回是受了郑丽君与文慧的连累,但毕竟是无辜的,若顾家行事坦荡,日后另寻好人家,也未必不会过得好。
何必非要强求路王府呢?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了,早就日上三竿,再过个把时辰,就该吃午饭了。
文怡心里想到庚帖的事,便暗暗皱眉。
三姑母迟迟未到,是什么意思?还是打算吃过饭再来?不一会儿,外头下人便来报说,李太太到了。
文怡先是一喜,继而眉头皱得更紧。
李太太进来后,先向于老夫人与蒋氏见礼问好,接着便状若无意地笑问:怎么不见府上的姑太太?我听说她今儿要来,特地带了送她的礼呢。
那日我在柳尚书府上做客,就听柳太太说,平日爱吃大红袍,偏柳大人爱毛尖儿,家里备的茶也以毛尖、龙井之类的茶多。
我想起家里就有大红袍,我又不好这一口,就说了要送她的。
这两天事儿多,我一时混忘了,听说她也要来府上,我便把茶带过来了,省得还要派人多走一趟。
于老夫人微微一皱眉,淡淡笑道:让李太太笑话了,我们家姑太太就是这个脾气。
心中却对女儿也生出了几分不满。
若是不甘不愿,别来就是了,为何说了要来,又迟迟未到,叫她这个母亲难堪?!蒋氏暗暗擦了把汗,扯开了话题,与李太太聊起了天气,先是说起今年京城周边的田地收成不佳,又抱怨起了今冬雪下得少,不知明年的雨水可会受影响,然后又说起了腊月的家务来。
李太太心情似乎不错,居然由着她扯皮,说到无话可说了,她皮笑肉不笑地又问起了柳顾氏,这回连于老夫人也冒汗了。
如今李大人升了正二品,比顾家大老爷顾宜敦还要高半级,因此于老夫人虽是长辈,却也不敢对李太太无礼。
若柳顾氏再不来,李太太生气翻脸,她们婆媳要如何应对?!于老夫人看了文怡一眼,希望她能说些什么,安抚李太太。
文怡却只是安静地坐着,似乎还有些脸红,俨然是一个即将定亲的少女在人前满面娇羞的模样,姿势端庄无比,处处合乎礼仪。
于老夫人不由得有些气闷,连声唤如意:把早上泡的参茶给我端一碗来。
如意看了文怡一眼,迅速转身去了,到了门外,便派小丫头去二门上叫人,务必要将三姑太太请到。
就在李太太的脸色越来越黑时,柳顾氏总算到了。
她的脸色看起来没比李太太白多少,似乎还有些有气无力。
给母亲请过安后,她看到向自己见礼的文怡,忍了忍,才淡淡地道:起来吧,都快是一家人了,用不着多礼。
又从袖中掏出一个折子来,递给蒋氏:嫂子收了吧,这是行哥儿的庚帖,九丫头的庚帖可备下了?我带回去叫阴阳先生看一看,若没什么问题,就……又看了文怡一眼,就把事情定下吧,省得那边又闹起来。
蒋氏小心地接过庚帖,干笑道:姑太太多虑了,两个孩子的亲事早就看好了的,能有什么问题?至于那边,姑老爷都发话了,又是你这位尚书夫人出面,她还能怎么闹?又悄悄扯了小姑的袖子一把,向李太太的方向示意一眼。
柳顾氏有些不大自在,将那不甘不愿的神色收了。
说到底,这件事虽然驳了她的脸面,但对白姨娘的脸面损伤更大,加上丈夫昨晚又发作了后者一顿,她本该高兴才是。
只是想到丈夫勒令她必须亲自将庚帖送上门,母亲又叫人送信来说李家太太会出席,她就满心不自在,能往后推迟一时是一时。
文怡瞧着她的神色,有些疑惑,若是不愿意,昨日又何必送那样的信过来?但她没有多想,只道是自己所为惹恼了一向好脸面的堂姑母。
李太太却冷不妨从蒋氏手中抽过庚帖,笑道:说来我却不大清楚侄女婿的身世,都说是柳尚书的侄儿,父母双亡,不知家里还有些什么人?说着翻开庚帖一看,便问出声来:咦?这位不是柳尚书家的老太爷么?原来是一家子?可是……怎么是容氏太夫人?我听说柳尚书的先母乃是皇后娘娘同族的姑母呀?柳顾氏的脸一下就黑了。
当年容氏因是元配,加上婆母尚在,柳老太爷不敢违了母亲的意思,只能给正室请封了诰命,不过不曾大加宣扬。
容氏太夫人虽受尽冷待,但该有的体面都有。
姚氏太夫人不过是在任上做夫人罢了,诰命却是直到今上登基后,才以继室的身份得封。
这件事若有人特地去查,根本就瞒不过,柳复想着顾家是知情的,便如实写了庚帖,省得节外生枝,横竖顾家是不会宣扬出去的,却没料到李太太会插了一脚。
于老夫人清了清嗓子:这是柳家老太爷生前娶的元配,只是早早没了,柳姑爷的生母原是继室。
原来如此。
李太太笑道,我听说柳家老太爷中了进士后就娶了姚氏太夫人,京城的人都说是一桩佳话呢,没想到他老人家之前曾娶过亲。
这么说来,这位太夫人的诰命是后来追封的罗?柳家老太爷真是位君子呢!说罢将庚帖还给蒋氏,笑着对柳顾氏道:只是瞧容氏太夫人所出嫡长子柳宽老爷的年纪,好象是在姚氏太夫人进门两年后才生的,这事儿真有意思。
柳顾氏的脸更黑了。
文怡不易察觉地翘了翘嘴角,暗暗为表姑母叫好。
她总算明白柳顾氏的脸色为何这么难看了,但那又如何?等柳东行日后有了出息,知道这件事的人只会越来越多!柳顾氏得了文怡的庚帖,便开始坐立不安,只略聊了一会儿,就借口家里有事,急急告辞了。
李太太却心情很好地与于老夫人和蒋氏聊了大半个时辰,方才告辞。
文怡送她出了二门。
李太太低声嘱咐她:等柳家人过来给你插戴时,千万要给我捎个信,我还要来观礼,不能叫她们怠慢了你去!明儿我把赵嬷嬷给你送回来,再把她侄儿一家也送给你,省得你在这家里住着,连个能使唤出门的人都没有。
若这府里的人还敢做什么过分的事,你也不用顾着他们的脸面,只管带了人到我家来,我替你出气!文怡心头感动,红着眼圈,在她面前郑重拜下身去。
第一百八十一章 各怀鬼胎柳顾氏得了文怡的庚帖,便黑着脸回了尚书府,问了下人,得知丈夫在书房,就往那里去寻他,将庚帖摆在他面前,板着脸道:这是我娘家九侄女儿的庚帖,老爷看看,是不是寻人合一合八字?往年您过生日时,不是有几个钦天监的官儿往咱们家来贺过寿么?您先前还说要请他们瞧一瞧我们宁哥儿与六丫头的八宇,索性就请他们顺便把这两个孩子的八字也看了吧,倒比外头请的强些,又省事。
柳复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庚帖,听到妻子这么说,抬眼瞥了瞥她,冷笑道:你当这是谁的婚事?哪里用得着请钦天监的人?!那都是朝廷命官,行哥儿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爬到人家的品级上呢,没得折了他的寿!说罢将庚帖随手往妻子怀里一丢,便道:你看着办吧,若有闲心,就随便找个人看看。
横竖行哥儿已经认定了这桩婚事,八字合也好,不合也罢,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只要跟你娘家人说合过了就行。
他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倘若他们的八字果真不合,倒是桩好事。
行哥儿家宅不宁,哪里还有心思跟我们斗?柳顾氏听了,心情有些复杂。
她同样不待见柳东行,对忽然一改平日的老实温顺,忽然与她做起对来的文怡,也不大喜欢,然而她毕竟是顾家女儿,听到丈夫如此轻视她的娘家人,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再想到丈夫借口皇子、王世子们还未定亲事不能打了皇家的脸,拖着不肯将儿子与文慧的婚事定下来,甚至在母亲与嫂子送了庚帖过来后,还压着迟迟未请钦天监的人来瞧,她便不由得起了警惕之心。
莫非丈夫想要跟顾家生分了?如今她已经遭到了他的冷待,若是连娘家人也疏远了,日后这家里还有谁会把她放在眼里?柳顾氏犹豫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忍着没将这话说出来,只是问:既如此,那老爷觉得咱们几时回复顾家好?小定时要用的礼也该早些备下了。
按理说九丫头的身份是万万攀不上皇家宗室的,便是这时候定了亲,也没什么要紧。
她与行哥儿的事早些定下,等宫里给那些贵人们赐了婚,就该操办我们宁哥儿跟文慧的事了。
柳复挑了挑眉指着她怀里的庚帖道:夫人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这位内侄女儿可是二品大员的嫡孙女呢,身份能低到哪里去?况且又是咱们家出面操办的,外头的人不知道,还当咱们家果真如此狂妄呢!你明儿就回复你娘家,说是八字没问题,只是碍着皇家的贵人们尚未定亲,我们两家都是朝中大员,也要避讳些,等明年开春圣旨下来后再正式下文定之礼。
若是他们家实在等不及,那就悄悄办了也行,只是不能广邀宾客,也不能大肆宣扬,省得叫人说我们两家的闲话。
柳顾氏却心下一喜:这也是个好法子,咱们且晾一晾行哥儿,免得他太得意却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若是不用广邀宾客,她也不必在人前再丢一回脸了!这么想着,她再看向丈夫,神色便温柔了许多:老爷,妾身昨儿听到你说要让行哥儿独立门户,还要将那两处庄子送给他,妾身还当你糊涂了呢!如今才知道您心里明白得很。
行哥儿再出息跟咱们家也不是一路人,咱们要宠的该是宁哥儿才对,他才是咱们的嫡长子,又自小聪明,先时虽病了一场,但这两日已经好了许多……柳复却眉头一皱,沉吟道:宁哥儿身子能好转,确实是件幸事,但他的性子却是改不了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长子是因为家里人遂了他的意,愿意让他娶顾家的文慧,才会精神起来的,因为一个女子,便要死要活,他柳复的脸面都叫这个儿子给丢尽了!他瞥了面带不安的妻子一眼,心中暗叹:罢了,他也就是这样了,我也没心思去逼他。
等他身子养好了,完了婚,就让他回恒安去吧。
我长年在京里,族长的庶务都没空打理,除了你一年里还在老家住几个月,帮着料理些族务,其他时候我这个族长也不过是甩手掌柜罢了。
虽有几个信得过的族人帮忙,到底不是长远之计,万一叫那几个老头子把人拉拢了去,咱们便是在外头再风光,日后回了乡,也要看人家眼色行事。
倒不如让宁哥儿回去,就当是替我打理,他本是我的嫡长子,日后也是正经宗子,正是明正言顺的。
自那日柳东行威胁过他,他便有了这个念头。
长子虽有几分才气,无奈性子懦弱,日后还真未必是那个狡诈个东行的对手,趁着如今他在朝中还有些势力,让长子早些回乡操持族务,提前积下威望,日后便是自己不在了,东行想要夺权,也没那么容易。
然而柳顾氏却不明白他的苦衷,当即大惊失色。
她虽看重儿子的嫡长地位,也盼着儿子能顺利继承丈夫的柳氏族长之职,但丈夫能一边做官一边做族长,儿子又何必非要回老家去料理族务?在家族内部的地位再高,也比不得在朝为官做宰风光,更何况儿子还这么年轻,连个正经功名都没挣得,怎能就此耽误了前程?!她苦苦哀求道:老爷,你不是一直想让宁哥儿读书科举么?因为宁哥儿病重在床,误了学业,你还生了好久的气,至今都没给宁哥儿好脸色看。
如今眼看着宁哥儿身子好起来了,等娶了妻,性子也会稳重许多,正是读书求功名的好时机,您怎会想到这么一个念头,让他回老家去料理族务呢?!若是回老家读书,还能说是为了图个清静,但是料理族务……那些庶务有多么琐碎,她最是清楚不过了,到时候儿子别说读书,只怕能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呢!她又惧又恨,不由得胡乱猜度起来:是不是有谁在你耳边给宁哥儿下眼药了?我可怜的孩子啊——够了!柳复当即便黑了脸,没好气地斥道,少给我乱猜疑!宁哥儿是读书科举的料子么?!你当科举考试只需要会做几首轻浮的歪诗,就能考中了?!宁哥儿能为了一个不知自爱的女子,忘了我多年来的教导,忘了为人子的本份,成天伤春悲秋,哭哭啼啼的,便是他真能考中,我也要拦着他去为官做宦,省得他日后惹下祸事,坏了我柳家世代书香的好名声!若不是念及他是我嫡长子,我早将他打死了,哪里还会容他在家无所事事,还称了他的心意,娶你娘家侄女儿过门?!柳顾氏本要大声哭诉的,被他厉喝一声噎住,继而听得瞪目结舌:老……老爷……,柳复深吸一口气,略冷静了些:你放心,只要他从此改过,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也不会亏待了他。
我本是柳氏族长,让嫡长子继承家业,也是明正言顺的。
让他回老家去料理族务,也是为了他日后着想。
他身子不好,成了亲后,若花太多精神在功课上,未免于子嗣不利。
我让他松泛几年,也是想让他多多为柳家开枝散叶。
若是七八年后他性子定下来了,又有了子嗣,功课也有所进益,料理族务也能得心应手了,再去考科举走仕途,反能事半功倍呢。
我还能在朝中做上十几年呢,会护着他的。
柳顾氏这才渐渐回转了几分,哽咽道:老爷可要说话算话……柳复胡乱点了头,又瞥她一眼:安心了吧?既然安心了就给我好好管家!别的倒还罢了,行哥儿分门立户,总要给他些家人产业。
也不知道他在外头有没有房子,若是咱们名下还有小点的宅子,就分一处给他。
除了我昨儿提的那两个庄子外,还要把家里的家生子儿分几家过去,省得他在外头无人使唤。
柳顾氏有些迟疑:这……老爷何必如此厚待他?也不见得他就领情,差不多有个小庄子就行了,柳家族里,但凡是年轻子弟独立门户,家里也不过是分几亩地罢了。
京郊淮江对岸的那处庄子……土地比别处肥沃,哪怕是今年收成不好,那里的出产也只是减了两成罢了。
要是在外头,这样的地一亩要叫价十两以上呢!足有五顷地的庄子,单是这一处,便值五千多两银子,还要再添别的产业,也太便宜那小子了!你知道什么?!柳复不以为然,在这里分了两个庄子给他,老家的族田便不必再分了,否则以他的身世,又有那些老头子帮衬,咱们定要吃大亏的。
准江对岸的庄子虽好,却是咱们当初便宜买来的荒地,开垦了十来年才有今日的光景,收成虽好,却太小了些,又夹杂在几家权贵的田庄之间,时不时有人来问价。
我们脱了手,也是省得麻烦。
柳顾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便宜他了!又笑道:咱们家的家生子,凡是在京里的,都有差事,分给他做什么?只叫人讶子过来,买上几房家人,再添几个清秀伶俐的小丫头,预备日后九丫头过门后使唤,也就行了。
柳复深深觉得当初娶了这么一个愚蠢的妻子进门,是他平生大恨:你糊涂了?外头买的有什么用?家生子才可靠!还得是咱们自己的家生子,不是族里的!他虽分家另过了,但谁知道他会不会起什么坏心思对付咱们?派信得过的人去看紧了,也是防备的意思!柳顾氏这才如梦初醒,脸不由得红了:妾身一时没想到……柳复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疼无比:你去挑人,务必要可靠得用的!便是家里一时短了人手,也不要紧,过后慢慢补上就是了。
又忽然想起一事:你身边的丫头里,有没有聪明点的?派两个过去近身侍候着,说不定有大用处。
提到这件事,柳顾氏便委屈了:老爷忘了?当初小三儿病了,老爷非要说是我下的毒,还将我身边的人都撵了出去。
我如今身边用的都是新来不到半年的,哪里还有什么聪明能干的?连可靠都未必呢!一想起春香她们几个大丫头,她心里就疼痛不已。
都是那个姓白的贱丵人,害得她突然失了左膀右臂,做事怎么都不顺利!柳复皱了皱眉:撵出去了?那就召回来!只说叫他们戴罪立功,不怕他们不尽心!柳顾氏更委屈了:老爷忘了?你当时说要叫人伢子来领了去,立时发卖。
我当时气得晕过去了,等醒过来再叫人去问,已经叫人买了去,连下落也追不回来了!她家里人也丢了差事,如今除了一个小丫头是在行哥儿身边侍候的,跟着他出了府,其他人都在受苦呢!柳复心下一动:你说她家里有人在行哥儿身边侍候?那好,就让他们去!他暗暗得意,这样一来,柳东行的提防心也会减轻许多吧?又嘱咐:给他们些好处,再许他们将来领几件好差事,让他们仔细留意行哥儿的行踪。
只是别忘了留下几个人,最好是小的,省得他们被行哥儿收买了去!他盯紧了妻子的双眼:此事万不可轻忽!你可得帮我办好了!别光顾着争风吃醋!堂堂尚书夫人,就该有尚书夫人的样子,不然还不如回佛堂念经去!柳顾氏心中一紧,忙忙点头应下,待退出书房后,却发现背上已经满是冷汗。
那两个月待在佛堂里的冷清日子,她可再不要尝试了。
只是从家生子里头选人……她有些没把握,不知道春香家里人还是不是那么忠心……不过想起丈夫对自己与儿子的无情,她又生出了几分怨恨,心想横竖是丈夫吩咐的,她只需照办就好,结果如何,又与她有何相干?!于是便回房叫来管家,一一吩咐下去。
但是,柳复夫妻俩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天晚上,尚书府后门有人悄悄溜了出去,往羊肝儿胡同的柳宅送了一封信。
而当柳东行拿到这封信时,忍不住回头对一个年轻的媳妇子笑道:春香,看来二婶还是很惦记你的好处的。
你要不要……寻个好日子带你家那口子回去给她请个安?柳顾氏得了文怡的庚帖,便黑着脸回了尚书府,问了下人,得知丈夫在书房,就往那里去寻他,将庚帖摆在他面前,板着脸道:这是我娘家九侄女儿的庚帖,老爷看看,是不是寻人合一合八字?往年您过生日时,不是有几个钦天监的官儿往咱们家来贺过寿么?您先前还说要请他们瞧一瞧我们宁哥儿与六丫头的八宇,索性就请他们顺便把这两个孩子的八字也看了吧,倒比外头请的强些,又省事。
柳复漫不经心地翻了翻庚帖,听到妻子这么说,抬眼瞥了瞥她,冷笑道:你当这是谁的婚事?哪里用得着请钦天监的人?!那都是朝廷命官,行哥儿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爬到人家的品级上呢,没得折了他的寿!说罢将庚帖随手往妻子怀里一丢,便道:你看着办吧,若有闲心,就随便找个人看看。
横竖行哥儿已经认定了这桩婚事,八字合也好,不合也罢,结果都不会有什么不同。
只要跟你娘家人说合过了就行。
他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倘若他们的八字果真不合,倒是桩好事。
行哥儿家宅不宁,哪里还有心思跟我们斗?柳顾氏听了,心情有些复杂。
她同样不待见柳东行,对忽然一改平日的老实温顺,忽然与她做起对来的文怡,也不大喜欢,然而她毕竟是顾家女儿,听到丈夫如此轻视她的娘家人,她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再想到丈夫借口皇子、王世子们还未定亲事不能打了皇家的脸,拖着不肯将儿子与文慧的婚事定下来,甚至在母亲与嫂子送了庚帖过来后,还压着迟迟未请钦天监的人来瞧,她便不由得起了警惕之心。
莫非丈夫想要跟顾家生分了?如今她已经遭到了他的冷待,若是连娘家人也疏远了,日后这家里还有谁会把她放在眼里?柳顾氏犹豫了好一阵子,最终还是忍着没将这话说出来,只是问:既如此,那老爷觉得咱们几时回复顾家好?小定时要用的礼也该早些备下了。
按理说九丫头的身份是万万攀不上皇家宗室的,便是这时候定了亲,也没什么要紧。
她与行哥儿的事早些定下,等宫里给那些贵人们赐了婚,就该操办我们宁哥儿跟文慧的事了。
柳复挑了挑眉指着她怀里的庚帖道:夫人这话就说得不对了,你这位内侄女儿可是二品大员的嫡孙女呢,身份能低到哪里去?况且又是咱们家出面操办的,外头的人不知道,还当咱们家果真如此狂妄呢!你明儿就回复你娘家,说是八字没问题,只是碍着皇家的贵人们尚未定亲,我们两家都是朝中大员,也要避讳些,等明年开春圣旨下来后再正式下文定之礼。
若是他们家实在等不及,那就悄悄办了也行,只是不能广邀宾客,也不能大肆宣扬,省得叫人说我们两家的闲话。
柳顾氏却心下一喜:这也是个好法子,咱们且晾一晾行哥儿,免得他太得意却不把咱们放在眼里!若是不用广邀宾客,她也不必在人前再丢一回脸了!这么想着,她再看向丈夫,神色便温柔了许多:老爷,妾身昨儿听到你说要让行哥儿独立门户,还要将那两处庄子送给他,妾身还当你糊涂了呢!如今才知道您心里明白得很。
行哥儿再出息跟咱们家也不是一路人,咱们要宠的该是宁哥儿才对,他才是咱们的嫡长子,又自小聪明,先时虽病了一场,但这两日已经好了许多……柳复却眉头一皱,沉吟道:宁哥儿身子能好转,确实是件幸事,但他的性子却是改不了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长子是因为家里人遂了他的意,愿意让他娶顾家的文慧,才会精神起来的,因为一个女子,便要死要活,他柳复的脸面都叫这个儿子给丢尽了!他瞥了面带不安的妻子一眼,心中暗叹:罢了,他也就是这样了,我也没心思去逼他。
等他身子养好了,完了婚,就让他回恒安去吧。
我长年在京里,族长的庶务都没空打理,除了你一年里还在老家住几个月,帮着料理些族务,其他时候我这个族长也不过是甩手掌柜罢了。
虽有几个信得过的族人帮忙,到底不是长远之计,万一叫那几个老头子把人拉拢了去,咱们便是在外头再风光,日后回了乡,也要看人家眼色行事。
倒不如让宁哥儿回去,就当是替我打理,他本是我的嫡长子,日后也是正经宗子,正是明正言顺的。
2011-5-21 21:00 回复毒苹果____笑____139位粉丝4楼自那日柳东行威胁过他,他便有了这个念头。
长子虽有几分才气,无奈性子懦弱,日后还真未必是那个狡诈个东行的对手,趁着如今他在朝中还有些势力,让长子早些回乡操持族务,提前积下威望,日后便是自己不在了,东行想要夺权,也没那么容易。
然而柳顾氏却不明白他的苦衷,当即大惊失色。
她虽看重儿子的嫡长地位,也盼着儿子能顺利继承丈夫的柳氏族长之职,但丈夫能一边做官一边做族长,儿子又何必非要回老家去料理族务?在家族内部的地位再高,也比不得在朝为官做宰风光,更何况儿子还这么年轻,连个正经功名都没挣得,怎能就此耽误了前程?!她苦苦哀求道:老爷,你不是一直想让宁哥儿读书科举么?因为宁哥儿病重在床,误了学业,你还生了好久的气,至今都没给宁哥儿好脸色看。
如今眼看着宁哥儿身子好起来了,等娶了妻,性子也会稳重许多,正是读书求功名的好时机,您怎会想到这么一个念头,让他回老家去料理族务呢?!若是回老家读书,还能说是为了图个清静,但是料理族务……那些庶务有多么琐碎,她最是清楚不过了,到时候儿子别说读书,只怕能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呢!她又惧又恨,不由得胡乱猜度起来:是不是有谁在你耳边给宁哥儿下眼药了?我可怜的孩子啊——够了!柳复当即便黑了脸,没好气地斥道,少给我乱猜疑!宁哥儿是读书科举的料子么?!你当科举考试只需要会做几首轻浮的歪诗,就能考中了?!宁哥儿能为了一个不知自爱的女子,忘了我多年来的教导,忘了为人子的本份,成天伤春悲秋,哭哭啼啼的,便是他真能考中,我也要拦着他去为官做宦,省得他日后惹下祸事,坏了我柳家世代书香的好名声!若不是念及他是我嫡长子,我早将他打死了,哪里还会容他在家无所事事,还称了他的心意,娶你娘家侄女儿过门?!柳顾氏本要大声哭诉的,被他厉喝一声噎住,继而听得瞪目结舌:老……老爷……,柳复深吸一口气,略冷静了些:你放心,只要他从此改过,老老实实听我的话,我也不会亏待了他。
我本是柳氏族长,让嫡长子继承家业,也是明正言顺的。
让他回老家去料理族务,也是为了他日后着想。
他身子不好,成了亲后,若花太多精神在功课上,未免于子嗣不利。
我让他松泛几年,也是想让他多多为柳家开枝散叶。
若是七八年后他性子定下来了,又有了子嗣,功课也有所进益,料理族务也能得心应手了,再去考科举走仕途,反能事半功倍呢。
我还能在朝中做上十几年呢,会护着他的。
柳顾氏这才渐渐回转了几分,哽咽道:老爷可要说话算话……柳复胡乱点了头,又瞥她一眼:安心了吧?既然安心了就给我好好管家!别的倒还罢了,行哥儿分门立户,总要给他些家人产业。
也不知道他在外头有没有房子,若是咱们名下还有小点的宅子,就分一处给他。
除了我昨儿提的那两个庄子外,还要把家里的家生子儿分几家过去,省得他在外头无人使唤。
柳顾氏有些迟疑:这……老爷何必如此厚待他?也不见得他就领情,差不多有个小庄子就行了,柳家族里,但凡是年轻子弟独立门户,家里也不过是分几亩地罢了。
京郊淮江对岸的那处庄子……土地比别处肥沃,哪怕是今年收成不好,那里的出产也只是减了两成罢了。
要是在外头,这样的地一亩要叫价十两以上呢!足有五顷地的庄子,单是这一处,便值五千多两银子,还要再添别的产业,也太便宜那小子了!你知道什么?!柳复不以为然,在这里分了两个庄子给他,老家的族田便不必再分了,否则以他的身世,又有那些老头子帮衬,咱们定要吃大亏的。
准江对岸的庄子虽好,却是咱们当初便宜买来的荒地,开垦了十来年才有今日的光景,收成虽好,却太小了些,又夹杂在几家权贵的田庄之间,时不时有人来问价。
我们脱了手,也是省得麻烦。
2011-5-21 21:00 回复毒苹果____笑____139位粉丝5楼柳顾氏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那还真是便宜他了!又笑道:咱们家的家生子,凡是在京里的,都有差事,分给他做什么?只叫人讶子过来,买上几房家人,再添几个清秀伶俐的小丫头,预备日后九丫头过门后使唤,也就行了。
柳复深深觉得当初娶了这么一个愚蠢的妻子进门,是他平生大恨:你糊涂了?外头买的有什么用?家生子才可靠!还得是咱们自己的家生子,不是族里的!他虽分家另过了,但谁知道他会不会起什么坏心思对付咱们?派信得过的人去看紧了,也是防备的意思!柳顾氏这才如梦初醒,脸不由得红了:妾身一时没想到……柳复叹了口气,只觉得头疼无比:你去挑人,务必要可靠得用的!便是家里一时短了人手,也不要紧,过后慢慢补上就是了。
又忽然想起一事:你身边的丫头里,有没有聪明点的?派两个过去近身侍候着,说不定有大用处。
提到这件事,柳顾氏便委屈了:老爷忘了?当初小三儿病了,老爷非要说是我下的毒,还将我身边的人都撵了出去。
我如今身边用的都是新来不到半年的,哪里还有什么聪明能干的?连可靠都未必呢!一想起春香她们几个大丫头,她心里就疼痛不已。
都是那个姓白的贱丵人,害得她突然失了左膀右臂,做事怎么都不顺利!柳复皱了皱眉:撵出去了?那就召回来!只说叫他们戴罪立功,不怕他们不尽心!柳顾氏更委屈了:老爷忘了?你当时说要叫人伢子来领了去,立时发卖。
我当时气得晕过去了,等醒过来再叫人去问,已经叫人买了去,连下落也追不回来了!她家里人也丢了差事,如今除了一个小丫头是在行哥儿身边侍候的,跟着他出了府,其他人都在受苦呢!柳复心下一动:你说她家里有人在行哥儿身边侍候?那好,就让他们去!他暗暗得意,这样一来,柳东行的提防心也会减轻许多吧?又嘱咐:给他们些好处,再许他们将来领几件好差事,让他们仔细留意行哥儿的行踪。
只是别忘了留下几个人,最好是小的,省得他们被行哥儿收买了去!他盯紧了妻子的双眼:此事万不可轻忽!你可得帮我办好了!别光顾着争风吃醋!堂堂尚书夫人,就该有尚书夫人的样子,不然还不如回佛堂念经去!柳顾氏心中一紧,忙忙点头应下,待退出书房后,却发现背上已经满是冷汗。
那两个月待在佛堂里的冷清日子,她可再不要尝试了。
只是从家生子里头选人……她有些没把握,不知道春香家里人还是不是那么忠心……不过想起丈夫对自己与儿子的无情,她又生出了几分怨恨,心想横竖是丈夫吩咐的,她只需照办就好,结果如何,又与她有何相干?!于是便回房叫来管家,一一吩咐下去。
但是,柳复夫妻俩都没想到的是,就在这天晚上,尚书府后门有人悄悄溜了出去,往羊肝儿胡同的柳宅送了一封信。
而当柳东行拿到这封信时,忍不住回头对一个年轻的媳妇子笑道:春香,看来二婶还是很惦记你的好处的。
你要不要……寻个好日子带你家那口子回去给她请个安?怡自打那日亲眼确认过顾柳两家就她与柳东行的婚事交换了庚帖,便暗暗松了口气。
虽然她与柳东行早就换过一会庚帖了,但那是私下行事,终究比不得长辈们公开为之。
至于合八字的结果她并不担心,祖母卢夫人早就请阴阳先生看过了,是十分匹配的姻缘。
两日后柳家便送了回信来,两人八字很配,是再好不过的姻缘了。
原本接下来就该下小订礼了,但柳家的意思是,再推迟一两个月。
等皇子、王世子们得亲事都决定论再说。
虽然宫里并未下拣择令。
但柳家毕竟是御前近臣,不敢在皇家贵胄之前抢先一步为子侄们定下名门淑媛,担心会引人闲话文怡听了这话,便微微皱了眉头。
她不过是区区一介孤女,虽然祖父曾被追封为二品资政大夫,但家境早就不比当初了,又是偶然到京城来的,皇子、王世子们选亲,万万轮不到她头上。
柳东行也不过是个武进士罢了,虽是一部尚书的亲侄,但他的身份注定了他的婚事绝不会妨碍到任何一个宗室贵人柳家又何必为了这样的理由便推迟订礼呢?怎不见民间的百姓会为此推迟儿女婚事?2011-5-22 20:59 回复旅法师yao4671716428位粉丝13楼不过她又想到,好几户认识的人家,比如阮家、龙家等都是为了这个原因而推迟了儿女亲事,想必是约定俗称的惯例了,她一个年轻女孩儿也不好说什么,只好无奈地接受了这个结果。
让她稍感安心的是,柳家似乎没有故意拖延的意思,柳顾氏后来亲自过府看望父母兄嫂时,斩钉截铁地保证说,已经请人看过日子了,二月十八日就亲自带人来过小订礼,到时候还要商议柳东宁与文慧的婚事。
这是柳姑老爷亲口发了话的。
于老夫人暗暗松了口气,蒋氏松一口气之余,开始烦恼要如何安慰女儿,劝她接受这门亲事。
文怡则在想,到时候已经开春了,等亲事定下来,还是早些回平阳去吧。
离开祖母这么久,她实在想念得紧。
况且,以长房的行事,她实在不愿意从侍郎府出家,更希望会平阳,在祖母跟前出阁。
现在李太太送了赵嬷嬷的夫家侄儿赵大一家四口人过来,除了赵大夫妻俩,还有他们的两个儿子景阳、闲阳,一个十九岁,一个十二岁,都是能做事的年纪,瞧着也都老实,加上都是赵嬷嬷的亲人,从前又是祖母娘家的家生子儿。
文怡手里攥着他们的卖身契,觉得他们的忠心是不用担心的,她盘算着有了这么多人侍候,若能再添两三个人在手,就算没有侍郎府的人护送,借着罗家运送货物的船,她也能平安返回平阳去。
只是这件事还要跟柳东行商量过,才能做决定。
2011-5-22 21:16 回复旅法师yao4671716428位粉丝18楼现在侍郎府的几家长辈不知是为了提防文慧,还是文怡上一回出走的行动吓怕了每天几回派人去几位小姐住的院子探看,文怡院子里侍候的人也得了吩咐,要仔细留意九小姐的举动,别让人不长眼冲撞了她,就连她派人送点书信物件给罗四太太或李太太,于老夫人都要蒋氏多添几个人手同行,好显一显侍郎府的排场,省的叫人小看了自家,又或是让李罗两家的人以为他们怠慢文怡。
面他们的关心,文怡只觉得麻烦非常,无奈他们是长辈,又有着堂而皇之的理由,因此她虽然心中不悦,却还是耐下心来等待侍郎府得人日渐松懈,再寻机派人送信给柳东行。
文怡拿定了主意,便安心等待着小定的日子的到来,平日里除了早晚去向于老夫人和蒋氏请安,其他大多数时间都留在房里,或是做针线,或是练字,或是看书偶尔与姐妹闲谈,也是跟蒋瑶在一起。
文娴这些日子里不知为何忽然对自己的礼仪起了担心,整天在自己的房间里复习从前在闺学里学过的东西。
蒋氏头一天得了信,还劝慰过一两回,后来便再也没出过声,文娟也被姐姐拉去同练每日都盯着一张苦哈哈的脸,但文雅却仿佛没看见似的,天天都欢欢喜喜的赶过来跟他们姐妹套近乎。
至于文慧,这些天却是老实的紧,不但每日都做足了晨昏定省,对着姐妹们,态度也可趁得上温柔亲切,甚至见到余姨娘与一对庶出的弟妹时,也不过是沉着脸,完全没有故意为难的意思十足一位性情娴静的大家闺秀摸样,叫文怡心里不由有点发毛,然而仔细观其言行,又看不出有什么异处,她暗暗疑惑。
2011-5-22 21:38 回复旅法师yao4671716428位粉丝22楼于老夫人与蒋氏对文慧的改变却是大感欣慰,前者原本还有几分疑惑与提防,后来路王府派人来传话,说是那件无头公案已经了结了,王府的侍女是不慎坠井,却绝口不提郑家在这件事里的过错,还暗示说是宫里的贵人插了手,于老夫人不甘之余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但路王府似乎是为了补偿,送了几样名贵的礼物来,当中就有两件玉佩是特地点名赏给文怡与文慧的。
于老夫人见两件玉佩价值不等一件白玉的显然要精致几分,回想王府使者话里话外的暗示,便将那白玉佩给了文怡,将另一件稍逊些许的青玉佩给了文慧,文慧却没露出不满的意思,反倒向文怡道喜。
于老夫人见状,只觉得这个孙女经此劫难,是真的长进了,便渐渐放下心来。
蒋氏早已对女儿的改变信了个十成十,认定女儿是被郑丽君的行为=径伤了心,从此知道自己的错了,往后便不会再犯。
为了弥补无辜搜牵连的女儿,她连番召了相熟的绸缎铺、裁缝铺、金珠铺与脂粉铺的掌柜来,给女儿做新衣、打首饰、置办新出的脂粉香料,又盘算着是否在腊月里寻个好目召个好的戏班子来,务必要让女儿重展欢颜。
2011-5-22 21:54 回复mouse098760位粉丝29楼于老夫人与蒋氏对文慧的改变却是大感欣慰。
前者原本还有几分疑惑与提防,后来路王府派人来传话,说是那件无头公案已经了结了,王府的侍女是不慎坠井,却绝口不提郑家在这件事里的过错,还暗示说是宫里的贵人插了手。
于老夫人不廿之余,也只能忍下这口气。
但路王府似乎是为了补偿,送了几样名贵的礼物来,当中就有两件玉佩是特地点明要赏给文怡与文慧的。
于老夫人见那两件玉佩价值不等,一件白玉的显然要精致几分,回想王府使者话里话外的暗示,便将那白玉佩给了文怡,将另一件稍逊些许的青玉佩给了文慧。
文慧却没露出不满的意思,反倒向文怡道喜。
于老夫人见状,只觉得这个孙女儿经此劫难,是真的长进了,便渐渐放下心来。
蒋氏早已对女儿的改变信了个十成十,认定女儿是被郑丽君的行径伤了心,从此知道自己的错了,往后便不会再犯。
为了弥补无辜受牵连的女儿,她连番如了相熟的绸缎铺,裁缝铺,金珠铺与脂粉铺的掌柜来,给女儿做新衣,打首饰,置办新出的脂粉香料,又盘算着是否在腊月里寻个名目如个好的戏班子来,务必要让女儿重展欢颜。
文慧对母亲的精心安排却不大热络,还道:腊月里正是忙碌的时候,各家的年礼早该送了。
母亲之前在老家住了几个月,回京后又为了女儿的事,无心打理家务,这时候若再不赶紧把事情料理清楚,就真的来不及了。
京里的人家倒还罢了,有的是时间,但平阳老家那边,若是再不派人送年礼去,就要误了大年夜的祭祀了!今年族长晚了主,若是出现这样的差错。
祖母与父亲脸上都会不好看的,到时候受责难的还不是母亲么?蒋氏大为感动:好慧儿,娘就知道你是个孝顺孩子,处处都想着娘。
你放心,这些事我心里有数,不会误了的。
罗家后日有商队南下,我已经跟四太太说好了,叫咱们家的人跟着他们走,保管又快又顺利,比咱们自个儿寻车马行要强得多了!文慧闻言微微低了头,小声道:虽说有罗家人帮忙,但不能大意的。
您为了女儿,好几回被祖母训斥,父亲又只顾着哥哥的功课,还有余姨娘在他耳边说三道四,您在府里的日子可不好过呢。
女儿知道您安排这么多事,都是为了能让女儿开心起来,但若为了女儿,让您在祖母与父亲跟前受委屈,女儿又怎能开心呢?您就把那些人都打发了吧,刚回京时女儿已经做过新衣裳,添过新的首饰脂粉了,横竖又不出门,做新的又有什么用?没得白费银子......蒋氏听得心头凄楚:我的好慧儿......你处处都为娘和家里着想,可惜他们都.......低头拭了把泪,再抬起头时,她眉间浮现出坚定之色,你放心.那个贱丵人坏不了娘的事,你祖母早就不怪你了,有她老人家在,你父亲也不会对娘说什么。
娘只盼着你能快点儿开心起来,别为了那点小事就天天愁眉苦脸的。
娘想念过去那个快快活活的慧儿了......文慧窝进母亲怀中一,声道:娘,您对我真好。
我今后再不会惹您生气了。
以前都是我不懂事,以后您多教教我,好不好?蒋氏更感动了,含泪抱着女儿连连点头。
母女俩亲热了一会儿,文慧才抬起头来,微笑道:娘,那些衣裳首饰什么的,女儿真不想要了,您还是打发他们走吧。
女儿倒是想出门透透气,咱们到大护国寺逛一圈可好?明儿就是腊八了,咱们往年也要去寺里舍香油钱讨和尚们做的脂八粥的。
往年吃的都是大报国寺的粥,也吃腻了,今年咱们去大护国寺吧?蒋氏没有多想,只是犹豫:大护园寺?倒是离家里不远.但你从前不是喜欢去大相国寺么?那里的梅林和素斋都是极好的.不象大护国寺,虽有高僧坐阵,却太无趣了些。
文慧摇摇头:那里太远了,况且大报国寺虽好,房舍静室却太少了,每年冬天去那里赏梅吃斋的官宦内眷又多,很容易就会遇上队识的人,岂不尴尬?倒不如去大护国寺,地方大些,去的人也少。
2011-5-22 22:13 回复mouse098760位粉丝30楼见女儿坚持,蒋氏想着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便答应下来,还允诺会在于老夫人跟前替她说项。
于老夫人也不知是怎么想的,一口便应下了,只是吩咐蒋氏,把文娴、文怡、文娟与文雅姐妹四个也带上,多安排几个丫头婆子跟车,到了寺里,务必要清场。
文怡接到信时,心里便有些异样。
大护国寺......正是她前世身死.埋骨之所。
她自打进京,便一直有意避开此地,没想到文慧的一番无心之言,却促成了她重游故地之行。
其实,她自重生以来,命运已经完全改变了。
她如今上有祖母在堂,身体康健,下有幼弟,可承嗣六房家业,家中财产渐丰,不必再依靠族人过活,又刚刚与心许之人定下亲事,那出家离乡的事不会再发生在她身上了,她又有什么可惧怕的呢?趁着长房的人偶然起意,她就往大护国寺走一遭吧,就当作是......向前世的种种作别。
第二日腊月初八,难得是个睛天。
文怡早起梳洗好,与姐妹们一同到于老夫人院里吃过早饭,便齐齐登上马车,在蒋氏的带领下前住五里外的大护园寺。
大护国寺乃是古刹,句来以佛法庄严闻名,寺中有多位高僧,还不时有外地僧人前来挂单。
京中高官权贵人家,若是喜好佛法的,也爱到这里沾一沾佛香。
但因为这里没什丵么花草,不如东城的大报国寺吸引人,靠来游玩的官眷并不多。
文怡等一行来到寺门前时,斜对面也停了几辆马丰,似乎是哪家的女眷出行。
早已得了信的方丈忙忙出门相迎,并且保证寺里已经清过场了,不会让寻常香客再进寺门的。
蒋氏便问:那几辆马丰不知是哪家的?那方丈微笑道:是一位常来进香的女施主,因她不愿惊动旁人,特地嘱咐过寺中上下,不得透露她的身份,请恕贫僧不便告知。
但夫人还请放心,那位女施主只是在静室中礼佛,不会惊扰夫人与众位小姐的。
蒋氏闻言,也不好多说什么。
顾家在京中还没到呼风唤雨的地步,能指示大护园寺的方丈隐瞒身份,说不定是哪位贵人呢,她没必要得罪人家。
于是她便吩咐下人,侍候众位小姐下车,入寺礼佛。
文怡前世在这寺里住了好些日子,虽是待在寺后的尼姑庵中,但对前头的寺院房舍,例不是陌生。
她一路随着众人前行,默默看着与旧日记忆不大相同的景象,心中感叹不巳。
大护国寺似乎在接下来的几年内曾经修缮过,有好几处殿堂都与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似乎暗示着她的命运。
文恬微微苦笑,觉得自己实在太过纠缠于前世的一切了。
既然事情已经完全改变了,她便不该再记挂那些。
往几处殿堂拜过佛后,众人都有些累了。
这时文慧指着墙头问:墙那边是什么地方?方丈笑答:是一处林子,林后原是本寺为尼僧所建的庵堂。
林外才围墙相隔,闲人是进不来的,寺中僧人也不许前去。
林中有一株菩捉老树,乃是建寺这初便种下的,足有三百年了,太祖皇帝在时,还曾与皇后一同在树下纳凉,并题宇为证呢。
文慧产生了兴趣:娘.我能不能去瞧一瞧?蒋氏有些犹豫:方才你不是喊累了么?且歇一歇,再与姐妹们同去吧?文娴略一踌躇,便表示愿陪妹妹同去。
文慧却笑道:我只是去瞧一眼,若是有意恩,再来请姐妹们同去赏玩。
五姐姐方才不是喊累么?还是先歇一歇再说吧。
文娴又犹豫了一下,便不再说什么了。
文怡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只是心中疑惑,文慧会对那菩提树与太祖遗迹感兴趣?文慧带着踏雪寻梅一起去了。
蒋氏原本不大放心,但想到方丈说过林子里没有闲人,又有丫头跟着,便没再阻拦,自行带着文怡姐妹几个往静室用茶。
到了寺里准备好的小院,她们正要进门,却听得对面院子的门吱呀一声开了,走出一个丫环打粉的少女来,抬头见到蒋氏等人,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蒋氏却是瞬间脸色大变:你......你不是郑家小姐身边的竹韵么?你怎会在这里?!继而恍然大悟,来的女香客.....是你家小姐?!邓丽君跪在静室中,抬头望向前方的观音像,以及观音像前的祖母灵牌,默然无语。
丫环菊韵跪在后方,见小姐神色黯然,不由得一阵心酸,轻声劝道:小姐,别难过了,若是老夫人泉下有知,也会为您心疼的……郑丽君木然道:祖母再心疼又如何?如今她老人家已经不在了,留下我一个,虽有父兄疼爱,姑母青眼,但一遇上利益攸关的事,他们就把我抛开了……菊韵不由得伤心垂泪:小姐真是太委屈了,老爷与少爷怎能怪您呢……郑丽君再叹了口气,再望了上头的牌位一眼,淡淡地道:扶我起来吧,我们该回去了……菊韵擦着泪,起身前行搀扶起郑丽君,正要离开,却看到门外人影一晃,一个出乎她们意料的人跑了进来。
文慧满脸堆笑,拍手道:哈!我就知道今儿到这里来,多半能遇上你的。
好丽君,你不知道这些日子我有多辛苦,好几回想要派人捎信给你,都叫家里人截下,真真愁死我了!郑丽君瞳孔一缩,很快就反应过来,面上不露丝毫异状:原来是你?你找我有什么事?这个且不忙说,我先给老夫人上个香。
文慧笑着走到观音像前,扑通一声跪倒在蒲垫上,正正经经地磕了三个头,嘴里还说,郑老夫人,文慧又来瞧您啦,这么久没来给您上香,您可别生文慧的气。
我跟您说,丽君这些日子可受了不少委屈呢,外头人人都在说她的坏话,真是太可恶了!您在天之灵,可千万要保佑她顺利渡过此劫才好!说罢又磕了个头,然后便起身到案前去捻香。
郑丽君有些反应不过来。
按理说,顾文慧应该知道她做的事了,怎会不但不生气,反倒宣称她是无辜的?若文慧是那等性子单纯的女子,兴许她还会相信这位友人至今还被她蒙在鼓里,但文慧明明最是沉不住气的,行事又锱铢必较,除了自己,无论谁叫她吃了亏,她都要讨回场子来,没少仗着自己的势去为难别人。
她又不是没心计的,真的会如此信任自己么?郑丽君垂下眼帘,眼角瞥向门外。
踏雪寻梅两个丫头都在槛外站着,脸色一片苍白,满面战战兢兢之色。
踏雪死死盯着文慧,似乎在提防她会做出什么事来,察觉到郑丽君的目光,却是立时避开了。
寻梅则是连连往外头看,仿佛在提防有人靠近,回过头来见郑丽君打量自己,也飞快地低下了头。
郑丽君见状,心中已有了几分思量。
文慧拜完佛,便亲亲热热地挽过郑丽君的手臂,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糊里糊涂的,只知道祖母与母亲都说你要陷害杜渊如,还将罪名安到我身上了。
我要再问仔细些,却谁也不肯告诉我。
我千方百计想要联系上你问个究竟,家里人却只知道拦。
真真急死我了!你老实跟我说,是不是被人暗算了?是庄家的,还是凌家的?或是别的哪家人?她们是盯上了太子妃的宝座,想要一箭双雕吧?既除了杜渊如,又抹黑了你,她就能坐收渔翁之利了?真真恶毒心肠!郑丽君盯着她的双眼看,见她虽然没有跟自己对视,神色间却不见伪意,便半信半疑地道:你真是这么想的?人人都说是我干的,而你家那个丫头,也确实是我借用的,你就半点疑心也无?文慧哂道:你当我是傻子么?你跟我是什么交情?从小儿就好得跟亲姐妹似的,你便是看那杜渊如不顺眼,也没理由要害我。
至于那个翠羽,说是我母亲的丫头,其实是我二婶的人。
你不知道,我二婶最是可恶了,常常在祖母面前中伤我,我在老家小住的时候,没少吃她的亏!谁知道她使了什么诡计?哼,等这阵子风声过去,看我怎么整治她们!郑丽君心下一想,自己那桩心事确实是无人知晓的,虽然文慧从小跟自己一起长大,自己却从不敢大意,透露半分,她既然不知,又怎会猜到自己的用意?可见她说的话倒还有几分真,只是不知道她是否真的就心无芥蒂?于是郑丽君试探地问:虽然你信得过我,但众口铄金,人人都认定是我害人,你又能如何?我看你在家里也是做不得主的,连给我送封信都不能,更何况是其他?罢了,你还是与我远着些吧,横竖我如今已经做不成太子正妃了。
2011-5-23 21:10 回复毒苹果____笑____139位粉丝10楼文慧心中一凛:做不成太子正妃,也许就要做侧妃了,但若她心中那个猜想是真的,那么郑丽君也许还会有另一个前程。
于是她有些紧张地问:圣上还未下明旨呢,真不能改变了么?眼珠子一转,那个背后出手的人,不会就此罢休吧?兴许在圣旨下达前,杜渊如会出什么变故,到时候登上太子正妃宝座的,就还是你!郑丽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不成的,若这时候杜家女再出变故,我就真成了众矢之的了。
心下却微微一动:文慧似乎是真心在为她着急?文慧重重地叹了口气,狠狠地道:到底是谁呀?!居然使出这样的奸计来,连害你我二人。
老天保佑她得一个吃喝嫖赌无所不沾的糟烂夫君,还有刻薄无比的公婆,再摊上七八个刁钻的得宠小妾,最后还要生孩子没屁丵眼!才能泄你我心头大恨!还对着观音祈祷:菩萨呀,您可千万要保佑我们两人心想事成。
只要那罪魁祸首得了报应,我一定替您重塑金身!郑丽君脸色一沉,暗自咬牙,冷冷地甩开文慧的手,面无表情地道:说什么乱七八糟的话?当心菩萨恼了你!文慧却笑道:菩萨有灵,定会先恼了那背后做恶之人!又叹了口气:真是的,咱们素来也虔诚得紧,为何婚事总是这么不顺?她拿手帕捂了口鼻,立时便红了眼圈:丽君,你知不知道,我家里已经给我定下了柳家的婚事?我闹也闹过,吵也吵过,看来是真不成了。
那回求你的那件事……你就忘了吧……说到这里,泪水便情不自禁地涌了出来:我与那人……注定是没有缘份了……郑丽君眉头一挑,似笑非笑地问:哦?你真的认命了?光看那回在路王府的园子里他待你的温柔贴心劲儿,就知道他未必对你无情,只要他在宫里说句话,一道旨意下来,难道你家里还敢违旨?文慧心中一跳,稍有几分迟疑,但随即便察觉到郑丽君眼中迸发的冷意,连忙哭道:我也曾这么妄想过,但只看他这些日子里对那些公侯人家的小姐有多殷勤,就知道他对我并不上心了。
我又何苦去碍了他的前程?我想过了,以我的身份,虽也配得上他,但实在对他没什么助力,他又怎会将就我?说罢拭了泪痕,叹息道:其实我也明白,象他这样出身高贵,又是那般人品,自然等闲女子都入不了他的眼,我原不该心存妄念的,不过是一时想岔了而已。
但他也不能只看出身门第呀!即便是公侯人家的千金,也不是个个都好的,庸脂俗粉也不在少数,他怎么就叫权势迷了眼呢?!这话却正正说中了郑丽君的心事。
她对东平王世子朱景诚这些日子所亲近的勋贵千金一清二楚,更知道他最后挑中的是哪两家的千金,只是在犹豫着该选哪一家,才能给东平王府带来最大的好处罢了,实际上这两位千金都不算十分出色,无论容貌气度,都比她差远了,只胜在一个父兄掌兵,一个家族在户部有势力。
她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独自苦闷在心,听了文慧的话,即便对其疑心未去,也感到有几分窝心。
细想之下,朱景诚外形英武,京中仰慕他的官宦千金不在少数,只看他近日行事,就知道那天他对文慧只是一时心血来潮,其实并非真心。
既然文慧已经跟柳东宁定下亲事了,那就不再是她心头大患。
这么想着,郑丽君便略缓和了神色,对文慧道:你也不必太在意了。
柳东宁也不错,对你是一心一意的。
至于东平王世子那头……她微微冷笑,他最后娶的是谁,又与我们有何相干?她眼中迅速闪过一丝冷意。
文慧看得分明,心中的猜疑消之不去,但不能确认那个想法,她始终有些着急,便假意拭了泪水道:我没事了,谢谢你的安慰。
接着又捂嘴笑说:说真的,你别恼,我有时还想,若不是郑贵妃娘娘与三皇子早就定下了你,也就只有你这般容貌、家世、才学,才能与他匹配了!郑丽君刹时愣住,耳根飞快地红了一红,却迅速冷静下来,对上文慧的双眼:你说这些话……是在试探什么吗?2011-5-23 21:10 回复毒苹果____笑____139位粉丝11楼文慧一怔,暗自懊悔自己的话不够婉转,叫郑丽君生出疑心了,面上却笑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试探你做什么?这都是我的真心话。
满京城的闺秀,除了你,任凭是谁都不能叫我服气!郑丽君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双眼。
文慧被她盯得久了,心一虚,便忍不住移开了视线:丽君,你怎么了?怪渗人的。
郑丽君收回视线,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微微翘了翘嘴角:文慧,你知道,我从小就喜欢你的性子,直率爽利,心里有什么事,从不瞒我。
我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因此才会放心跟你交好多年。
要知道,我这样的家世身份,永远防不住有人为了权势利益来接近我,若不是我信得过的人,我绝不会让他近身。
文慧心中有鬼,虽知道有不对,却也不敢露出异色:我知道啊,不过我也是真心待你的,不是为了权势利益。
你该知道我的呀?郑丽君微微一笑:从前的你,我是知道的。
但如今……她凑近了文慧的脸,压低了声音,我发现你变了,跟以前不一样了。
虽然你口口声声说是真心与我交好,但是……那真的是真心么?抬起纤纤玉指,轻轻往文慧的心口一戳:路王府那件事,你就真的没对我起疑过?若你真是那般愚蠢的人,我这些年就算白认得你了!文慧脸色终于变了,神情挣扎了半日,终于放弃了假装:好吧,既然你都发现了,我也不再遮遮掩掩的了。
那件事我也不多问,只想知道,你为何要嫁祸于我?!郑丽君收回纤指,似笑非笑:文慧,你好象越来越啰嗦了?你不是早就猜到了么?文慧脸色一白,只是强自问道:你早就注定了是三皇子的人,东平王世子妃的位置是绝计坐不上的。
既如此,你为何不能遂了我的意?若是实在不情愿,与我直说就是,我是不会惹你的。
但你却一个字不说,便要暗算我,是不是太无情了?!好歹,我跟你也是从小儿……别再说这种话了!郑丽君打断了她的话,面带讥讽,你一提起这话,我就觉得恶心!你说别人与我不是真心结交,难道你就是了?!若不是有我撑腰,你能在外头这么风光?便是在家里,你那个做侍郎的爹若不是见你与我结交有利所图,会那么宠你么?!你整天只知道仗着我的势去欺负人,你又为我做了什么?!如今还好意思说是跟我从小儿一块长大的?!文慧听得脸色惨白:你……你怎能这样说我?!这回她流的是真心的泪水:我是真心将你当朋友的,你看不出来么?!郑丽君却冷笑一声:是不是,你心里知道。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我多说无益。
我劝你还是乖乖听家里的话嫁人吧。
我的事你就不必再管了。
我当日既然能下得了手,自然就不会再念旧情!说罢转身叫上菊韵,便要离开。
文慧咬咬唇,上前两步高声问:你就不怕我把你从前做的那些事都说出来?!事关大内秘事,若是叫太后、皇上知道了,你还能嫁入皇家?!郑丽君脚下一顿,回过头来,冷冷一笑:你可以试一试,看到时候吃亏的是谁?说罢一甩袖子,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文慧脚下踉跄一步,扶住了门边,缓缓滑落在地。
确实,她不能说出去,因为她当年……也是帮凶!郑丽君还有靠山,她却什么都没有……踏雪与寻梅对视一眼,小心问:小姐?文慧却似无所觉。
踏雪正要再叫,却听得身后响起了脚步声,回头一看,脸色不由得一白:九小姐……文怡看着一脸失魂落魄的文慧,又回头看着远去的郑丽君的背影,淡淡地道:六姐姐,大伯母正等着你呢,快回去吧。
(大护国寺后方的一个小院的静室内,蒋氏端坐在上,面无表情。
踏雪寻梅两个丫头跪在底下,你一言我一句地将方才目睹的文慧与郑丽君交谈经过说了出来。
文慧只是在边上呆坐,一脸的失魂落魄。
文娴、文娟与文雅以及她们各自身边侍候的丫头婆子均不在场,除了古嬷嬷与杜鹃在蒋氏身后侍立,屋内便只有文怡一人坐在角落中,冷眼看着这场变故。
蒋氏听完两个丫头的回禀,脸上的平静表情再也维持不下去了,斥退了她们,当即便眼圈一红,神色苍白地看着女儿道:你这些天……在家里表现得如此乖巧……莫非就是在打这个主意?你知道郑家小姐今儿会到这里来?文慧怔怔地抬起头,目光呆滞,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缓缓地再度低下头去,什么话也没说。
蒋氏却是越想越激动。
她生平最重自己的亲骨肉,尤其是这个自小便养在身边的女儿,几乎可以说得上是她的眼珠子,连丈夫负责教养的长子都要稍稍靠后。
自回京以来,为了女儿的婚事,她日日担惊受怕,好不容易等女儿乖顺了,长进了,她还老怀安慰,只想着要再好好弥补女儿这些日子所受的委屈才好,却没想到,叫心尖上的人狠狠地打了一巴掌。
她想起方才踏雪寻梅所说的话,便禁不住浑身发抖:你这孽障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那郑丽君是个大奸之人,连你与她十几年的情份,都能说忘就忘。
幸而老天保佑,让你逃过一劫,你不说从此远了她,居然还主动找上门?你当你有几条命可舍?文慧还在那里发怔,蒋氏狠得直咬牙,立时便冲下座来,大力拽住了女儿的手臂,使力晃了几晃:你快醒醒呀你难道真糊涂了么?她抓得非常用力,文慧脸上立时便露出了痛苦之色,微一挣扎,便往后倒,蒋氏还要再抓,只听得嘶一声,文慧的外裳便裂了个口子。
古嬷嬷与杜鹃等人忙忙上前劝解,文怡也不敢再坐壁上观,连忙上前扶住蒋氏,大声道:大伯母,当心伤着六姐姐蒋氏这方如梦初醒,哇的一声哭了出来,身子仿佛再也没了力气,缓缓地往下划。
文怡与杜鹃合力搀住她,半拖半扶地拉回原座,便叫住古嬷嬷:嬷嬷快到外头守着,省得有人听见动静跑过来探看,走漏了风声。
五姐姐和十妹妹、十一妹妹那里,也别惊动了才好。
古嬷嬷一个激灵,便反应过来。
文娴文娟倒还罢了,文雅那里,却是万万不能叫她发现一丝端倪的方才文怡与文慧回来时,后者神色有异,已经引得文雅数次注目,如果不是蒋氏机灵,早早找了借口将人打发走,风声传回侍郎府里去,余姨娘还不知道会在顾大老爷跟前说什么话呢便是于老夫人知道了,蒋氏与文慧的日子也不好过。
古嬷嬷立时便还给文怡一个感激之色,然后飞快地出去,勒令在院中等候的丫头们闭紧嘴巴,又让几个婆子守住了院门,不许任何人进来。
因为不放心,她还亲自站在廊下放风。
静室内,蒋氏已经渐渐冷静下来,却禁不住痛哭出声,不停地叫着:孽障孽障不料一时岔了气,连声咳嗽起来,直咳得撕心扯肺,叫杜鹃听得心惊胆战。
文怡便道:大伯母出门,应急的药丸总该带上两样,可有平喘益气的?取一些来吃了,也好让大伯母少受些罪。
再则,六姐姐的衣裳破了,若是带了更换的衣裳,也该取来给六姐姐换上,不然这般出门,叫人看见了,岂不是于六姐姐闺誉有碍?蒋氏听得有理,无奈咳得厉害,一时说不出话来,只能给了杜鹃一个眼色,后者犹豫了一下,才应声道:东西都在外头大马车上呢,奴婢这就去取,九小姐,我们夫人难受得紧,还请您帮着照应些。
边说边偷看文慧一眼,没多说什么,却也知道这位夫人膝下的正经小姐是不管用的。
赞452011-5-24 21:00 回复贴吧公益sophia_1lee102位粉丝2楼文怡自然是应了,等她离开后,便轻轻替蒋氏抚胸平气,见她总算平静下来,方才瞥了门外一眼,见离得最近的古嬷嬷也有一点距离,未必能听到什么,便压低了声音,对蒋氏道:大伯母,如今六姐姐已经见过了郑家小姐,且又不欢而散。
这时候再纠缠在这些小节上头,也无济于事了,要紧的是日后要如何行事方才侄女儿去得晚,并不曾听见六姐姐与郑家小姐前头都说了些什么,只是记得郑家小姐离开时,六姐姐曾高声喊了一句,问郑小姐不怕她将从前的事说出来么?事关大内,若是叫太后、皇上知道了,郑小姐如何嫁入皇家?只是郑小姐并不以为意,还叫六姐姐试一试,看到时候吃亏的是谁。
大伯母,六姐姐这话就等于是在威胁郑小姐了,而且从前发生了什么事,对六姐姐又有什么害处,才是如今首先要问清楚的倘若真的事涉大内,而六姐姐又被卷入其中,只怕不是一句闺阁意气就能混过去的,万一有不妥之处,只怕我们整个顾家,都要受连累的蒋氏被她一言惊醒,脸色刷的又白了,忙忙起身扶着文怡,走到女儿面前,紧紧盯着她问:你给我老实说,那句话是什么意思?郑家小姐从前……都做过些什么事?你……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可曾……可曾牵涉在内?文慧方才被母亲那一抓,已经从怔忡之中醒过神来,只是心里难过,一直在低声抽泣,此时听到母亲发话,委屈地咬了咬唇,却又不敢不回答,便低声说:她从前……常常进宫小住,有时候郑贵妃从别的娘娘那里受了气,她便会帮着劝解……有时候也出点主意……我只跟她进过三四回宫,详情并不清楚,只是……能察觉到几分……蒋氏倒吸一口冷气,咽了咽口水,声音都沙哑了:你……你没参一脚吧?见文慧面露愧色低下头去,她几乎忍不住昏厥了。
后宫夺宠这种事,便是她再不通事务,也知道风险有多大。
郑贵妃眼下是得意不错,但若叫人扯将出来,那些宠妃、皇子、皇亲国戚自然无事,文慧这种身份,却是必死无疑的更别说郑贵妃那里,一旦知道文慧有了威胁的念头,只怕第一个容不下她文怡也听得心惊胆战。
她重活了一辈子,自当知道三皇子就是数年后登位的新君,郑贵妃被尊为太后,郑家出了两代国丵母,势力无可匹敌。
虽说眼下郑丽君做不成太子妃了,但有郑家为后盾,也绝不是文慧这样身份背景的人能威胁得了的。
如果说自己当初无意中救下杜渊如,只是拦住了郑丽君的太子妃之路的话,也不过是惹恼了她一个人——从这些天宫里的反应来看,三皇子与郑贵妃未必反对杜渊如成为太子妃,否则事情不会如此顺利——但文慧此番威胁,却有可能直接动摇到郑贵妃的地位想到这里,文怡也不禁用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盯住文慧,咬牙道:六姐姐,你说得清楚些,当年到底都发生了什么事,要不要紧?你……你都干了些啥呀?不知是不是她的眼刀子太利,文慧被吓了一跳,畏畏缩缩地道:也没什么……不过是恶作剧罢了……说出来也治不了什么罪的……我进宫次数不多,也就是跟她在外头玩儿时,想法子找人出出气罢了……你们都找了谁?蒋氏厉声喝问。
文慧打了个冷战,咬牙忍住委屈的泪水,颤声道:有一个……是从前宠冠一时的刘贵人,她对郑贵妃娘娘无礼,但有皇上护着,娘娘也没法子。
当时还有一个跟郑贵妃娘娘不和的珍嫔……丽君与我在宫外,想法子叫刘贵人的兄弟在人前出了个大丑,又嫁祸给珍嫔的侄子。
结果两家人就吵着吵着……打起来了……最后皇上训斥了他们一顿,从此便冷落了珍嫔和刘贵人……还有一次……一个宫人仗着是皇后跟前得宠的,对郑贵妃无礼,丽君与我寻了只老鼠,悄悄丢进她屋里去,吓了她个半死……就只是这样的恶作剧罢了……2011-5-24 21:00 回复贴吧公益sophia_1lee102位粉丝3楼文怡听了,暗暗松了口气,若只是这样的小打小闹,便是叫人知道了,也算不得什么,应该不至于累及家族。
不过她又忍不住心生疑惑,若只是这样的小事,那文慧又凭什么拿它们威胁郑丽君?她不由得看向文慧,问:就只有这样?六姐姐没有遗漏吧?文慧低下头不说话,文怡正要再问清楚些,却只觉得左臂一沉,蒋氏几乎要站不住了。
她不由得吃了一惊,忙扶住对方:大伯母,大伯母您怎么了?见对方面白如纸,不由多心:难道文慧的话里有什么玄机不成?文慧似乎也知道不好,擦了泪水起身帮忙扶住母亲,文怡与她合力将蒋氏拖回原位,又是掐人中,又是松领口,见蒋氏的脸色渐渐缓和了些,方才松了口气。
这时候刚好杜鹃带了药与衣物回来,三人忙合力给蒋氏喂了药,文怡见蒋氏神色怔忡,便先打发杜鹃去为文慧换衣,自己留了下来,轻轻抚着蒋氏的胸口,小心探问:大伯母,六姐姐说的那些事……难不成有什么不对?会对咱们顾家……有所妨碍么?蒋氏却是不由得悲从中来,哽咽道:好孩子,你不知道……这两件事,听起来事小,其实都……低头抽泣了一会儿,方才继续说,刘贵人与珍嫔两家当年不过是口角,却因为两家少爷都是年轻气盛的,一言不合,便打将起来,最后闹成了上百人的械斗,因此才惊动了圣上。
圣上一怒之下,判两家少爷各领五十板子,偏当时两人都有伤在身,因此双双毙命……刘贵人只有这一个兄弟,珍嫔的侄儿也是独苗,经此一事,虽两家都没了脸面,但相比香火传承,两位娘娘失宠也不过是小事罢了……如今珍嫔的兄长坐镇吏部,刘贵人的族兄手握兵权,还是郑太尉跟前得力的将才。
若你六姐姐把这件事传出去,别的不说,你大伯父的官位……便要岌岌可危了啊她抹了抹泪,又补充道:至于那个受了惊吓的宫人……原是圣上看重的,因受了一回惊吓,没两日就病了,生生落下一个成了形的男胎,挣扎了半个月,也跟着去了……皇后当年大怒,曾下令严查,终究还是不了了之。
倘若被圣上知道那不是意外,这可是谋害皇嗣的重罪你六姐姐既然早就知道了,为何要瞒到今日……文怡脸上神色变幻,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大伯母,六姐姐虽说早就知道这些,但她瞒下来是应该的。
郑贵妃是何等人物?岂是六姐姐几句话就能动摇得了的?隐瞒下来,反而可以保全自己。
只是六姐姐方才不该口出威胁,若是郑家小姐告知宫里,就怕郑贵妃会下手灭口蒋氏又吓得脸都白了:那……那该如何是好?文怡心乱如麻。
若文慧没有说那番威胁的话,或是当年的真相没传出去,便是郑丽君有心报复,也不过是长房大伯父一家受累,但那些事一旦叫苦主知情,皇帝盛怒之下,怕是顾氏全族都要受害她咬咬唇,心一横:大伯母,事情到了这一步,您少不得要狠下心来了郑家小姐是不会主动把当年的真相告诉旁人的,咱们必须管住六姐姐的嘴,而且还要让郑家小姐相信,六姐姐不会说出去,不……是没有胆量说出去蒋氏此时哪里还有主意:我不会让慧儿透露半个字的——可这真的管用么?郑家小姐那般恶毒……先熬过这段日子再说文怡斩钉截铁地道,郑小姐今日虽然能出门,但只看这几天京中的传闻,就知道她如今不比先前风光,顶着那个嫌疑,她不可能还象以前那样随心所欲地出门。
不管用什么法子,或是将六姐姐关在家里,或是送到无人知晓的地方躲避几日,总之,不能让六姐姐再出门了,省得她被人暗算。
如今太子妃之位虽然旁落,但郑家小姐总能保住一个侧妃的位子,年后宫里下了旨,她要忙着大婚,就没空料理外头的事情了。
等六姐姐跟柳家表哥的婚事办完,您不妨跟柳家人说说,让他们回老家读书。
如此避开几年,等风声过去再说。
蒋氏听得连连点头:这话有理。
郑家小姐再风光,等进了东宫,成了侧妃,就不方便出来了。
只是……若连路王府的人她都能下手,我们家……文怡道:路王府的侍女是因为自己心里有鬼,被她派的人引开,才丢了性命的。
六姐姐身边不离人,又怎能跟她比?顿了顿,只是大伯母需得谨记,此事关系到六姐姐的性命,您虽然心疼女儿,但也不能再松懈了蒋氏忙点头:你放心,这一回……我是真的不能再心软了这话一出口,她心中一痛,又再度掉下泪来。
蒋氏缓过神来,文慧已经换好了衣裳,重新回到静室,似乎也平静下来了,面上犹带愧色,小声道:娘,女儿知错了……女儿不该来找丽君的,只是……有些不甘心,想要问个明白,她为何要害我……说着说着,又掉下泪来。
文怡心中暗叹。
以这位堂姐的性子,吃了这么一个大亏,想要问个明白,也是情理之中,只可惜她没用对法子,又愚蠢地语出威胁……身在大护国寺中,文怡不免又想起了前世无端身死的自己,对这位姐姐自然也提不起好感了。
她后退几步,走出了门外,想把屋子留给蒋氏与文慧母女。
蒋氏却只是目光复杂地打量了女儿一会儿,便移开了视线,淡淡地吩咐杜鹃:叫个人去找找,几位小姐眼下在哪儿呢?瞻仰太祖遗迹也好,上香求签也罢,也有些时候了,天色已经不早,咱们还是早些回府去吧。
文慧看着母亲面上的淡漠之色,不知为何,心中生出了几分恐慌:娘?杜鹃偷偷看了她一眼,应声出去了。
屋里便只剩下蒋氏与文慧,但无论文慧露出多么楚楚可怜的目光,蒋氏都忍住了没丵理会,到最后实在受不住,还不得不闭上了眼睛,默默念佛。
不一会儿,文娴姐妹几个回来了。
她们方才去求过签,逛过林子,瞻仰过那棵古老的菩提树,虽然蒋氏派人叫她们回来,让她们有些意犹未尽,但心情仍旧是愉快的。
文娟拉住文怡,不停地说她没跟她们一块儿去实在可惜了,又给她看自己求得的上上签,只有文雅一双眼睛盯紧了蒋氏与文慧,眼珠子转呀转的,不知在想什么。
蒋氏疲倦不堪,立即便下令起程回家,连方丈送上来的新鲜腊八粥也顾不上吃。
文怡见状觉得不象,她们一行人可是以礼佛与吃腊八粥的名义出门的,把粥忘了,回家如何交待?便暗中嘱咐了古嬷嬷几句,让她派几个婆子把粥装了食盒带回去。
一路无事,她们顺利回到了家。
蒋氏为求万无一失,一进家门便命人将文慧送回了院子,还到于老夫人跟前回报说文慧在大护国寺感染了风寒,为了防病情加重,这些天都要在院子里静养。
于老夫人也没多想,只交待她马上请一位医术好的太医来瞧。
蒋氏应了,回头却把平日相熟的一位大夫请了来,也不知道怎么跟他说的,那位大夫后来在于老夫人面前宣称府上的六小姐患了痘症,恐怕有些凶险,为防传染他人,最好是闭门静养一段时间。
于老夫人吓了一跳。
平日只听说小儿容易得痘症,没想到孙女这么大年纪了,还会生这个病,她不由得质疑大夫是不是诊错了,又想要请一两位太医来确诊。
那大夫却一脸严肃地道:这痘症确实是小儿比较容易得,但偶尔也有成人患病的。
患病者起初只是发热、头痛、全身倦怠,不过一两日,身上便会长出痘疮。
如今小姐已经有了发热、头痛、倦怠等症状,一个不慎,便容易引发大患,危及性命,太夫人还请慎重以待。
太医院的太医老爷们固然是医术高明,但只怕未必乐意上府中来诊断这样的病症。
需知此病极容易传染他人,太医们来一遭,回头就不好进宫侍奉贵人了,否则一个不慎,把病气带进了宫中,那可是弥天大罪!于老夫人不过是在家乡平阳时习惯了看那位告老的王老太医,因此进京后,也认定太医的医术才最可靠,此时听了这大夫所言,也不由得踌躇起来。
虽然她不大相信孙女会无缘无故地沾染了痘症,但儿媳妇绝不会无的放矢的,万一请了太医来,确定了是这个病,就得罪了那位太医了,若那位太医又被宫中贵人传召去了,那岂不是更糟?!权衡之下,又见这位大夫对痘症的病理说得头头是道,一应防护措施也都细心交待清楚了,最后还提醒一句,要不要给这两天里与六小姐接触过的人也诊一诊脉,于老夫人总算相信了这位大夫是个高明的,放手让他医治了。
蒋氏见状总算松了口气,忙忙请大夫开方子、抓药,命踏雪寻梅两个每日在廊下或院中熬药,让药味散开,掩人耳目。
又把女儿院中侍候的人细细挑选一番,只留下绝对信得过的几个人,其余人等全数调走了,又从自己身边的亲信婢女里挑了几个嘴紧又知机的送过来,生怕走漏了风声,接着便一把大锁锁住了女儿的院子,嘱咐古嬷嬷,每日亲自带人,从院墙的花窗将饭菜食水送进去。
2011-5-25 21:00 回复毒苹果____笑____139位粉丝5楼文慧刚回家时,被母亲的行动打了个措手不及,还没反应过来,身边的踏雪寻梅又不肯透露半个字,只是看得她死死的,她对蒋氏的计划自然一无所知。
但到了这一步,凭她再笨也猜到母亲是要将她困死在院中了,不由得又气又怕,趁人不备,跑出屋子去,在院门后又哭又闹,连连拍打着门板,求母亲放她出去。
蒋氏起初也曾心软过,但一想起文怡的提醒,知道此事关系到女儿的性命,也硬起心肠来了,隔着门板对女儿道:好慧儿,你病了,会过人的,你且安心在房里静养几日,等病好了,母亲自然会放你出来。
乖,听话,若是你祖母知道你病了也不安生,又要恼了!文慧却只是一味哭着拍门:母亲,我没病!我没病啊!你为什么要把我关起来?!快放我出去!放我出去!让我见祖母!我要见祖母!蒋氏狠心一咬牙,高声唤:踏雪、寻梅!你们两个是死了么?!还不快把小姐扶回房里去?若是小姐的病情加重了,我定不饶你们!踏雪寻梅心下一惊,只得哭丧着脸跑出来费尽全身力气,把文慧拽回了房间里。
文慧挣脱不得,忍不住破口大骂:死丫头!你们两个居然敢这样对我?看我出去了不把你们打死!踏雪吓了一跳,手便松了,文慧立时跳了起来,却被寻梅重重地压回床上。
后者拧过头瞪着踏雪,厉声喝道:傻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寻几根结实点的腰带来?要柔软不伤人的料子,但必须结实!若叫小姐跑出去了,我们也逃不了一个死!踏雪打了个冷战,飞快地爬到衣箱边翻了三四根软缎腰带披帛之类的东西出来,颤着手将文慧的双手双脚都缚在了床架上,却不敢捆紧了,留了许多活动的余地。
文慧气得半死,挣扎个不停:死丫头!你们好大的胆子!母亲只是让你们看紧我,可没叫你们将我捆起来!又提声大嚷!母亲!母亲!冷不防眼前黑影一闪,寻梅已经将一块帕子塞进了她嘴中,她呜呜半天,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有一双眼睛在喷火。
踏雪看得胆战心惊,瞧向好姐妹的目光也有些怪异:寻梅,这样做……寻梅冷哼一声:你还瞧不清楚眼下是什么情形么?!小姐糊涂了,我们可不能糊涂!任由她这般大吵大闹,若是惊动了老太太、老爷、少爷小姐们或是余姨娘,太太与小姐都别想得了好。
万一走漏了风声,叫外头知道了……今儿小姐对郑小姐说的话你也是听见了的,倘若郑小姐真的恼了小姐,什么都不管不顾了,宫里一生气,别说太太和小姐,便是咱们这些做下人的,也别想有好下场!去年中秋咱们跟着小姐坐马车出门,不是看到街上有犯官家的婢仆被发卖么?有好几个跟咱们年纪差不多的丫头,原在家里都是侍候老爷太太的,最最体面不过,居然叫几个青楼老鸠给买了去。
你当时还说她们不如死了好。
如今轮到咱们家了,难不成你也想试一试?!踏雪脸色刷的一下白了,看向文慧的目光也强硬起来。
不管怎么说,她们是奉命行事,就算得罪了小姐,那也是忠心为主的缘故……,文慧却怔住了,寻梅说的是什么话?!难不成……事情真有这么糟么?!她当时不过是一时气极……丽君没那么傻,也不会这么绝情吧?但是……她那天不过是说了句想要嫁给朱景诚,丽君转身就翻了脸……这一日虽然是腊八节,但长房嫡女文慧患了急病,当家主母蒋氏担忧骨肉安危,忙得团团转,完全忘了按照顾家的规矩,腊八这日主母需得亲自下厨熬粥这回事。
于老夫人心存忧虑,倒也没心情去挑剔她,还好有蒋氏一行人从大护国寺带回来的两大海碗腊八粥,可以应个景儿,但也仅够几位主人吃而已,连文怡也只分到了小半碗,更别说底下人了。
于是侍郎府的这个腊八节,过得比往年都要冷清许多。
硕大老爷从衙门回来后,很快就发现了这一点,对妻子便有些不满。
最后是于老夫人亲自告诉他孙女病了,让他别怪罪儿媳,事情才混了过去。
2011-5-25 21:00 回复毒苹果____笑____139位粉丝6楼因为文慧的病会过人,家中上下倒是没有哪个人大着胆子跑去探病的。
蒋氏借口自己小时候出过痘,不怕被传染,才没引起丈夫与婆母的怀疑。
但是因为蒋氏要照顾病中的女儿,硕大老爷怕她会耽误了家务,怠慢母亲,便让她将事务暂时交给余姨娘照管。
蒋氏心中暗恨,却又放不下女儿,左右为难,最后是于老夫人发话,示意让文娴、文娟、文雅三姐妹试着学习管家,暂时接过家务,才平息了事端。
过后于老夫人还把儿子传过去,两人单独谈了半日,顾大老爷出来后,就再也没提过让余姨娘接手家务的话了。
文怡作为隔房的侄女儿,自然没兴趣去理会长房内的勾心斗角,只装作不知,自个儿在房间里思索着,要不要请赵嬷嬷来商量一下,早日回平阳,也省得遭遇池鱼之灾。
结果不等她下定决心,前院就传来了一个让她吃惊的消息。
柳东行派人送了腊八粥过来,除了孝敬顾家的几位长辈们,其中一罐粥是指明了送给文怡的。
来的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媳妇子,自称是郑尚荣家的,伶牙俐齿,能说会道,一瞧就知道是机灵人。
当着于老夫人与蒋氏的面,她先是好一通奉承,方才含笑道:这腊八粥的方子是我们大爷不知打哪儿寻来的秘方,一大早就亲自看着厨房的人熬好了,吃了觉得好,先是往本家尚书府送了一份,又送了几份到几位对我们大爷有恩的大人家里,这一份是特地留出来的。
大爷说,不敢独自品尝,请顾老太太、顾大老爷、顾大太太一并尝尝鲜儿,还有一份……她抿嘴瞥了文怡一眼,是给未过门的大奶奶备下的,还请九小姐别怪他唐突。
订了亲,将来便是夫妻了,自当互敬互爱,我们大爷,是最最敬重九小姐的!文怡听得面红耳赤,羞涩地低下头去,心里却是甜甜的,今日大护国寺一行给她带来的些许愁怅也都通通消散了,连对文慧不智之举会为顾氏一族带来祸患的忧虑都暂且抛下,只觉得柳东行行事太过大胆,但转念一想,又觉得两人已经订了亲事,倒没先前那么多顾虑,只是担心长辈们责怪。
于老夫人倒是没有责怪的意思,只是在心里暗叹。
女儿已经跟她提过女婿的话了,自己为了亲孙女文慧与外孙柳东宁的婚事能顺利结成,就牺牲了侄孙女儿文怡,不料却让柳东行钻了个空子。
如今六房与长房生隙,等文怡嫁过去,未必愿意亲近长房出身的姑母,眼下柳东行还懂得故意讨好文怡,一次两次倒罢了,就怕他接二连三地向文怡示好,只怕今后文怡对他是真的死心塌地的了。
顾家长房想要帮出嫁的女儿拑制住这个侄儿,完全成了空想!蒋氏却没婆婆想的那么多,只是拿柳东行的做法与柳东宁做了个对比。
柳东行才问过名,还未小定,便懂得送腊八粥来讨好未婚妻子,多么温柔小意!相比之下,柳东宁从小与文慧亲近,婚事都定了这么久了,连一纸问候都不曾有过,日后成了亲,也不知道会如何。
她的慧儿怎么就这样命苦呢?!婆媳二人各有心事,文怡又害羞,因此无人留意到,郑尚荣家的暗暗打量着她们三人的神色,似有所觉。
这时候,杜鹃却急急从门外进来,到蒋氏耳边低声回了几句话,蒋氏便露出了焦急之色,忍不住看向婆母。
于老夫人察觉,转头来问:出了什么事?可是六丫头的病情有变?蒋氏勉强笑道:不是,六丫头好着呢,是……她瞥了郑尚荣家的一眼。
文怡心中一紧,难不成是柳东行那边出了事?于老夫人看懂了媳妇的眼神,便随口说了两句话,又赏了个上等封儿,把郑尚荣家的打发走了,又吩咐文怡回房。
文怡慢慢走到门口,便听到蒋氏急不可待地道:刘嬷嬷刚刚打听到的消息,今儿宫里赏出来的腊八粥,杜家人人都得了,但郑家却落了空,一碗都没轮上。
婆婆,您说这会不会……(怡闻言脚下一顿,走得更慢了。
身后蒋氏仍在说着:郑家自打贵妃娘娘入了宫,又生下三皇子,每年都能得到宫里赐下来的腊八粥,二十年来从未断过。
今年忽然落了空,会不会是因为郑家姐先前做的那件事,叫太后、皇上、皇后都恼了郑家?于老夫人沉默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道:不过是一份粥罢了,连免训斥也没有,郑家姐行事确实太过荒唐了,宫里有心冷一冷她,也在情理之中。
但若说太后、皇上因此就恼了郑家,却是不可能的,好歹还在三皇子在呢。
蒋氏有些不甘心,又接着说:若是如此,只需少了郑家姐那份就行了,为何连郑太尉都……行了于老夫人厉声打断了她的话,宫中赏赐的东西,无论谁得谁没得,都是君恩,我们做臣下的,私下胡乱议论,成什么样子?郑家姐做的那件事,无论是宫里还是路王府,都已经结了案,与我们便再不相干。
我们只要看好了六丫头,别让她再犯糊涂,郑家如何,又干我们什么事?蒋氏一时语塞,接着便沉默下来。
文怡自然知道她沉默的理由,文慧在大护国寺与郑丽君私下见面,又说了那番威胁的话,这件事至今还瞒着侍郎府的人呢。
蒋氏能恨下心把女儿以痘症的名义锁起来,当然不会让她再受其他长辈的训斥。
不过郑家没有得到腊八粥这件事……倒是引人遐思,也许是宫里的太后、皇上与皇后想要安抚东阳侯府?也有可能是有意敲打郑家。
看来太子妃的宝座若无意外,一定是杜渊如的了,只是不知道郑丽君的姻缘会怎么安排?文怡私心期盼,这位心计深沉、冷酷无情的大姐,还是不要成为三皇子妻妾的好,否则以她的家世与背景,将来必然会凭借新君的宠爱呼风唤雨,到时候,顾家还能有什么好下场?文怡正想着,忽然看到迎面有一个丫头从游廊对面走过来,却是侍郎府这里安排给于老夫人的二等丫头,并不是如意或双喜,担心会被她看见自己在这里,忙加快几步走开去。
回到房中,柳东行派人送来的腊八粥已经放在桌面上了。
冬葵将碗勺一一摆开,笑嘻嘻地从罐中舀了半碗粥出来,对文怡道:姐,方才奴婢去问晚饭的事,他们说今儿六姐病了,厨下要忙着熬药什么的,又因五姐刚刚接过家务,便吩咐要熬几锅腊八粥好备着送人,因此耽误了晚饭。
奴婢们还担心要吃冷点心了,幸好柳大爷送来了这罐粥,姐先吃着垫垫肚子吧?文怡脸上微微一红,几不可闻地应了一声,坐下吃粥,只觉得那粥入口绵甜,里头的红豆、花生、栗子、松仁等物全都煮得软烂,还带着果皮的清香气与新鲜米香,丝毫没有平日常吃的腊八粥里的那种甜腻味道,只让人觉得清甜扑鼻,回味深长。
粥还是热的,文怡起初以为是冬葵事先用火炉温热的,经后者一指,才发生那粥罐外头裹着厚厚的棉布套,防止变冷。
冬葵还道:送粥来的那位郑嫂子说,这粥一离锅就直接上了棉套,柳大爷又命她一路抱在怀里,稳稳当当地送过来,其他人的粥可没这么精心呢文怡脸又红了,心里虽感动,却又有些不好意思,撇开脸道:我吃一碗便尽够了,剩下的你们分了吧。
冬葵掩口偷笑着谢了赏,又问:姐要不要多吃一碗?其实这罐子里也就两人份的粥,姐一个人就能吃完了。
我与秀竹分着吃,却是少了些,还不如等外头赵嬷嬷和赵大家的送来呢文怡脸更红了,只得顾左右而言它:赵嬷嬷与赵大家的要进来么?那是最好不过了,我正有事寻赵大家的呢。
如今有了一房家人,打听消息什么的,倒是比先前方便,更别说赵大一家子在京中待的时日长了,对京城的事情比较熟悉。
2011-5-26 20:24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5楼冬葵笑眯眯地应了,又故意叹了口气:若大老太太不是早早将郑嫂子打发走了,这时候传进来说会儿话也好呀,指不定有人心里牵肠挂肚呢文怡咬咬唇,笑骂道:还不快去传话,让赵嬷嬷与赵大家的进来?不然就算她们送了粥来,我也不让你吃一口冬葵大笑着去了。
文怡低头看回碗里的粥,红了半天脸,才慢慢吃尽了,晚饭倒是比平日吃少了许多。
第二日一大早,赵大两口子便领了文怡的命令,借着刚换住处,需要采买些日常用具的理由,出门去打探了一圈,回来禀告,文怡才知道,昨日宫里赐下来腊八粥,引人注目的不仅仅是郑家落了空这一件事而已。
今年这个腊月不比以往,京城的高官权贵,才因为皇子夺嫡之争,败落了几家,又远迁了几家,剩下的还有因此获了罪,却又不至于伤筋动骨的,毕竟是在皇帝面前失了宠信,因此并未获得赐粥,只有两家或是因为上代尚了主,或是因为家里联姻了宗室,方才得了一份粥。
总的来说,今年得到赐粥的人家比往年都要少。
郑家若不是有三皇子外家的名头在,倒未必会那么显眼。
得了赐粥的人家,除了几家新贵外,东阳侯府杜家与沪国公府阮家都得了大体面,另外还有几家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叫人想也想不到的,也得了赏赐,其中就有林玫儿家。
她父亲是翰林院的侍读学士,官位不高,却才学出众,甚得皇帝欣赏,又与路王交好。
不过,皇后特别多赐给林家的一份粥,却不是给林玫儿的,而是给她的堂姐妹林羽霏姐。
这位林姐的父亲是林学士之兄,在一个不大不的地方任着知府,官儿做得四平八稳,已经是任期的第五年了,年年考评都是中等,官声平平、政绩平平,自中了进士以来,从七品知县做起,二十多年来,仕途也走得平平。
只有一件事能令人略微侧目,那就是他的正室妻子,林羽霏姐的生母,乃是东阳侯府杜家的一个远房族亲。
赵大家的道:外头人都说,这位林姐是秋天时才回京城的,此前一直随着父亲在任上,因此在京城里名声不显,只听说是一位性情温婉的美人。
因是东阳侯府大姐的表姐妹,有人便觉得她是沾了那位准太子妃的光了。
文怡却心中一动,想起了杜渊如那回在杜家与她见面时,私下提起东阳侯夫人阮氏的一点心思,莫非东阳侯夫人最后选中的,就是这位林羽霏姐?家世背景不高不低,做良娣是足够了,父亲又是政绩平庸的外官,母亲是杜家族女,本人性情温婉,容貌也好,这样的女子若成了太子侧妃,对杜渊如未必有多少助力,却也碍不了什么事。
外人都说林学士是个一心钻研诗词学问、爱好风雅、不好权势的,想必日后也不会帮着侄女儿给杜家添堵?文怡心中暗暗有了结论,便暂且将这件事放下,接着问赵大家的:可曾打听到郑家那边有什么消息?赵大家的笑说:别的消息倒没有,只听说郑家姐昨儿去庙里祭过郑家太夫人,回家后便一直没出门。
今儿早上郑家老爷出门上朝,听人说远远瞧着脸色不大好,因为马倌牵马过来时,略走得慢些,就狠狠甩了好几鞭子过去。
除此之外便没有了。
姐若是想知道,的便让的那口子再去打听?文怡想了想,摇头道:罢了,这种事做得多了,万一惊动郑家人,岂不是叫你们吃苦头?还是算了吧。
反正这种事,她相信大伯母蒋氏会派人去做的。
她只有这一房家人,还是别费事了。
赵大家的却笑道:姐也太心了,这些事的一家子在从前那位千户大人家时,也是常做的。
京城里头,但凡是家里有人做官,或是常跟官家打交道的,谁不想法子四处打听消息?尤其是这两年不大太平,若是因为一时没打听到要紧的消息,就犯了糊涂,岂不是叫那些大老爷们呕死?姐放心,的们都是做惯了的,知道分寸。
顿了顿,再说,的们虽愚笨,又是新来的,却也听说过郑家姐那事儿的风声。
的们也担心这位姐会闹出祸事来,连累了府里呀2011-5-26 20:24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8楼文怡见状,微微笑了笑:既如此,我就不多说什么了,只是你们在外头行事,需得心谨慎,千万别叫人留意上了。
又让冬葵取了十两碎银一吊钱来,交给赵大家的:这些就给你们在外头使,别亏着自己,若是不够,只管跟我说。
赵大家的眼中一亮,她在那位千户家里,两口子一个月也挣不到这个数,没想到新主人这么大方,想到文怡是旧主人的孙女儿,对姑妈(赵嬷嬷)又一向敬重,想必自己一家人也能有好前程,便感激地接过钱,千恩万谢道:谢过姐了,姐放心,的们行事一定会谨慎又谨慎,不会给姐添麻烦的文怡笑道:不是我怕麻烦,我只是担心你们会吃苦头。
京城不比平阳,若是在平阳,我还能护得住你们,但京城却是遍地贵人,若真的出了事,我是真的无力相救,只能盼着你们能心些。
消息是事,你们是嬷嬷的亲人,我还盼着你们能陪嬷嬷一道回家,给她养老送终呢。
我家里又没人做官,只要长房不出什么大事,别的我也没心思多管。
赵大家的立时便领会了文怡的意思,心里更是欢喜,连声应了。
文怡又问起她的两个儿子,听说现下都闲着无事做,偶尔帮着父母出去打听消息,大儿子倒是找了份店铺伙计的工作做着。
文怡想起柳东行那间药铺,动了动嘴,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道:既然他们闲着,那就让他们去码头上问一问,可有可靠的船回平阳,船费是多少?若是咱们自己雇一艘船回去,花费又是多少?赵大家的有些吃惊:姐要回平阳去么?这大冷天的,江面都结了冰,怕是行船不大方便……文怡想了想:也不是一定要现在就回去,不过事先打听着,预备开春后回去罢了……顺道也可在城门口或码头上打听打听,可有从平阳来赶考的学子,我舅舅家的表哥今年要上京参加会试,族里的二哥哥想必也会来,不知他们几时能到,若有消息,便立刻回来报给我知道。
赵大家的听了,连忙应了,不一会儿便退了下去。
文怡却走到窗边,看着外头的天空,暗暗叹了口气。
聂家大表哥素来不喜柳东行,若是他知道自己与柳东行订了亲事,还不知道会怎么想呢不过……有大表哥在,自己却是有了底气,遇事也有个商量的对象了……且不说文怡在这里暗自纠结,羊肝儿胡同里头,刚刚从外头赶回家的柳东行听了郑尚荣家的回话,听说昨日顾家有些异状,太夫人与大夫人都面带愁容,便忙问:顾九姐可好?没受什么气吧?郑尚荣家的笑着回话说:回大爷的话,顾九姐没事,的瞧着她见了大爷命人送去的粥,似乎还十分欢喜。
只是碍着长辈们在场,不好多问大爷的事罢了柳东行微微翘了嘴角,心中暗喜,便把昨日通政司急召,命他出城去办事,使得他不能亲自将腊八粥送往侍郎府的几分埋怨都给忘了,一个劲儿地问郑尚荣家的,文怡可喜欢吃那粥。
郑尚荣家的早就离了侍郎府,哪里知道这个?但她素来会讨喜,便笑说:顾九姐出身大家,怎会当着的面夸大爷送去的腊八粥?不过瞧她的色,便是那粥不好吃,她也喜欢得紧,更别说那粥是大爷费了大心思的,只闻那味道,就知道有多甜了。
等日后这位大奶过了门,大爷自个儿问她,岂不更好?柳东行微微笑了,这才有闲情逸致坐下来喝口茶,问起顾家到底出了什么事。
郑尚荣家的也不大清楚:好象是他家六姐得了急病,还是会过人的痘症听说侍郎府上下所有人都严阵以待,连侍候顾六姐的人都是精心挑选过,要最可靠细致的方能进六姐住的院子呢。
大夫已经住在侍郎府里了,那位六姐一天没好,他就不许离开。
早上的还听外头人传说,连礼部的尚书大人问起顾侍郎大人这件事,还让他回家休息几日,等确信并未感染,再回去办差呢如今满京城都在传这件事,因昨日顾家的夫人姐们去过大护国寺,如今连大护国寺的僧人也不许随意出门了。
顿了顿,只是的在侍郎府里冷眼瞧着,倒不象有这么严重的模样。
那位顾夫人虽有愁容,却不见焦急之色……柳东行手中一顿,抬眼向她看来。
(完)今年的这个腊月,侍郎府上下过得比往年忙碌许多。
,因为天寒,于老夫人一天夜里不慎着了凉,泄了几回,请过太医来开过药方后,虽然几剂药下去便好了,身体却还没缓过来,整日有气无力的,又怕再受了寒,便一直窝在暖和的房间里,与小辈或丫环们用话,有时也会召几家侍郎府的家生婆子或媳妇子来,问些京里官宦人家的家长里短。
本来以为可以好生静养些日子的,没想到这一问还真问出问题来了:她离京多年,如今京城里的形势大变,许多本来熟悉的人家都不在了,即便还在,当家的也不再是她熟悉的人,她开始发愁自己可能严重错估了形势,帮不上儿子的忙,每日唉声叹气的,不知是否心情所致,她的身体竟然一直没能好起来。
蒋氏忙着照管女儿,又要到婆婆跟前侍奉汤药,还要分心去布置长子新婚后要住的院子,忙得团团转,竟是连喝口茶歇口气的功夫都没有,难得的是,这回她没有累得病倒,反而是硬撑了下来。
不过她每日忙碌之余,还不忘叫余姨娘在跟前立规矩,打帘子、端茶水、捶腿捶背,累得对方半死,偏又都合乎礼数,谁也挑不出不是来。
余姨娘一声都没吭,硬扛下来了,看得文儒与文雅兄妹暗恨不巳。
不过她也只是面上吃亏罢了,顾大老爷如今晚上倒是宿在她屋里的时间更多。
蒋氏见状越发怀恨在心,若不是忙得空不出手来,她白日里还不知要怎么加倍儿折腾余姨娘呢!顾大老爷每到年下,因为皇室与朝廷接连有大典的关系,总是要忙碌一阵子的,有时还会忙得吃不上饭,但是这钟忙是他心甘情愿的,因为可以在皇帝跟前露脸,过了年封赏下来了,又是头一份。
这些天为着女儿的病,他不得不闹赋在家,生生把个在皇帝面首露脸的机会给错过了,又是在正谋求升迁的关键时期,未免便生出几分怨气来,不由得在心中暗怪妻子没把女儿照应好,只是碍着母亲,不好拿她撒气,只得每日将幕僚亲信召到外书房里商讨明年的大计,明明没差事在身,却也没悠哉到哪里去。
2011-5-27 20:41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3楼文贤仍旧忙着备考,每日读书不怠。
文安自打结识了李冬瑞,便三天两头去寻他切磋,有时也与新结识的朋友们去玩。
家里人都在忙,没人顾得上他。
文娴、文娟与文雅三姐妹则掌管起了家务。
腊月里的事务本就比平时繁忙,又要预备年下走礼,文娴在家时,在段氏教导下倒是学了些管家的皮毛,但甫一上手,也十分手忙脚乱,出了不少岔子。
文娟更是不中用,还要姐姐手把手地教。
倒是文雅,虽也不懂什么,但转过一宿,总能想出好点子来。
只是次数多了,文娴便疑心是余姨娘在背后指点,心中不免别扭,又觉得自己身为长姐,还要妹妹们指教,甚至让个妾给比下去了,实在没脸得很,便不大乐意与文雅说话。
只有文怡与蒋瑶两人,一个是隔房的女儿,不比其他姐妹都是长房的孙女,用不着插手家务,一个是亲戚家的千金,作为客人更不需要插手主人家的事,两人每日都悠闲无比。
文怡甚至觉得,在侍郎府度过的这个腊月,是近年来少有的清闲日子。
既不用操心除夕夜的祭祀,也不必费心预备年礼,甚至连走亲戚都免了。
她除了每日看看书、练练字,与蒋瑶偶尔说笑,便是赶着给祖母做一件春天穿的厚外套,还有一套给小弟文康做的春装,都是挑得细密柔软的料子,一针一线,缝得格外细致。
有时文娟会背着文娴跑来向她请教管家上的事,她也细心地教了,却嘱咐文娟,别在文娴面前明白提起。
文娟倒是知机的,照着做了,总算把侍郎府年下要送往各家亲朋故旧的年礼给理顺了,除夕的祭祀用品也都打点清楚,没有出大丑,多少挽救了顾家的脸面。
但文娟在家从未学过这些,如何瞒得了人?如今文娴见了文怡,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不过文怡与文雅不同,在老家平阳时便向来有能干的名声,文娴心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
时间一眨眼,便到了小年夜。
这一日,柳东行也送了年礼到侍郎府来。
礼物不多,瞧着也就是一挑,但文娴接过来一看,却是不敢大意,立时就报给了蒋氏。
原来柳东行这份年礼里头,有几匣子不同的名贵茶叶,正合顾大老爷的口味,让他心喜不已;又有几匣子人参、鹿茸之类的名贵药材,正适合给于老夫人补身子的,让于老夫人心中暗暗称道柳东行这个晚辈比外孙柳东宁会做人;另外还有一大盒燕窝之类的温补之物,正好可以让久病未愈的顾六小丵姐进补,让蒋氏满意非常。
除此之外,礼物里还有两瓶上好的跌打秘药,专门指明是留给文安的,省得他天天在外头与人切磋武艺,还顶着一张满布青紫或青肿的脸四处晃,文安只觉得这个朋友对他还是非常关心的,便乐呵呵地找上门去叙旧了。
几位长辈都高兴了,平辈的好友也满意了,剩下那一份礼物,因为柳东行派来的郑尚荣家的说了是给九小丵姐备下的,别人也就没多理会,让她捧着往文怡住的小院去了。
文怡于是便终于有机会单独见到了柳东行派来的人。
柳东行送的是一匣子全套六件的田黄冻动物小雕件,有牛、有马、有猫、有狗等等。
田黄冻并不常见,有一些文人墨客爱其质地细腻温润,会拿它来刻些印章或玩件,文怡也曾见过,但雕工这样好的倒是头一回看到。
这几件雕件不过拇指大小,却个个栩栩如生,憨态可掬,叫文怡一见就爱上了。
2011-5-27 20:43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4楼同时送来的还有一对羊脂白玉的如意结,打着大红丝线络子,一看便知道质地上乘。
文怡看到这些礼物,欣喜之余,却不免担心起柳东行的身家来。
不过是一份年礼,先前那些茶叶、药材,便已经价值不菲了,如今还添上这几样东西,柳东行该不会把家当给掏空了吧?只是这话她又不好问郑尚荣家的,便露出了几分欲言又止的神色。
郑尚荣家的一直留心她的神情变化,见状也有几分猜到了,心里暗暗高兴,这未过门的大*奶倒是个会当家的,便笑说:这几样小东西都是我们大爷前几年在外头游历的时候,偶然遇见了好玉石,便顺手带了回来,闲时拿出来琢磨琢磨,总要思量上三两个月,拿定了主意,方才敢下刀。
雕成这几件东西后,舍不得送人,便小心收了起来,平日里时不时拿在手上把玩。
您瞧那上头是不是格外温润?带着人气、灵气呢,跟外头买的东西可不一样前些日子罗家少爷想讨,大爷都舍不得给呢,这回一想到是给九小姐的,便什么都顾不上了这几样小东西不过是寻常物件,若有更好的,大爷都恨不得立时送到九小姐跟前来呢文怡脸上发热,有些不好意思地将东西放回了匣子里,又有些好奇地问:你们大爷还会雕玉石?瞧这几件田黄冻雕件,还有那对玉结的雕工,我还当是寻外头最好的工匠做的。
认识柳东行这么久,倒是不知道他还有这个手艺。
外头的工匠哪有我们大爷用心?郑尚荣家的哎哟了一句,拍掌道,我们大爷雕一件这样的小东西,都要花上一头半个月呢,雕出来的东西也从不经外人的眼,但见过的人,没有不夸的。
罗家少爷还说,幸好我们大爷是大家子出身,用不着靠这手艺谋生计,不然全天下的雕工就都要没饭吃了冬葵等人被她逗得大笑,文怡也忍俊不禁,虽知郑尚荣家的说话不过是有心讨好,但能听到柳东行还有这样的爱好,心里也有几分欣喜。
笑过了,文怡特地吩咐冬葵,给郑尚荣家的预备上等封儿。
郑尚荣家的更高兴了,谢过恩典,眼珠子往冬葵那边转了几转,便走近文怡两步,压低了声音道:小的回去后,是直接到大爷跟前复命的。
若九小姐有话想让小的带回去给大爷,请尽管说您放心,小的嘴巴最紧,绝不会随便泄露出去的文怡双颊顿时飞红,咬了咬唇,斥道:胡说什么?我……我哪里有话要跟他说……就算要说……她也宁可当面说去冬葵背过身去偷笑,秀竹似乎知道自己失了主人欢心,这些日子格外谨慎,虽然脸上也带着笑,却是机灵地溜出去了。
而郑尚荣家的则似乎有些不肯死心,又走近了两步,离文怡只剩下两尺距离了,嘴里还在说:九小姐别多心,横竖府上的老夫人与大夫人也都让小的捎话给大爷了,小的再多捎一份口信,也不算麻烦……这话刚说完,她便立时将声量压到只能让两个人听见:大爷让小的来问九小姐,近日可是有什么烦恼之处?是因为六小姐的病情么?但六小姐并不是真的病了,您不必担心。
文怡吃了一惊,盯着郑尚荣家的看了几眼,方才迅速问她:你……你家大爷如何知道的?府上虽然请了大夫,又让六小姐闭门静养,但是大夫在府里守了这么多天,抓的药方子却从未变过。
若是真的有病,怎会不依据病情变化改方子呢?2011-5-27 20:44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5楼文怡哑然。
她完全没发现到这个破绽,还以为蒋氏会把事情安排得妥妥当当呢。
自从腊八以来,文慧院子里每天都会飘出治疗痘症的药汁气味,踏雪寻梅每隔三四日,便在蒋氏的指示下在院中烧毁旧衣物被铺,对外便说是防止感染,还有每日随同蒋氏出入小院的亲信丫环装作被传染了病症,被送进院中偏厢养病。
侍郎府上上下下都没起疑心,还有些人心惶惶。
文怡好几回在暗中为大伯母的细心叫好,却没想到在外人眼中,如此周密的安排居然会有这么大的破绽。
她有些急了:外头的人都起疑心了么?六姐姐装病……原是不得已而为之。
郑尚荣家的把声音压得更低了:九小姐放心,外头人都以为六小姐是真的病了。
我们大爷是因为关心九小姐,听说九小姐与六小姐一同往大护国寺去,回来后六小姐便发病了,担心九小姐也会过了病气,特地使人打听,方才看出来的。
换了是别人,谁有这样细的心思?文怡暗暗松了口气,微微红着脸对郑尚荣家的道:你替我给你们大爷捎个话吧,就说多谢他想着。
我很好,他不必……担心我……郑尚荣家的笑着应了,又接着问:大爷还有一句话想问九小姐的,就是六小姐的病根……是在大护国寺遇到的吧?可需要……我们大爷帮忙,除一除这个病根?文怡呆了一呆,才领会到她话里的意思,不由得吓了一跳。
柳东行该不会是在暗示他想把郑丽君给除掉吧?忙说:别你叫他千万别轻举妄动别把自己给搅和进去了。
平安最要紧郑丽君那样的出身,那样的身份,倘若有个好歹,不管是宫中的郑贵妃与三皇子,还是郑家,都不可能不彻查清楚的。
如今事情还没到绝地,她怎能让无辜的柳东行被卷进去?郑尚荣家的眨了眨眼,笑着后退两步,行了个礼:九小姐放心,有您这句话,我们大爷断不敢轻举妄动的。
文怡顾不上脸红,急急再嘱咐她:一定要跟他说明白,若是他……若是他敢胡来,我……我就真恼了郑尚荣家的忙收了笑,再三保证会帮她把话带到。
冬葵面带疑惑地看着她们的互动,十分不解,明明方才还在说笑的,怎的小姐忽然就变了脸色?文怡送走了郑尚荣家的,便一直心神不宁,担心柳东行真的会一时冲动,为防万一,也顾不上长房的人会说什么闲话了,第二日便请了赵嬷嬷来,如此这般嘱咐了半日,才让她带着赵大夫妻去羊肝儿胡同的柳宅送了一份回礼,总算从柳东行嘴里讨得了一句准信,保证他不会轻易涉险。
文怡这边放下了心,却不知道柳东行那头却另有打算,只是未婚妻有命,又是为了他的安危着想,他少不得要再回头细细斟酌一番,重新订个计划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还有另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做。
柳东行抬头望着尚书府的牌匾,整了整斗篷的带子,微微一笑,在门房半是戒备,半是谄媚的目光下,迈进了柳家的大门。
(未完待续,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支持作者)柳复看着眼前的柳东行,眼中迸射出阴深深的目光:你还有胆量上门来?柳东行却是满脸不在乎地道:侄儿又不曾做过什么亏心事,只是见年节近了,过来给二叔二婶请个安,再送上年礼罢了,怎会没有胆量?柳复的脸黑得可以滴出墨汁来:上回你跟我说了那番话,我照着做了,南边有人已经送了信来,质问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我,又怪我落井下石。
如今我在朝中举步维艰,可是圣上压根儿就没有办那人的意思你莫不是哄我的吧?他心中忿恨不已,既怪柳东行给自己下套,也后悔自己被一个乳臭未干的小辈几句话便吓得乱了心神,结果自乱阵脚柳东行自然是知道这件事的。
柳复毕竟是老狐狸了,虽然被他几句话一时说得心动,行事却仍不敢大意,四处打探一番后,又再三思量,方才从南方那几个贪腐的官员中,挑出一个背景平平、官位不高的人来,充作探路石。
这人是出了名的贪官,只不过素来行事狡猾,让人抓不住他的罪证罢了。
但他的罪名却是人人皆知的,迟早要法办,即便柳复当了出头鸟,别人也不会生出疑心。
加上这人近年来不大安份,隐隐有向别派投诚的意向。
柳复早有心敲打一番,这回却是正好派上用场,于是便一本告发了上去,尽数此人罪状,俨然一副忠君大义的架势,想要探一探皇帝的心思。
然而皇帝却将奏本给压下来了,既没说要处置那人,也没吩咐大理寺去调查。
如此一来,原本站在大义立场上的柳复处境便尴尬起来。
那人原也是世宦人家出身,先父还曾是柳复的房师,不过因为早已去世多年,他本人的品性又十分不堪,因此渐渐地便与清流一派疏远了。
柳复敢朝他下手,也是看准了这一点。
然而,柳复的奏本一送上去,不知怎的外头就渐渐有传言出来,说他早年因为某些缘故对那人心生恨意,事隔多年却仍旧小鸡肚肠记恨在心,因此故意陷害;也有人说,那人是贪腐没错,但柳复身上也不干净,两人分赃不匀,窝里反了,柳复不过是先下手为强而已;也有人说,柳复先前失了皇帝的欢心,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起色,为了进一步搏得皇帝宠信,连恩师的情谊都顾不上了,不惜卖友求荣,云云。
柳复听了这些话,心中怎会不怨?又见皇帝迟迟不做决断,便认定是柳东行骗了自己,今日见他上门,又怎会有好脸色?对着他的冷脸,柳东行却仍是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二叔好糊涂,眼下是什么时候?圣上忙着立储、给皇子宗亲配婚,还忙不过来呢,又要过年了,哪里有闲心理会这些事?横竖那几个人的案子,一两个月是根本审不完的,马上就要封衙过年了,过完年,又要忙活明年二月的科考。
总不能先审着一半儿,等忙完了那头,才回来接着审吧?我原不过是听到些风声,担心二叔会被牵连在内,方才冒了大风险跟二叔打声招呼,二叔自己沉不住气,反倒来怪我?柳复被气得不怒反笑:照你这么说,是我做错了?2011-5-28 06:21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3楼柳东行盯了他两眼,长长地叹了口气:二叔,您在朝中是多年的老人了,又是圣上跟前得力的,难道连圣意都估摸不出来么?官员贪腐难道是什么好事?今年本是多事之秋,又有好些地方遇到大旱,甚至出了几桩不大不小的乱子,如今好不容易,各地旱情有了缓解,乱子都压下去了,京里局势也平静下来了,正该趁着过年,普天同庆一番,也好彰显圣上的仁德。
在这种时候,圣上便是心里再恼,也不会赶在年节里将那等丑事掀开来,给自己添堵的,自然是要暂且缓上一缓,等过完年,忙完了大事,再行追究。
二叔细想想,是不是这个理儿?柳复心中暗恼,果然,因为担心通政司会占了先手,导致自己脱不了身,又想着那人既是罪名确凿的,便急急递了本上去,却没想到圣上这时候不希望朝中再出什么变故,省得过年都不得安宁。
他怎么就忘了这一茬?不过,虽然他下手略早了些,如今处境也尴尬无比,好歹是大义之举,又深合圣意,圣上心里自然明白他的忠心。
等熬过这一阵,年后事情扯将出来,他与那人既然是翻了脸的,自然就不会再被拖下水去了。
柳东行看着他先是露出微微的懊恼之色,接着很快恢复了平静,却又从眼神中透着暗喜,便也略猜到几分他的意思,不由得稍稍低了头,掩住嘴角的笑意。
这个自诩精明的二叔,还以为已经得到了皇帝信任,从此高枕无忧了呢却不知道皇帝对那几个贪腐官员固然是有法办之意,却苦于没有罪证,拖了两三年仍未成事。
倘若二叔主动把证据送上,将来即便成了孤臣,好歹还有皇帝的宠信。
但他如今这般拖泥带水,既想表忠心,又不想得罪人,反倒会犯了皇帝的忌讳呢就算事后不受连累,君王的宠信却是休想再得了柳东行心情很好地想,便是做到了一部尚书的高位,失去君王的宠信,柳复也不过是只没牙的老虎罢了。
看在一脉相传的份上,他也不是一定要将人赶尽杀绝的……想到这里,他又忽然记起了另一件事,看向正低头沉思的柳复,决定再给对方一个惊吓:二叔,有件事我忘了提。
您先前是不是正打点着,要把苏姑父调回京城附近来?柳复心下一惊,面上却不露分毫异色:怎么?这也是你在通政司那边听到的?柳东行微微笑了笑:侄儿是从哪里听说的,您就别管了,但这件事恐怕是不成的,您就不必再操心了,也省得白费银子。
柳复面色一沉:怎么?难道这也犯了忌讳?你苏姑父在外将近五年了,年年考绩都是上等,南疆偏远,我为了你小姑姑和表弟妹们的身子着想,想把你苏姑父调回京城,也错了么?怎么会呢?柳东行笑道,二叔的想法自然是好的,但您不知道,东平王爷也在忙活这件事呢,听说他想让苏姑父留在南海多待几年,不行的话就调到归海一带去,要不泰城也行,品级倒在其次。
侄儿不太明白他的用意,不过倒是听到风声,说东平王有意设立船队,往海上做生意呢柳复立即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莫非东平王想要把王妃的妹婿安置在海边的城镇,好方便他的海上行动?只是,东平王平白无故地,做什么海上生意?这事儿却从未听人说起……2011-5-28 06:22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4楼柳东行自然不会把通政司与罗明敏打听到的消息通通告诉柳复,便含含糊糊地说:圣上不满东平王府,这事儿二叔心里也清楚,本来苏姑父的事也没什么难的,但东平王爷一插手,事情便不成了。
苏姑父恐怕暂时离不得南疆,便是离了那里,也不会回京城来了,为了小姑姑一家子的平安,二叔还是歇了这个心思吧。
只是东平王府那头……仅仅不远不近地处着,恐怕是不够的。
咱们柳家出了一位王妃,与王府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
二叔,听说太后身子欠佳,东平王府的动作却越来越过分了,接连拜访高官勋贵,重礼可送了不少,上头都看着呢。
二叔恐怕要早做决断才行。
柳复面色一变,沉下脸来:休得胡言乱语你一个小小的武举人,便是能替通政司的大人们跑腿办些零碎差事,也不可能知道什么机密,可见是哄人今儿只有我听见,便罢了,若再叫我听到你提这事儿,或是在外头胡吣半句,我便要禀上祖宗,对你行家法了柳东行心中冷笑,也不去揭穿他的色厉内荏,只是肃正了神色,郑重应了,又道:二叔说得是,到底是朝中的老人,见识比侄儿强多了。
接着语气一转,其实侄儿前儿往司里办事时,偶然听到有人这么议论,也不知事情轻重,担心您一家子会受连累,方才向您提起的。
二叔若不信,只管使人去打听,真不是侄儿胡乱编的通政司的消息,叫他往哪里打听?柳复黑着脸,暗自生着闷气,但是心里却对柳东行的话越来越在意。
为了避免引起帝王猜忌,他对东平王一向是敬而远之的,但与做王妃的大妹却关系极好,私下没少往来。
先前因为妻子柳顾氏行事不当,惹恼了大妹,两家之间明面上是断了来往,实际上他与大妹之间却依然保持着一旬一信。
然而眼下东平王府的行事,叫他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那世子外甥接连在京城中招惹高门贵女,选的还都是家中父兄官位高又有实权的,之前还不惜开罪皇帝与三皇子,想要争夺东阳侯府的千金,加上东平府那头又有些不大好的消息传来,妹夫父子俩到底在想什么呢?难不成……真的如传闻中那样,有不臣之心?好糊涂别说当今圣上登基二十余载,早已坐稳了江山,膝下又有好几位皇子,其中不乏成年有才智之人。
东平王虽是先帝嫡出,又有太后偏宠,到底是隔了一层。
古往今来,有几个皇帝会在血脉尚存之际,让兄弟继承大统的?一个不好,便是亲手足,也只有事败身死的下场妹妹怎的就不知道劝一劝?柳复犹自在那里烦恼,柳东行却静静地扫视书房中的物件,眼尖地发现从前那副花鸟挂屏所在的墙面已经是一片雪白,只空落落地挂了两幅条幅,中间摆着一个香案,供着一炉香、一盆佛手、一个白玉磬,如此而已。
他微微一笑,将视线重新转回柳复身上,状似无意地道:说起来,二叔可曾听说过?东平王世子这些天跟永昌侯家的大小姐过从甚密呢,听说王妃已经向太后提过,不日就要赐婚了。
柳复闻言一惊:永昌侯?那不是……他立时闭上了嘴。
永昌侯何家,乃是郑王母家,郑王生母何淑妃,便是现任永昌侯的嫡亲妹子。
永昌老侯爷早年在户部经营多年,圣上能顺利登基,平息政局,老侯爷居功至伟。
只是如今这位袭爵的侯爷,性情有些执拗,又没有乃父的才干,却每每仗着先人的功绩谋权逐利。
圣上对其不满久矣,为了防备他家,甚至不惜让亲生骨肉郑王娶了一位二流国公家的千金为正妃,省得何家将嫡长女何曼筠嫁过去,再生事端。
柳复开始怀疑,东平王也许做了两手准备……柳东行看着他陷入沉思,小声叫了两声,见他没有反应,嘴边不由得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便轻轻退出了书房,看着外头明亮的天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如果二叔真的上了当,从今往后,便真的要孤立无援了。
哼,当自己不知道他与东平王府私下有联系么?就算二叔没上当,东平王府的行事只会让他越来越惊慌的,自己远远地看戏,也很有趣呢……迈步在回廊间,柳东行往正院的方向走去。
他是要去给二婶柳顾氏请安的。
只是走到半路,便有两个小丫头结伴从他身边笑着走过,给他行礼请安,却在蹲下身后,迅速地传了一句话:春香姐姐带着夫婿回来请安,正在太太屋里说话。
另一个小丫头则补充说:春香姐姐劝太太莫上了白姨娘的当,太太发了一顿火,又赏了春香姐姐一对金镯子。
柳东行一挑眉,微微颌首,那两个小丫头已经快步走开了。
事情进展很顺利,看来他真的能看上几出好戏呢……自从东平王妃与王妃长嫂柳尚书夫人生了口角以来,两府之间便甚少来往,不过还能维持着面上的礼数。
然而,让全京城的人都惊讶不已的是,王府前日送了一份丰厚的年礼去柳家,柳家次日便将其中贵重之物全数送回,只收了些瓜果牲畜,却又还了一车粮食布匹与两幅柳尚书的亲笔字画做年礼,着实太失礼了。
据说王爷很是恼火,王妃也觉得娘家不给自己长脸,亲自带了人坐车往柳家里走了一遭,离开时脸都黑了。
2011-5-28 06:23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5楼东平王府与柳尚书府翻脸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京城。
有人说,这是因为王妃与柳夫人姑嫂不和;也有人说,是因为柳尚书清高太过,不愿与皇亲交好;但也有人说,这是两家的障眼法,用来糊弄外人的,其实私底下交情好着呢。
且不说这些传言是怎么传出来,又是怎么在短短三天内传得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的,与王府相关的流言,皇宫之中自然会格外留心。
传闻中正忙着为立储大典做准备的三皇子,便特地召来了相熟的官家子弟,打听这件事的真伪。
(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起点,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宋睿轩,也是老世家子弟,小时候做过半年三皇子的伴误,目为功课不佳才丢了差事,如今不过顶着个龙禁尉的名头,三五日轮一回值平时便四处闲追因其消息灵通,朱景坤常会派他去打听宫外的事。
殿中并无闲杂人等,宋睿轩一听到朱景坤的问起便笑道:,禀殿下,这事儿外头确实有传闻,只是下官觉得这不过是姑嫂不和的小事,在殿下面前提起,未免叫您笑话了,因此便不敢胡乱说嘴。
其实这东平王妃与柳尚书的夫人从前一向交好就是柳夫人回娘家时,世子路过那里小住了几日,回京后两家便猜远了。
其中内情如何,下官也不知道。
,朱景坤却道:你别管内情如何只把他们两家前日交恶那事儿给我说个明白。
宋睿轩只好将东平王府送丰厚年礼、柳家回礼惹得王府大怒,还有王妃回娘家与兄嫂大吵一架等经过——道来,末了还有些得意地说:说来倒巧,那日下官听说柳尚书的大公子病愈了正要去拜访,就在他家大门前看见王妃的仪仗出来。
虽没瞧见王妃,但左右侍候的人,个个都板着脸,柳家管家一路追出来,王府的人都没丵理会。
下官见柳家这般便略等了一等,方才进门柳家上下都乱着呢,柳夫人对着柳大人不知哭诉些什么,大老远就能听见柳大人骂人的声音。
朱景坤听了,便知道柳复与东平王府翻脸确是实情了,只是还有几分疑问:,好好的怎会这般?原本不过是关系冷淡些,却不至于翻脸。
你此并可曾听到过风声?宋睿轩略迟疑了一下:虽不知道真假下官倒是听到过一个传闻……朱景坤一抗眉:,什么传闻?快说!,听说东平王世子那回在柳夫人娘家小住时,遇上了一位小姐,原是跟柳尚书的大公子要谈婚论嫁的,结果反叫世子看上了柳家大公子为此病了一场。
但这亲事最终还是没成柳夫人从那时候起就恼了东平王府。
,朱景坤听得好笑:,这怎么可能?那柳东宁谈婚论嫁的,不正是柳夫人的内娃女儿么?可不曾听说那顾家小姐与……忽然住了嘴,想起那回在路王府花园里与朱景诚一道遇上顾文慧时的情形,便知道这传闻绝不是空穴来风。
他沉下脸不知想了些什么,半晌才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景诚这小子也委实太不厚道了,亲表弟的心上人,他也好意思去招惹?!眉眼一挑 他望向宋睿轩:,我听说他最近又有了新欢?还是位侯门千金呢!到底是怎么回事?永昌侯府也不是一般人家,好好的始娘养到十七八岁还未许人,如今却闹得满城风雨的,名声都要坏掉了!宋睿轩眼中飞快地闪过一道不明的光微微地低下了头答道:下官也觉得这事儿有些古怪。
这东平王世子遇见永昌侯家大小姐也不过是月初的事,之后也就是见了两三回。
想来东平王世子乃是天皇贵胄永昌侯的千金又是大家出身,断不会做出违礼之事,便是再亲近,也是有限的。
这才几天功夫?流言便传得满京城都知道了想必有些蹊跷。
下官生怕胡乱说嘴,会坏了殿下的事 因此正四处打听呢,一日未探听明白,便不敢惊动殿下。
朱景坤听了微笑道:,你如今倒是越发稳重了,可见有了差事,历练过几年,果然有长进,比小时候可强得多。
,宋睿轩不好意思地缩了缩脖子:,殿平就别取笑下官了。
那时候下官年纪小,懂得什么?朱景坤笑了笑又问:,那你都打听到些什么了?东平复世子是怎么遇上永昌侯家小姐的?他这些天都去了侯府几回?宋睿轩也马上端正了神色恭敬答道:,只听说是永昌侯家夫人带着小姐去上香,回府途中遇到几个地痞,正巧东平王世子路过,把那几个人赶走了,又一路护送她们回府。
次日永昌侯府便下了帖子请世子过府,设宴款待 还让小姐出来给恩人致谢。
据说那天永昌侯与世子相谈甚欢,没过两日便又下帖子请世子过府赏花赏的是后花国里的一株腊接永昌侯夫人也请了世子过去相见。
后来 东平王妃到了京城进宫请过安后便应永昌侯夫人之邀,带着世子一道去做客了。
这是腊月十五那天的事。
朱景坤心中冷笑。
永昌侯家春出行随从仆役不知有多少,几个地痞,就敢去冒犯?!这也不知道是朱景诚想出来的饶子,还是永昌侯府为了遮掩故意放的风声,真当别人都是傻子了!不过那王妃进宫请太后赐婚的谣言是怎么出来的?东平王妃进宫请安无论是皇后、母妃还是他都派了人去盯着,确信东平王妃并未提过这件事,反倒是太后有些埋怨,说朱景诚一直不青定下婚事,也不知道哪家女儿才能叫这个孙子满意,明里暗里,有些暗示王妃叫朱景诚收敛些的意思。
他抬起双眼,盯着宋睿轩:,可知道太后要赐婚的谣言……最先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宋睿轩一脸无辜:难道这不是真的?下官见永昌侯府的人在外头已经把东平王府当成是姻亲一般了,两家人那般亲近,宫里怎会不知道呢?朱景坤眯了珠眼,嘴角一翘:,哦?是么?永昌侯府果真如此行事?你可不是诓我的吧?他不由得起了几分疑心,若宋睿轩所言是真的东平王府不可能不向太后请旨,而太后那里有他的眼线,他不可能不知道!所以唯一的可能就是……宋睿轩额头冒出了一层冷汗扑通一声跪下道:是下官失言了!2011-5-28 21:41 回复浮生若梦小型小行星3楼东平王府与永昌侯府想要做亲确是实情两家来往甚密,永昌侯府的幼子也曾在外头与朋友吃酒时醉后吐真言说自家虽失了一次王妃之位却终究还是要做王妃的,只可惜不能更进一步了。
犹豫了一下,方才接着道只是……在东平王世子插手前 下官的母亲才向永昌侯府提过亲,想为下官的兄长求要那位小姐。
下官的兄长原本订了一门亲事只是那家女儿因病没了,外头传闻下官兄长克妻他的亲事便耽误了下来,下官母亲是见永昌侯府的大小姐年纪大了却迟迟未嫁,在外头,。
声欠佳,方才起了这个念头……永昌侯府本来已有应,意,说只等下官的兄长明年金榜题名了再办喜事不想他家出尔反尔……,说出实话他背后已经满是汗水但心里终究是不甘心:东平王世子自从进京以来,便在不停地招惹名门贵女,但凡是父兄权势官位略差一些的,便连个好脸都没有谁不知道他的心思?永昌侯府却为了权势,背信弃义甚至命人在外头散播下官兄长八字硬的谣言,给自己脸上贴如 …,行了!朱景坤漫不经心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只需要知道事实,别的与我无关你兄长若真想求娶何家的女儿我跟太后说一声成全了他便是!宋睿轩双目猛地一睁,抬头看向朱景坤,有些反应不过来。
朱景坤却仍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表情:永昌侯府的大小姐,不就是因为没做成郑王兄的正妃,这些年才迟迟未许人么?她老子在宫里可没什么好名声,不过因为老侯爷威名尚在父皇又是个念旧情的,加上她早年在宫里也颇知进退,得过太后赞许 才没人说什么罢了。
你兄长若娶了她也是她的福气,我听说她性子还好,必会与你兄长结成一对佳偶。
宋睿轩眼中迸出喜意,郑重向朱景坤磕了个头:谢殿下!其实永昌侯府行事不正,他父母早已打消了求亲的意愿,不过兄长却对这位小姐念念不忘如果真有太后赐婚成全了兄长也是好的他倒是更想知道,永昌侯夫妻到时候会是什么脸色……朱景坤又问了几什事,再吩咐了一番话 才将宋睿轩打发走了,然后便懒懒地挨在妆花缎靠背上慢慢梳理着后丰报上来的消息。
这个宋睿轩不过是有些小聪明、小私心,经此一事,必会对他更加死心蹋地了。
他不在乎手下的人有私心,有私心才好掌控。
反正……那个永昌侯府,迟早是要对付的!皇子外家又是户部旧人,内库名下好几大产业的管事,都是他家老侯爷手里调丵教出来的早年没少中饱私囊。
从前老侯爷有拥立之功,倒还罢了,如今真是什么阿猫阿狗也敢跑出来撒野了!想要再争一次拥立之功么?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命!朱景徽 …想要娶一房有权有势的妻室?他会好好帮着筹利的……正想着,前殿的宫人忽然来报:殿下,贵妃娘娘打发人来说,郑小姐已经到了。
朱景坤皱了皱眉便把人传了进来:,怎么回事?母妃为何要在这时候把丽君表妹接进宫来?那宫人跪下回话道:,禀殿下,因腊八那天的事,郑大人一家失了脸面,郑夫人十五那日进宫请安时,说起郑小姐在家整日以泪洗面,娘娘担心不已,想着新年里官眷入宫请安,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多半是不会传召郑夫人与郑小姐的了,娘娘便打算趁如今还未过年,将郑小姐接进宫来小住两日,好生开导一番这便派人去将人接了进来。
昨儿原打算跟殿下提一提的只是太后有召,娘娘在太后跟前侍奉汤药,一宿没睡,便一时忘了。
朱景坤抿了抿嘴明白是因为母妃对娘家人偏爱有加的缘故只是这时候把人接进宫实在不是什么聪明之举。
他的储位是定了,但旨意到底还未下呢,更别说恼了丽君的,可不仅仅是太后与皇后而已!他站起身往外走:,郑小姐如今在何处?正与母妃说话么?,皇后娘娘方才遣人来请娘娘过去商议除夕大祭事宜,郑小姐眼下大概还在西配殿里。
西配殿便是郑丽君往日进宫小住时的居所朱景坤闻言便带着几名亲信侍从也没惊动人径直往那里去了不一会儿到了地方,便摒退左右,独自走进了西配殿中。
2011-5-28 21:41 回复路人ABC胭脂の红尘326位粉丝4楼2011-5-28 21:41 回复浮生若梦小型小行星5楼郑丽君消瘦了许多正坐在窗前发呆,发饰衣裙都素淡无比,当日那神采飞扬的丽人风姿几乎一丝不存。
细瞧她眉间神色,似乎还有些郁结难消。
朱景坤看到她这模样,却是气不打一处来:马止就要过年了,宫里处处都张灯结彩,生怕有一点不吉利之处。
你倒好,穿成这模样进宫来是担心自己不够引人注目么?!郑丽君回过头来,神情冷淡:,是三殿下呀?不劳您教刮小女子是待罪之身,怎敢华服彩饰在人前现眼?若是穿得大红大绿的,少不得有人要在背后编排我,说我不配穿那颜色了!朱景坤冷笑:我看不是别人在背后编排你,是你在心里编排母妃与我,怨我们委屈你了是不是?!母妃心疼你连别人的闲话都顾不上了,特地接你进宫,你却不知体谅,还故意摆出这副脸色来,是给谁看呢?! 朱景坤大怒,一掌拍向茶桌:,你还有脸怨我们?!若不是你自作主张闯下大祸,事情怎会到这个地步?!你不知反省,反倒还怪我们不念亲情?我往日真是看错你了!郑丽君凄然一笑,淡淡地道:,是小女子不知好歹了,小女子该三跪九叩,谢过娘娘与殿下的大恩才是!那什么骨肉亲情,什么多年情义,通通都是虚的!小女子从一开始就不该妄想才是!郑丽君眼圈一红,猛地站起身来与他对视:难道我不该怨么?是你们为了权势背信在先,就不许我为自己出口气了?!,朱景坤盯着她,过了一会儿才露出一丝冷笑:,你真是为了这个才对杜渊如下手的么?不是为了……朱景诚?!郑丽君面色苍白,虽然还高高仰着头,但袖下微微发抖的手却泄露了她此刻内心的激动也惊惶。
她竭尽全力镇定下来,为自己辩解:表哥说的话,越发叫人听不明白了。
我何曾做过这种事?什么别的男人?我之所以心里难受,完全是......完全是因为从小认定的事顷刻间就变了!我本该是表哥的正室妻子,高高在上的太子妃,日后的一国之母,结果......如今却要屈就一个侧妃之位,不但要做妾,永远低人一等,就连我的至亲父兄、姑父,还有从小许诺会护着我的表哥你......也都叫我退让,因为我不肯,你们还责备我不识大体。
这样的打击,叫我如何能承受?!便是感到失魂落魄,也是人之常情!她越说越大声,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连她本身也觉得自己就是这么想的。
都是因为皇室出尔反尔,父兄也都逼她就范,如果不是这样,她又怎会这般委屈?!至于东平王世子朱景诚与别家千金来往甚密的传言,根本算不了什么!她本来就不会嫁给这个人,又怎会为了那些传言生气?!朱景坤见她一脸的理直气壮,不由得有些好笑。
郑丽君,她似乎忘记了,她与他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他对她有足够的了解,哪里还能看不出,她此时的表情与一些下意识的小动作,正印证了她的心虚?!他没闲心再听她的辩解了:这么说,你对景诚是真的一点私情都没有了?那就算我请太后为他与永昌侯府的千金赐婚,你也没有意见?郑丽君脸色一变,嘴唇微微一抖,勉强开口道:我能有什么意见?只是这样一来,郑王那边就不太平了,若是郑王与东平王两家联手,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来呢!表哥便是心里生气,也当以大局为重才好。
朱景坤挑挑眉:表妹这话倒也有理。
永昌候何家的小姐,果然不是景诚的良配呢 这样好了,顾侍郎家的大小姐,就是跟你相熟的顾文慧,身份不低,又于大局无碍,配给景诚应该足够了吧?她与你相熟,嫁过去了,我也能放心。
我上回不是跟你提过么?不如这就去向太后娘娘求旨?说罢转过身,仿佛就要出门。
郑丽君却是大惊失色地一步跨出,拦住了他的脚步:不行!你不能去!话刚出口,脸色又是一白,似乎发现自己失言了,支唔道:文慧……巳经跟柳尚书的长子定过亲了,这是她亲口告诉我的。
朱景绅却淡淡地看着她:她告诉你的?她什么时候告诉你了?我只听说柳顾两家有议亲的意恩,却没听说巳经定下了。
郑丽君低头答道:就在腊八那天,那日我去大护国寺祭拜祖母,正巧在那里遇见她,说了几句话。
她就是在那时候告诉我的。
腊八距今巳有近二十天,想必连过门的日子都定下了吧?腊八?朱景坤微微一笑,那顾文慧的亲事一定还没有说定。
顾侍郎那般小心的人,怎会在皇家子弟的婚事未定之前把女儿许配出去?况且,你没听说么?她自腊八开始,便患了痘症,至个还在家里闭门养病呢!柳家这时候怎会上门议亲?好歹也等她痊愈了再说。
2011-5-29 21:53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4楼郑丽君一愣,暗暗咬牙。
她自然听说过这件事,却认定是文慧害怕她报复,才会故意装病回避的,怎么可能是真的病了?!只是顾家人如此宣称,若要拆穿文慧,牵涉到的事就多了,于是她只好道:文慧不过是偶有小恙,两家早有订亲的默契,等文慧病好了,亲事自然要定下的!涅磐手打团那就是还未定了?朱景坤不为所动,那不要紧,难得有一个我们信得过,又配得上景诚的好人过,怎能就此放弃?若换了其他我们信得过的人家,又恐将来东平王府有变,反连累了我们这边的人。
顾文慧就很好,顾侍郎是个聪明的,可惜太过小心,对我们用处不大,不过乱臣贼子他是不敢做的,将来便是受了牵连,开恩饶过他一家子性命就是。
说罢又要再抬脚往外走。
郑丽君又气又惊,再次将他拦下:表哥!文慧病着呢!太后那般疼爱东平王世子,怎会让他要一个有病的女子?你这一去,太后定会生气的!朱景坤看着郑丽君,半晌不说话,后者察觉到有异,只是勉力维持着面上的平静:我是担心表哥会被太后埋怨……朱景坤似笑非笑:原来如此,这么说我倒要感谢表妹的一片好意了?说完却忽然沉下脸来,寒声道,你想骗谁?!你当我看不出来么?!那日在路王府花园,你与顾文慧还形影不离,后来你忽然对杜渊如下手,却把罪名栽到顾文慧头上。
对你来说,要我一个看不顺眼的代罪之人,很容易吧?甚至还可以不牵连到任何人,就叫杜渊如与周才人吃大亏,可是你没有!你直接嫁祸给了顾文慧!这是为什么?她几时得罪了你?别告诉我,那不是因为我曾说过打算将顾文慧指婚给朱景诚的缘故,又或是……因为朱景诚在你我面前对顾文慧显露出的柔情脉脉?郑丽君哑口无言,面色如纸,半晌,方才挤出一句: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骂我……顿了顿,露出惨笑,是因为你有了出身高贵又更合你心意的太子妃,所以就嫌弃我了吧?!说什么至亲骨肉,说什么多年情份……,你给我住口。
朱景坤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阴深深的话,你尽可在我面前继续做戏,看我会说什么?!明明是你自己惹了祸,却反怪我们叫你受了委屈。
我真是佩服,表妹好钢口,你这样的人,若叫你屈就在皇宫内院之中,做个循规蹈矩的妃子,岂不是荒废了人才?!他转过身,走回正座,一掀袍子生下来,面上巳经重新回复了平静,唯有一双眼睛,显露出天家皇子的威严。
郑丽君忽然有些无措。
她认得他这个表情,他只会在面对手下与侍从时,才会露出这样的神色。
不等她想明白,朱景坤便淡淡地开口了:郑丽君,你我是姑舅表亲,又从小熟识,念在多年情份上,我给你两个选择。
一,是安安份份在家里待着!不管我给朱景诚安排什么样的婚事,你都不能插手。
等事情淡了,我再寻机会纳你为侧妃,将来我登基为皇,自会让你一世安享尊荣,也算是履行了两家旧年的约定,若你有福气,未尝没有登顶的机会。
二……他双眼盯紧了她,我在太后面前为你请旨,将你许配给朱景诚。
只要你能压住他的野心,让他安安份份做一个贤王,日后你虽然只是一个王妃,我也不会亏待你和你的子女。
郑丽君惊愣地瞪大了眼,有些反应不过来:表哥怎会说这样的话?!他这是……这是要成会她?!朱景坤看着她在惊愕之后微微露出的几分惊喜,眼中却无半点波澜:但是……若你无能,不能制止他的妄行,又或是心生不甘,助纣为虐……将来事发身死之际,可别怪我不念骨——肉——亲——情!2011-5-29 21:54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5楼他给冰冰地吐出最后几个宇,让郑丽君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战,望着他的脸,却猜不出他此到的任何想法。
她开始有些许后悔,自己是不是被宠得太久,所以……忘了他其实是货真价实的天家贵胃,是未来的君王,而不仅仅是多年相伴的表哥? 该走哪一条路,你自己决定吧。
朱景坤平静地说出了最后一句话,便站起身来,大步向外走去,却随后向郑贵妃宫中的侍从下令,收拾东西,送郑小姐回太尉府!宫人面面相觑,见他面色不佳,也不敢相劝,只能遵令行事,各自忙碌起来。
郑丽君的随身丫环菊韵、竹韵听说了消息,双双大惊失色,赶往西配殿去见主人。
郑丽君跌坐在地上,一脸怔仲。
菊韵、竹韵叫了她好几声,她才有了反应,但是听了她们的话后,却发了好一阵呆,方才说:三皇子殿下巳经下了旨,就这么办吧。
说罢还扶住她们,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往外走。
竹韵慌忙上前扶住她,菊韵却眼珠子一转,出门寻了个小宫女,如此这般嘱咐了一番话,又从腕上褪下一个金镶珠牵的镯子塞了过去。
当郑丽君重新生上那辆郑贵妃所赐的华车,驶出宫门口时,菊韵求了护送的太监与守门的兵士好半日,请他们容马车在宫门内略歇一歇。
涅磐手打团只是守门的小军官一改往日的殷勤,坚决不肯通融,还说这宫门是人来人往之处,堵塞了道路,上头怪罪下来,他无力承担。
菊韵被他气得满脸通红,最后还是郑贵妃宫里派来护送的小太监出面帮腔,那小军官才答应让马车在宫门外略停一盏茶的功大。
菊韵不停地探头往宫门里瞧,郑丽君似乎才从怔仲中醒过神来,无精打采地问:你这是在等谁?前者回头道:小姐,奴婢方才叫人寻贵妃娘娘去了,娘娘知道小姐要走,定会派人来追回的!郑丽君怔了怔,却露出了菩笑。
姑姑看似疼她,遇到要紧关头,还不一样是弃她的脸面于不顾?不然又怎会答应让她屈居太子良娣之位?如今三皇子巳经拿定了主意,姑姑是不会违逆儿子的心意的。
到了这个地步,她与景诚表哥……巳经注定了没有结果,她早该死心的……马车等了一盏茶,又再等了一盏茶,守宫门的小军官都快翻脸了,郑贵妃宫中也派了人来,问那几个护送的小太监为何还不回去当差,菊韵这才死了心,命车夫起程。
郑丽君生在马车之中,虽是满目华丽,却掩不住内心的冰冷。
猜测是一回事,亲身经历又是另一回事。
没想到郑贵妃对她这个亲侄女真的连一丝怜惜都没有了,往日她出宫,别说随侍的宫人,连护送的官兵都不会少于二十人,哪里象今天,只有区区四名侍卫,郑贵妃还派人来将那几个小太监给召了回去。
真是人情冷暖!又想到三皇子要把顾文慧许婚给朱景诚,郑丽君心底忍不住阵阵发痛!她巳经跟文慧闹翻了,难道将来还要忍受后者那张得意洋洋的嘴脸么?!马车缓缓驶出皇城,不一会儿,便到了官道上。
行人见了那辆车,都认得是郑太尉千金的座驾,纷纷走避,却免不得私下里议论一番。
马车行至一处街口,车夫远远地瞧见前头有两辆马车翻倒在地,面粉与各色豆类散了一地,堵住了前路,便将车停了下来。
随行的侍卫前去问了,才知道有一辆不知哪里来的马车,刚刚将宫里酒醋面局运送豆面的车子给撞翻了,酒醋面局负贵押车的内监要将那肇事的车夫押去见官,那车夫却说有法子弄到上好的面粉与各色豆子给他们交差,省得事情闹大了,那几个内监也要负上失职之罪。
如今两边正讨份还价呢,又因宫中内监的面子大,一般的巡诚官兵也不敢上前说话,于是便堵在了那里。
2011-5-29 21:54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6楼郑丽君不耐烦地下令:既然此路不通,绕路就是,何必与他们一般见识?!竹韵听了,便掀开车帘转告车夫,却不知为何,低低地惊呼一声:咦?那不是顾六小姐么?!郑丽君飞快地望过来:你说谁?!顾六小姐呀,方才斜对面的路口来了一辆马车,也停下来了,却不知为何忽然就掉头离去。
奴婢看到那车帘掀开了一角,里头生的女子,穿的衣裳与顾六小姐那日在大护国寺穿的一模一样!菊韵皱了皱眉,瞪她道:休得胡说!顾六小姐得了痘症,正在家里休养,满京城谁不知道?她怎会在这时候出门?!竹韵缩了缩脖子:瞧着挺象的,兴许是我看错了……郑丽君却道:不…,她根本就没病,兴许是要做什么秘事……想起方才朱景坤的话,她咬了咬牙:跟上去!我倒要看看,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菊韵劝道:小姐,算了吧,这时候还是早点回府的好。
您这车京里谁不认得?若叫那些嘴碎的知道您才进了宫就被送回家,又不知会编排些什么话了。
郑丽君冷笑:怕什么?这些日子说闲话的人还少么?!我不过是路遇好友,关心她的病情,才跟随在后罢了。
再多嘴就给我自个儿回府去!菊韵只好住了口。
命令下达,四名护送的侍卫虽有疑惑,想到郑太尉的威名,还是依令行事了。
郑丽君的马车稍一转变,便缀在那辆挂着顾侍郎府灯笼的马车后头,走向另一个方向。
路口的讨价还价仍在继续着,在不引人注目的角落里,柳东行露出了半张脸,注目远去的华车,微微一笑。
有些危险,应该早日从根子上铲除掉才是。
2011-5-29 21:54 回复冬日的京城,寒风凛凛,内城官道行人稀少,只偶尔有大队官家车轿及从人路过。
这时候,有一辆挂着顾字灯笼的马车,车帘子遮得严严实实,由一个戴着遮风斗笠、外表穿戴身材都不起眼的车夫驾驶着,不紧不慢地往西城的方向驶去,不一会儿,已经转入了行人更少的街区。
马车过去后,有一辆装饰华丽、一看就知道非寻常人家女眷能用的马车,在四名护卫的护送下跟了上来。
他们一行由始自终都与前一辆马车相隔一定的距离,保证不会跟丢,却也不会轻易被前者发现。
太阳渐渐偏西,眼看已经过了申初时分(下午…正),四名护卫中,为首的一人走着走着,便与身边的同伴小声交换了几句对话,然后就策马来到马车窗边,弯腰对车内人道:郑大小姐,已经到了行人稀少的地方了,你还要再跟下去么?跟怎么不跟?郑丽君在马车内面无表情,怎么?你们害怕了?这里是京城,是内城你们若在天子脚下连大路都不敢走了,还有脸面说自己是大内侍卫?那护卫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不悦之色,面上却依然恭谨地道:不敢,只是下官奉命护送小姐回府,之后还需回宫向三殿下复命。
若小姐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改日再去访友吧。
郑丽君冷笑:怎么?你觉得三殿下待我冷淡了,所以便不把我放在眼里?那就给我滚只是你以后可别后悔她父亲郑太尉如今掌着护卫京师的大军,虽然对禁军与大内侍卫的事务不能直接插手,但能插手的人,都对她父亲恭敬着呢她再不济,太尉府的千金大小姐,不是一个小小的侍卫能冒犯的那护卫忍住气,勉强说了句不敢,便策马跑回原位。
其他三名护卫方才都听得分明,不由得为长官抱不平。
其中一人挨近了那说话的护卫,小声道:这郑大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呢?真当我们是她家的护院了?咱兄弟身上都有官职,领的是朝廷俸禄,她凭什么随意使唤喝斥咱们?方才说话的那名护卫瞪他一眼:噤声话也是能乱说的?贵人有令,咱们照做就是,回宫后若上官责怪,只管跟三殿下说去。
三殿下素来体恤下情,不会叫咱们无端吃个大亏的那人只好小声嘀咕一句:什么贵人?她如今也不过是个寻常官家千金,当自己还能当上太子妃么?另一名同伴闻言,连忙拍了他脑袋一记:你不要命了?万一让她听见了,回家告一状,你明儿就得收拾包袱滚回乡下种田去那人讪讪地不说话了,为首的护卫这时便开了口:行了,都少说几句吧,她既然要跟着那马车,咱们就送她一程,也瞧瞧她要干什么去,等回了宫,也好向三殿下禀报不是?说过话的两人各自重归原位,方才一直沉默的另一名护卫却对那为首的人道:大哥,方才兄弟垫后,总觉得有人在后头跟着,回头又看不见人影,好象有些不对劲。
后者皱皱眉:这里是内城,按说没人敢胡来的,况且此处行人虽少些,却多是官宦人家的宅第,真要出事,嚷一声就有人来了。
你看到的兴许只是路过的人,别疑神疑鬼的,若真有不对,咱们再提防不迟。
那护卫只好应了,又走了一段路,觉得那种被跟踪的感觉好象消失了一段时间,又接着出现了,来来回回折腾了两三次,有两次他已经看到了人影,但回头望去才发现只是路人,他开始觉得,自己方才也许真的是想多了。
马车里的郑丽君发现自己身处西城官宦人家聚居之地,倒也没有多想,只是不停地猜测着,文慧在这时候偷偷摸摸地跑到这种地方来,到底是打了什么主意?她该如何阻拦对方成为朱景诚的正妃?若朱景诚真要娶妻,不管娶谁都好,她都认了,但那个人绝对不能是顾文慧这时,车夫回报说:小姐,那马车进了前头的巷子。
郑丽君立即警惕起来:外头的人,随便去一个瞧瞧,那车是去什么地方了?四名侍卫面面相觑,又是那为首的一个忍了忍气,策马跑了过去,不一会儿回来报说:马车停在巷中一处宅子的后门前,车内无人。
门那头瞧着似乎是哪户人家的后花园。
郑丽君道:车夫也不在?车里的人进园里去了?你快进去瞧瞧,看是哪一家的园子,她又在园中做什么?那为首的护卫刹时拉下了脸:郑小姐,请您自重我等乃是大内护卫,职责是守卫禁宫,听从宫中贵人调遣,可不是上别人家的内宅偷窥的宵小之辈郑丽君一时恼了,刷的一把拉开车帘瞪他:放肆,你以为你在跟谁说话?那护卫冷笑一声,闭口不言,倒是边上的另一个护卫忍不住开口了:自然是太尉府的大小姐了,不然还有谁?难道还能是太子妃不成?菊韵大声喝斥:大胆无礼的家伙,还不给我退下?那护卫轻蔑地瞥她一眼:哪家的奴婢,这般没规没矩的?也不瞧瞧自个儿什么身份,配不配在爷跟前说话菊韵气得满脸通红。
郑丽君咬牙道:都给我滚本小姐不需要没用的东西那为首的护卫板着脸拱了拱手:既如此,得罪了居然就这样号令其他几人一声,齐齐走了,气得菊韵骂道:居然就这样丢下我们小姐走了,等我们老爷知道了,看你们还能得意到几时2011-5-31 06:14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3楼离开的四名护卫中,先前疑心有人跟踪的那人问同伴:这样丢下那郑小姐,不要紧么?万一有个好歹……那为首的护卫便道:怕什么?那里几户人家都是高官权贵,斜对面还是郑家的姻亲,大门上的匾额写得清清楚楚呢,若这样都能出事,那也是咱们的命且说郑丽君主仆四人被四名护卫丢下,也生了好一会儿气,不过竹韵很快就发现了斜对面是郑家的亲戚,他们便松了口气。
菊韵提议尽快去亲戚家借几个人来护送,郑丽君想了想,却道:文慧一直没出来过,一定还在那宅子里。
就这么饶过她,我不甘心菊韵忙道:小姐若想知道,跟舅老爷说一声,派几个人去打探就是了。
眼下还是快往舅老爷家去的好。
郑丽君在犹豫。
这时,外头传来一阵马蹄声,似乎有人正骑马往这边来。
她给菊韵使了个眼色,后者便稍稍掀起一角车帘,随即露出了惊愕之色:那……那不是……却迟迟没说出下文。
外头来的有三四个人,其中一个停了马跳下地,低声对同伴吩咐了两句话。
郑丽君听到那声音,浑身一震,飞快地推开菊韵,探头去看,贪婪地盯着那人瞧。
那正是……她日思夜想的朱景诚老天爷在可怜她么?在她决心要死心之际,叫她有机会再见他一面但当她看到朱景诚进了那巷子后,脸色顿时变得苍白如纸。
紧接着,高高的院墙内传出一阵女子娇笑声,似乎还有男人在温柔地低声说话。
她身体猛地一晃,怒火从心头冒起,一把将挡在面前的两个丫环推开,纵身跳下马车,往那巷中跑去。
朱景诚留下来的几名随从见她跑过来,都纷纷露出了异色,心中不约而同地想到:难不成将密信与王府在京城的几处暗桩名单一起送来,并约世子前去商议大事的神秘人士,居然会是这位郑太尉的千金不成?郑丽君没留心他们,只是猛然冲入巷中,见那里并排两扇门,后面那一扇正半开半掩着,露出里头的过道与庭园。
女子娇笑声仍时不时响起,郑丽君满腔怒火,咬牙往里冲,才冲了几步,便停了下来,恢复了几分冷静。
这里是别人家的后花园,若是叫人发现了,她的名声可不好听……但是听着那阵阵传来的女子娇笑,还有那低低的男子话语,怎么听怎么象是顾文慧在与朱景诚**怎么可以……顾文慧是什么时候勾引了她的景诚哥哥?是在腊月初八大护国寺一别之后么?是了,文慧这是故意的,想要向她报复……那什么痘症的风声,不过是掩人耳目哼,顾文慧都不要脸了,她郑丽君又怕什么?她正要叫满京城的人瞧瞧,三皇子想要配给朱景诚的女人,是什么货色她放轻了脚步,却半点也没放慢速度,迅捷地往笑声的来源奔去。
她原也是武官人家出身,自小学了几手粗浅功夫,身手比寻常女子矫健,很快便来到了一处房舍前。
房舍的窗户隐隐透出人影,瞧着似乎就是朱景诚。
郑丽君心中痛极,放缓了脚步,颤抖着手,轻轻推开了门。
屋里只有朱景诚一人。
他就坐在一张八仙桌旁,桌面上是散发着热气的茶水与精致的点心,脚边是温暖的黄铜大香炉,散发出阵阵暖香。
他身后有一座六扇的金泥人物图画大屏风,遮住了屏风后的隔间,只是从轻纱帐幔之后,隐约能见到里头精心修饰过的大炕与锦缎被铺。
朱景诚抬起头来,见是她,微微皱了眉头:怎么是你?声音中带着几分戒备与猜疑。
2011-5-31 06:15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4楼郑丽君心中越发痛楚,抬脚就奔向屏风后头,却见里头空无一人。
她不死心地搜了一圈,方才回头问:那个人呢?你把她藏在哪里?朱景诚心中更加警惕:什么人?这屋里……如今可不是只有你我二人么?却暗暗心惊:莫非她知道他还带了手下来?信中说要他单独赴会,但是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怎会冒此大险?郑丽君怎会相信?越发觉得是朱景诚在欺瞒自己,忍不住红了眼圈:你怎能做这样的事……朱景诚盯了郑丽君几眼,试探道:我做了什么事?不过是依约前来罢了。
眼珠子一转,脸上堆了笑,走近郑丽君道:丽君表妹,难道我有什么地方做错了?语气无比的温柔。
郑丽君却只是含泪咬牙道:好好好你既然执迷不悔,我多说也无益,就此告辞了说罢就要离开,朱景诚却连忙将她拦下,收起脸上的笑:既然来了,那就把话说明白再走那件事……你是怎么知道的?郑丽君此时根本没心情再说话,只是一个劲儿地往外走,朱景诚担心这一闹翻,她会将那名单泄露出去,索性一把将她抱住,发狠道:不把话说清楚,你就休想走出这个门就在这时,女子娇笑伴随着男子声音再次响起,这一回,却是越来越近了,几乎是转眼间,那声音的主人便跑到了房舍外头,却是一个华服公子哥儿搂住了一个丫环打扮的美婢,亲香了几口,嘴里胡乱说着:美人儿,我看你还往哪里逃那美婢娇笑着躲开,却忽然停下了脚步,张口问:你们是谁呀?怎会在这里?那华服公子这才发现屋里有人,起初还笑道:哟,你们倒会找地方,这里我早备下的,你们怎能占了先儿?接着认出了朱景诚,虽不知道另一个美人是谁,却是立时拉下脸来:怎么是东平王世子阁下呀?您不去四处勾搭美人儿,跑我家后花园来鬼混,是不是太过分了些?你当别人都是死人呀?朱景诚心中暗叫不好。
他来前怎会不查清楚这里是谁家府第呢?这个人……若他没有记错的话,在结识永昌侯府千金前,他正与一位父亲在吏部有实权的官家千金打得火热,但在决定与何家结亲后,便冷落了那头。
眼前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那家千金的表兄,原正打算与其议亲的。
那婚事如今自然是不了了之。
那美婢又是一阵娇笑:少爷,您瞧这位小姐好体面的模样,不知是哪家的千金?那华服公子摸了她的小脸一把,不屑地道:管她是谁家的?都正经不到哪里去。
大白天的,还没关门呢,就搂搂抱抱的。
郑丽君气急,张口欲骂,这时候,一大群男男女女忽然出现在那华服公子身后,嬉笑道:黄兄,你怎么拉了美人就跑,把我们大家伙儿都丢下了呀?其中有人看到朱景诚与郑丽君,失声惊道:东平王世子?世子阁下怎会来?呀,郑大妹妹,你这是……却是郑丽君舅家的一个表兄,就住在斜对门。
郑丽君愣住了,立时想到自己眼下正与朱景诚纠缠在一起,叫他们撞见,那岂不是……老天爷似乎还嫌事情不够乱似的,她进来时经过的那个小门,也涌进了一大群人,为首的赫然便是她的舅舅,身后还跟着刚刚才离开的那四名护卫,还有菊韵、竹韵与一大群家丁婆子、丫头媳妇。
所有人都用无法置信的目光,盯着屋里紧挨着站在一起的朱景诚与郑丽君。
啪郑丽君被一掌掴翻在地,雪白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一个深深的红手印。
她捂着脸,眼中迸出气愤与委屈的神色,语气中满是不可置信:父亲?郑太尉满面寒霜,正用一种冰冷的目光盯着地上的女儿:孽障郑家的脸面都叫你丢尽了郑丽君咬牙,不甘心地道:我是叫人算计了是顾文慧设计引我去的我根本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也不知道朱景诚会在那里郑太尉冷哼一声:你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就敢去?顾文慧引你,你就跟着走了?我的女儿几时变得如此愚蠢?你自己行事不慎,叫人钻了空子,还有脸在我面前辩解?郑丽君闻言,心中大恨,若此时文慧就在她面前,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对方撕成碎片她并不是愚蠢之人,就在她与朱景诚齐齐在那小屋内被人发现的那一刻,她就知道自己一定被人算计了,甚至这计策还是她当初对付杜渊如时用过的,只可惜她当时被妒火遮住了眼,一点都没察觉出来,就这样落入了顾文慧的圈套。
没想到顾文慧那样色厉内荏的角色,居然也有胆量设下这样的圈套,这是对她当初转嫁罪名的报复吗?还是……为了那日在大护国寺内她所说的话?郑丽君勉力忍住痛楚,扶着多宝架站起身来,眼珠急转,脑中飞快地想着一切可行的应对方法:当日护送我过去的几个大内侍卫都可以证明,我是跟着顾文慧的马车走的,不过是才进门不久,其他人就来了。
我根本不可能事先知道东平王世子也在那里。
世子也不会甘心就这样担下这个罪名,他总会说清楚的。
还有,那宅子里的人这样多,一定有人见过顾文慧,只要证明她也在场,我就……她话音未落,一个青年便从门外冲了进来:父亲,打听到了正是她的嫡亲兄长郑轩辰。
她不由得眼中一亮,不等父亲发话,便抢先问道:如何?可找到顾文慧了?郑轩辰却先是点了点头,接着又摇了摇头,叹气道:找是找到了,但是顾文慧今日根本没有出过家门,她自从腊八以来,就一直在家养病,已经有超过半月不曾出过门了。
今日也没有妹妹描述的那样一辆马车离开过侍郎府。
至于黄家后巷的那辆马车,并未挂有写着顾字的灯笼,车里也没什么能证明是哪家所有的痕迹,后巷里的另一扇门,里头是一处空宅,至少有半年没人进去过了。
这不可能郑丽君愤然道,那是我亲眼所见的定是顾家上下有意包庇她根本就没病大哥,你有没有查清楚?郑轩辰不悦地瞪她道:事关重大,我怎会轻易被人哄骗了去?千真万确顾文慧患的是痘症,养了半个月,病情总算有了好转,除了平日看惯的大夫以外,今日还特地请了另两家医馆的坐堂大夫前去诊脉,我都派人去问过了,两家大夫都说顾文慧眼下已经没有了大碍,只是身子仍十分虚弱,还需慢慢调养。
我派的人连大夫身边跟班的药童都问过了,所有人都能证实今日顾文慧不曾离开过家门。
大妹妹,你是不是看错了?那辆马车上的人,当真是顾文慧么?那辆马车与她平时出门时惯坐的那辆一模一样,又挂着有顾家名号的灯笼,不是她还是谁?况且那时她身上还穿着以前我见过的衣裳……郑丽君忽然住了口,倒吸一口冷气,黑着一张脸跑出门去叫人,竹韵呢?赶紧叫那丫头给我滚过来竹韵来了,又是害怕,又是恐惧,但还是清清楚楚地说出了她当时看到的情形:那辆挂着顾家灯笼的马车就停在斜对面的路口,停了一阵子,里头的人又掀起了车帘,与车夫说了好一会儿话,方才掉头离开的。
奴婢起初还没留心,后来觉得那人身上的衣裳有些眼熟,方才望了过去。
奴婢当真看清楚了,那车里的人穿的衣裳,就是腊八那日在大护国寺遇到顾六小姐时,她身上穿的那一件。
那个料子极少见的,小姐从前也曾叫奴婢做过一身衣裙,只是颜色不同,顾六小姐那身是梅红色的,小姐那身却是秋香色的,只是那回进宫时,不巧遇到沪国公家的大小姐,也穿了一身秋香色的衣裳,小姐回府后便把那身衣裳剪了。
奴婢记得清清楚楚……郑丽君瞪着她,忽然问:大护国寺那天,在我跟前侍候的是菊韵,见到顾文慧的也是她,你一直在静室那头看守行李,又怎会知道顾文慧穿了什么衣裳?竹韵哭道:奴婢真的见到了……奴婢那天在寺里遇见了顾侍郎夫人,知道顾六小姐也来了,担心她会来寻小姐,便赶了过来,在小院门外见她与小姐有说有笑,不象是吵架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因静室那头还有东西,奴婢不放心,便赶了回去。
这是真的呀,奴婢在小院外头还遇见了路过的知客僧,小姐不信只管派人去问……郑丽君还要再问,郑轩辰这时忽然抬头看向门口:母亲。
前者扭头一看,原来是郑夫人吴氏来了。
吴氏神色间带着疲倦,先是向丈夫见过礼,又问了竹韵方才都说了些什么,然后想了想,才用和蔼亲切的语气问:竹韵,你别怕,你只要把知道的事儿都说明白,我们是不会怪你的。
你方才说,那车里的人穿的衣裳,是你在大护国寺见到顾家小姐穿过的,但你在寺里只是隔远看过一眼,今日在路上见到时,也离得相当远,梅红色的料子原本也不少,你怎能确信那就是同一款呢?会不会是看错了?竹韵被她的态度稍稍安抚了些,有些迟疑地道:奴婢只是觉得……料子颜色一模一样,瞧着花纹也象,那人的身段儿也跟顾六小姐差不离儿……再说,她见了小姐的马车就掉头走了,倒象是在有意避开似的,还有那马车,以及车上挂的灯笼……都是侍郎府的东西……这么说,你只是觉得象而已?吴氏忽然收了亲切的神色,柳眉倒竖,厉声喝道,只是觉得象,就敢误导小姐了?你好大的胆子竹韵吓坏了,慌慌张张地伏下身去磕头求饶:奴婢……奴婢只是觉得象,就跟小姐提了一提,菊韵姐姐说不可能,奴婢也觉得有可能是看错了,但是小姐一定要跟上去……郑丽君抬脚就把她踢翻:大胆奴婢,明明是你的错,还要胡乱攀扯人?吴氏板着脸命人将竹韵拖出去,等候发落,竹韵一路哭着求饶:小姐小姐您不能这样啊明明是您要跟上去的……不关奴婢的事啊……但随着她被越拖越远,很快就听不到声音了。
郑丽君有些心虚地偷偷看了母亲一眼,小心道:母亲,照这么看来,也许顾文慧根本就没出现过,只是用一件衣裳做了诱饵,竹韵愚蠢,就这样上了当,连累女儿也……话未说完,吴氏已经反手一掌挥了过去,郑丽君只觉得一股重击袭来,整个人被那股力道带着,扑向了圆桌,接着脸上火辣辣的一片,整张脸的都肿了。
她猛地转过身来,忿恨地瞪着黄色,高声道:母亲你为什么打我?这明明是竹韵的错吴氏冷笑道:这丫头是我亲自为你挑的,她的性子我最清楚,最是老实不过,就算她一时看错了,也绝不会挑唆你追上去,方才我也问过菊韵,是你坚持要跟,她劝你也劝不动。
若不是你自己糊涂,便是人家设下十个八个圈套,也奈何你不得你还有脸将责任推到别人身上?如今为了你,不但我们全家都成了笑柄,我这个做母亲的,今后出门见人,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郑丽君眼圈一红,心中委屈无比。
曾经慈爱的母亲,自从路王府茶会以来,就开始挑自己的刺,如今自己出了事,再也不能给她挣脸了,所以……她对自己就只剩下了责备么?明明是别人恶意陷害自己,怎么就成了自己的错?她强忍住眼眶中的泪水,咬牙道:这时候再说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如今是别人在害母亲的女儿,母亲要操心的,应该是为女儿解困吧?您再生气,也当防备那背后下黑手的人会再设圈套,谋害我们家其他的人顾文慧或许没有这样的胆量,但顾家其他人也没有吗?若他们没有,那些素来不待见父亲与女儿的人呢?如今大难当头,母亲能不能先别管那些脸面小事,帮着想想应对之法?吴氏气得不怒反笑:好,我如今倒成了只顾着脸面小事,不顾大局的人了是吧?你倒是懂得顾大局,那又怎会中了别人的圈套?那个东平王世子是怎么回事?你为何见了他就沉不住气了,不顾两个丫头的阻拦,硬要冲进那宅子里去?郑丽君一时语塞,咬住下唇,撇开了头。
吴氏还不依不饶:没话说了?你敢说你心里没有鬼?你可知道自路王府茶会之后,我为你在宫里下了多少功夫?如今全都白费了好了郑太尉板着脸喝住妻子,寒声道,事情到了这一步,再吵又有什么用?丽君虽然犯了大错,但她的话倒也不是没有道理。
太子妃之位是别想了,如今我们要紧的是小心防范,免得再中了别人的圈套。
我们乃是三殿下的外家,素来是三殿下至亲至信之人,对有些人来说,我们就是眼中钉必须小心防范,这兴许只是个开始他这话出口,屋中众人都沉默下来了。
若说郑丽君出了这件丑事,只是对她名声有碍,不可能嫁给太子做侧妃了,但若那背后谋划的人要对付的是整个郑家,那影响就更深远了,他们必须小心提防郑轩辰有些犹豫地道:三殿下的侧妃……大妹妹既然已经做不成了,要不要再从我们的人里挑一个合适的补上?不然就要便宜别人……不等他说完,郑丽君已经厉声打断了兄长的话:大哥我是被人陷害的,我是清白的为何就做不成太子侧妃?她好不容易才勉强接受了屈居人下的将来,如今却都成了泡影?郑轩辰不满地看着妹妹:当时目睹的人有这么多,根本就没有隐瞒的余地。
更别说你先前又闹出了那件事。
太后与圣上万万不可能让你嫁进宫去了,恐怕连贵妃娘娘,都无能为力郑丽君不服气地道:只要证明了这一切都是别人的陷阱就行了当时护送我的侍卫都能证明,我并不是与人私会去的父亲父亲少年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门一下被撞开,郑家的幼子季重冲了进来,大事不好了郑太尉有些不悦地瞪他: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郑季重缩了缩头,忙端正站好了,向母亲与兄长见礼,郑丽君不耐烦,一把抓住他的袖子:什么事情不好了?你快说呀郑季重忙道:大姐不是说,当时那四名侍卫都知道你是跟着一辆马车去的么?但他们回报三殿下时,却说没看到什么顾家的马车,只是按照姐姐的吩咐,将姐姐送到舅舅家而已。
他们说姐姐坚持不肯回家,只想去舅舅家散心,他们觉得没有大碍,方才护送你去了。
到了舅舅家门外,你就把他们打发走了,直到舅舅派人把他们找回来为止,他们对你在黄家后门做了什么事,完全一无所知。
你说什么?郑丽君睁大了眼,他们怎么敢……这分明是睁眼说瞎话莫非……是被人收买了?郑轩辰却叹了口气:果然如此。
我就担心这一点。
那四名侍卫是奉命将你送回家的,你要去别处,他们不敢得罪你,但你出了事,他们却要担上违令行事的罪责,为了自保,说不定就要想个脱身的理由,把罪名都往你身上推了。
吴氏掩口惊道:那几个人……不是说都是三殿下的亲信么?为何还会为了自保,置丽君于不顾?那三殿下那里……众人闻言不由得脸色一变。
郑家人早已习惯了三皇子朱景坤事事都站在他们这边,但这一回……他们还能得到对方的信任吗? 就在这时,管家来报,三殿下来了。
朱景坤对郑家人仍是亲切、敬重的,态度似乎跟往日并无不同,而且还再三安抚郑太尉与吴氏夫妻,说表妹的事他巳经跟郑贵妃商议过了,必会给她一个好前程,绝不会叫她受委屈的。
郑太尉虽然心中半信半疑,但也知道朱景坤既然这么说了,那宫里对女儿的处置应该不会太重,最有可能的,就是嫁给这桩丑闻的另一个主角一东平王世子朱景诚G虽然女儿将来不能入主东宫,生下能继承大位的皇孙,让他心中失望无比,但成为郡王正妃,总比因为闺誉尽丧而被逼出家来得强。
只要女儿尽快嫁了人,这桩丑闻很快就会被人遗忘的。
郑家的脸面也多少能挽回一些。
只是有一点,让他心中难免不安。
那就是……东平王一家,似乎与圣上不大和睦,甚至还有大逆不道的嫌疑 女儿嫁过去了,他们郑家就跟东平王府连在了一起,万一日后有个好歹……郑太尉心下担忧,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是一脸惭愧地跪下道:都是臣教女不严,致使丽君一时不慎中了他人的圈套,损及闰誉。
如个事情到了这一步,贵妃娘娘与殿下还一心为臣一家的名声着想,费尽心力为丽君谋划,臣实在是惭愧不巳。
佛陀说,有因必有果。
丽君自己种下的因,就让她自己去承受后果吧,说来也是因为她没这个福气的缘故。
贵妃娘娘与三殿下身份贵重,万不可为了她而耗费心神,更不可为了她违逆太后与圣上的心意。
若是贵妃娘娘与三殿下因此受了委屈,臣就万死不辞了!郑丽君瞳孔一缩,但很快就冷静下来,也跟着母亲与兄弟们一起跪下了。
她了解自己父亲的本性,他会说这样的话,想必是为了让三皇乎更偏向他们郑家。
别的不说,只听父亲头一句话,她还不知道他是在为她辩解么?若是以往,三皇子理当会站在她这边,生气她被人陷害,怜惜她受了委屈。
只是……想到今日离宫前,三皇子跟她说的那番话,她的底气就大为减少。
三皇子朱景坤似乎因亲舅舅的这番衷心表白而动容了,急急上前将他扶起,一脸真挚地道:舅舅说的这是什么话?您是我的亲舅舅,是母妃的亲兄长,丽君也是与我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对我来说就跟亲妹妹一般,她出了这样的事,我怎能置之不理呢?您放心,黄家是我的人,我一听说这事儿,便派人去知会过了。
黄家的儿子不会在外头胡乱嚷嚷的。
至于在场的其他人,也大都是官家子弟,侦是再执绔,也都知道事情轻重。
只是事情毕竟巳经经了外人的眼,如今之计,也只能把表妹赐婚东平王府了。
所幸表妹跟景诚的年岁、品貌都相当,倒是一门好姻缘。
母妃说了,恰好皇后娘娘那边看好了东宫良娣的人选,正打算明儿一早就去跟太后娘娘提呢,她明儿就索性一并把这件事说了,也省得夜长梦多,有不长眼的把些不三不四的话传进宫去……郑太尉与吴氏心下双双一紧,哪里还不知道这是朱景坤在提醒他们,也是在警告呢?确实,若能得太后赐婚,丽君成为东平王世子正妃,巳经是最理想的结果了。
想到这里,吴氏有些踌躇地问:贵妃娘娘愿意傲主,我们一家也放心了,只是……不知东平王世子那里……是什么意思?丽君往后……。
总是要跟他过日子的……郑太尉也点头道:是啊,我们家素来与东平王府没什么往来,我也只不过是遇见过世子几次,不知世子脾性如何,忽然要做亲,心里有些没底,就怕他与丽君有什么地方合不来。
他看向朱景坤,目光中带着几分试探。
朱景坤淡淡一笑:舅舅舅母多虑了,丽君表妹才貌兼备,又出身高贵,景诚怎会不满意?大家都是亲戚,来往得少,是因为王叔一家常年在封地,而舅舅又驻扎京仔的缘故,分隔两地,见面自然就少了,但亲人情份却是不会因此而有所改变的。
表妹出嫁后,若是舅舅舅母挂念,自可常常书信往来,舅母也可以时不时前去探望。
母妃与我也会掂念表妹的,可不能因为嫁得这,便生分了。
郑太尉夫妻听了,暗暗松了口气,看来与东平王府结亲并不会让皇帝与三皇子对郑家心生猜忌,只是郑家往后也当随时留意东平王府的动静才好。
郑太尉心下暗想,若是女儿能早些为东平王府生下嫡孙,便是王爷世子都没了,也有依仗,还能成为东平府一地的主母,颇为尊贵体面。
吴氏却在暗暗忧心,女儿嫁了个亲王世子,本来还算体面,但听三皇子的意思,似乎要她当皇家的细作,可这样一来,不是太过危险了么?东平府离京太这,万一有个好歹,郑家可是伸手莫及啊…,郑伯安与郑季重各有思量,郑丽君却是满面芥白,偏双颊通红,双眼隐隐带着火光,咬牙切齿地问朱景坤:太子良娣的人选…,这么快就定下来了?殿下该不会早就知道了吧?!却来这里说好话,您倒是骗得我好若!她还真以为……表哥是真心为她着想的,所以才给了她最后的警告,让她以为自己还有机会……朱景坤没说话,只是淡淡地看着她,眼里看不出有什么情锗。
郑太尉心中一惊,回身怒斥女儿:住口!三殿下好意为你奔波,你怎可这般无礼?!吴氏更是沉下脸来,两步走到女儿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不许胡闹,赶紧给我回房去!你还嫌不够丢人么?!郑伯安与郑季重也知机地上前劝说朱景坤到前厅看茶。
朱景坤却抬起乎制止了他们:让我与表妹单独说几句话。
郑家人面面相觑,最后在郑太尉的示意下,纷纷离开了。
郑季重最后反手关上了门。
屋里只剩下朱景坤与郑丽君,一时间沉缺下来。
过了一会儿,前者才淡淡地道:人选是皇后娘娘看中的,其实也是父皇的意思,巳经跟东阳侯府打过招呼了,他们很满意。
只是旨意一日未下,便还有回转的余地。
母妃与我……原本是有意为你争一争的。
郑丽君露出一个冷笑,睨他一眼:所以,我一被人陷害,你们怕我带累了你的名声,就赶紧把人给定下来了?是哪家的千金这般出挑啊?!朱景坤没理会她语气中的挑衅 只是微微一笑:陷害么?这倒也是个好惜口。
郑丽君手上一颤,咬牙道:不是陷害是什么?!你那几个侍卫也被人收买了,你还不知道!你这样还当什么太子?当什么皇上?!连身边的人都掌握不住……你说的是卢惊霄他们几个?朱景坤打断了她的话,那都是我花了四五年水磨功夫,才收服的人,不可能背主,你用不着多说了。
我知道他们对你多有不满,但那是因为你背着我做小动作的缘故,他们担心我会受你连累,其实不算什么。
好的人才自然会有自己的想法,没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木头人,再有才华也是不中用的。
我需要的,是对我忠心耿耿的人才,可不是只幢得惟命是从的庸才!他抬眼看向郑丽君,你说的顾父慧,根本没有出过门,你所经过的地方,路人都只记得你那辆大马车与护送的侍卫,没有什么顾家马车。
而那条路,也正好是你平日去吴家时走的路残。
卢惊霄他们是分别向我回把的,与实情相符,彼此又没有矛盾之处。
我不明白,你哪里来的自信,认为我会不顾事实,只听信你一面之辞?又或者觉得,只需要强辞夺理,世人就会相信你?郑丽君忽然露出冷笑:原来如此,看来你根本就没相信过我!只是……她收了笑,冷冷地看向朱景坤,当日有人相信杜渊如的话,为何今天就没人相信我?!自你说了那番话,我就巳经有了觉悟,决心要地下自己的尊严,为子郑家,也为子你的皇位,奉杜渊如为正室,伏低做小……便是以往有什么小心思,也都抛诸脑后了。
我巳经做到了这一步,为什么事到临头,你却不相信我了呢?!2011-6-1 21:05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9楼朱景坤用一种奇异的目光看着她:相信你?丽君,有些事,既然巳经做了,就不要后悔!你听完我的话后,不是巳经选择了朱景诚么?!不然为何要赶去赴他的约?!郑丽君面色忽地一变:赴什么约?朱景诚是约了别人在那里!朱景坤有些不耐烦了:约他的人就是你!这是他亲口对我说的!信是昨日送去的,母妃忽然召你进宫,你心里着急了吧?所以我见到你时,你一脸的无精打采。
等我派人送你出宫,你就连回家打发侍卫走都顾不上,直接去见他了。
他听说我要把你许给他,虽有些吃惊,却是笑得极欢的,可见心里对这桩亲事相当乐意。
这不是正合你的意么?你还在这里纠结什么?!郑丽君瞪大了眼:你说他……他说是我约他去的?!为什么?!朱景诚为什么要撒这样的谎?!这样一来,无怜她怎么说,都不会有人相信了呀!难道心 …他对她 …也有仰慕之意?她心下一片混乱,不等她想个明白,朱景坤那里巳经下了定论:行了行了,虽然你们行事不密,叫人撞破了,名声有些不好听,但也算是称了你的意,还在这里闹什么?别告诉我你又后悔了,那我可真要瞧不起你了!郑丽君抬起头,死死地瞪着他:我没有做。
我选择的是你!朱景坤皱皱眉,只觉得心里十分失望:你以前的聪慧果决都到哪里去了……行了,不管你是不是后悔了,事情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看在多年情份上,我提醒你一句:别叫舅舅舅母知道了你那点小心思,不然舅舅可不会饶你!嫁进王府后,该怎么做,不用我吩咐,你也该知道了吧?别生出不该有的想头来,你一家子都还在我眼皮子底下呢!说罢回转身,甩袖离去,连一个眼神也没给郑丽君留下。
2011-6-1 21:05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12楼郑丽君看着他越走越远,回想起他方才看着自己时,目光中泄露出来的失望与鄙夷,忽然觉得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
也许......他该庆幸,至于朱景诚对他们的婚事是乐意的......西城区,黄家大宅后门。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在巷中停留了一会儿,宅中便出来两个有力气的婆子,把一个捆得严严实实又蒙了头脸的女子推上车,交给车夫一吊钱,嘱咐几句,车夫应了,一甩鞭子,便将马车驶离了后门。
那两个婆子听着车厢中传出来的隐隐哭泣声,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马车一路朝南行驶,很快便出了内城,没多久,便来到了一处繁华的街面上,这里四处都是青楼楚馆,女子娇声艳语不绝。
车夫抹了把脸,有些贪婪地盯了站在街边招客的女人几眼,却没停下马车,只是径自朝前行驶,直到拐进一处无人的小巷。
巷中已经有一个低低戴着斗笠的人等在那里了,抬头看到他来,便掏出一个蓝布包,摇了一摇。
车夫大喜,忙跳下车抢过那布包,掂了一掂,眼中一亮,向那人笑道:多谢大人赏钱!人就在车里了,一根儿头发丝也没少!还主动把车里的女子拉了下来,摘下蒙头的布。
赫然便是今日与黄公子嬉笑的那名美婢。
她看着那戴斗笠的人,神色间仿佛松了一口气,车夫给她松了绑后,她便一把擦去脸上的泪痕,向那人福了一福:大人。
那人点点头,转向车夫道:你去吧,该怎么回话,你是知道的。
是!小的明白,您就放心吧!车夫喜滋滋地驾车走了,戴斗笠的人推开旁边的门,指了指里头:你弟弟就在里面,还有备好的户籍文书,以及一些衣服盘缠。
天亮会有人送你们离开京城,从今往后,你们便不再是贱籍了,要过什么样的日子,全看你们的本事。
那美婢眼圈一红,郑重向他再行了一礼:多谢大人。
顿了顿,又有些担忧:大人,您吩咐的跟先前那几位大人说的......不大一样,这样不要紧么?我自有主张,你尽快带着弟弟离开,省得黄家少爷知道你被黄夫人送走了,再打发人来寻你。
那美婢闻言忙进了屋,不一会儿便传出男女哭声。
那戴斗笠的人看了看周围,便趁着夜色离开了。
只是他才离开不远,便有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他面前,车帘一掀,露出了一张熟悉的脸:东行,上车!柳东行脚下顿了顿:罗大哥?你......你几时回来的?罗明敏冷笑:你干下这么一件大事,我怎能不回来?!柳东行随罗明敏坐着马车来到一处偏僻的宅院时,己经是一更天了(晚上19点到21点)。
宅子里没有别人,只守门处有一个老头子,似乎是个哑巴,见有人来,也只是替他们点了灯笼,送上热茶水,便退下去了。
罗明敏与柳东行各自在屋里坐下,喝了口热茶水,身体渐渐暖和了几分,但这屋子里阴阴的,总让人觉得心头发冷。
罗明敏没说话,柳东行暗暗打量他一眼,轻咳一声:这里是几时置办下的?从前怎的不见你提起?置下有两三个月了,只是事忙,没来得及收拾,便也不好带你来瞧。
罗明敏见他主动开口,态度似乎还算温和,语气也略放缓了些,这地方我是不打算告诉人的。
这儿我还是头一回带人来呢。
说罢就直接切入主题:说吧,黄家后花园那一桩,是怎么回事?!我听司里的人说,原本只是打算给东平王世子一个小教给他添点麻烦而巳,为什么来的会是郑家干全?!柳东行心念电转,最终还是决定对好友和盘托出:本来是这样没错。
朱景诚这些日子闹得大不象了,那些高官权贵家的千金,有不少明里暗里为他争凤吃醋的,甚至有些本来两家世代交好的,或是在朝中多年都相处融洽的,都为这事儿生了嫌隙。
圣上有些怀疑,他这么做,未必完全是为了寻一门有权有势的姻亲,恐怕也有故意给圣上添堵的意图。
加上最近他又搭上了永昌候府的大小姐,万一东平王妃真的向太后娘娘请旨,赐婚令一下来,便是圣上再不乐意,也拦不住这门亲事,到时候,本来已经有些偃旗息鼓的郑王,又要不安份了,若他与东平王两家联手,京中更是永无宁日。
圣上不想杀骨肉手足,更不想惹大后不快,因此便传了秘令,让通政司想法子给朱景诚一点小教坏了他与永昌候府的亲事。
只要他名声坏了,婚事又不成,圣上便有理由,越过太后给他赐一门不好不坏的亲事,然后把他赶回封地去。
罗明敏皱皱眉:圣上的想法自然是好的,只是你怎么也卷进去了?这事儿好象不归我们管。
他们办的差事都是情报那条线上的,而这种在暗地里使绊子设圈套的活计,另有人负责。
柳东行不想说是自己主动争取的,只是道:我跟你在东平府办差事久了,对朱景诚身边的人事比较熟,他们也是觉得我能帮上忙。
那后来呢?罗明敏抬眼看他—既然只是从旁提醒,刚才那个女人又是怎么回事?最后怎么又把郑家小姐给卷进来了?我听说过郑家小姐做的事,但圣上无论如何也不至于将她塞给朱景诚!郑家虽是三皇子的身家,却也有兵权在手呢!柳东行犹豫了一下,才道:本来,司里是打算设个美人局,先将朱景诚哄骗过去,然后让他在屋里跟那婢女搅和在一起,黄家儿子带人来抓奸,立时就能把凤声传开来。
黄家那儿子与朱景诚素有旧隙,近日又结了新仇,他本人又是个好哄骗的,我们巳经收买了他身边那婢女,必会让他把这事儿闹得满城凤雨不可。
永昌候府若是因此消了联姻的念头,那自然最好,若是仍旧执迷不悟,圣上与皇后娘娘在宫中也有借口坏了这门亲事,给朱景诚另寻姻缘,然后将他打发离京。
在太后那里,也有合理的说辞,便是太后心里再不乐意,也只会怪朱景诚不争气。
至于黄家的婢女,我们已经事先将她亲兄弟从戏园子里赎了出来,答应她事后会让她兄弟脱籍为良民,从此清清白白做人。
顿了顿,不过这婢女巳经做好送命的准备了,出了这件事,说到底是因为她怂恿少主人趁黄大人夫妻不在家时,设宴款待那帮纨绔子弟的缘故,才会导致事情一发不可收拾。
一旦她与朱景诚有了首尾,便等于是失宠了。
黄大人回府后得知,断不可能容她继续活着。
我觉得她有些可怜,倒是不忍看她因此送了性命 …2011-6-2 20:53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4楼罗明敏笑了笑:于是你就把那通奸的女子换了人选,她就只剩下一个怂恿的罪名了?司里不知道这件事吧?不然,你也不会这么急着把人送走。
说罢脸色一沉但接谁也不能换上郑家的千金!你知道郑家是什么人家么?!事情闹成这样,若是上头执意追查下来,你有几条命在?!柳东行低咳一声:我有万全的准备,不会叫人疑心的。
司里事后虽疑感,也只以为是黄家儿子缠住了那婢女,致使她不能及时到达小屋罢了。
朱景诚断不可能说出实话,只会推说是郑家小姐约他去的。
而郑家小姐出了这样的丑事,郑家忙着躲风头还来不及,只会拦着别人去查。
等风声过后,他们想要再去追查时,所有人证物证都消失了,又能查到什么呢?罗明敏恨恨地看着他,最终还是无奈地叹了口气:这么说,你终于承认自己在这件事里头做了手脚了?!郑家小姐是你引过来的吧?!这是…,…,…,这是做什么?我听说了路王府茶会的事,也知道文怡妹子在那天得罪了郑家小姐,但也没见郑小姐对文怡妹子有什么报复的举动。
你别告诉我,因为这点小事,你就设了这么一个大局,把郑家小姐给陷进去了?!柳东行抿了抿啃,沉默了一会儿,才低声道:那个郑家女。
,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为求目的,可以不达手段,什么情份都不念。
这样的人,——留着太危险了,便是我没有私心,不为九妹着想,只看郑家女在三皇子跟前的体面,…,容她成为三皇子的妻妾,恐怕对世人而言,并非福份。
更何况……,他眼神一闪—若她成了未来的太子妃或太子良娣,日后再生下皇嗣,三皇子定会更偏向郑家。
郑家虽有兵权,却只限于京城周边,负责的是拱卫京师,顶多是对付过一些小打小闹的民乱,真正的大战却是从未经过。
然郑太尉的野心,你是知道的,怎会满足于此?一旦他有心取代沪国公府一系,执掌天下兵权,沪国公府、东阳候府一脉必会受到打压。
实话说吧,我曾受过沪国公府一系的恩情,断不能看着他们受屈,倒不如象现下这般,郑家仍旧是皇室宠臣,但也不能继续坐大。
若他们不知死活,改为支持东平王再,也正好把这个隐患给铲除了,省得圣上以及日后的新君为此烦心!罗明敏瞪了他半日,却只能叹道:你的胆子,…,……真是太大了!说得好听,其实那什么世人,什么京师太平,什么圣上新君,对你来说都不过是附带的,你为的,不过是文怡妹子的平安罢了!柳东行脸色一变,耳根却是微微红了,眼神闪烁着避开了他的视线,低下头去。
罗明敏冷哼一声:郑家小姐的手段,别人不知道,我们却是有所耳闻的,确实厉害。
别的不说,光看她在路王府茶会上对付东阳候杜家千金的那一回,就知道她有多心狠手辣。
若她那时成功了,除了她自己,再没第二个得益的人,可见她私心有多重!这样的人,一旦得罪了她,她便是一时半会儿没报复回来,也迟早会叫你吃个大亏!更何况,我记得顾家的六小姐与她似乎还是多年的闺密吧?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说陷害便陷害了,万一她执意要将顾六小姐呈于死地,顾家人又怎能置身事外?他瞥了柳东行一眼—我听说她之所以中了你的圈套,就是因为看到了疑似顾六小姐的身影往黄府后花园来了。
虽然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追着顾六小姐不放,但你确实是成功把她引了过来。
却又因为有无数人证明顾六小姐确实没丵离开过顾家,因此她的话便成了谎言,顾家也摆脱了嫌疑。
2011-6-2 20:54 回复凤凰涅盘djrose130位粉丝5楼只是郑家那边,恐怕未必会相信顾家与此事完全无关。
你就不怕会给顾家带来麻烦?柳东行有些不以为然:,—便是有麻烦,那也是顾家长房的事,与九妹所在的六房无关。
更何况,如令人人都知道郑家小姐与顾六小姐有仇怨,郑家怎么敢公然针对顾家?罗明敏一时气结:你这家伙真是…,除了文怡妹子,顾家其他人你就不管了?!我只需要护好顾家六房就好。
柳东行直起身子,低声道:罗大哥,你不必担心。
当时护送郑家小姐前来的四个侍卫里头…,……有一个也是受过国公府一系的大恩的。
他巳经说服其他三人,把顾家马车的事给抹了,无论郑家小姐怎么说,也不会有人相信的。
顾家更不会被卷进去。
罗明敏吃了一惊:什么?!那可是三皇子身边的人!,—既对三皇子无碍,又能摆脱了他们自已的麻烦,只是一句话的事,又有什么关系?柳东行微微一笑,既然东阳候府的小姐要成为太子妃,三皇子以后也不会将国公府一系的将领视作外人。
他迟早会发现,国公府一系比郑家强多了。
到时候,他身边的人也会受益。
罗明敏张张嘴,索性扭开头去,猛灌一口已经冷却的茶水,方才把心里的怒气给浇了下去,半晌才道:你小子走运,郑家小姐行事狠辣,有时为了私心,便置大局于不顾,上头对此也颇有不满,便是司里,也有些非议。
要知道,郑家小姐往日做的事,上头是吩咐过我们去查的,多有见不得人的阴私。
我们依令报上去了,上头也是不高兴得很,否则也不会执意接人了。
但若她计谋得逞,顺利成了太子妃,先前通政司查过她的事,一旦传到她耳朵里,我们岂不成了她的眼中钉?如令你用类似的法子让她吃了亏,断了她的锦绣前程,倒是歪打正着了。
司里便是察觉到你小子动了手脚,也会悄悄替你抹了,你就当不知道好了,但日后可不能再这样自作主张!柳东行有些惊讶,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我明白了,这回不过是事急从权,以后我绝不会,…,…,你不明白!罗明敏打断了他的话,皱着眉头犹豫了好一会儿,才道,通政司密探,掌天下情报,虽官卑职小,却是实打实的权势!这样的权势,……寻常人得了,一旦把持不住,便容易犯下大错!你只道如令协助通政司办差,得了方便,又有实权,为了私心,也是为了大局,便在暗地里动了手脚。
虽然结果是好的,用意也是好的,但却是犯了通政司的大忌!你这回办成了,那一回呢?若为了你自己,或是为了文怡妹子,你还会不会再利用一次手中的权势?!有一必有二,有二必有三。
东行,我跟你是多年的好朋友,咱们兄弟一块儿走南闯北,是真正的生死之交,我,……我不愿意看到你迷失了自己。
柳东行震惊地看着他,想说自已没有迷失,但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他真的没有吗?活了十八岁,从来都是被人压在头上的,但自从为通政司办事以来,他巳经利用手中的权柄以及从通政司得到的消息,做了多少事?他给二叔设了陷阱,但同时也泄露了通政司的机密,他为文怡的安全而断了郑丽君的前程,但同时……,……却也搅乱了通政司的布局……他张张嘴,急然觉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明白了,……我,……我知道错了。
罗明敏的神色放缓了下来,抬手拍了相他的肩,轻声道:好兄弟,这时候知道错了,还来得及,日后……,一定要谨慎行事!通政司这样的地方,对手下的人也会时刻留意,如今你还未正式入司,不过帮着办点差事,上头还没留意到你,但日后进了司,却不可再这样大意了!别为了一时痛快,就葬送了自已的前程!柳东行点了点头,随即又有些惭傀地道:为了将郑家小姐引过来,我……我动用了你家产业的伙计和货物 ,…… 罗明敏笑着打断了他:那事儿我已经知道了,没关系,酒醋面局的掌事太监与玩家素来相熟,已经知会过了,他们不会乱说话的。
那个路口,我也早早派人换下了几个目证,其他的破绽,我也叫人帮你抹了。
你这小子,往后设局,可得再精心些。
瞧这回的手笔,骗骗别人倒罢了,落到行家眼里,啧啧......柳东行笑了,握住了罗明敏的手:好大哥,兄弟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你今日的话!东平王世子朱景诚与郑家千金郑丽君背人通奸的丑闻就这样无声无息地被压下去了,虽然京中差不多的人家都心里有数,私底下没少非议,但总算没闹到明面上来。
转眼就到了新年。
元月初一,宫中终于颁下旨意,立皇三子景坤为太子,牵东宫。
接着,册立东阳侯府嫡长女杜氏为太子妃,渊城知府嫡长女林氏为太子良娣,并孺子若干,二月初二行大礼。
同日,郑太尉嫡长女郑氏,被指婚东平王世子朱景诚,择日完婚。
(未完待续,如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录qidian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圣旨的消息传到侍郎府时,文怡刚刚随着堂兄弟姐妹们给于老夫人、顾大老爷与蒋氏等长辈请了新年的第一次安。
咋一听到这件事,她也微微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冷静了下来。
大护国寺一行,让她多少猜到了郑丽君对东平王世子朱景诚怀有淑女之思,加上现在太子妃已经易主,东阳侯府又另选了合意的侧妃人选,郑家与郑丽君退而求其次,选择朱景诚,也没什么奇怪的。
更何况那件事又......于老夫人也只是刚开始露出了惊讶之色,脸上很快就恢复了平静,还微笑着对晚辈们说:这可真是大好的消息呀!储君终定,天下从此就安稳了,圣上贤明,又有了才华出众的太子,我朝定会越来越繁荣昌盛的!顾大老爷面上带着笑,连声附和,还说了一大番颂圣的话。
蒋氏却有些心不在焉。
她虽然听女儿说过,郑家千金心中喜欢东平王世子朱景诚,却万万没想到对方真会舍弃储君,嫁个这么一个人。
这让她不由得纠结起来。
女儿文慧对朱景诚向来倾心,甚至还为他得罪了郑家千金,如今她还在院中养病,连过年都不能出来喘口气,万一叫她知道这件事,还不知会怎么伤心难过呢!蒋氏开始犹豫,已经关了女儿这么长时间,要不要再多关几日呢?也省得她听到风声后又添了一番伤心。
不过同时,蒋氏心底也生出几分庆幸。
既然郑家千金顺利嫁给了心上人,想必往后对自家女儿,怨愤就不会那么深了吧?郑家是皇亲国戚,郑太尉又位高权重,顾家实在得罪不起呀!也许是因为除夕夜大家都要守夜,大年初一又要一大早起来向祖宗牌位上香,接受家下人等叩拜的关系,忙活到这时候,众人都有些疲意了,尤其是于老夫人年纪大了,未免精神不济,顾大老爷陪她说这话,便看到她眼皮子不停的往下掉。
他看了蒋氏一眼,见妻子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呢,不由得生出几分不满,重重地咳了一声,才道:母亲可是倦了?横竖今日无人上门拜年,母亲哺乳先回房歇息,待养足了精神,再出来吃午饭?蒋氏面有惭色,也帮着劝说婆婆,于老夫人想了想,便应了,然后在媳妇与丫鬟的搀扶下回了院子。
顾大老爷带了三个儿子离开,往书房作新年训话去了,文怡等几个女孩儿便各自回房间去。
文怡仍旧落在后天,与蒋瑶说着闲话,才走到半路,却听到有人在唤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刘婆子。
刘婆子如今对文怡的态度大改,不但不敢露出分毫傲慢之意,言语间还十分殷勤小心,满脸堆笑:我们太太想起有件事要烦九小姐做,便让小的请九小姐去,九小姐就当赏小的,劳动尊腿走一趟,好么?这话听起来有些别扭。
蒋瑶抿了抿嘴,将那抹笑意掩住,朝文怡点了点头:你去吧,我先回房,把那本书找出来,就叫人送到你屋里去。
如此多谢了。
文怡笑着送走了蒋瑶,回头看了刘婆子一眼,走吧,前头带路。
刘婆子愣了一愣,马上谄笑着走在前头,东葵背过身偷偷笑了一番,才随文怡一道跟了上去。
不一会儿,文怡便到了正院正房,被迎进了东边的暖阁,早有丫鬟媳妇送上热茶水与精致的点心,笼了火盆,点起她喜欢的熏香,还有大丫头前来向她请安:太太很快就回来了,请九小姐稍坐。
文怡点了点头,便把人都打发出去了,不知是不是因为腊八那天在大护国寺里她说的话的原因,这些日子以来,蒋氏对她越发看重了,连带着正房里侍候的人对她这个隔房的九小姐也越发恭敬,甚至在她所著的小院里侍候的粗使丫头婆子们,也都对她屋里的差使勤快了许多。
不过说实话,这种殷勤她实在不大习惯,总觉得虚得很,别看这些人眼下对她笑得如此热情亲切,不知几时就会翻了脸。
她是不会被这些虚荣迷住眼的。
没等多久,蒋氏回来了,一进门看到她,便露出了喜意,急不可待地将杜鹃东葵都打发到暖阁外守着,方才拉着文怡的手道:九丫头,方才的消息你都听见了,郑家小姐许给了东平王世子,不是太子妃,也不是太子良娣,连个孺子都没挣上!你说......她在宫里那些贵人面前会不会失宠了?毕竟陷害准太子妃这种事,可不是小罪名!要是她在宫里的体面不比以往,那你六姐姐......大伯母!文怡打断了她的话,叹了口气,道,便是郑家小姐进不了东宫,也是东平王世子的正妃,身份地位与寻常官家千金不可比,更别说郑家权势未减,有些事......您还是不要放心得太早为好。
蒋氏张张嘴,呐呐地道:我只是想着......你六姐姐跟她不就是为了那个东平王世子才闹翻的么?如今她嫁得称心如意了,想必就不会再怨你六姐姐了......文怡想了想,摇了摇头:若她是盼着嫁给东平王世子的,早就嫁成了,何必闹出这么多事来?还要设下毒计陷害杜小姐?我看......她对东平王世子或许真有倾慕之意,但未必就真的无心嫁与三皇子,也就是如今的太子。
需知道,一旦成为太子妻妾,将来太子登基时,她便荣耀无比了,东平王世子虽也身份尊贵,但日后承袭亲王爵位,按例又要降一等,她便是郡王妃,论体面尊荣,远远比不上宫中贵人。
郑贵妃娘娘多年来一直属意亲侄女为儿媳的人选,可不是为了让她有一门显赫的亲事而已。
太子与郑家之间的关系......没那么简单!蒋氏闻言有些急了:这怎么卡能?!郑小姐怎会不乐意嫁给东平王世子呢?要知道,上头赐婚的圣旨还未下,她便......张张嘴,闭上了,眼神不安地看了文怡一眼,想起那种丑事是不能在未出阁的女孩儿面前提的,便茫茫改口:她若是不乐意嫁给东平王世子,当初又何必吃你六姐姐的飞醋?你六姐姐至今还被关在屋里出不来,还不都是为了这个缘故?!2011-6-3 21:06 回复贴吧公益n_i_c_e_y14位粉丝11楼文怡淡笑道:她心了怎么想是一回事,但她是否乐意这么做,又是另一回事。
若她是有心要嫁给东平王世子的,这么多年了,凭她在宫里的体面,想要太后下旨赐婚,还不是一句话的事?然而一直以来,她都没露出过半点这个心思,就连六姐姐与她相交多年,也不知道她对东平王世子生出了淑女之思,可见她还是更希望嫁与太子的,如今她虽顺利嫁给了心上之人,却又失却了无上尊荣,心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想法呢,因此我才说,大伯母还不能松一口气。
听到她这么说了,蒋氏又发起愁来:那该怎么办?!慧儿与她是真的翻脸了,若是两人从此离得远远的,倒还罢了,万一再次见面,她总归是亲王世子妃,地位高高在上,慧儿可不是她的对手!这真是......咬咬牙,狠狠地低声骂了一句,都是因为她不要脸!朝三暮四的,吃着碗里的还要看着锅里的......真不知廉耻!文怡没说话。
郑丽君与紫禁城闹出的那件丑闻,她虽人在深闺,却因为时常遣赵大两口子出去探听消息,多少有所耳闻。
只不过因为事情不大名誉,赵大家的不好对未出阁的小姐说得太过详细,因此她也只是知道个大概而已。
然而这并不妨碍她对这件事做出判断: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一直行事小心的郑丽君做出了在别人家中与朱景诚私会的鲁莽之举,事情毕竟已经闹开了,别看京中无人在明面上提起这件事,私底下可没少笑话。
哪怕皇帝正式下旨为朱景诚与郑丽君赐婚,丑闻到底是丑闻,如果两人成婚后,郑丽君还有脸面在京城久待,那倒叫人佩服了。
然而郑丽君自从设计陷害杜渊如一事曝光后,便少在人前出现,可见她的脸皮还没厚到那个地步。
因此文怡猜想,等他二人婚后,应该就会离开京城返回东平府了。
文怡低头想了想,便对蒋氏道:六姐姐那里还不知道消息呢,侄女儿的意思是,大伯母不妨再瞒几日。
赐婚的旨意下来了,太子是二月初二迎娶太子妃,东平王世子的婚事想必也不会拖太久了。
等郑家小姐嫁了过去,应该会尽快离开京城的。
到时候六姐姐就算知道了真相要闹,也不妨事了。
只要六姐姐往后少与郑家人来往,又少从东平府路过,应该不会有什么机会再见到郑小姐才是蒋氏唉声叹气地点点头:也只能如此了,我苦命的慧儿......难道连定亲的日子都要往后拖么?要是定亲,就得放文慧出来,到时候,消息还能瞒得住么?若是六姐姐能冷静下来,让她知道也并无不可,只是需得约束她出门。
文怡看向蒋氏,大伯母,眼下这般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您也不希望六姐姐再冲动,致使节外生枝吧?蒋氏抿抿唇,郑重地点了点头。
商议完毕,蒋氏有关心地问起了文怡的起居饮食,可缺了什么吃的用的,下人可有怠慢之处,等等等等。
文怡笑着一一答了,她才道:你这孩子,真是太懂事了,反倒显得与伯母生分。
这回你六姐姐的事,能这般顺利解决,都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劝着我看紧了她,不让她与别人见面,她闯的祸事就合家皆知了!又是你提醒我那药方子有问题,是个破绽,我才能及时遮掩过去,不至于叫人发现端倪。
如今你六姐姐的闺誉总算保住了,只等开春后定下亲事,过几个月嫁了人,我这辈子就没什么可担忧的了。
好孩子,这都是你的功劳呀!2011-6-3 21:34 回复贴吧公益n_i_c_e_y14位粉丝18楼文怡笑道:大伯母严重了。
侄女儿不过是提醒一声罢了,真正做决断的还是大伯母。
若不是大伯母您当机立断,六姐姐又怎能保得平安?那日不是有人上门来问六姐姐是否出过门么?多亏了大伯母那日从外头请了两个大夫来,才证明了六姐姐的清白。
这份功劳,我可是不敢领的。
再说,六姐姐的婚事解决了,还有七哥哥呢,等大哥娶了嫂子回来,将来有了孙子,还不是仍需要大伯母操心么?蒋氏听得眉开眼笑:这话说得是,我真是操劳命,这子子孙孙都少不了我呢!又命人去了一个匣子来,说是别人送的好药材,于老夫人那里用不着,便孝敬给卢老夫人了,又说她大过年的只戴那两件首饰素净了些,送了她几样头面文怡笑着接过道了谢,又说了两句闲话方才告辞离开。
走在回房的路上,东葵见左右无人,悄悄看了那两匣子里的东西便小声对文怡道:大太太好大的手笔!这里头有一株老参,瞧着少说也有五六十年份了,另外几样燕窝,虫草之类的,也都是滋补的好药!虽说咱们家老夫人是用得上的,但大老太太未必就用不着。
还有那几样头面首饰,虽然算不上贵重,却样样都精致得紧,光看做工,就知道并非凡品。
大太太对小姐这般大方,都是因为小姐先前的提议,虽说有些知恩图报的意思,但未免太大方了吧?文怡瞥了她一眼:什么知恩图报?这话糊涂!我不过是为了长辈分忧,说了几句话罢了,有什么恩可言呢?若叫人听见了,岂不是惹人笑话?东葵咬咬唇,低头认错。
文怡这才放缓了语气,道:这倒罢了,我也是担心你不知轻重,叫人听了去罢了。
看了看那只匣子,这几样东西虽贵重,也是因为大伯母有心孝敬祖母,有慈爱我这个晚辈的缘故。
我们只管收下,回头再挑几样差不多的东西,也孝敬给大伯母就是了。
我记得,前儿干娘才送了几样东西来是不是?蒋家姐姐说那都是海外来的稀罕东西,京中多有人家喜欢拿那些来赏玩的,虽比不得这个有用,送给大伯母也能替她装点装点门面。
我们挑两件借花献佛就是了。
东葵笑着应了,重新盖好了匣子。
文怡转回头往前走,心中却生出了几分愁绪。
前世的郑皇后,如今马上就要嫁给东平王世子,而前世从未听闻的东阳侯府千金杜渊如,却顺顺利利地成为了太子妃。
世事变化太大了,今后她恐怕不能再依靠自己的记忆去判断事情的变化,这叫她不由得生出了几分惶恐。
然而,惶恐之中,她又隐隐觉得有些激动。
与记忆中完全不同的人生,才是真正的新生,不是么?郑丽君被赐婚给朱景诚的消息,最终还是没能瞒住文慧。
不过泄密的并不是侍郎府的人,却是新年回来省亲的柳顾氏。
郑丽君嫁祸文慧的风声,柳家也是有所耳闻的,当时柳姑老爷并没有表态,只推说年前事忙,又说皇子王世子们的亲事还没定下,接着又说文慧病了,不知几时才能养好,一直不肯给什么准信,连送的年礼,也是照往年女婿孝敬岳母的份例送过来的,完全没把自己当成是侍郎府的亲家。
柳顾氏虽有些心急,但丈夫的理由都冠冕堂皇得很,她也担心文慧的痘症会有什么不好的后果,因此就没吭声。
大年初一宫里下了旨意,郑丽君已经不可能再嫁为太子妻妾了,柳姑老爷便立时松了口,示意妻子趁着新年里回家省亲,问问文慧的病情如何了,开春后定亲,是否有碍?柳顾氏见状又惊又喜,便忙忙回娘家来了。
她要见文慧,于老夫人只当文慧的病情已经没什么大碍了,只是还需要休养,便顺口应了下来。
蒋氏却是有苦自己知,只能勉强道:慧儿身子还虚呢,大夫说暂时还不能……话未说完,就被于老夫人瞪了一眼,后者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昨儿不是说她晚上还吃了一碗燕窝粥么?!既然能吃东西,可见是大好了。
她姑姑难得来一回,让她来见一见,也是应该的!你就知道宠溺孩子,今儿还好是你小姑在,若是不知道的人,还当六丫头病的有多严重呢!蒋氏打了个冷战,立时领会了婆婆的意思。
柳顾氏要见文慧,是不能拦的,若是让她误会文慧病得很重,连亲戚都见不得,文慧与柳东宁的亲事便要黄了!最终蒋氏还是勉强答应了柳顾氏的请求。
不过柳顾氏今日心情好,倒是善解人意起来,表示侄女儿既然还在养病,出门吹了风就不好了,她愿意屈尊亲自前去探望。
柳顾氏就这样来到了文慧面前。
文慧被困了二十多天,起初还有力气吵闹,但时间一长,蒋氏又天天在她耳边念叨,她已经安分下来了,原本束缚住她的布带也早就卸了下来,除了不能出门,在房间里例是可以自由走动的。
因此听到蒋氏先一步遣过来的杜鹃嘱咐,她也没什么反抗的意思,任由丫头们替她匆为梳头换了永裳,然后半躺在炕上,靠着引枕,盖着被子,俨然是个养病中的闺秀模样,房间里还充斥着浓浓的药香。
柳顾氏没有起疑心,看到文慧气色不错,脸上带着红润,似乎比上一回见面时丰腴了几分,心里便很是高兴:者来六丫头真是大好了!先前消息传来时,都说你病得极重,唬得我和宁哥儿跟什么似的,就怕你有个好歹。
宁哥儿还不顾自己的身子,硬要冒着冷风往庙里给你祈福,最后还是你姑父骂了他一顿,才改为在家里拜菩萨。
如今我看着你好起来了,可见都是神佛保佑,待我回去跟宁哥儿说一声,他心里必定欢喜得紧!文慧听了,表情有些古怪,半晌才道:多谢姑姑跟表哥想着,劳你们费心了。
你这孩子,这么生分做什么?!梆顾氏笑着转向蒋氏,孩子在害臊呢吧?说起来他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如今皇上已经册立了太子,太子妃又马上就要进宫了,连东平王府都开始为世子张罗婚事,预备赶在下个月把郑家小姐迎进门呢。
我们东宁跟世子比,才小了几个月,婚事也不能再拖了。
我们老爷的意思,是想问问母亲和大哥大嫂的想法,看什么时候……挑个好日子,替两个孩子定下吧?蒋氏脸色都白了,没顾得上回答,一双眼晴只看着女儿。
文慧则是两眼怔怔地望着柳顾氏,张张嘴,忽然软了下来,靠在引枕上,有气无力地问:东平王世子……耍迎娶郑家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丽君不是……不是要嫁给三皇子的么?柳顾氏有些惊讶:怎么?你家里没告诉你?换着又笑了,想必是因为你在养病,他们不想让你分心吧?其实呀……露出一个嘲讽的微笑,这消息传出来,本应叫大家吃惊才是,但京里差不多的人家,心里都是有数的。
先前就已经有痕迹露出来了,还想瞒得住谁呢?郑家的女儿,往日看着是个好的,没想到那样没规矩。
景诚那孩子也真是的,偷吃也不知道擦嘴,闹得满城风雨的,连我们家都觉得没意思,出门见了人,都不好意思说他是我们家姑太太生的。
蒋氏见女儿的脸色越来起苍白,不由得胆战心惊起来,心重重地咳了一声,干笑道:姑太太,这些事……就别在孩子面前提起了吧?没得污了女孩儿家的耳朵。
这屋里药气重,闻多了难受,咱们不如到我屋里吃茶去?柳顾氏嗔了她一眼:大嫂子真是的,人人都知道的事儿,有什么可瞒的?只不在外人面前说起就是了。
让孩子知道一下,也好提防。
六丫头从前跟郑家小姐是常在一处的,幸好如今早就生分了,不然岂不是叫她连累了名声?蒋氏勉强笑着再劝小姑子离开,柳顾氏也没多想,随口安慰了文慧几句,便起身随蒋氏往外走了,边走还边说:太子殿下说,去年有不少地方遭了灾,如今眼看着年景也不过略转好了些,便打算册封大典与婚礼一并从简,以作天下表率。
东平王府那头呢,则是因为沾上了这么一件丑事,也不好意思大办,这才打算匆匆迎了世子妃进门便罢。
但宫中与王府都从简,我们底下的,倒不好张扬了。
大嫂子觉得,下个月给两个孩子定下亲事,如何?也不用大摆宴席,只要请几家亲朋好友过来吃一顿酒……蒋氏有一句没一句地应着,心思早已转到身后的女儿身上了,只见文慧神色怔仲,整个人呆呆的,虽不见有激动的意思,但这样的平静反例更叫人心中不安。
她不由得心乱如麻。
文怡起初听说三姑母柳顾氏来了,还打算随姐妹们一起前去拜见的,只是到了地方,才发现时方早去了文慧的院子,便只好与文娴文娟文雅等人留在花厅中等候,谁知没过多久,便有婆子回来传信,说柳顾氏往正院去了,要与太太说话,让众位小姐不必过去。
听了婆子的话,文恰倒还罢了,文娴便头一个不自在起来:这是怎么回事?伯母是这样吩咐的么?姑母回来省亲,我们怎能不去拜见呢?她分明记得上一回见面时,三姑母待自己还是很亲近的。
那婆子知道什么?只能说:是姑太太吩咐的,今儿有正事要商量,因此便不见众位小姐了。
文怡皱皱眉头,但又很快舒展开来。
论理,柳顾氏既是她堂姑母,又是未婚夫家的婶娘,上得门来,她自然该去拜见,只是她心中不大看得起这位长辈的为人,不过是照着礼数来罢了,听到对方说不想见,倒还松了口气。
文娴却是另一个想法,她总觉得近来这个月里,长辈们对她没先前那么关心了而原本络绎不绝的邀约,也中断了许多。
她在侍郎府里住着,没法打听外头的消息 自己又不好意思向长辈们开口询问,正打算趁姑母过府 略探一探路王府的消息,如今却连姑母的面都见不了,这叫什么事呢?!文娟没那么多心思,只是替姐姐担心,便先一步开口问出来:奇怪了,上回三姑母回来时,还叫姐姐多陪她说说话呢,怎的今儿就……文雅忽然笑了笑,引得其他姐妹们都疑惑不已。
文娟问:你笑什么?文雅瞥了她一眼,仰起了下巴,挥子让那婆子下去了,回头时文娴淡淡地笑道:五姐姐,如今太子妃的人选定了,东平王府世子的亲事也定了,不知其他王府的子弟婚事如何?想必也该有结果了吧?五姐姐要是想知道,还是问一问姑母的好,母亲这些日子忙着家里的事,未必有空去打听呢!文娴满脸通红,跺脚道:十一妹,你胡说些什么呢?这种事岂是我们女孩儿家该打听的?!然后扭头便走了,文娟瞪了文雅一眼,匆匆跟了上去。
文怕皱着眉头看向文雅。
这位十一堂妹是余姨娘所生,后者在侍郎府内执掌过半年的家务,对府中下人有一定约束力,想必比起其他姐妹更容易打听到外头的消息,莫不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只是她这样的态度,未免叫人心中不快。
文雅见文怡望着自己,便挑了挑眉:怎么?九姐姐也要教训我不成?真真好笑,明明也想知道,却要假撇请!文怡摇摇头,只是问她:十一妹,你先前跟五姐姐不是相处得挺好的?为什么今儿却家换了一个人似的?文雅冷笑一声:九姐姐素来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难怪不知道呢。
咱们五姐姐是要飞上枝头的,因此便看不起我这样的人了,说话便要教这里不对,那里不对,前儿连姨娘都叫她寻了不是!姨娘有什么错?原也是一番好意,想着她初涉家务,难免有不懂的地方,才好心指点一番。
她倒好,活象我们是要害她似的!既如此,索性大家撂开手,我倒要瞧瞧五姐姐能不能把家务管出花来!文怡一听,便知道是为着那管家的事闹出来的,文娴确实有许多不懂的地方,但因为蒋氏忙,她不好常常向蒋氏请教,又不想向余姨娘开口,见文雅多番开口指点,便有些不悦。
其实这事说到底,也确实是文娴失了气度,可惜事涉长房内务,文怡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劝道:你便是心里有气,也别太露出来了。
大过年的,若是与五姐姐拌起嘴来,岂不是叫长辈们生气?到时候还要连累你姨娘呢。
文雅抿了抿嘴,瞥了文抬一眼:九姐姐,你是个和气人,只可借不是咱们长房的,又不爱管闲事。
五姐姐为啥这样对我,我心里有数,她是嫡,我是庶,她是长,我是幼,我只能让着她,这口气我忍了,但她也别太得意了!还指望自己能高攀上王府?不过是个小进士的女儿,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说罢冷笑一声,摔袖走了。
文怡倒是觉得又好气又好笑,只觉得这长房教女儿,怎么都教出坏脾气来了?连一向性子温柔绵软的文娴,在上京后也渐渐变了许多。
她暗暗叹了口气,只想着算了,长房怎么教女儿,又与她什么相干?只要她们别闹出什么祸事来,连累了她的名声就好。
回到房中,赵嬷嬷巳经等待多时了,看着神色似乎有几分激动,手里还拿着一封信口文怡心中一动:嬷嬷,可是家里来信了?!赵嬷嬷忙笑道:正是呢!小姐,老夫人让六少爷代笔,托人捎了信来,说前儿捎回去的信她已经看了,让小姐过了小定礼便回平阳去呢。
还有……她递那封信…舅老爷家已经定好了表少爷出发上京的日子,大年初四起程,走陆路,跟二房的二少爷一道,还有几位平阳城的同案举子。
若是顺利,正月底就该到京城了!真的?!文怡忙打开信读了,心下一阵惊喜大表哥要来了?还跟二哥哥一起来?那可好了,我正担心大表哥只身上京,路上没人照看,会对他的身子有妨碍呢,如今两位哥哥能相互照应,还有别的举子同路,比自己带着几个家仆上路要周全许多!而且借着平阳顾氏与长房的名声,他们一路行来,应该不会受太多的苦。
文怡心里无比喜悦,立时便开始张罗起来:大表哥上京后要住在哪里呢?若是在侍郎府借住,虽省事又有人侍候,却不大自在,况且两家亲戚关系有些远了,大表哥一定不乐意的。
若是在外头赁房子,又担心赁不到好地方……想了想,便对赵嬷嬷道:嬷嬷回去跟赵大两口子说一声吧?咱们在京城里离侍郎府近的地方,寻一处安静的小院子,要地方干净,又离贡院不远的。
咱们早些将房子赁下,预备大表哥进京后住,也省得他来到以后再忙乱了!赵嬷嬷乐呵呵地应下了,还说:也不知道表少爷有没有带厨子,嬷嬷得去寻个灶上伺候的,也好让表少爷有口热饭吃。
文怡忙道:一定要是老实可靠的才行,最好是有点年纪的。
赵嬷嬷应了去了。
冬葵笑着送上茶,对文怡道:小姐,表少爷要来了,这可好了,您总算有亲人为您撑腰啦!若是表少爷能够高中,就连大老太太也不好再怠慢您呢!文怡微微一笑,但忽然又发起愁来:聂家大表哥能来,固然是好事,可是……他对柳东行好像不大待见,若知道她与柳东行定了亲,不知会怎么想……(柳大说:大表哥要来了,文怡开始心虚,东行要准备面对大舅子了……)不等文怡想到法子应对大表哥可能会有的质问,杜鹃便奉蒋氏之命前来向她求助了。
六姐姐知道了?!文怡吃了一惊,但很快就冷静下来,知道就知道吧,这也是迟早的事,只要不让她出门,也不让她见其他人,想必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杜鹃却面带急色地道:九小姐,我们太太如今要陪姑太太说话,脱不得身,担心六小姐那里有个好歹,还请九小姐费心走一趟,好歹把六小姐安抚下来。
顿了顿,若是平日,只要不让六小姐出院门,也没什么可担心的,可今儿姑太太来了,又带了这许多丫头婆子侍候,就怕六小姐闹起来,风声会泄露出去。
姑太太是来商量六小姐与柳家表少爷订亲的日子的,这时候万不可出丁点儿差错!文怡皱皱眉:三姑母没看出什么来吧?她既在上房里说话,身边的人难道还会随便四处走动?太夫人说,六小姐的病已经大好了,只是仍需静养,但用不着象先前那样紧闭院门了,因此姑太太是进屋去探望的,她身边带的丫头媳妇,有几个是陪房所出,刚领了屋里侍候的差事不久,今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早就求了恩典各自寻亲访友去了。
平日里这样的事也是常有的,只要不耽误上头的差事,嬷嬷们也不会拦着,因此这会子六小姐的院子里头还有两个在呢!文怡眉头皱得更紧了。
虽说文慧先前病着…但柳家不派人来看望也才些不合情理,宫里册立太子妃与赐婚亲王世子的旨意一下,柳家姑父就让三姑母过来提订亲的事,恐怕之前对文慧与郑丽君交恶一事多少才些顾忌,才会在确定后者不会嫁给太子后,松口定亲。
如此可见,柳家姑父对这门亲事并不怎么热衷,倘若今日文慧闹出什么事来,他说不定就要改主意……文怡想起自己与柳东斤还未过小定礼,只好暗暗抱怨一声晦气,起身道:我去就是了,总不能任由六姐姐把自己的终身给耽误了。
杜鹃大喜,忙句文怡再三行礼道谢。
文怡也不拖拉,只叫冬葵取了一件新斗篷来给自己披上,便往文慧的院子去了。
文慧的院子地方不大,只有一进,但院中花木繁盛,又有亭台流水,颇为精致。
正房三间,附两间小耳房,东西厢房各三间,均有抄手游廊相连。
正房后还有一处半亩大小的后院,种着几丛花木,紧挨着两间小小的抱厦,格了一个葡萄架子,有溪水从旁流过。
大概是因为天气尚未回暖,加上主人自从回京后,一直都被其他事情占据的心神的缘故,这处精致的院落有些萧条气象,院中的花木枯萎了大半,抄手游廊的栏杆本该日日擦拭,都有不少地方巳落上了薄薄的尘土,地面上、水流中散落着枯黄的落叶,无人请理。
几个婆子聚在院门边有太阳的拖方,袖着手、拘楼着身子小声哨咕;游廊中,有两个穿戴着别家婢女服饰的小丫头坐着小杭子,正拉着几个侍郎府的丫头说话,其中就有寻梅。
只是寻梅有些心不在焉的,眼晴不停地往正房的方向瞄。
那缠着她说话的小丫头没看出来,只是一个劲儿地问:姐姐快说呀,我们大少爷可急死了!这些日子没少催着太太来探问,听说表小姐好了,高兴得连觉都睡不着呢!表小姐是从哪儿染上了那个病的?先前病得厉害么?都有些什么症候?吃了些什么药?几时好的?这会子到底要不要紧?怎么过年都没出门,元宵节应该能好起来了吧……文怡听得心中叹气,见寻梅有些不耐烦,都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应对,便走过去道:六姐姐今儿可好了?吃过药了么?我听说她今日精神不错,特地过来看她。
寻梅仿佛遇上了救星似的,高兴地迎上来道:九小姐有心了,我们小姐正惦念着姐妹们呢,您请随我来。
说罢用抱歉的眼神看了那小丫头一眼,便急急领着文怡与冬葵往正房去了。
那小丫头沮丧地嘟起嘴,又转而瞄上了其他人。
文怡一边走,一边低声问:听说六姐姐巳经知道郑家小姐的婚事了?如今没什么异状吧?寻梅也压低了声音回答:,方才奴婢在屋里时,看着还好,只是有些没精神,不想理人。
奴婢担心柳家小丫头留在这里,院里的人会不知深浅乱说话,因此便出来了。
踏雪在屋里陪着小姐,奴婢在外头听着似乎没什么动静。
文怡点点头,巳经走到了正屋前,寻梅掀起门帘请她进去,她正要迈脚,却又停了下来,回头吩咐冬葵:你也跟进来吧,就在门里守着,留心是否有人来。
屋里总比外头暖和。
冬葵笑着应了。
寻梅眼中闪过一抹诧异,接着又有几分黯然,但很快就恢直了正常。
文慧的卧房在西暖阁里。
文怡与寻梅刚走进去,便齐齐大吃一惊。
文慧正半椅在炕边,双眼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她头发陵乱,手里抓着一根金簪子,锐利的簪子就挨着她的喉咙。
踏雪跪倒在她面前三尺外,低声哭着,一边抹泪一边哽咽地说话:,奴婢就只知道这些了……这些日子小姐出不了门,奴婢也出不了,给了太太身边的姐姐们会告诉奴婢一些消息,别的事奴婢真不知道!文怡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不由大怒,只是还顾虑着门外有人,三步并作两步冲了上去,紧握住文慧的手腕,将簪子夺了下来,便低声斥道:六姐姐如今越发长进了,连以死相逼的手段都能使得出来,但你逼丫头有什么用?她与你一样出不了这院的门,你有胆量,不如逼别人去!柳家的丫头就在院子里,三姑母也在正院上房说话,六姐姐要闹,不如闹得人尽皆知,也像郑家小姐一般,成为京城人家津津乐道的对象,岂不更好?!文慧早就看到她们进来了,文怡扑过来时,却没挣扎,只是任由她夺走自己手里的簪子,便轻描淡写地道:我不过吓唬一下这丫头罢了,哪里就真要寻死了?别拿我跟郑丽君相比,我可不会想她那样不要脸!文怡心中冷笑,也不理她,把簪子仍给寻梅:去取镜来,给姐姐重新梳头,这乱糟糟的,疯婆子一般像什么话?!踏雪早已哭倒在寻梅怀里了,被后者半扶半抱的拖走了,不一会儿,寻梅抱了镜奁来,给文慧梳头,手却一直在发颤。
如果文慧方才真有个好歹,她也别想活命了。
文慧见状轻蔑的瞥了她一眼:我还当你胆子大得很呢,怎么这会子到害怕起来?给我稳住了!也不怕叫九小姐笑话。
这才多大的事呀?还不如那天你绑我的事大呢!寻梅受惊的看了文怡一眼。
文怡决定当没听见,便接过她手里的梳子:出去吧,倒两碗热茶来。
寻味忙行了一礼,迫不及待的退了出去。
文怡沉默着替文慧重新梳了一个简单的发式,为 小心起见,没用任何金属簪子,只用绣花的大红发带打了个别致的结,沾一点过年的喜气。
文慧便在那里似笑非笑:九妹妹怎的忽然待我亲热起来?那天你给我母亲出主意时,可不见有这般友爱呀?文怡把梳子放回原处,也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只要六姐姐不再惹事,我倒乐意表现的友爱些呢,只可惜这样的日子实在太少了。
文慧闭了嘴,过了一会儿边露出了恨恨的表情:谁要惹事了?分明是别人要惹我!你知不知道外头那两个丫头都对我做了什么?!我跟母亲说了一遍又一遍,她却还夸她们干得好!如今这世上真是没了天理……六姐姐!文怡打断了她的话,两眼平静的盯着她:郑家小姐没当上太子妃,也没当上东宫良娣,如今她被赐婚给东平王世子,很快就要过门了。
你既然知道了这件事,难道就没什么想法?要知道大伯母一直在担心你心里会难过呢!文慧起初面无表情,但渐渐便掩盖不住内心的情绪,表情也变得有几分扭曲:我还能有什么想法?!圣旨都下了,我还能拿他们怎么办?!郑丽君倒是心想事成了,可惜,世子对她可一点情意都没有,她以为她赢了吗?文怡眨了眨眼,心中有几分异样。
听文慧的口气,她对这门婚事的看法,似乎对郑丽君如愿的在意,要远远超过对朱景诚另娶他人的伤心。
于是文怡便道:不管东平王世子娶得是谁,他总要娶一个的。
不是郑小姐,便是前些时候外头风传的那几位,总之不会是六姐姐。
姐姐不觉得伤心,那是最好不过了,不然柳家那头可不好办。
听到柳家,文慧的神情又黯淡下来:罢了罢了,我就知道柳东宁这门亲事推不得了,虽然他仍旧无用又懦弱,但至少是个痴心的,我不需要担心他会不听我的话……说着说着,眼圈又红了,世子……我早知道他对我并无情意,要不然,我被关在家里这么长时间,外头让人人都知道我病了,他但凡对我有一丁点儿关心,也不会在这时候四处勾搭……还有,谁不知道丽君嫁祸我的事呀?他居然还有心情与她私会……我真不甘心,他怎么就看上了郑丽君呢?!以后再见到丽君,她一定会得意的向我炫耀的!我真是瞎了眼,当初怎会对她说出心里话?!说罢嚎啕大哭起来。
文怡听得好笑,起身往外头叫人,见寻梅端着茶碗站在正屋里,双手发抖,就是不敢进来,便接过茶盘,道:六姐姐哭过这一遭,只怕就好了,你去吧外头柳家的人弄走,生的节外生枝。
寻梅不言不语的屈膝一礼,转身去了。
冬葵替她打了帘子,回头小声对文怡道:方成才大太太遣了人来看,说姑太太一会儿兴许还要再来看六小姐,让九小姐帮着劝一劝。
文怡点点头,回到暖阁里,见文慧的哭声巳经小了许多,方才淡淡地道:,三姑母一会儿还要过来,姐姐还是快点收拾一下吧,省得叫三姑母看出端倪来,给亲事添上变故。
如今人人都知道顾柳两家是要联姻的,若婚事变了外,姐姐的名声可不好听,说不定能跟郑小姐比一比了。
如今皇上赐了婚,说郑小姐闲话的人自然就少了,人家正缺新话赶呢!,我才不会叫人说闲话呢!文慧一把擦去脸上的泪水,哽咽道,别把我跟她相提并论!我可没在不相识的人家家里私会男人,还搂搂抱抱地叫人撞个正着!说到这里还淬了一口,我从前想嫁东平王世子,若成了便是我高攀,是我的福气,而她本来是能成为太子妃的,结果最终连都王妃都没轮上,一个世子妃,有什么了不起的?满京底十几二十个呢!我一个侍郎千金倒还比她稀罕些。
换了我是她,才不会觉得这是体面。
若她不是有个当贵妃的姑姑,早被世子纳为小妾了!什么好名声?!哼,等我嫁进柳家,跟她成了亲戚,一定要天天笑话她去!文怡对她的泄愤之语不置可否,只是看着她擦干净了泪痕,又叫踏雪端了洗脸盆来,为她重新杭洗,又匀了脸,然后整理屋里的各色物件。
等到柳顾氏来时,文慧表现得非常平静,还面带笑容地回答了柳顾氏的话,并请她替自己捎问候给柳东宁。
文怡见状,与蒋氏对观一眼,都暗暗松了口气,对于柳顾氏对自己的忽视,反倒没放在心上。
接下来的日子里,文慧一直都很平静,似乎巳经接受了心上人将要娶仇家为妻的事实,只是私下还有些不甘心,时不时向蒋氏打听婚礼什么时候办。
蒋氏担心她会闹事,只说不知,同时又跟于老大人与顾大老爷说,文慧身侍还很虚弱,想让她在家里多养些时候,建议先定亲,仪式不需大办,只要请几家交情比较好的人家过来吃酒就算了,省得女儿劳累了,病情会有反复。
于老夫人虽觉得痘症这种 病,好了就好了,不可能会有什么反复,但女儿柳顾氏先前也说过不欲大办,便也不反对,只是示意女儿,长幼有序,要先把柳东行与文怡的亲事定下来,省得惹人闲话。
柳顾氏答应了,蒋氏收到消息,立即便向文怡报喜去了。
只是,就在文怡为这个消息暗暗羞涩心喜之际,北方却传来了坏消息:北疆告急,敌军多次进犯边境的村镇劫掠,据说,他们已经集结起十万大军,逼近北望城。
这几次劫掠,不过是前奏而已。
京城内外一时间慌乱起来。
198北疆敌国这次入侵,极有可能是因为受去年的旱情影响,整个北方的粮食收成都不佳的缘故。
眼下正值冬值冬春之际,青黄不接,南方尚有肥沃的土地可以产出粮食,运往各地舒缓灾情,但北疆的广大荒芜土地上,却长不出多少粮食来,据说如今敌国连战马吃的草料都无法保证充足了。
镇守北望城的一众将领——其中就有沪国公府出身的小阮将军——向朝廷上书,阐明了在边境发生的种种现象与他们的分析,推测北国入侵是真有可能的,而且应该就在夏天到来之前发生。
如今边疆一带的城镇虽看着还算稳固,但随着北国粮食进一步消耗,局势便会越来越恶化,朝廷应尽快增兵北疆,加固防守,以防万一。
消息付出,不但朝廷上下一片肃杀,连京城内外也是小道消息满天飞,一度有谣言称敌军已经离京不足五百里了,闹得人心惶惶的,甚至有富商人家信以为真,举家收拾行李预备逃往南方,坊间的粮价也一时升到平时的三四倍,引发了更大的恐慌,皇宫中那位九五至尊为此大发雷霆,下旨严禁朝廷官员与各部院泄露北疆军情,更禁止任何人在京城传播谣言,违者立斩,无需送官审讯。
如此接连砍了七八个人,情况才稍稍有所缓解,加上罗家等一众皇商从南方紧急运来了大批米粮,平抑粮价,市面上渐渐恢复了平静。
但即使如此,京城里的官民仍旧抑制不住心头的恐慌,纷纷在么底下探听最新情况。
北疆离京城虽远,但因为从京城边上流过的淮江,源头就在北疆,从北望城南下入京,通常只需坐船顺流直下走上十来天即可,一旦敌军夺得北望城这个重镇,要撞墙住他们向京城进发,困难就大大增加了,所以北疆的安定对京城中人来说,是极为重要的。
在这种情况下,不但皇帝日日急召兵部官员与一众闲赋在家的将领入宫商讨对策,连一般的官员与富贵人家,也开始想方设法攀上家中有武将的人家,好探听边疆的最新消息。
侍郎府里,顾大老爷因为身为文官,不在兵部任职,又为了女儿的病年前一直造假的关系,没能获得机会参与到进行的商讨中去,加上现在还在新年里,衙门尚未开衙办事,他甚至连借着职务之便去打听消息都做不到,便不由得焦急万分,连长子备考这样的大事,都被他暂时抛诸脑后了,每日都坐着轿子四处串门,或是派出得力的小厮满京城乱窜,想办法打听最新信息。
文怡也没闲着。
她还记得前世的经历,因为身处南方的平阳的关系,她已经不记得朝廷是几时与敌军开战的了,但还记得今年夏秋季节时,北疆会有几次大战,虽有险情,朝廷的大军却还是成功地抵挡住了敌军的侵袭。
她甚至还记得,柳东行就是在这几场大战里立下功劳的,因此才会在年纪轻轻的时候,一跃成为高级将领。
然而,她也同样记得,柳东行在与自己议亲的时候,被人形容是毁了容又身有残疾的,虽然眼下她与段可柔所言的可信度已经产生了怀疑,但只看四伯父四伯母跟自己说起这门亲事是,那目光闪烁不定的心虚模样,就知道事情即使不完全是真的,也有八九成。
虽然这辈子,事情已经以身试法了许多,柳东行也不见有参军的迹象,但她仍然不敢掉以轻心。
他既是她所认定的未婚夫婿,她又怎能坐视他身受重创呢?事情紧急,她也顾不得许多了,借着拜年之便,前去向罗四太太请安,然后打听了一下连续的局势。
罗四老爷就在北望城附近值守,因此罗四太太倒是知道一些消息,是文怡心焦,便安抚她道:虽外头传闻极多,听起来象是敌军立时就要南下,但其实还到这个地步。
我们老爷上个月就有信回来,说敌军时不时劫掠黑社会,都是数十人的小队,也算不上精锐,遇上强壮些的百姓,还有不小的损伤。
每年这个时候,总会有小拔敌军南下的,今年不过是因为去年北方有旱情,才显得多一些,北疆一带的军民早已习惯了,并不慌乱,京城里是因为有心人故意生事,才传得谣言满天飞罢了。
文怡闻言却丝毫不敢松一口气,她是知道今年北疆将有大战的,但又不能向罗四太太直说,只好道:干娘,这消息是上个月干爹捎信回来时说的,会不会当时情况并不严重,但眼下局势又有了变化呢?虽然年年冬春都有敌军南下劫掠,但边疆守将联丵名上书请求朝廷增兵,总不是谣传呀?罗四太太微微皱眉头,叹道:或许是吧,不过军情重大,我们老爷也不能在家信里说得太多。
只是他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事情并不算严重,有些事,我们远京城,什么都是听别人风传,自然不如他们身临其境知道得清楚。
如今我们能做的,也只有好生照看家里,不让他分心了。
顿了顿,她露出一个淡然的微笑,自打他去了北边,我便猜到会有开战的一日,这是他身为军人的责任,我这个当妻子的,不能在他身边陪着,能做的也就只有在家照顾好孩子,安静地等他回来了。
文怡怔了怔,忽然觉得有些羞愧,她为有可能出征的柳东担忧,却忘了干娘的丈夫已经在边疆了,若两军交战,他岂不是更危险么?自己却不能体谅干娘的忧虑,纸盒子到位了自己的私心前来打听消息……文怡红着脸,低头道:干娘,对不住,我不该给您添烦忧的。
罗四太太惊讶地睁大了眼,继而笑了:傻孩子,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如今京城里谁不担心这事儿?你小小年纪,觉得害怕也是自然的,若不是跟干娘亲近,也不会求到我头上了。
他亲亲热热地拉起文怡的收,若是别人来问,我说不定还会推说不知道,毕竟圣上已经下旨了,但你我的情分与别人不同,我是不会瞒你的。
放心吧,好孩子,京城不会有危险的。
文怡有一次涨红了脸,犹豫了一下,才鼓起勇气道:京城不会有危险,北疆想必也是有惊无险的,都说敌军有十万之众,我是不信的,不是说北疆旱情严重,连战马的草料都不足了么?那他们如何能养得起十万将士?派去边疆掠劫的,也不过是小队人马,可见他们兵力不足。
那什么十万大军的传言,一定只是敌军意图混淆视听,方才故意放出来的。
北疆防守坚固,绝不会被敌军打倒,干爹也会平安无事的。
至少在她的记忆中,这一年的战争确实是有惊无险。
罗四老爷驻守的不是正面迎敌的北望城,未必有太大风险。
罗四太太听了,十分高兴:我虽不懂这些,但你的话听起来十分有道理,那就承你吉言了。
等你干爹凯旋归来,干娘就请你过来吃席!文怡笑着陪她说一会儿闲话,又跟两个小妹妹玩半日,宾主皆欢,方才告辞离开。
过了两日,方才前去拜访李太太。
这一回,她倒是稍稍松了一些,李大人不在边境,她说话倒少了顾忌。
李太太素知她对柳东行颇为上心的,少不得打趣几句,然后才正色道:他下个月才要参加武举会试,便是考中了武进士,也未必赶得上大军开拔。
再说,北疆可不是一般儿的地方,不是有一定资历又确信可靠的,都不可能派过去呢。
如今驻守北望城的是小阮将军,他素来治军极严,便是一般的勋贵人家子弟,若没有真本事,也不可能仗着家里的势,就被他收到手下去办事了,更别说是新进士。
这一科出来的新进士,多半是要派到地方上任职的,也正好把派驻各地的老将们换回来,送到北边儿去。
你与其担心这些有的没的,不如担心一下,到时候你这未婚夫婿被派到天南地北之遥,你跟他要如何完婚呢?文怡的脸刷的一下红了,羞得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但同时也暗暗松了口气。
照李太太的说法,柳东行多半是不可能被派到北疆去的,加上前世又不曾听说他是武举出身,她便猜想,这一世柳东行大概是因为另寻出路的关系,没有加入军队,因此此时的际遇与前世相比,已经大不相同了。
虽然这样一来,他便不能象前世一般,立下军功声名雀(鹊)起,但至少他是平安的。
文怡在心中念佛,只要他能平安无事,便是功名前程略差一些儿,又有什么要紧呢?得了准信,文怡回到侍郎府时,心情一直很好。
但她还没来得及回房,于老夫人便急急招了她去。
东阳侯府要开元宵灯会?文怡睁大了眼,这个时候么?于老夫人点点头,示意如意将帖子送过去,眼神晦暗不明:眼下京里人心惶惶,圣上已经下旨,要在元宵当晚大办灯会,与民同乐,这也是为了安定民心。
不但东阳侯府,还有好几个王府、公府,都要办灯会呢。
东阳侯府送帖子来,说是为了让他家大小姐在出阁前在与好友聚上一聚,因此只在花园里办一次小灯会,请几家素日往来较多的小姐前去做客,另外再由他家世子做东,请一些亲戚朋友去吃酒,倒比别家的略简便些,他家在帖子里……只请了你一个去……文怡正在看那帖子,听到这话,手里顿了一顿,心念电转间,抬头微笑:是么?这倒可惜了,我本来想着,还能叫上两位姐妹做伴呢?于老夫人的眼神略缓和了几分:可随主便,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谁让她们姐妹几个没那福分,赶在册封太子妃的圣旨下达前,便认识了杜家小姐呢?文怡没应声,反倒面带笑容地将目光投向一直静丵坐在侧的文娴五姐姐也收到帖子了吧?路王府素来是爱热闹的,想必不会错过如此盛事。
文娴抿抿唇,垂下了眼帘,一旁的文娟心直口快地答道:路王府确实也有等会,但是居然一直没送帖子过来,还有两日就是元宵了,真叫人急死!他们再不送来,姐姐怎么来得及预备出门的衣裳首饰?!路王府自从那回派了人来询问茶会那天的议案后,便一直没在邀请文娴上门了,难道她们真的看不出一点端倪么?文怡瞥了正座上神情略带了几分不悦的于老夫人几眼,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还不向文娴说明。
眼下京城里人人都在关注北疆局势 ,待安定下来后,各王府子弟的婚事就会先后定下了。
与其到时候失望伤心,又耽误了姻缘,还不如早早向文娴暗示一下,省的她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
这时文雅却忽然笑眯眯地道:说起来五姐姐和六姐姐都没接到帖子呢,元宵马上就要到了,若不是圣上下旨下得急,各家也不会拖到这时才送帖子,今日再收不到,就真的没有了。
路王府该不会是把五舅舅忘了吧?文娟怒而回头:你少胡说八道!王府是什么地方?那里的管事向来办事办老了的,怎么会把姐姐给忘了?!那我可就不清楚了。
文雅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表情,我年纪小,自然是没人请的,往日姐姐们去别人家做客时,我可真羡慕得紧,没想到今年还能跟姐姐们一起过节呢!你......文娟猛地站起来,却被于老夫人的怒喝打断了:吵吵嚷嚷的象什么样子?!规矩礼数都学到哪里去了?还不快给我坐下?!十一丫头,你也少说两句,别当其他人都是傻子!文娟气鼓鼓地应了声,行过礼坐下了,文雅则有些不情不愿的,一边行礼,一边露出了讥讽的笑。
文娴一直沉默地坐着,整个人越发阴沉了。
文怡收起了帖子,只当什么都不知道,转而说起了别的闲话,过了一会儿,便告退回房了。
正月十五当日,还未到傍晚,她便坐上了马车,前往东阳侯府,到达侯府门口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时分了。
侯府门前已经停了两三辆马车,许多侯府的家丁婆子围了一圈,迎接来客入府。
文怡远远瞧着,猜想那几辆马车里坐的想必是女客。
既然别人先到一步,她也不急,至少命冬葵嘱咐车夫,让别人先行。
正等待时,忽然一阵马蹄声传来,不一会儿侯府门前便有人高声喧哗。
文怡听着,似乎是有人在嚷嚷着不需随意靠近冲撞什么的,又有人在大声喝斥,报称自家主任乃康王世子,不许侯府的人无礼。
文怡一听说是康王世子,便皱了眉头。
那个刁钻任性的少年显贵,怎么又叫她碰上了呢?难道东阳候世子请的客人里头,还有这么一位?199车厢外头,侯府的家人听到康王世子自报家门,也略收敛了些,只是那被冲撞的女客所带的随从,却没那么客气:便是康王世子,也没有横冲直撞的道理我家小姐乃是虞阳长公主所出嫡长女,金枝玉叶,身份高贵,又深得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的宠爱,满京城的人,没有胆敢冒犯的。
世子爷这样冒冒失失地撞过来,若是伤着了我家小姐,太后娘娘与皇后娘娘怪罪下来,可怎么当得起呢?那康王世子的随从听了这话,自然是不依的:怎么当不起了?你家小姐便是长公主之女,我们世子爷也是宗室贵胄……行了行了熟悉的少年声音忽然打断了那人的话,语气中满是不耐烦,跟他们吵什么?好男不跟女斗,难不成我堂堂男子汉大丈夫,还要跟个小丫头争闲气不成?快让他们先进去,省得把人家大门堵得水泄不通,天皇老子来了都进不了门文怡一听,便认出这说话的就是那康王世子,暗地里好笑。
他这话表面上是在退让,其实也是在讽刺那位长公主之女排场太大,架子太足。
以东阳侯府的处事低调,会在杜渊如出阁前的最后一次聚会中请这么一位身份高贵的小姐前来做客,大概也是看在她的出身份上吧?毕竟杜渊如成为太子妃后,便要与这些皇室女眷亲戚打交道了,结一份善缘,也是件好事。
只是这位长公主之女,虽不知本人性情如何,家中的下人却未免太过张扬了些。
这件事虽然他家占了理,但毕竟是到人家家里做客来的,起冲突的对象又是亲王世子,怎的说话这般不客气?正思索间,文怡便听到前头传来一个稚嫩的女孩声音:哪个跟你争闲气了?明明是你自己横冲直撞,差点撞上了我的马车,如今却恶人先告状怪不得别人都说你是个没脸没皮的小恶棍呢,真不明白东阳侯府为何要请你来又大声吆喝下人:还不快走?跟这样的人多待一会儿,都辱没了身份她的随从纷纷应声,东阳侯府的家人见状无法,只得好说歹说,把她迎下马车,一路恭敬送去大门里去。
康王世子的随从听到这些话,都纷纷义愤填膺,但他们的小主人却不为所动:怎么?连我的话都不听了?他们这才安静下来。
那位长公主之女的排场大,人虽下了马车进了府,但随行的丫头婆子媳妇以及护送的家丁侍卫足有三四十人,加上在她后面,又还有另一位女客,同样是带了许多随从的,因此侯府门前一时半会儿还清空不了。
那康王世子命人退到边上,自己则慢慢地操纵着缰绳,让马慢慢踱开几步,让出位置来,好让那些侍卫有路可走。
文怡在车厢里听了一会儿,悄悄掀起车帘的一条缝,正看到康王世子骑马退开的背影,而他的随从也都遵其令行事,没再与那长公主府上的家人冲突。
她放下车帘,心里暗暗点头:看来这位性情刁钻任性的宗室贵胄,为人也不是一无可取的。
但她转念一想,过一会儿自己进府后,恐怕就会遇上那位长公主所出的小姐,又不由得有些头疼。
她向来不喜欢这种性子高傲、目下无尘的贵女呢虽然头疼,但文怡还没忘记,以自己的身份,是不能得罪这些贵女的,便打算开口提醒冬葵一声,注意约束随行的人,不要与其他客人的随侍发生冲突,就在这时,她们所在马车的后方忽然响起一阵马蹄的急驰声,越来越急,听起来似乎马上就要跑过来了。
冬葵忙挪到车窗边,正打算掀开一点帘子去看情况,却忽然感觉到一阵风吹起了那帘子,一个黑影飞快地从车窗外驰过,眷起一阵尘土,正中冬葵的眼口耳鼻。
她吓了一跳,低低地惊呼一声,忙抬头捂住了双眼。
文怡见状吃了一惊,忙探头过去看她如何了,却听到外头一阵阵的马嘶叫与马蹄声,接着有好些人惊呼:当心世子要撞上了当心后面快停下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马车晃了两晃,又有男男女女惊呼尖叫,然后便接连响起两声凄厉的马嘶叫,与那康王世子哎、哎的叫声,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但很快便是一声闷响,继而有无数人高声喊起话来:世子、世子您没事吧?可摔着了?小姐、小姐,可是磕伤了额头??你们是什么人?居然敢如此大胆?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么?文怡在车厢内听得心惊胆跳,难道那个康王世子摔下马来了?但那肇事之人似乎并不在意,反而还哈哈大笑道:这不是康王世子么?当年康王爷也是个骑马的好手,没想到世子都长得这么大了,却连马都还骑不稳,索性就别骑了吧,不然总是象这样动不动就摔下来,岂不是辱没了康王爷的名头?但转过脸便换了一种温柔的语气,对另一边的马车道:真不好意思,可是吓着了小姐?是哪家府上的千金呀?都是在下鲁莽了。
我也是这侯府的亲戚,今儿上门赴宴来的,因刚刚得了一匹好马,一时心喜便放手急驰,但也顾及此处有人,不敢冲撞,已是及时拉住缰绳叫停了马,只是这畜生不通人性,才会不懂规矩,胡乱嘶叫,惊吓了小姐。
小姐没事吧?前头那位女客的家人骚动了一会儿,不多时,便有个婆子出来应道:我家小姐无事,只是受了惊吓。
这位少爷虽是侯府的亲戚,又是今日的贵客,论理我们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还请尊驾仔细些,这京城大道人来人往的,可不是纵马飞驰的地儿。
今儿只是我们家小姐略受了些惊,倒也罢了,若是下一回撞上什么贵人,尊驾可就不好交待了。
是是是,是在下鲁莽了,在下给小姐赔个不是,请小姐多担待吧?那位小姐倒是没应声,不一会儿,也在婆子丫头的簇拥下,袅袅婷婷地下车进府去了。
那肇事之人乐呵呵地看着她进门,便把马鞭丢给侯府的门房:客人可都来齐了?都请了谁家的?那门房有些不自在地接住了马鞭,一边小声应答,一边将他引了进去。
他的随从也都纷纷下马,有人随主入府,有人牵了马离开,却只有两个人瞥了康王世子一眼,没怎么理会就走了。
而那位康王世子却在随从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袍子上满是尘土,眼神不善地瞟向那刚进府的人,问:那是谁?好大的架子是畴城伯府的二少爷,他家与东阳侯府本是老亲,亲妹又将许给侯府的世子,两家马上就作亲了。
原来是他,哼,怪不得……康王世子朱景深眼中闪过一丝阴霾,忽然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忙扭头望去。
文怡飞快地放下了帘子,长长地舒了口气。
差一点就叫那康王世子发现了不过,这位世子爷也着实可怜了些,明明也是宗室,又是王世子,如今不但长公主的女儿不把他放在眼里,连一个伯府子弟,都敢公然嘲讽他了。
虽然早知道他是个讨人嫌又不受重视的,但别人这样待他,却也未免太过势利了些。
文怡想起上回在山南镇时,这位小世子虽任性地闯进静室来找她,却也好意提醒了她要小心郑家以及路王府会派人来问话的事,因此她虽然不欲与他再打交道,却也不由得生出几分测隐之心。
但回想起方才看到的他那半边侧脸,她又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为什么……她总觉得他不会善罢甘休呢?他该不会…对那个伯府的二少爷做出什么报复的举动吧?是否会牵连到东阳侯府?文怡心下为难,抬头看向冬葵:可好些了?不要紧吧?冬葵红着眼摇头道:就是被沙子迷了眼,不妨事的。
小姐,咱们也该下车了。
文怡点点头,再看了看她的眼睛,这才让她掀起门帘下车。
进了侯府的后花园,已经来了七八个人,她只认得沪国公府的两位小姐,其他的却都是生面孔。
阮孟萱与她还算相熟,见她来了,便笑着向她招手。
她过去问了好,又问起其他人,阮孟萱便笑道:小灵家中长辈身子抱恙,她要侍疾,恐怕不能来了;查家这阵子正忙,听说查将军要被派往北边去呢,这时候玥丫头也没什么心情玩乐了。
我本想跟表姐说,把李家妹妹也请过来,只可惜今日还有别的客人在,咱们都没法自在在,她来了也是无趣,只好算了。
说罢压低了声音,朝一个方向点了点下巴,瞧见了没有?那几位是真正的皇亲国戚,有两位是长公主的女儿,还有几家王府的小郡主,我们素来与她们是不常来往的,也合不来,你只管跟我们在一块儿就是,别理她们。
200路王府今儿也有灯会,她哪里脱得了身?玫儿也被她邀过去了,便是这几个,也有三四位只是过来露个脸,回头还要往别家去呢,可忙了阮孟萱的语气有些讥讽,让文怡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但见她没什么异状,只是拉着自己与姐姐说起了近日的新闻,便没多想,又见阮家姐妹的闲话涉及北疆,虽然只是守将人家的女孩子们日常生活里的有趣秩事,却可以让人从中推断北疆军情,便不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留意听起来。
不过阮家姐妹并没有谈多久,杜渊如便过来了,瞬时成为了花园的焦点。
前来做客的女孩子们,不管是侯府的亲戚,还是皇家的亲戚,全都拥上来跟杜渊如问好,语气无比的亲热,有人笑着抱怨她太久没见人了,有人撒娇说她进了宫便没法与姐妹们见面了,也有人满脸崇拜地奉承说她今日打扮得比平日美丽十分,等等等等。
院家姐妹倒是没凑过去,只是不远不近地笑着,冷眼看着别人的作态。
文怡自然是跟她们在一处的,远远看着杜渊如,倒觉得她比上回见面时,似乎消瘦了些许,但精神还好,举手投足,都散发着一种大气镇定,隐隐将其他贵女们都压倒了。
对这些女客,她的态度既不亲近,也不疏远,却招呼得面面俱到,丝毫不让人觉得冷淡,但同时也让她们心中生出拜服的感觉,才一会儿功夫,便不再是起初那种一拥而上的状态,而是渐渐分出了主次,有序地先后与她说话了。
她的袖摆只是轻轻一动,她们便立时会意地让出一条道路,簇拥着她往挂满了花灯的林子里去。
阮孟馨与阮孟萱对视一眼,暗暗偷笑,一个说:表姐如今越发厉害了。
另一个说:不枉她跟宫里的嬷嬷苦学了一个月。
文怡则只有叹服的份。
到底是要做太子妃的人,气势自然是寻常闺秀不能比的。
整个灯会其间,文怡都随着阮家姐妹行动,倒也认识了几个人,其中就包括将要嫁入杜家的畴城伯府大小姐,以及那位未来的太子良娣林羽霏小姐。
前者是位端庄知礼的大家闺秀,一言一行都叫人挑不出错来,甚至连脸上露出的笑容似乎都固定了幅度。
她对阮家姐妹很亲切,待文怡也还算彬彬有礼,但说不上热络,文怡心中有数,也不放在心上。
至于那位未来的太子良娣,果然是个温和柔顺的性子,一派的稳重大方,对杜渊如十分恭敬。
阮孟萱似乎很喜欢她,拉着她说了好久的话,她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一直温温地笑着倾听。
文怡没找到机会跟杜渊如说话,内心有些遗憾,但看到她在东阳侯夫人缺席的情况下,仍旧自如地应对众人,便知道她嫁入皇家后,也能游刃有余,心里倒是为她高兴。
文怡心下暗想,将来国家有这么一位品性正直良善的国母在,也是黎民百姓的福气呢。
正感叹间,文怡忽然听到有人在小声唤自己,回头一看,却是小檗。
小檗一身清清雅雅的打扮,沉静的气质仍旧不变。
她弯下腰来,声量只有文怡一人可闻:大小姐请顾小姐借一步说话,请顾小姐随奴婢来。
文怡心中有几分惊喜,忙答应了,跟阮家姐妹打一声招呼,便随着小檗离开了灯会的场地,来到花园边上的一处精舍中。
这精舍粉墙乌瓦,里头收拾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墙上挂了字画,堂中燃了熏香,屋角的花瓶里插着新鲜折枝花,两侧的大书架上满是新书古籍,只间中点缀着几件不俗的古玩,装点得十分清雅,俨然是个书房的模样,只是东次间用一座四扇的大理石山水屏风隔绝开来,看不到后头的情形。
文怡瞥见窗台下的炕上,有摆放了热茶水与点心的小桌,还有引枕、手炉、脚炉、美人锤等物,西次间同样用屏风隔了,却能隐约瞥见脸盆架、手巾、炭炉、水桶与黄铜大提壶等物,便知道这里应该是供杜渊如更衣小歇的场所。
小檗请文怡在炕边坐了,倒了茶,请她自便,就退了下去。
文怡浏览了一会儿书架上的典籍,杜渊如便到了,进门见她正朝书架上瞧,便笑说:让妹妹见笑了,这都是我平日打发时间用的。
此处靠近园门,离我屋子倒近,又比别处清静些,因此我闲了便爱到此处看书,只是已有些日子没来了,今日若不是为了能在灯会期间有个地方歇歇脚换换衣裳,府里也不会让人把这里打扫干净。
因时间赶得紧,还有些不大齐整,妹妹别嫌弃。
文怡忙道:这样的好地方我若还嫌弃,这世上就没有好的了。
这里果然清静,我瞧着也觉得心里欢喜。
没想到杜小姐如此博学,光看这些书,就叫小女佩服不已了。
书架上的书本从四书五经诗词歌赋到天文地理历史典故,无所不包,而且全都是半旧的,没一本崭新,可见都是读过的,还不止读了一遍。
这位未来的太子妃,果然是位博学的闺秀,真不愧是东阳侯的爱女,家学渊缘。
杜渊如笑了笑:不过是多几本书罢了,哪里就敢称博学?妹妹别笑话我了。
如今没外人在,你在我跟前何必如此拘紧?难不成也象别人似的,因为我身份有变,就疏远了不成?文怡一时语塞,讪讪笑着说:怎么会呢?只是身份有别,我可不敢仗着你的好意,便兀自轻狂起来,没个上下礼数,那反倒是辜负了你了。
杜渊如笑道:行啦,不必如此。
我知道你素来是个爱图省事的,与别人不一样。
那些看到我要嫁进东宫,便一改先前的嘴脸,对我另眼相待的,我也不会真心待他们,自然是按规矩礼数来,可若你们几个在我跟前,也要讲究这些,我的日子还怎么过呢?说罢也不管其他,拉过文怡的手,便一起坐上了炕。
文怡见状,也就没再坚持下去。
以后能再见的机会可说是微乎其微,她又何必拘泥于礼数,便惹这位贵人不快?杜渊如问了她近来的经历,又问郑家小姐事后是否有难为她:我听说了令姐的事了,本来我还以为令姐与郑家小姐本是好友,那嫁祸之举未必是有意的,却不曾想郑家小姐与令姐竟象是翻了脸一般。
听说后来路王府派人去查访时,郑家人还是一再否认曾借用令姐的丫环送信?文怡想了想才道:我家六姐姐起初也是不明白的,为此疑惑了好久,后来四处打听了,才知道原来只是因为那日在路王府时,曾出言不慎,得罪了郑家小姐。
六姐姐那天本没发觉有不对,过了好久才想起来,心里十分难过,没想到结交十多年,郑小姐居然因为一句无心的话,便把往日情份通通都抛开了。
顿了顿,看向杜渊如,六姐姐素来是个莽撞的,小时候与郑家小姐相处得多了,在家又受宠,不免太娇纵了些,有时候得罪了人,也没放在心上。
我听说六姐姐从前也曾冒犯过杜小姐,还请你看在她那时少不更事的份上,不要与她一般见识。
杜渊如笑道: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我知道令姐的性子,以前不过是小孩子家闹脾气罢了,本就没放在心上。
其实与别人比起来,令姐这样的,只是任性娇纵些,却是个直肠子,倒还能让人放心结交呢。
文怡明白,她这话里的别人,指的自然是郑丽君了,便稍稍压低了声音:如今六姐姐也知道该结交什么样的朋友了,想必以后不会再犯从前的错误。
如此大善。
杜渊如用四个字把这个话题带了过去,又问,这么说来,郑家果然没再难为你了?这样就好,我马上就要进宫,以后要知道宫外的事就没那么方便了,父亲又说等开春后便要与母亲、哥哥一道回乡去,若是到时候,你在京中有个好歹,我可就得后悔莫及了。
我虽有心托阮家两位表妹照顾你,又怕她们身处深闺,行事未必方便。
文怡心道原来如此,倒有几分感动:自打路王府茶会后,也过了这么久了,并不见郑家人有何动静,想来是没有大碍的。
如今郑家也将要嫁女,想必顾不上别的……其实郑丽君的阴谋一曝光,郑家便行事收敛了许多,上回在大护国寺时,郑丽君与她擦肩而过,连个眼神都没给她,后来又接连出事,郑家自顾不暇,哪里腾得出手来报复?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坦白道:我开春后……兴许也要回乡了。
呀这么快就要走?杜渊如面露讶色,微微有些遗憾,可惜了,若是你在京里多待些时日,我还想请你跟其他姐妹们一齐到东宫说话呢。
我记得你是订了亲的人,早已经预备好了,将来你出嫁时,我一定要给你添妆的文怡双颊微微一红,小声回答:多谢了。
她怎会不明白杜渊如的意思?以她这样的出身,未婚夫柳东行又是那样的身份,若是出嫁时,能得当朝太子妃添妆,以后不管是在婆家还是外人面前,都没人敢轻易欺负她,而那郑太尉一家,若有报复的念头,更是得掂量再三。
这么想着,她便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布包来,递到杜渊如面前:这个……是我自己做的,原本想着寻机送你,没想到一直找不到跟你说话的机会。
我又不好意思让丫头们代送……杜渊如接过来一看,原来是一块一尺见方的锦帕,上头密密地绣满了蝇头小字,却是祈求福寿康宁的**,边上又绣满了吉祥花纹,当下感动万分:这是妹妹亲手做的么?这怎么使得?倒让妹妹费心了文怡有些心虚,其实这原本只是她为了打发时间绣的,后来想起没准备送杜渊如的贺礼,便把原本绣好的帕子缀上些绣边,又供在佛前念了一千遍**,方才收拾得干干净净地带来,跟其他客人送的贵重物品完全不能相比,论心意又不算诚,因为没找到面对面说话的机会,她本来都打消送礼的念头了,反正蒋氏已经替她预备了礼物,她不另外送一份,也不算失礼。
眼下见杜渊如这般高兴,她便有些不好意思:这是以前做的,上不得台面……妹妹何必过谦?杜渊如高兴地说,难道这上头一针一线不是妹妹亲手绣的?多谢你了,我很喜欢还小心地将帕子叠好,放进袖里贴身带着。
文怡见状,便道:这帕子手艺倒在其次,我挑了它送来,本是想着,我曾把它供在佛前,念了一千次**,虽比不得那些大寺庙里的护符,好歹也是沾过佛香的,比别的俗物略强些。
你不嫌弃,便是我的造化了。
杜渊如听了更加高兴:如此更难得了我定会好好保存的又关心地问了她回乡的日子,以及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是否有什么困难,等等。
文怡一一答了,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困难,但杜渊如还是许诺道:若有难处,只管来寻我,若是递信进宫不方便,便去找阮家表妹。
她们与我不同,我父亲不久就要回乡继续编书,但沪国公却因为北疆将有战事的缘故,需得长长久久地留在京里。
我知道孟萱与你相熟,你若有事,也无须有所顾忌,只管去向她求助。
至于郑家……她顿了顿,说到底,他们是自作孽,怪不得别人,只是需防有人无处撒气,便找人泄愤。
文怡想了想,便答应下来。
两人已聊了好一会儿了,小檗过来催促道:阮家大小姐问小姐怎的还不回去呢,虞阳长公主家的小姐与人吵了起来,又闹着要走,如今是畴城伯家的大小姐在主持大局。
杜渊如微微皱了皱眉,对文怡叹道:以后有机会再聊吧,我得换衣裳回去了。
一想到以后都要过这样的日子,心里便提不起劲儿来。
文怡只能温言安抚几句,见杜渊如起身到山石大屏风后头,由小檗侍候着更衣,她便低头沉思了好一会儿,方才对着换好衣裳出来的杜渊如道:有一件事……我不知当不当说,只怕有些失礼……杜渊如面露好奇:是什么事?你只管说吧,小檗也不是外人。
文怡踌躇着道:方才在府上大门口……我遇见了一件事……便将目睹的经过都一一说了,我早听说康王世子是个不受重视的,性子又乖张,很不讨喜,只是……好歹是宗室贵胄,他受了惊吓摔了马,府上那位亲戚却没问一声他伤得重不重……若在平时,或许算不得什么,但若是遇到有心人寻事,一个轻慢宗室的罪名便下来了……她话还未说完,杜渊如已皱起了眉头,回头问小檗:听着象是畴城伯府上所为?小檗点点头:门房那里也报上来了,说是二表少爷今日一直在追问鲁小姐的事,想必就是从此而来。
杜渊如叹了口气,对文怡道:这畴城伯府是我们家的老亲,他家已故的老太太便是先祖父的亲妹,只是姑祖母去得早,他家老太爷后来又续了弦,两家久不走动了,直到先前母亲带我回京,方又重新往来。
他家的爵位传到如今,代代递减,其实已经是一等将军了,只是外头还以伯府相称。
母亲喜他家大小姐性情稳重,有心为哥哥聘来做妻子,因家里事多忙乱,还不曾议定呢。
看在亲戚情面上,我们虽觉得他家行事有些不妥当,却也不好多加规劝,如今看来,却有些太过了。
文怡吓了一跳,忙道:我方才在灯会上也见过他家的大小姐,确实是稳重大方,才貌双全。
想来京中轻慢那位康王世子的,也不是一家两家……杜渊如抬手拦住了她底下的话:不单为此一事,我只是觉得,亲事明明还未说定,他家倒先传得人尽皆知的,行事未免太过轻浮,与我们家家风不合呢。
文怡犹豫了一下,没再说什么。
这件事是东阳侯府的家务事,她说什么都是失礼。
她转开了话题:我其实只是担心那位康王世子……上回在查家的庄子时,我就遇见过他,知道他是个性子刁钻的,恐怕会有些记仇,若是牵连到府上,就不好了。
再则……我在查家庄子上,见过他的声音,觉得耳熟,后来才想起……他就是那次咱们在路王府花园里遇见过的那个小厮——怕是偷穿了王府小厮的衣裳想偷溜出去玩的,因怕你认出来,方才遮住脸。
他应该听到了咱们那天说的话……杜渊如肃然道:原来如此,我事后就有几分疑心,觉得那是个熟人。
听妹妹这么一说,应该就是他了低头想了想,这事儿我心里有数,妹妹不必担心。
文怡听了,便不再多问,先走一步回花园里去了,不一会儿,杜渊如也再度回到人群中去。
灯会持续到一更天方才结束。
文怡告别的阮家姐妹与几位新认识的闺秀,准备坐上马车回家,方才听到冬葵报告她在丫环们的下处听到的小道消息:东阳侯世子为了康王世子在侯府门前受到的惊吓亲自赔礼道歉,并且拉了畴城伯府的二少爷一道,后者尴尬非常,不一会儿便找借口逃了席,跑到外头对着自己的小厮抽了几鞭子,发了一顿脾气,没想到却叫东阳侯撞了个正着,挨了半天训。
文怡心知这定是杜渊如给兄长捎话了,暗暗松了口气,却不知道康王世子那头在疑惑:东阳侯府早就知道了,先前也不见有什么话说,为何临到将要宴罢,却忽然向我赔礼了呢?手打】第二百零一章 防备之心分享到: 凤凰涅盘康王世子朱景深素来是个多疑的人,但凡有一点想不明白的事,只要被他放在了心上,他必要弄个一清二楚,方能安心。
东阳侯府对他本也算不上倨傲,却也并不看重,总的来说只是平平,跟京中其他人家没什么大区别,顶多是不会明着嘲笑奚落他罢了,但也没对他尊重到哪里去。
如今侯府世子居然为了亲戚的过错,主动站出来赔礼,还要那犯错的亲戚向人道歉,这事委实太古怪了。
落到别人眼中,东阳侯府如此行事只会让人觉得他家知礼守礼,家风清正,不是那等捧高踩低的势利小人,怪不得皇家会选中他家女儿做太子妃呢。
然而朱景深是什么人?哪里会相信这样的好话?才离了侯府大门,上了马,还未走出一里地,他便把随行的人叫过来问了。
他此行是直接从宫里出来的,因今日是上元佳节,皇帝又下了明旨要与民同乐,因此宫门下钥时间比平时晚许多,皇后知道他要出宫去东阳侯府赴宴,为防他夜里行走,护卫的人少了会遇到什么麻烦,便大方地派了好些人跟随。
只不过他在宫中多年,早就说不上有什么体面了,除了皇后指定的人外,其他的不过是些老实呆蠢的太监,因不懂钻营才会被同伴们推来顶上的,听了他的问话,竟没几个人能反应过来。
朱景深见状气急,咬牙道:我是说我进东阳侯府的时候,大门口可有什么可疑的人在?都有哪些人看到我摔马的事了?照他的猜想,他在东阳侯府大门前摔马,虽然摔得不重,但看门的侯府下人若是报上去了,东阳侯世子应该会趁着宾客还未来齐时,早早向自己赔礼道歉才是,不会等到将要宴罢的时候,那时候人最多,没一个客人是早走的,任凭侯府行事再清正,多少也要顾虑一下亲戚的颜面,更别说畴城伯府素来是好面子的,两家是亲戚,东阳侯世子又怎会不知?可他偏偏等到宴罢,而在那之前,还知道要将畴城伯次子与自己隔开,可见是知道两人之间有隙的,若说他对在他家大门前发生的事毫不知情,自己断不肯相信。
由此可见,在宴席期间,定然有人向东阳侯世子进言,劝他向自己赔礼。
这个人会是谁?又是为了什么这样做呢?朱景深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无权无势的亲王世子,父母早逝,藩地也名存实亡,连王府产业都被收归国库,不过是被皇后养在膝下,身边除了奶娘与一个丫头,以及几个见不得光的随从,便一个信得过的下属都没有。
名义上是世子,但他年将十五,皇帝也没提过一句关于袭王爵的话。
不论宫里宫外,但凡是明眼人,都知道他是个没前程的。
有谁会算计巴结他呢?若说是因为同情怜悯,那就更没道理了。
京城权贵圈子里的人,谁不是人精?有谁会违背皇家的意思,同情他一个无权无势又不招人待见的小鬼?便是原本有的,也都因他的胡闹生出了厌烦,早早疏远了……朱景深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那几个太监却面面相觑,随行的侍卫在前头等得不耐烦,骑马回头催道:世子爷,时候不早了,还请快些回宫吧,若是宫门下了钥,您进不去,惊动了圣上与皇后娘娘,岂不又是一桩罪过?朱景深对这几个皇后派来的侍卫素来有些顾忌,闻言便摆出一副不情不愿的表情,道:知道了知道了,催什么催呢?然后挥手示意他回前头开路,接着便磨磨蹭蹭地策马跟上了。
等到回了皇宫,他到皇后跟前打了个转,便告退返回自己所居的殿所。
秋檀半嗔半怨地迎上来道:世子爷可算回来啦花灯好看么?我一个人在宫里做针线,闷都闷死了,您又不带我去玩奶娘从后殿转进来,闻言便骂道:死丫头少胡说,这样的场合,你跟去象什么样子?然后一边帮朱景深换衣裳,一边支使着女儿去打水送帕子,侍候朱景深梳洗。
忙乱了一通,朱景深换回家常衣裳,又喝了热茶,全身暖和起来了,方才盘腿上了炕,舒服地叹了一声。
这时奶娘忽然惊叫一声,抱着他刚换下来的衣裳扑过来问:这是怎么了?怎会有这么多尘土?难不成又摔着了?秋檀也吃了一惊,忙凑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然后偷偷瞄了外头一眼,见没有外人在跟前,才压低了声音问:世子爷,你又来了,我早就劝过你,便是要使苦肉计,也用不着三天两头地伤着自己,那样很容易叫人生疑心的你才应了我,怎的又这么做了?朱景深咬牙切齿地道:死丫头,你当这是我自己弄的么?我是真摔着了然后把在东阳侯府门前遇到的事说了一遍,也没忘提起东阳侯世子赔礼的事。
秋檀张大了口,一脸呆样:居然有人为了这样的小事向世子爷赔礼?就算是查家小姐,也没这么郑重的。
怪不得人人都说,东阳侯府家风清正呢他家果然是好人说罢眼圈一红,他家大小姐成了太子妃,说不定世子爷今后在宫里会过得好些呢。
奶娘白了她一眼,方才转向朱景深,低声道:这事不大合情理,若是那东阳侯世子知道这事儿后,私下向您赔不是,又拉了那个什么伯府的公子来向您道歉,那倒还罢了,他居然当着所有宾客的面这么做……这不是明摆着打他亲戚的脸么?东阳侯府与世子可没什么往来,从前王爷还在时,本有心请侯爷去书院讲学,侯爷还断然回绝了呢,王爷为此恼了好些日子。
莫非东阳侯世子跟那个伯府的公子,本来就不对付?朱景深冷笑道:两人都要做亲家了,怎会不对付?东阳侯世子马上就要成亲,娶的就是畴城伯府的大小姐,今晚听说也来了呢。
她那兄弟四处嚷嚷着要跟东阳侯世子亲上加亲,瞧世子的模样,也不象是不乐意的。
分明是有人在期间向他说了些什么,因此他才会忽然改了态度。
我就是这点想不明白,到底是谁呢?我在席上,也没人理我,外头的事一概不知,那几个侍卫我是不敢问的,底下侍候的小太监又笨,怎么问都问不出来。
奶娘想了想,便道:这事儿交给老奴吧,老奴去打听朱景深挑挑眉,便答应了。
第二天一早起来,奶娘果然打听到了,赶过来一边侍候朱景深穿衣裳,一边避开众人回话:昨儿随世子出宫的小太监里头,有一个是上回世子去查家庄子时随行过的,据他说,世子到达东阳侯府门前时,有一位女客的马车正好也在大门口候着,畴城伯府二公子骑马跑过时,扬起的风太大,掀动了马车的窗帘子,他就正好瞧见了坐在车里头的一个人,是上回在查家庄子上遇见过的婢女,好象主人家是姓顾。
世子爷,您说会不会是上回遇见的那个顾九小姐?朱景深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怎会是她?接着又想起文怡与杜渊如曾有过一段渊源,又与阮家姐妹交好,被邀请到东阳侯府来,也不是什么奇事,便笑道:若是她,倒还真有可能。
这个顾九,可不正是个烂好人么?心头的谜题得以解开,他心情格外轻松畅快,只是又忍不住骂道:不过她这人也太好心肠了,上回我那般戏弄她,明明都把她气得说不出话来了,连她的丫头都气得直发抖,怎么昨儿遇上了,她又犯好心了呢?这事儿又不与她相干,她多什么嘴呀?秋檀捧了一盏建莲红枣茶来,不平地道:世子爷这话真奇怪,人家小姐只是替你抱不平,这样的好人,如今已算极难得了。
你怎么还要骂她?朱景深端起茶喝了半盏,白了她一眼:你这丫头,说你笨,你还不服气。
昨儿不过是畴城伯府的儿子与虞阳长公主府两家得罪了我,我本已想好了法子叫他们吃个大亏的,东阳侯府的下人没规矩,我顶多就是叫他们丢个脸,也叫京里的人瞧瞧,本世子爷不是个好欺负的没想到东阳侯世子却当众向我赔了罪,弄得我只好装出个大方样儿来,熄了报复的心。
这事儿都是顾九闹的害得我一肚子气无处使秋檀嬉笑道:如此说来,若在背后为你说话的真是这位顾九小姐,我们倒要感谢她了,若不是她好心,还不知道世子爷要想出什么主意来呢万一叫皇后娘娘发现了,怪罪下来,我又要挨板子啦休得胡说奶娘骂了她一句,正要再教训,却听得外头宫人进了门,忙住了嘴,装作忙碌的模样。
秋檀也迅速将那红枣茶撤了下去,换了几盘子点心上来。
宫人前来,是向朱景深传话的,太子朱景坤辰时(上午七点到九点)要召见他,让他早些去东宫候着。
朱景深皱了皱眉:怕是要问昨儿的事吧?心里便闷闷的,顾不上吃早点,便往太后与皇后宫里请安去了,直到将近辰初时分,方才转去了东宫。
朱景坤不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来了,身后还跟着许多东宫属官,捧了一堆文书。
朱景深上前先礼,前者只是挥挥手:我这里还有事,你且去偏殿喝茶,一会儿我自会让人传你来。
朱景深笑嘻嘻地应了,离了正殿,脸色便阴沉下来。
如今朱景坤封了太子,皇帝便渐渐将政务转给他处理,因此虽是在新年假期内,各部衙门尚未开衙理事,他带着一众东宫属官也有许多文书要处置,有些是要在年后交接的事务文书,有些则是准备上奏的折子,也有一些是与北疆军情相关的急务,皇帝虽没打算全权交给他处置,但也示意他多多了解的。
朱景坤忙了好半天,直到快到午饭时间,腹中感到饥饿,方才停了手,让人去备膳,招待一众属官,自己则匆匆吃了个半饱,想起朱景深还在偏殿,方才移驾过去。
朱景深早饿了,但太子有明令,他又不能走,便是想往门口探一探,守在那里的内监也会拦下他,因此他见到朱景坤时,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心头的冲动,向其恭敬行礼。
朱景坤对他的礼数并不在意,直接开口见山地问:昨儿你去了东阳侯府,宾客都有些什么人?席间又说了些什么话?朱景深低着头,似乎十分老实的模样,一一说了,然后才笑道:太子殿下难不成是想太子妃了?可惜昨儿我不曾见到她。
女客都在花园里呢,我在外头大席上坐着,又没人理我,只能傻傻地听人家说笑,都是些风花雪月,还有许多我听不懂的,真是闷死人了朱景坤没理会他的抱怨,仍旧追问:你听不懂的?都是些什么话?来的人这么多,又多是勋贵子弟,难不成就真的无人说些时下的新闻?朱景深顿了顿,笑嘻嘻地道:也不是没有,比如各家王府的喜事……我怕殿下听了不快,因此就没提。
至于那些我听不懂的,不过是荤话罢了,男人嘛……我年纪虽小,也不是个傻蛋,虽不懂他们是什么意思,却知道那都不是好话,也没傻到去问人,叫人笑话去。
东阳侯府书香传家,没想到他家的儿子也好这一口呢又举了几个例子,并将与东阳侯世子相谈甚欢的几个京城有名的纨绔子弟拉出来数了一遍,似乎还担心这些事实不足以证明他的话似的,他甚至将自己与畴城伯次子的小冲突也说了出来。
朱景坤听了,却没生气,反倒舒展了眉头:东阳侯虽是个正派人,但他儿子毕竟年轻,爱玩闹些,也是常事。
至于那个畴城伯府的……谁家没个恼人的亲戚呢?他微微一笑,没说下去。
朱景深心中却暗暗为东阳侯府松了口气。
他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东阳侯世子待他客气一分,他便还对方一份人情,当然,也就仅此而已。
朱景坤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笑嘻嘻的模样,心中冷哼一声,面上却露出了亲切的微笑:你少在我跟前打哈哈,老实说吧,昨儿晚上你不会真的呆坐了一晚上吧?在席上都遇见了什么人?查家的人……可去了?朱景深心下一凛,面上仍旧笑着说:查家的人一个也没去,殿下怎会忽然问起他家来?哦?真的么?朱景坤挑挑眉,我还道你是去见他家儿女的呢,不然这样的场合,你素来是能推就推的,怎会答应去赴宴了?他盯紧了朱景深,笑得意味深长,说起来……查家的丫头也快到能嫁人的年纪了,我听说你们是青梅竹马呢。
前儿在皇后娘娘那里,她不是还提起你的亲事么?怎么?难道你看中的是别家贵女?【手打】第二百零二章朱景深身体僵了僵,方才一脸疑惑地歪头问道:殿下何出此言?暗暗憋住气涨红了脸,面带羞涩地挠头道:皇后娘娘前儿不过是拿我取笑罢了,我这样的年纪……想找媳妇,也太早了些。
朱景坤面上的笑意却没什么变化:怎会太早呢?三月底你就要过十四周岁生日了,在一般人家,早就是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
虽说在宗室里,惯例是讲究男子晚娶的,但如今趁着各王府都在给自家儿子相媳妇的时候,请皇后娘娘替你留意一下,寻一个好人选,先定下来,慢慢筹备着,到了明后年就能娶进门了。
你毕竟也是正经的王世子,父母都不在了,从小养在宫中,虽有个小兄弟,但他那出身——却是上不了台面的,你的婚事拖过一日,康王一系的血脉便一日无人延续,这如何使得?就算你自己不以为意,父皇与皇后娘娘也不会坐视不理的。
朱景深心下冷笑不已。
康王一系如今连王府与产业都丢了,藩地更是不用再提血脉能否延续下去,皇家真的在意么?说不定还巴不得他家绝嗣吧?又因朱景坤提到了某个人,朱景深的心情顿时大劣,只能勉强在对方面前维持着笑脸。
朱景坤却仿佛什么都没察觉到似的,还在那里漫不经心地道:论理,查家门第不错,当朝大将,嫡女给你做正妻,身份也足够了。
前些年你不是还常与他家往来么?又是亲戚,也就是这两年才见得少了,但上个月你才去他家庄子上住了几日,我听说他家女儿与你年纪相仿,也是个爱笑爱闹的,跟你的性子正好相合呢。
若是能成事,倒是你的好姻缘……朱景深忙笑道:太子殿下快别说了,您虽是一番好意,但我实在无福消受——那丫头哪儿是爱笑爱闹这么简单呀?那根本就是个母夜叉谁娶了她谁倒霉又摆出一副可怜相来,好殿下,小的素日虽喜欢胡闹,不大懂事,但对您可是一向恭敬得紧,但凡在外头听到什么要紧消息,总是马上赶回来报给您的。
您就当看在小的平日乖巧的份上,别把那母夜叉与小的凑合到一起了吧?朱景坤的脸色僵了一僵,慢慢地收了笑。
朱景深这话是在暗示郑丽君对杜渊如下黑手那件事么?他心下有几分着恼,便冷哼一声:你说人家小姐是个母夜叉,我听到的可不是这样,怎么?以查家的门第,嫡女为妻,你也要嫌弃?莫非你连他家女儿这样身份的都看不上,也要跟朱景诚似的,盯上了公侯之家的千金?朱景深一听他这话,心下就知道不好,不由得有几分后悔,方才不该一时冲动,说出不中听的话来顶撞对方的,毕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之储君,与从前皇子之一的身份可不能比。
朱景坤本就疑他,正好眼下北疆告急,朝中武将声势大振,而查将军又正好是带军北上的热门人选,他与查家本就有亲,在这种敏感的时候,一举一动都会引起对方的猜疑,就算再嬉皮笑脸装孩子,也不能轻易打消了对方的念头,需得另想法子脱身才行。
想了想,他便讪讪地道:太子殿下的话越说越离谱了,查家的门第能强到哪里去?我知道查丫头的爹是大将军,可她姑姑却是我父王的侧室,是我的庶母这侧室的娘家……本来就不算是亲戚,不是有人说,妾通买卖么?虽说在皇家宗室里头,不讲究这个,查娘娘也养育过我两年,但一码归一码,这嫡庶之别还是要分清的,叫我娶查娘娘的侄女儿……这算什么呀?朱景坤却没想到是这个原因,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你当真是这么想的?要知道,查家当年虽不起眼,如今却是今非昔比了。
不管是谁,都不会只盯着他家是康王侧室外家的身份不放的他心里仍是有些不高兴,嫡庶之别……这话该不会是在讽刺他的吧?朱景深眼神一闪,忙道:这是当然了在外人面前,我自然不会说这样的话,平日里也不会对他家有所怠慢,但私底下,该讲究的还是要讲究的若是连嫡庶之别都不论了,我岂不是要被人踩到头上来?说罢露出一丝不满的神色,如今我除了这个嫡出的身份,还有皇上与皇后娘娘的抬举,还剩下什么?王府从前用过的旧人,好些都靠向那头去了,不过是个丫头生的,是不是父王的种都没人知道,凭什么来跟我抢……朱景坤听到这话,倒把先前的几分不悦都消去了。
他是知道内情的,康王在世时,只有朱景深一子,又是嫡出,世子之位不用请封,也没人有异议,但自打康王去世后,不知打哪里冒出一个儿子来,说是从前康王宠爱的一个家生婢女所生,因为康王妃善妒,趁康王不在时,要害了那婢女,结果那婢女带着姐姐出逃,隐性埋名,生下了一个儿子,却又难产死了。
其姐在康王死后带着孩子来投,不知用什么手段,说服了好几个王府旧人站在他们那边,要求皇帝给他们一个名分,甚至还说出王妃不贤,以致康王子嗣稀薄,此等妇人之子,有何颜面承袭世子之位的话来。
闹了好一阵子,等皇帝出面,方才消停了,如今那孩子由皇帝下旨另外择地抚养,但在朱景深心里,这无疑是一根刺。
朱景坤从前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如今成了储君,懂得的事情多了,也明白皇帝留着那孩子,又不赐予正式封爵,同时拖着不让朱景深袭王爵,是帝王心术,也是防着康王一脉坐大。
因此他在朱景深说出这样的话以后,便没再让这个话题持续下去,只是重新露出了微笑:不管怎么说,你的婚事也该考虑了。
你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说来与我听听。
我知道你年纪小,脸皮薄,必然不好意思跟皇后娘娘提的,就跟我说说吧,我替你说去朱景深暗叫晦气,今日太子怎么就盯着他的婚事不放了呢?他当然明白对方的意思,有一个四处蹦达的朱景诚在前,皇帝与太子关心他的婚事,还能为了什么?不就是担心他会结下一门身份贵重有权有势的姻亲,有机会东山再起么?查家如今正是要得用的时候,若是他离查家近了,会连累查家,自己也得不了好,可他都已经一退再退了,这些人什么时候才能还他一个清静?这么一想,朱景深便不由得有些自暴自弃起来:我想要个什么样的媳妇?当然是要身家清白,性子又温柔贤淑的了绝不能是查玥那样的母夜叉最好不要是高门大族出身,那样的千金小姐多半是性子刁蛮的。
要知道,可不是人人都能象太子殿下这般好福气,能娶到一位出身性情容貌才华无一不佳的好媳妇,象令表妹郑家小姐那样的,已经算是好的了,有容貌有家世,偏又太有心计,整天算计这个,算计那个,叫人心烦要不就象永昌侯府那位似的,心头太高,婚事一不如意,哪怕是宫里赐的,还敢哭闹个不停给人添堵与其娶一位娘家有权有势的贵女回来受气,我还宁可将就小门小户出来的至少,她没那底气跟我争吵,也没人撑腰,我叫她往东,她不敢往西,我要吃粥,她不敢做饭我身份高高在上,压得她只敢觉得自己能嫁给我,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朱景坤听得哈哈大笑:这分明就是气话怎么?平日受了谁家千金的气了?你居然这样不待见那些大家闺秀。
你好歹也是个亲王世子,论身份高贵,有几个人能盖过你?怎么可能娶个小家小户的女儿做正妻?朱景深暗暗称其,他自肘在宫中看事情的眼光还是有的,太子虽表面上弃了郑丽君,但对郑家的情份仍在,又怎会坐视别人说话辱及郑丽君而不顾呢?但瞧太子的神色,又不象是装的。
他心下惴惴,拿不准该如何应答,便索性把心一横:虽是气话,但也是真心话。
太子殿下,我索性今儿就给您交个底吧,我其实是看中了一个人,想要娶为正室,但她身份不够,恐怕皇上与皇后是不依的。
我又不愿委屈了她,让她为侧室,却另娶高门贵女为妻压着她。
若是太子殿下能替我在御前美言几句,让我如了愿,我便是舍了王爵又如何?反正他已是无望承袭王爵了,倒不如退一步,只做个寻常宗室,好歹离了这皇宫,还能喘口气,再慢慢图日后。
朱景坤闻言心中一震,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难道说……你为了娶这个女子,连祖上传下来的王爵也不要了么?朱景深却道:我先祖父原是先帝胞弟,得封亲王,轮到我父王时,本该降一等,袭封郡王才是,但先帝隆恩,让我父王按原级承爵,我今日才会有幸仍为亲王世子,有机会承爵郡王爵位。
我本来就应该只是个镇国将军而已,便是舍了王爵,也不过回归本来该有的身份罢了。
宗室子弟依律是有禄米府第的,也有产业,他若能出宫建府,日后手下便有了钱,也有了人,想要做什么都不必象在宫中那般受人制肘,而名分一定,外人更是休想再看他不起况且,只要他舍了王爵,那想抢的人,也没了抢的名头他打了如意盘算,朱景坤却没察觉出来,反而在心里想,这藩王是父皇心中的一根刺,若是能把康王府的王爵给撤了,那东平王府便可依例办理,顶多是拖上几年,等太后去世,又或是自己登基为帝再说,但至少是解决了一家,如果朱景深娶的妻子出身再差一些,那就更妥当了。
父皇拖了康王府的王爵几年,都没能解决的事,自己若是办妥了,岂不是大功一件?这么想着,他脸上的笑容更深了几分:想不到你这小子平日胡闹,实际上却是个情种呢你到底看中的是哪一家的女儿?若是面上还过得去的,我就替你说情去但若她家里实在不堪,我可是不依的——顶多是想法子抬举抬举她家。
朱景深哪里说得出这么个人来?只得推道:不能说,我若说出来,皇上皇后恼了,岂不是害了她一家?我就是在殿下跟前先打个招呼,等日后真要说亲事了,再提不迟。
她家门第是低些,但绝不是什么不堪的人家,这点殿下可以放心。
只是殿下可别忘了今日的话,到时候要帮我说情的朱景坤心情很好地答应了:这是自然。
但你也别老藏着掖着,说出来,我早一日知道,也好早一日为你谋划。
顿了顿,先别说什么舍了王爵的话,我总不能瞧着你成了光头宗室的,好歹也要给你求个恩典。
朱景深面上笑着先谢过了,却不肯坦言心上人的身份,一会儿说担心太子会看中她,一会儿又说担心太子嫌弃她门第低,一会儿又说还没得人家姑娘首肯呢,怕轻易说出口会惹她生气,如此这般,这般如此,推了好一会儿,方才借口肚子饿了,告罪而去。
朱景坤心情正好,也就放过他了,转身却派了人去朱景深宫中打听,他到底看中了谁家女儿,以他平日的行踪来看,能接触到的女孩子应该不多才对。
朱景深脱身回到自己所居的宫室,总算松了口气。
但一想到自己有机会摆脱眼下这种万事不由己、处处受监视的日子,便又暗暗欢喜起来。
他小时候父母尚在时,住在康城王府中,真真是事事随心,想要做什么,都无人敢逆他意的。
父亲教导他读书习武时,他也曾有过雄心壮志,但这一切在他丧父入宫后,便全都随风而去了。
他也是宗室贵胄出身,怎会真的甘于平淡?只是形势不由人,他在宫中憋屈了好几年,日日都盼着能离开这鬼地方,哪怕不能回到康城,好歹也要重新品尝当家作主的滋味至于以后……能不能光复祖上的荣光,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一门显赫的姻亲,本就不被他放在心上。
他是皇家后嗣,金枝玉叶,谁还能显赫过他去?若是日后的妻子仗着娘家权势,便敢对他的事指手划脚,更是叫人倒胃口因此,他只求日后的妻子是个温柔贤惠又识大体的,便足够了,最好是个即使他处于眼下这等尴尬的境地,都不会对他心存轻视的人。
只有这样的女子,才配做他的妻子。
这么想着,朱景深的脑海中不由得浮现出一个窈窕的身影来。
如果是她,应该不错吧?虽说有些烂好人,年纪也似乎比他还要大一岁……不过出身门第倒是不算差,其他的情况跟他方才对太子提的也差不多……发了一会儿呆,他听到外间秋檀在喊自己,便晃了晃脑袋,自嘲地笑了笑,将这个念头压在了心底。
【手打】第二百零三章 表哥驾到康王世子的那一点小心思,文怡却是丝毫不知的。
对她来说,东阳侯府门前那一场小风波,不过是一场过眼云烟罢了,她已经向杜渊如进过言,而杜家人也做出了回应,这件事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她眼下更关心的是,平阳顾家二房的信已经送到了侍郎府,言道二堂兄文良会与她的表兄聂珩同行入京,按行程来算,大约还有五六天就会到了。
如今平阳顾氏一族是二房领着族长之位,侍郎府无论如何也要用心备下房舍,迎接侄儿入京赶考的。
从另一方面来说,如今顾氏一族上下,虽然读书人不少,能有出息的却不多,长房只靠一个文贤,是远远不够的,如果二房的文良能得中进士,与文贤也能相互扶持,对顾氏一族的前程也有好处。
顾大老爷虽然久不理族中庶务,毕竟也是宗子出身,又当了许多年的族长,这点觉悟还是有的。
于是,蒋氏才对女儿的状况稍稍放下心来,便要开始忙着收拾外院的房屋了。
然而元宵过后,朝廷各部院都在准备开衙,另有太子大婚,与几家王府子弟议婚事,京中官宦权贵人家之间还要相互串门走礼,蒋氏一时间忙碌非凡,竟腾不出手来留心文慧,只能好说歹说,将家务托了文娴,文慧托了文怡。
文怡虽然应下了这件差事,却也不过是将每日看书练字做针线的地点换到了文慧的小院里而已。
文慧若有兴趣,她便陪着说说话,文慧若不耐烦了,她就出门往厢房琴房之类的屋子里待去,只要约束着院中的奴婢,不让她们放文慧出门,其他的事一概不管,就算文慧在房里闹翻了天,她也只做不知,一点都没有特地上前讨好的意思。
而文慧呢,虽然在病了一场后,已经安份了许多,也知道好歹了,但本性难移,加上仍旧被母亲勒令禁足院中,不能出门,难免有时会焦躁起来,一言不合便冷了脸。
若换作从前,必然是无数人围着她转,千方百计地哄她开心的,没想到文怡一概不买账,她一沉下脸,那头文怡起身就走人,连句软话都没有,比先前她在病中时,还要冷淡几分。
如此试了三四回,文慧也软和下来了,再想想从前,反倒记起了文怡的好处。
一日没有旁人在侧时,她便对文怡哽咽道:我知道九妹妹必是觉得我任性难相处的,我也不瞒你——从前在这个家里,谁不疼我?真真是又体面,又讨喜,父母都视我为掌上明珠,弟弟也是事事听话,便是哥哥平日常说我娇纵太过的,真遇到大事时,也不会恶言相向。
那时候我在外头又有丽君撑腰,没人敢小瞧了我。
我唯一觉得不快的,也就只有父亲对余姨娘生的那两个有几分偏宠一事了。
古往今来,象我这样嫡出的女儿,对庶出弟妹看得顺眼的,能有几个?况且他们母子三人又是面上敦厚,实则藏奸的——换了九妹妹处于我这样的位置,又怎会不自傲些?我顶多就是对看不顺眼的人态度不好,骂他几句,玩心上来时便捉弄人家一番罢了。
因为跟丽君交好,她做的每一件事,我看见了,帮了点小忙,却也知道那是不对的。
我顶多就是个帮凶,可比不得她存心害人——你说,我这样的,还算不得坏人吧?文怡心里却是当她是坏人的,不管怎么说,前世那一剑,若不是因为她,还插不到自己身上来,而凶手刺出那一剑后,也不见她帮着说两句好话,甚至没多看自己一眼……当然,此时此刻,文怡是不会把真心话说出来的:六姐姐多虑了,你也不过就是脾气坏些,行事又有些不当罢了,确实算不得大恶。
六姐姐如今既已知道错了,以后想必就不会再犯了。
文慧闻言却是哭得更厉害了:可我都改过了,为何母亲还不肯信我呢?我听她的话在家乖乖装病,不出门惹事,三姑姑来时,我也没出岔子,连柳家的婚事,我也含泪接受了。
可母亲却连我出院门都不许也不让家里其他人来瞧我……我长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过这么冷清的新年呢……文怡淡淡地道:此事说来却是六姐姐的不是,之前姐姐何曾不是改过一回了?大伯母也信了,没想到姐姐转身去了大护国寺,便跟郑家小姐闹出一件更大的事来。
大伯母也是担心姐姐会沉不住气,再犯下大错,连累了终身。
六姐姐当明白大伯母的苦心才是,等这段日子过去了,姐姐顺利嫁进了柳家,大伯母就再也不会拦着你了。
文慧露出一个苦笑,低声道:我知道的……她怕我把这件亲事弄丢了,坏了名声,会连累家里人……大哥马上就要娶亲了,新娘子家里是重规矩的书香门第,底下还有七弟尚未说媳妇呢……都是一样的亲骨肉,娘是不会为了我就牺牲兄弟们的……至于父亲,从我得罪了丽君的那一天开始,便不再是他的掌上明珠了。
文怡皱了皱眉,没说什么。
文慧低头哭了一会儿,便小心拉过文怡的袖角,小声道:好妹妹,我知道你不耐烦听我说这些……不过你是个好人,从前我不知好歹,得罪了你,但我有难时,是你告诉了长辈们,派人出去救我的……我被关到庵里,你又不顾别人的闲话,想方设法往庵里送东西接济我……丽君害我,是你在路王府与东阳侯府的人面前为我辩解……便是你让母亲将我关在家中称病,也是为了让我不受丽君所害……我被禁足一个多月了,从前跟我要好的姐妹们,压根儿就没来看过我一回,只有你天天来陪我说话……好妹妹,以前的事,都是我有眼无珠,你大人有大量,别放在心上。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亲妹妹了文怡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真不知道文慧是怎么想的,怎会误会到这个地步?只是她也无意多加辩解,便顺口宽慰两句:六姐姐多心了,姐妹们原有心来看你,只是大伯祖母以为你患的是痘症,会过人,因此便明令不许她们来。
都是一族里的姐妹,她们对你也是一样关心的,你可不要误会了她们,坏了姐妹情谊。
文慧撇撇嘴:我从前觉得自己是个聪明人,现在却也明白自己聪明有限,但是如此浅显的道理,我便是再笨也能看出来了。
如今府中上下不是都在传说,五姐姐要嫁进路王府了么?他们是觉得五姐姐要飞上枝头了,我却是婚事早定,柳东宁又没什么前程,我对他们来说已经不中用了,还不赶紧远着我么?五姐姐从前人都夸她敦厚,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祖母不许她进来看我,却没说不许她派人到院门外问我一声儿好。
真心假意,我如今心中有数文怡又皱了眉头。
文娴的婚事,早就黄了一半,文慧也不知道是打哪儿听来的话,但这事儿却不好明说,她只能劝道:六姐姐多心了。
府里如今人人都忙得很,五姐姐也要忙家务,十妹妹是帮不上什么忙的,十一妹妹虽能参赞一二,却年岁尚小……五姐姐也不容易。
只有我这样闲着无事的,才能到这里躲懒呢。
等六姐姐病好了,姐妹们自然就能重新在一起说笑了。
如今六姐姐不过是一时沮丧,才会觉得冷清孤单罢了。
文慧不以为然,却留意到她话里的一个字眼:参赞?文雅那丫头居然还能帮着管家不成?文怡点头,犹豫了一下,才道:十一妹妹年纪虽小,却是个有主意的,有时候对家务反倒比五姐姐还要清楚些呢。
哈那丫头懂得什么?还不是仗着她姨娘?文慧冷笑过后,便打起了精神,怪不得这个把月我觉得日子难熬呢原来是那丫头在管家那跟余姨娘管家有什么区别?一定是她们克扣了我的东西不行我得快点好起来,不然就真真被她们算计了文怡瞥她一眼:六姐姐多心了吧?有大伯母看着呢先前蒋氏天天盯着爱女院子里的事务,文娴又在上头揽总,隐隐有排济文雅的意思,就算文雅跟余姨娘有心要做手脚,也没处下手,更何况,就象文慧之前所说的,如今她对这个家的价值已大打折扣,她们有什么必要算计她?文慧却听不进去,反倒还积极起来,晚上蒋氏前来探望时,她还说了许多讨好的话,立下许多誓言,听得蒋氏老怀大慰,又哭了一场。
文怡听说后,也就不再多管闲事了。
就这样,过了两天,蒋氏总算松口,宣布文慧已经完全病愈,可以出院门了。
文慧第一时间到于老夫人院里请安,言行举止都乖巧听话,叫人一点也挑不出错来。
过后她在府中也没有一点要出门游玩或会友的意思,连与蒋瑶谈笑都没了兴致,每日除了去祖母跟前请安尽孝,便是陪着母亲处理家务,倒是慢慢地从文娴手中分了一点管家的大权过去。
于老夫人其实对这个孙女的病情多少有所耳闻的,只是媳妇不说破,她也就乐得装不知。
此时见孙女重新出现在人前,似乎是真长进了,她不动声色地说着关怀的话,实际上没少安排人去留意其行止,以防有失。
后来她见文慧果然不再象从前那么胡闹,还开始做起女儿家该做的管家针线等事,也略感安心,只是还不敢大意。
文娴婚事有变,此时此刻,还不是放弃文慧这个孙女的时候。
在这位太夫人有意无意的放纵下,侍郎府中隐隐出现了一点异状。
本家的嫡女文慧与老家过来的长房嫡女文娴共同管家,虽然面上和睦,后者下的命令却时不时被前者反驳回去,偏底下的执事又都以文慧的命令为尊,让文娴心中颇为不满,有心要向长辈诉一诉苦,但在这侍郎府内,她又不如文慧名正言顺,加上祖母不肯站在她这边,让她苦于无人可依,只能暗暗生气。
加上婚事迟迟没有下文,文娴也开始急躁起来。
因为心疼这个姐姐,文娟对文慧也开始有了看法,又再次对着文慧冷嘲热讽了。
文雅有时冷眼旁观,有时则凉凉地插几句话火上浇油,等她们闹得厉害了,便含着泪水去请长辈们过来主持大局,倒是得了好。
这样的事情发生了两次,其他姐妹也醒过神来了,开始合力对付她一个。
一时间,侍郎府中热闹非凡。
文怡却没参与到这场热闹中去。
正月二十三那日,二堂兄文良与大表兄聂珩到了京城。
他们这次上京,同行之人有二十来个,除去各自带的书童小厮长随跟班之外,还有平阳、平阴两地的九名举子,有不少跟顾氏一族还算得上是亲戚。
顾氏身为平阳望族之首,素来在平阳一带极有威望,文良请了他们同行,进了侍郎府后,禀过伯父,便由顾大老爷出面,请这些举子一齐在侍郎府中住下备考。
侍郎府本是高官门第,在京城多年,颇有人脉,而顾家又是乡中望族,加上府中房舍清净,一应起居饮食都有人侍候,这些举子们有不少都心动了,**良劝说,九个人里头倒有五个答应留了下来。
顾大老爷考过他们学问,发现有几个才学颇为出众的,文章也写得不错,便让长子文贤多与他们讨论功课。
文贤三年前与文良就相处得极好,如今又认得了几个朋友,倒也欢喜。
没留下来的四名举子里头,有一个是另有亲戚在京中定居,事先已经捎过信来,说好要去借住的;还有一个是觉得自己寒门出身,凭着真才实学考得功名就行了,投靠高官权贵什么的,实不是君子所为,便带着唯一的书童与单薄的行礼出府另寻房舍去了,最后是在附近的大护国寺里赁了间屋子住下;剩下的两人,便是聂珩与一个同是平阴来的举子,约定了要一起赁屋居住。
文怡一听到聂珩进了府,便已让人去联系外院的家人前去问安了。
聂珩本有意见表妹一面,但当着众人的面,却不好说出这话来,只能请顾家人代为转达问候,待出了府门,遇上赵大,才知道文怡已经为他租下了一处清净的小院,又雇了一个粗使婆子帮着打点庶务,另有一个车夫侍候出门。
小院的几间屋子都收拾得十分干净,粮食肉菜也都采买好了,租金付清,婆子手里甚至还有她事先交付过去预备日常所用的两吊钱。
聂珩心中暗叹表妹处事周到之余,眉头却紧紧地皱了起来。
赵大见状有些不安:表少爷?您看……是不是跟这位少爷一道过去先安置了?聂珩没说什么,让他带路去了小院。
到了地方,小厮们便忙碌地收拾起行李来。
赵大四处看了,似乎没什么遗漏的,便想要回府去复命,不料聂珩却叫了他去,开口就问:你可知道与你家小姐订亲的那位柳东行柳少爷……眼下住在何处?【手打】第二百零四章 表哥变脸当柳东行接到家人送来的口信,急急结束手头上的工作,返回位于羊肝儿胡同的家时,聂珩已经在书房里等候了两个多时辰了。
只见聂珩坐在窗前的一张圈椅上,手里拿着一卷《中庸章句》,已经翻了大半,手边小几上的茶盏里还有小半盏的残茶,早已冷却了,他还在微微闭眼,默诵书中词句。
柳东行心下生出了几分不安。
聂珩去年秋天中了举人,他是知道的,也知道对方很有可能会在今春上京赴会试。
然而聂珩现在才到京城,离会试之期只有半月左右的时间了,正是要加紧温书的时候。
看他眼下手不释卷的架势,柳东行也能猜出他对这一科十分看重,但饶是如此,他还是上门拜访自己了,还一等就等了这么长的时间,宁可在自己家的书房里温习,也不愿择日再来,可见其心切。
柳东行想起自己与文怡的婚约,便有几分心虚。
他还记得当年在康城书院求学时,聂珩与自己并不亲厚,顶多就是跟罗明敏还算交好罢了。
然而文怡对这位表兄却是极敬重的,万一自己得罪了聂珩,岂不是让未婚妻子为难?柳东行将斗篷递给了小厮,吩咐再送热茶点心上来后,尽力挤出了亲和的微笑,走进了书房:劳聂兄久等了多早晚到京的?怎么不早些送信过来?不巧我出去了,倒累得聂兄久候,还请恕罪又是鞠躬,又是作揖,头一回在对方面前如此低声下气。
聂珩睁开眼,抬头瞥了他一下,袖了书卷,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地回了礼:不敢当,是聂某唐突了,不曾提前知会,便上门拜访,委实失礼。
只是聂某有些事想要请教柳兄,实在等不及,便是失礼,也顾不得了。
居然同样礼数周到,竟让柳东行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反应了。
还好他素来机变,只怔了一怔,便立时笑开来:聂兄与我是同窗好友,情份不比他人,如今又要做亲戚了,这些个俗礼就不必拘泥了吧。
快请坐,小厮们怎的如此怠慢?也不多送几个炭盆上来,这大冷天的,这屋子又通风,若是害聂兄感染了风寒,岂不是东行的罪过?不如到里头的屋子去吧?那里暖和多了,横竖没有外人。
聂珩微微皱了眉头,越发觉得他无事献殷勤,有失君子之风,便仍旧用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应道:这如何使得?从没有听说待客待到内院去的道理。
再说,这屋子很好,书香满溢,岂不比别的俗地儿强些?还有,聂某与柳兄虽是同窗,却也多年不往来了,那亲戚之说,更是未成之事。
柳兄言辞还是要三思才好。
柳东行脸上僵了一僵,慢慢收了笑,心念电转间,两眼露出了诚挚的目光:瞧我,多年不见故人,竟一时手忙脚乱的,不知该怎么招待朋友了,连话也不懂说……还请聂兄勿怪。
只是你如今是要备考的举子,再有半月便是科考之期,若是你这时候身子有个好歹,岂不是耽误了前程?到时候,别说我这个旧日同窗无脸见你,便连你家里人也要忧心难过了,就算是……令表妹,必然也会怪罪我的。
聂兄即便瞧不上东行,只当看在家乡亲人的份上,多保重身体吧说罢抱拳向聂珩郑重行了一礼。
聂珩见状,倒把心里的不满略打消了一两分。
他当然知道自己身体底子本就不好,养了几年,也不过是跟平常人似的,方才他敢在窗前坐了这么久,也是仗着衣裳足够暖和,窗子又不曾打开的缘故,若真的在阴冷又有风的屋子里待上半日,一旦病了,误了备考,甚至误了科举,别说家里人与表妹,就是他自己这一关也过不去。
柳东行人虽阴沉些,但方才说的话倒是真心为他着想的。
聂珩想起表妹文怡跟柳东行的婚事已经定下了,只当看在表妹面上,面色略缓和了几分:劳你费心提醒了,我身上并不冷,若你不放心,添个火盆倒罢了。
内院我就不去了,书房这里比较方便说话。
柳东行心知他还是不习惯与自己亲近,也不强求,只吩咐下人多送上两个炭盆,又添了热茶水与点心,还让聂珩换了一个避风的座位。
聂珩见他忙前忙后地张罗,竟是前所未见的细致,倒有些刮目相看的意思:没想到柳兄还是个细心人呢,从前在书院里,竟是一点都看不出来。
柳东行笑而不语,忙活完了,便在他对面坐下,又殷勤地倒茶,然后主动开了口:在书院的那几年,我年纪还小呢,不懂事,因为在家里受了点气,到了外头没人约束着,便愤世嫉俗起来,看谁都不顺眼,也就只有罗大哥性子好,最是耐心不过的,才肯与我相交,换了其他人,早被我那张臭脸给赶走了。
后来……我家里又出了些变故,我觉得自己连前程都没了希望,便越发自暴自弃起来,不但辜负了学院先生们的教导,对你们这些功课好的同窗……也多有冒犯之处。
多亏了你们都是坦荡君子,便是不喜我所为,也都体谅我的身世,不与我一般见识。
我当时不知好歹,没放在心上,现在回想起来,却是汗颜万分,只恨自己当年没一头跳进东江去,也省得自以为是地在那里丢人现眼……聂珩听了他这番话,想起当年传闻中他的凄苦身世,以及柳氏族长对他的打压,倒也有些理解了,便温言道:你也不必自贬至此。
当年你虽不大合群,待先生与同窗们的礼数还是周到的。
我们虽与你来往不多,却也知道你才学出众,只是受族人束缚,方才不得展才,私下也曾为你打抱不平。
如今你虽不能从科举晋身,却转而考了武举,眼看就要与我等一齐参加会试了,金榜题名指日可待,可见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柳东行闻言笑道:确实如此,当年我考了童生试,想要再往前一步时,却被家中急信叫停,那时候我也是怨天怨地的,如今回头想来,若不是那时绝了科举之心,改习武科,凭我那点子才学,今时今日还未必能有福气与聂兄等人一道参加会试呢。
这两年我觉得自己在武举上更有天分些,倒是应了聂兄的话了。
顿了顿,说起来,我离了康城之后,与罗大哥一同往平阴拜师学艺,就在太平山上住下来了。
山上日子清苦,若不是靠着聂兄家里向家师买药,平日又多有接济,我只怕早就捱不下去了呢,那时候没来得及,今日却是要向聂兄郑重道一声谢才是。
聂珩眉眼一挑,似笑非笑地说:果然如此。
我当年就在疑心了,罗兄家在归海,柳兄家在恒安,为何常常出现在平阴县中?我有心要寻你们问个清楚,却每每错过,压根儿就没想过,原来柳兄与聂兄竟是拜了萧大夫为师。
只是我有一事不明,既然柳兄立志学武,为何却是拜了萧大夫为师呢?需知他可是太平山一带有名的大夫呢柳东行笑道:萧师虽是大夫,年轻时却曾从军多年,不但武艺过人,还熟知军中事务,只是年纪大了,才告老还乡,造福乡梓罢了。
我也是听了书院先生的提议,方才找上门去的。
不过萧师行医久了,也不欲提起当年的往事,因此知道他曾从军的人竟是寥寥无几。
有时候我与罗大哥在他面前提起,他也要骂我们多嘴呢。
聂珩神色不动:原来如此……怪道有时萧大夫上门来为我看诊,我观其言谈,竟不象是个乡下大夫,反而有些象是军中宿将,只是要平和些,况且他腿脚灵便,比其他年纪更大些的老人都要强得多,实在不象是寻常人。
没想到他早年果真曾经从军——想必萧大夫在军中时,也不是寻常人物吧?若只是部卒偏将,书院的先生也不会让你与罗兄去拜师了。
柳东行心下暗惊,笑道:这就不清楚了,我只知道萧师年轻时曾经从军,立过不少功劳,但他老人家从不肯向我们提起,书院的先生又不曾明说,我便没再问了。
那毕竟已是往事,我只需要尊师重道即可,又何必寻根问底呢?抬眼见聂珩一挑眉,似乎还要再说什么,便忙笑着劝他喝茶,还状若无意地说:这茶也是我从平阴带过来的,专门添了草药配成的,冬日里喝了,最是暖身驱寒的。
想必令表妹也曾送过给聂兄?聂珩确实在家常喝此茶,只是听了这话,就不免想起柳东行当年鬼鬼祟祟躲在太平山上学艺的行为了。
萧老大夫乃是表妹文怡推荐给他的,柳东行既然是萧老大夫的徒弟,岂不也跟表妹常有机会见面?偏自己当年还曾经劝过表妹,柳东行性情阴郁,不是个宽厚君子,且功名心重,最好不要与他多来往,没想到如今两人不但来往了,柳东行还与表妹定下了婚约……想到这里,他便有些生气。
表妹才多大年纪?又是乖巧体贴人的性子,平日行事,素来守礼,万万不会在他出言告诫后,还主动亲近柳东行的。
相反,柳东行年纪大些,也通了人事,据他从顾文良那边打听来的消息,确实是柳家太太先向顾家六房的卢老夫人开口提亲的,可见是柳东行先起了念头他好好的表妹,怎能就这样轻易便宜了柳东行?于是他脸色一沉,便开门见山地质问道:说起表妹,聂某倒有句话想要问一问柳兄了。
听说是柳兄家中长辈先开口提亲的,只是过后又不再提起,致使表妹的婚姻大事受阻。
人都道是柳家出尔反尔,我本有意要向柳兄讨个公道,没想到年前又得信说,柳兄与表妹的婚事已经定下来了。
只是这变来变去的,未免太儿戏了吧?不知柳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顾家表妹虽是没了父母,却也是名门望族之女,世宦书香之后,怎能受此等屈辱?即便婚事已经定下了,我还是要替她讨个说法她家里人不好开口,我这个舅家的表兄,却不能坐视不管柳东行起初为他不再追问萧老大夫的来历而松了口气,但马上又紧张起来了。
柳顾两家婚事的变故,确实是柳家理亏,但是他虽有心,却是无力掌控的,只能竭尽所能去达成目的。
然而这些话事涉家族隐秘,他可以坦白告知文怡,却不想在聂珩面前说得太多,只能诚恳地道:此事确实是我二婶理亏了,因她是顾家女儿,顾家长房也不肯为令表妹出头,我二叔又有心为我另寻婚事,不是为了攀龙附凤,却是为了要断我的前程,让我一辈子出不了头。
令表妹乃是望族之女,在我二叔心中,门第还略嫌太高了些,因此才会出尔反尔。
但我一心要娶令表妹为妻,怎能坐视婚事生变?所幸天从人愿,我总算让这件事定下来了,以后我二叔便是要变卦,也来不及。
但事情会到这个地步,也是因为我疏忽了,是我的错,还请大表哥恕罪。
他这一番话,把聂兄改成了大表哥,倒把自己与聂珩的关系又拉近了几分。
聂珩起初听得生气,但到了后来,知道他为这门婚事出了不少力,也不好多加责怪了,只是还在担心:既然你家里长辈不赞成这门婚事,你如此强求,日后便是表妹进了门,也会受到长辈为难吧?你虽是一番好意,却是连累表妹了。
顾家表妹性子温婉,哪里受得了那样的气?还是算了吧你且另聘贤妻去。
他的表妹值得更好的夫婿人选。
不行柳东行一声厉喝,倒把聂珩吓了一跳。
前者也知道自己造次了,便稍稍平息了怒气,只是语气仍旧有些冲动:这门婚事不能变我既已认定了她,又怎能看着她嫁给别人?至于婚后的事,聂兄不必担心,我如今已经分家出来,独立门户了,叔叔婶婶们也不过是年节里才会见面请安,平时我们关起门来过小日子,我是家主,我的妻子便是主母,又怎会让她受气?聂珩瞪着他,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半天才冷声道:长辈就是长辈虽说你平日可以关起门来过自己的小日子,但在长辈跟前,该守的礼数还是要守的。
你家的长辈可以拦着你考科举,可以给你寻不匹配的婚事,将来表妹过了门,他们就能善罢甘休了么?便是你有心维护,也不是一天到晚在家的,若是你出了门,长辈们要她立规矩,让她受气,她又能如何?柳东行气头上来,索性与他对瞪:那我就考上武进士,谋个外地的缺,带着她远远地离了这里,不再与二房那边见面就是他们又不是我的父母,难道还能叫我留下妻子给他们尽孝不成?聂珩冷笑:这主意固然是好,只是未必能成事。
需知令叔已是一部尚书,位高权重,而你连个武进士都还不是呢,便是下月果真高中,想要谋外缺,还要在吏部兵部好生打点。
若是令叔执意要拦你的前程,你又能耐他何?他是长辈,又是族长,难不成你还能跟他公然翻脸么?柳东行眉头一皱,沉思片刻,便心一横:若是从前,兴许真会如此。
但如今北疆军情告急……聂珩寒声打断:难不成你还要北上从军?你又怎能担保自己可以安然归来?我的表妹嫁给你,可不是为了守寡的柳东行瞥他一眼,努力沉住气:我不是要北上从军,朝廷要派什么人北上,不是我一个小人物能决定的。
倒是北疆军情告急,若真有大战,无论兵部还是别处,调兵遣将、军需物资,都需要人手。
我只要找机会参与进去,等朝廷打了胜仗,我便也立下了功劳。
到时候我想要谋外缺,又岂是一个礼部尚书能拦得了的?聂珩逼问:你有把握能谋得一项差事么?就不怕令叔从中阻挠?他虽然位高权重,却也不是万能的。
我认得好几位军中名将,想讨一个差事,绝不是难题我又不是尸位素餐之人,只要用心去做,何愁得不到贵人青眼?柳东行斩钉截铁地说出这番话,便盯着聂珩,想要再表一表决心,却不料对方忽然眉眼一松,露出了温和的笑容来:你既然已经胸有成竹,就要好好谋划了,这不仅是为了你自己的前程,也是为了我表妹的好日子。
我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将来敢让我表妹受一丁点委屈,我可是要打上门来的柳东行呆了一呆,一时间反应不过来:聂……聂兄?叫什么聂兄?聂珩笑得亲切,你方才不是已经改口叫我大表哥了么?都要做亲戚了,又何必拘泥于俗礼?柳东行眨了眨眼,旋即心喜欲狂,猛地站起身来,再也掩不住咧开的嘴角,抱拳郑重向聂珩跪拜下去:东行见过大表哥【手打】第二百零五章 细细思量文怡没能见到聂珩,却从赵大家的那里知道了后者去找柳东行的事,不由得心下暗慌。
聂珩当年曾嘱咐过她,不要因为柳东行对她有救命之恩,便太过亲近了。
文怡起初虽然也记住了他的话,但后来接二连三地与柳东行偶遇,渐惭村就为他的身世生出测隐之心。
他在太平山学艺四年,而她在那四年里,虽然与柳东行见面不多,心下却是越发对他有了好感,竟是将聂珩的一番告诫全都抛在了脑后。
后来两人在顾庄重遇,柳顾氏提亲,她随长房上京等事,她都没跟聂珩交底。
此时此刻,又怎会不觉得心虚?想起大表哥一直以来对她的关心爱护,她便惭愧万分。
只是与柳东行的婚事,她早巳是认定了的,两人不但有两世的缘分,柳东行对她的用心,也叫她感动。
无论如何,这辈子她是不会再出家了,那就意味着她必定要嫁人。
既然同样是嫁人,她宁可选择一个知根知底的柳东行,也强似其他的陌生人。
至少,她对柳东行的脾气还算了解,嫁过去后,耶便遇到什么不好的事,也能心里有数。
至于说柳东行的性情有什么不足之处,她也不担心,她已经认识他将近五年时间了,这五年里,他还没做过什么为非作歹的事呢!文怡咬牙犹豫了许久,决定还是要找机会与聂珩见一面,打听打听他都跟柳东行说了些什么,若他仍旧对她的这个未婚夫婿有所不满,她就得尽力去打消他的疑虑。
大表哥乃是她极为敬重的兄长,她希望自己的婚事能获得他的认可。
拿定了主意,文怡便开始想办法捎信给聂珩了。
如今她在侍郎府内院住着,聂珩则住在附近的小院,两人虽是亲如兄妹,名分上却仍旧是表亲。
侍郎府的一干长辈,不知是真的看重规矩,还是有别的用意,完全没提起让两人见面的事,她早上去向于老夫人请安时,后者只是轻描淡写地提了一提,说聂珩太过客气了,一场亲戚,便是在家里住些日子,又有什么要紧,何必非要在外头赁地方住,只盼着他今科能高中,她舅舅家里必然十分欢喜,云云。
文怡只是虚应着,没说什么,回头见到蒋氏时,才向她试探地问了一句,能不能捎些东西络聂家表兄,省得他大冷天的住在外头,用的东西不够齐备。
蒋氏这些日子以来,大概是因为女儿越发乖巧安静的缘故,对文怡是一天比一天亲切,听到她这么说,倒是没有多想,只是笑道:这话说得也是,既是你的亲表哥,也是咱们案的亲戚了,虽说住在外头,但我们也不能怠慢。
我回头就叫人去他住的地方瞧一瞧,看有什么东西短了,今明两天就给他送去!这事儿就包在大伯母身上吧!接着又问:你若有什么口信要捎过去,也一并吩咐了吧?她这样热心,文怡倒不好直说了,犹豫了一下才道:也没什么,只是请他多保重身体,千万别着了凉,好好温习功课,若是缺什么东西,只管派人来跟我说。
顿了顿,李家表姑母先前送了我一房家人,我在这里住着,要用什么东西色色都是齐备的,便是有事要办,也有大伯母操心,并无差使需要劳动他们。
听说大表哥进京,只带了一个小厮与一个长随,在京城又人生肝不熟的,不如就让赵大带一个儿子过去听差吧?若是大表哥有事要寻我,也有个人传话。
蒋氏笑着说:哪里用得着这么麻烦?府里没差事的闲人多着呢,你在京里就赵大这一房人可以使唤,又是李太太送你的,还是留着自己使吧。
文怡心下一紧,状若无意地道:大伯母家里的仆役虽多,我却不好派他们去呢。
大表哥……与长房,论亲戚确实是有些远了,他连屋子都不想借住……大伯母您别生气,其实这不过是书生意气,也是为了避嫌的意思,毕竟大伯父是朝中高官,大表哥有心今科高中,却不愿意引得外人闲话大伯父拉拢读书人呢。
府里如今住着的几位举子,除了二哥哥是自己人,还有子外两三个是亲戚家的子弟外,都是平阳本地人,大伯父开。
相幼,也是帝理,但我大表哥却是平阴县人……侄女儿只是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大表哥便是不愿意沾府里的光,总不能拒绝我这个表妹的一番好意吧?她说这番话时,心中是七上八下的,如果蒋氏再次回绝,意思就很明白了,她得另想法子。
幸好蒋氏没有回绝,虽然表情有些不高兴,却也能理解聂珩的做法。
长房与六房的姻亲……确实是远了些,读书人嘛,清高一点也不出奇,好歹比前院那几个,一天到晚也不花心思温书,却只知道与府里的请客一起陪着她丈夫高谈阔论,差点妨碍到文贤与文良备考了。
这聂珩比起他们,无疑是讨人喜欢得多!有了蒋氏许可,文怡一回房,立时便召了赵大家的前来,嘱咐了好些话,又亲笔写了信,让她带给赵大,捎去给聂珩。
信里没写别的,只提了一句,是否能抽时间见一面?若是侍郎府里有所不便,李家或是罗家,他比较乐意上哪一家去?李家是卢老夫人娘家亲戚,说来是文怡远亲,与聂珩自然也是姻亲了,只是关系有些远,不过倒是名正言顺的。
而罗家呢,罗四太太是文怡干娘,同时也是罗明敏的亲婶,聂珩若是以拜访罗明敏的名义上门,也还说得过去。
不过半天,赵大的长子景阳便捎了回信回来。
聂珩后日便会去拜访罗明敏,因罗家长辈中只有罗四太太在京,他少不得要去请个安。
文怡心中大动,忙向蒋氏打了招呼,说要去看望干娘。
这时候京中凡是家里出了武将的人家,除非实在是不招人待见,或是没本事没前程的,都是众人趋之若鸯的对象,更何况罗四老爷眼下身为正五品淮西守备,离北望城极近,正是要紧的位置。
蒋氏一听到文怡的话,立时便答应下来,热心地帮她准备了不少礼物,最后还打包票会在于老夫人面前替她说项。
只是有一点,文怡需得尽可能地多多打听北疆战事的消息,看局势是否如小道消息里说的那样危急。
若是北望城形势果真不利,她就得开始考虑是不是带着婆婆与儿女们回平阳避一避了。
文怡就这样顺到地到达了罗四太太家。
她陪着罗四太太说了一会儿话,聂珩也到了。
他先向罗四太太请安问好,后者又问了些备考的话,还叹道:离会试的日子不远了,功课很紧吧?都准备得怎么样了?文怡闻言,面有愧色。
她好象有些心急了,其实等大表哥考完会试,再与他见面,也没什么要紧。
聂珩恭敬地答道:功课已经温习得差不多了,经义都是熟的,眼下主要以观摩前辈们的文章为主,自己也练练笔,倒也算不上忙碌。
说完用安抚的眼神看了文怡一眼,淡淡一笑。
他的功课很好,书都记熟了,文章也练过许久,府学的先生都说若无意外,是必中的,只是名次还是越高越好,因此他如今还在缓缓温习从前的功课,倒是不觉得紧张。
文怡听了,才稍稍松了口气。
大表哥的功课很好,记性也很好,文章也是深受先生称赞的。
她实在是过虑了。
罗四太太笑着点头,指了指文怡道:你们兄妹俩久不见面,想必有许多话要说。
我就不打搅了。
明敏这些日子总是出门,但我昨儿跟他提过你们今日要来,想必马上就到了。
我出去瞧一瞧,你们先聊吧。
若有什么吩咐,只管吩咐门外的婆子。
文怡忙起身一礼,恭敬将她送出了门,便返回身对聂珩郑重地福下身去,语带愧疚地道:订亲的事……是我不对,不谈瞒着大表哥,还请大表哥恕罪。
你这傻丫头,快起来!聂珩忙拦住她,哪里就到这个地步了?你离开平阳时,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的亲事能不能定下来,不告诉大表哥也是人之常情。
如今你能配得好夫婿,大表哥心里也为你高兴,怎会怡你呢?文怡心中疑感,不由得抬起头来:大表哥,你……,他不是才到京城就气冲冲地寻柳东行去了么?从前对柳东行也不大待见的,为何此时却…聂珩微微一笑:从前我看他,确实是不大满意的。
便是前儿我与他见了一面,也觉得他虽不似几年前那么怨气冲天的,也仍旧有些过于阴沉。
表妹这样的好女儿,配他实在是委屈了。
文怡张口想要说话,却又忍住了,低头绞着帕子,小声道:我,……我没觉得委屈。
聂珩见状,暗暗叹了口气,又重新露出了微笑:不过后来他倒是叫我刮目相看了。
你可知道,当我说你嫁给他会受气,实在不是良配,劝他另娶他人时,他有什么反应?文怡吃了一惊,立时抬起头来看向聂珩:大表哥,你跟他说那样的话了?!见聂珩点头,急得差点红了眼圈,却又在看到他那打趣的目光后,醒过神来,你这是。
在试探他?聂珩笑了:起初还真是一时气话,没有试探的意思,没想到却叫我试探出他的心意来了。
他一听这话,几乎就翻了脸,我想,若不是还顾虑着我是你表哥,他立时把我打出门去都有可能呢!经此一事,我倒是放下了担心,他性情虽有些不足,待你倒是真心的,对这门亲事也十分执着,想必日后会待你好的。
不但如此,他回想起当时柳东行的眼神,就象是一头要吃人的野兽一敏,只是很快就恢复了冷静,可见脾气并不算冲动,但也足见对方对这门亲事十分执着。
为人执着并不是坏事,也许太过执着,会有不慎伤到表妹的时候,但这份真心是不掺假的,只在于分寸而已。
有真心,总比没有强。
他或许可以另外为表妹寻一个性情温文尔雅、家世又好的谦谦君子为夫婿,这对他来说不难办到,但那对表妹而言未必就是好姻缘。
性情温和,脾气好,那就足够了么?他如今已经娶妻,自然知道对于女子而言,性情温和的夫婿并不意味着幸福。
他回想起来,心中多少觉得有些愧对新婚妻子,虽然他以身体不好与忙着备考为由,回绝了母亲在妻子小日子时安排的通房,但母亲对妻子却还是生了嫌隙,妻子也同样觉得委屈。
她们是亲姑侄,尚且如此,若表妹嫁了人,是不是也要受这样的气?他深知表妹性情,平日里最是温顺乖巧不过的,但遇事却很有主意,一旦受了委屈,便是嘴里不说出来,心里也要惦记着,却是不肯轻易让步的。
这样的性子,平日还好,遇上了难相处的婆母,便要吃亏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有一个真心敬爱她、性情坚毅的丈夫,总比一个性情温和李顺却不能违背长辈意愿的丈夫要强一些。
柳东行没有父母,虽有叔婶在上,却向来不睦,又有意分家另过。
这样的夫婿,可保表妹婚后能过上清静日子,又立时就能当家作主,不至于事事受制于人,对在家时习惯了当家的表妹来说,是最好的人选。
柳东行性情虽阴沉些,行事也有些不够光明正大,但只要待表妹真心,便能护她周全。
横竖他又不是什么大奸大恶之辈,不怕他会连累表妹。
表妹虽有主意,实际上是个心慈手软的,家里上有老,下有小,事事都要她支撑着,若嫁的是柳东行,一来不伯婆家压倒娘家,二来柳东行也能帮衬着顾家六房,想必正合表妹心意……当然最要紧的,是表妹的想法……聂珩思量了一大堆,再次看向文怡,叹了口气:话虽如此,但以后的事,又有谁能知道呢?若是他叫你受了委屈,你也别忍着,千万要记得还有大表哥呢,只管告诉我去,我虽只是一介书生,在书院里也学过几招剑法,必要好好教训他一顿,给你出气的。
便是打不过他,我还能讲理,还能叫上全家人,给你撑腰去!文怡听得心头感动,当即便红了眼圈,哽咽地连连点头。
这时门外却传来了罗明敏打趣的声音:了不得!病潘安居然也要打人了,我得悄悄告诉东行一声,省得他不知情,糊里糊徐地得罪了弟妹,被人胖接一顿!文怡听得脸一红,啐了他一口,窘得不行,眼见罗四太太笑呵呵地站在门外,忙向聂珩行了一礼,也不理会罗明敏,便走到罗四太太身边,扶着她转身离开了。
罗明敏还在那里忙叫:哇,不是吧?这新媳妇还没进门,怎么能把媒人扔过墙呢?!文怡听了,脚下走得越快了。
罗明敏哈哈大笑,回过头来,看到聂珩似笑非笑地盯着自己,心下开始发毛,干笑几声,闭了嘴,半天才挤出一句:来了?好久…不见….好久不见!聂珩眯了眯眼,既然今日难得相见了,咱们好好聊一聊吧?【手打】第二百零六章 花朝邀约时间转眼便到了二月初二,这一日乃是太子大婚的吉日。
因是杜渊如出嫁,蒋氏向于老夫人汇报时,文怡也留心听了半天。
虽然因为北疆军情告急,以及灾情刚刚缓和等缘故,太子属意一切仪式从简,但毕竟是一国储君大婚,再简也是有限的,该有的程序不可能有所删减,否则岂不是贻笑大方?从正月末开始,皇宫便开始忙碌起来,宫使早早去了东阳侯府,打点太子妃入宫事宜,而东阳侯府也从三天前开始便闭门谢客,专心为嫡长女杜渊如出嫁事宜做准备了。
礼部官员事前已经在京城里看好方向,太子妃从娘家出来后,凤辇该走哪条道,从哪里转弯,在哪里停顿,从哪个门进入皇宫,进宫后又走哪条路,太子妃在什么地方下辇,除此之外,还有太子与太子妃需在哪个宫殿内行大礼,在哪个宫殿向皇帝皇后以及太后见礼,宫宴要开在何处,参加的都有什么人,要向新人行何种规格的礼,等等等等,都已规划妥当。
二月初一那日,全京城开始清扫道路,工部官员带人将从东阳侯府到皇宫大门之间的这段路反复汪扫干净,并铺垫上一层薄薄的新土,同时五城兵马司的人手持长鞭,配合着工部的行动四处鸣示,开始撵迷闲人。
待清道完毕,礼部的官员又接应着,四处安排人手巡视关防,挡围幕。
等到初二请晨时,整个京城已是一片静悄悄的,宫里宫外、禁军侍卫、礼部、工部、太常寺、光禄寺、太仆寺、鸿驴寺以及宫内二十四衙门,还有各家官员勋贵、命妇官眷等等,据已严阵以待,只等吉时了。
顾家大老爷身为礼部侍郎,自然是要表与其中的了。
一连三夜,他都没能回家睡一觉,连带的蒋氏也担心不已,但说起丈夫能参与如此荣耀的一件大事,她又觉得脸上有光,不停地在婆母于老夫人面前重复自己从丈夫那里听来的仪式点滴。
于老夫人虽经过的事多,但这样的盛事确未曾见过,倒也听得津津有味,还道:这东阳侯家的千全真是天大的福气,象她这样,正经从皇宫正门迎进去的太子正妃,已经整整六十三年未曾有过了。
上一位有此殊荣的,还是先帝的生母,太宗皇帝还是太子时迎娶的元配太子妃,后来追封为孝德庄皇后的那一位,只是那位在生下光帝三年后,又生了已故的老康王,不久便薨了,竟连在皇宫正殿受皇后金册的命都没有!太宗皇帝一直到登基,也不曾再迎一位新的太子妃进门,还是朝臣再三叩请,方才松口将潜邸时的良娣扶正为后。
再后来,先帝的太子妃,也是没当上皇后就薨了,当今太后是光帝继位后方迎进中宫的,没做过太子妃。
而当今圣上虽是正宫嫡出,却迟迟未能封太子,故而皇后娘娘也不曾做过太子妃,是在光带驾崩后,经过一场乱局,直接随着圣上进宫登位的。
这么算起来,杜家千金,还是六十多年来头一位从皇宫正门被迎进去的太子正妃呢!只是不知道……她顿了顿,没再说下去。
文怡皱了皱眉头,心想难道她的意思是,不知道杜渊如是否有那个福气,可以顺利地坐稳太子妃宝座,又在太子登基后正位中宫吗?文怡心里有些不大高兴,只要今天一过,杜渊如便是太子的妻子,一生荣宠俱与太子情情相关,太子只要不是傻子,就不会做出牺牲妻子与妻族,扶植舅家的事情来,而只要郑家不再出妖蛾子,杜渊如的太子妃之位又怎会不稳?据她所知,杜渊如身体很好,一年到头几乎没生过一次病,东阳侯夫人又处事小心,绝不会坐视亲女的身体有变故的。
就算东阳侯一家离了京,还有沪国公府在呢。
不管如何,于老夫人说这种话,若是没传出去还好,传出去了,又是一场风波。
文娴似乎也想到这一点的,脸色苍白地看向租母,欲言又止,手里的帕子都快绞成布条了。
文慧则是皱皱眉头,瞟了祖母一眼,然后撇了撇嘴,却没说什么。
文娟似乎没听出有什么不妥,文雅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客,但很快就消失了。
蒋氏倒是三番四次地看向婆母,踌躇不决。
大概于老夫人也有些后悔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清咳一声,便抬手揉了揉额角,闭眼道:我累了,你们且散了吧,午饭各自在屋里吃就好,待晚上再过来陪我说话。
然后往身后的引枕一靠,如意,过来给我捶腿!是,老太太。
如意柔声应了,取了美人锤过来,看了蒋氏等人一眼,蒋氏一个激灵,忙笑着扫呼一众小辈们行礼离开了。
只是她实在很想再继续先前的话题,便把文慧与文怡都叫到了自己屋里,又讲开了。
文娴则闷闷地带着文娟回房去,文雅自去寻其生母不提。
文怡就这样又听了半天的太子大婚礼仪事项,直到临近傍晚,外头有人进来向蒋氏回话,方才脱身。
在回房的路上,文慧眼中还带着几分羡慕,说起杜渊如进宫坐的是什么样的车辇,戴的是什么首饰,穿的是什么衣裳,今后又会如何受人尊崇,但文怡心里,却只记得了一个繁字简化的大婚仪式,已经如此繁杂了,若是正常的,又会繁重到什么地步?这还只是大婚,等于日后每逢年节,或是朝廷有大典时,身为储妃的杜渊如又要如何应对?怪不得大伯祖母于老夫人会质疑杜渊如是否有福气坐上皇后宝座呢,这样的日子,便是身体再好,又能支撑多久?怪不得总听说那些宫里的贵人,还有各府王妃都主总是生病了……文怡心中隐隐有个念头:其实嫁的夫婿身份不显,也是有好处的……太子的大婚结束了,期间除了出过一点小事故,请如香炉御灯的链子断了,或是彩旗被风刮破,又或是禁军仪仗的座骑被人发视出了问题,不过幸好发视得早,及时接上了好马等等,整个仪式完成得很顺利。
郑家很安份,东平王府很安份,东阳侯府与沪国公府也很平静,甚至在大婚结束后的第二天,东平王府便派人上郑家商仪婚礼的事了。
至于那位太子良娣以及一干孺子,则是在礼部安排的日子里,悄悄乘轿进了宫,除去林良娣还有一个小小的仪式,并得到向太后、皇帝与皇后晋见的殊荣 ,其余人等,不过是安份在东宫的小偏院里住下罢了。
新上任的太子殿下,是个勤于政事这胜过后院享乐的人,太子妃持事又正,因此大婚十天后,太子也不过是在太子妃那里连着宿了三日,又在林良娣处宿了一日,其余人等,竟是一个也没临幸过。
曾有官员上书劝太子重视子嗣,却被皇帝骂了回来,嫌他多管闲事。
后来有人告发说他是其中一位孺子的伯父,上书是有私心的,于是他就被彻底嫌弃了,远远地打发到偏远之地做官,那位孺子更是未得宠便失了宠。
接着就有小道消息说,皇帝与太子都希望能先得一位嫡出的皇孙,因此后者才没去找其他侍妾,即使是林良娣那里,事后也是赐了药的。
这消息传出来的时间有些微妙,因为郑家正好在近日将长年养在老家的一个十四岁大的庶女接了回来,还请了宫里出来的嬷嬷教导。
只是没过两日,便传出消息,说皇后娘娘亲自召了郑家的这名庶女进宫接见,十分喜欢,当即便将她指婚给了娘家姚氏的一个中了举人的偏支子弟。
郑家庶女出宫还家后不久,便有宫中使者送来了郑贵妃娘娘为她添妆的首饰。
郑家无奈应下了婚事,专心先操办起长女的婚礼来,同时送信给正准备上京的家人,让他们不必再带上其他庶女了。
有些事,先不必忙着做,日后再做图谋也是可以的。
这些小道消息虽然都是勋贵高门之家的阴私,但不知何故,居然很快就传遍了整个京城。
有些晓事的人家,便在怀疑这是有人在背后算计郑家,不然,为何他们才有了动作,立时就传得众人皆知了?只是宫里的反应,又叫人不得不多想,也许这算计郑家的,正是皇家?皇上可是对郑家有所不满了?郑家虽是太子舅家,但手里已经有了军权,心却越来越大了,如今又要与东平王府联姻,皇帝对东平王府的不满谁都看在眼里,说不定皇帝心中已经开始防备郑太尉了吧?在这种时候,郑太尉还企图送女入东宫为妻,简直就是触怒圣颜之举!也有人说,这是皇家做给东阳侯府与沪国公府看的,毕竟北疆告急,如今能在北边打胜仗的将顿,就只有他们这一系的人马了。
这种猜测才一传开,便顿时引发了京城内外的一阵小惊慌。
莫非北边真要开战了?不过这阵小惊慌并没有持续太久。
二月十五,正值花神节,皇后娘娘在宫中开起了赏花会,宣各家王府、勋贵女眷及命妇入宫参加,到了第二日,又有几家王府在各自的花国里筹办起赏花会,四处派帖子请客,俨然是一片太平盛世的气象。
侍郎府中,文娴、文慧与文怡都受到了路王府小都君朱暖的邀请。
文娴在多日之后终于接到了来自路王府的帖子,顿时松了一大口气,暗暗心喜不已,告诉自己之前的一切担忧都是多余的,其实是因为要过年了,路王府事情多,没顾得上她罢了。
由于太开心了,她连文娟因为没收到帖子而生气都没汪意到。
文怡倒是很平静,专心看了看帖子上的内客,抬头看向前来送帖子的婆子,问了几句话,得知阮家姐妹、龙家、查家以及李家的小姐都受到了邀请,心里倒是十分欢喜,又有机会再与朋发们见面了!文慧却盯着那帖子发了一会儿呆,方才板着脸看向那婆子,问:郑家小姐可有收到帖子?!那婆子微笑答道:是,郑家两位小姐都在京城呢,小郡君都送了帖子去。
这话一出,不但文慧,连文娴、文怡,还有于老夫人、蒋氏、文娟文雅以及蒋瑶等人,都愣住了,接着其他人便立时将目光投向了文慧。
那婆子这时却又添了几句:还有东平王府的世子,以及柳尚书家的少爷小姐们,全都得了帖子呢!小的刚刚从柳尚书家里来,柳夫人还说,几位少爷、小姐是必去的!众人的脸色更微妙了。
文怡轻轻咳了一声,悄悄拉了拉蒋氏的袖子。
蒋氏这才醒过神来,勉强挤出一个笑,赏了那婆子一个厚厚的赏封,吩咐古嬷嬷把人送走了,然后回过头来,有些手足无特地对于老夫人道:婆婆…,赏花会那天……不如让慧儿告病吧?不行!于老夫人断然否决了她的提议,你没听见么?柳家的人那日也要去!前些日子我们才送了信去柳家,说六丫头已经好全了,可以开始筹备定婚的事了,若是这时候让她告病,柳家会怎么想?!蒋氏眼因一红,看向女儿,几乎要掉下泪来。
她何尝希望让女儿错过这次赏花会呢?自从女儿被禁足,她盼着女儿能出门交际,不知盼了多久,只是若东平王世子与郑丽君等人都要参加,那女儿还真不如不去的好!虽然有可能引起柳家侯会,但那好歹也是亲戚,只要过后想法子解释一下,还是可行的。
文怡瞥了文慧一眼,小声道:六姐姐怎么想?其实……路王府花园大得很,姐姐只需要与我们一起走动,不要上前与其他人打招呼,要避开也不难。
文娴则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一会儿才说:方才没回绝,到了那天才说不去……好象太失礼了些,会不会得罪路王府?六妹妹还是去吧,安安静静地与我们在一处,别惹事就行了。
文慧瞥她一眼,露出一个冷笑:不劳五姐姐操心,我自有分寸!接着便站起身,走到于老夫人面前,郑重一礼道:祖母,请您让孙女儿去吧,孙女儿已经改过了,断不会做出让顾家蒙羞的事情来。
孙女儿可以发誓,若此行再犯错,便任凭祖母处置!顿了顿,又放软了身段:祖母,都是亲戚,将来我与她各自嫁了人,还是有再相见的一日,难道还能避一辈子么?倒不如抛开顾虑,大大方方相见好了。
她总不能当着众人的面跟我吵闹吧?蒋氏激动得连连抹泪,于老夫人犹豫了好一阵子,方才点了点头:好吧,那你……好自为之!【手打】第二百零七章 故地重游分享到: 凤凰涅盘最终文慧还是被放行了。
二月十八当天,正是路王府举行赏花会的日子。
此时已是初春,天气转暖,接连下了几日的雨,大大舒解了旱情,同时也让京城内外笼罩在一片淡淡的烟雾当中,映着初初破土的青青草色,以及枝头才露苞蕊的嫩红,比往年多添了几分春意。
顾家姐妹三人都换下了冬日的厚重装束,改穿春天的夹衣,颜色自然要娇嫩许多。
文怡的衣裳还是从家里带过来的,只有文娴、文慧是前些日子新做的。
文怡前去参加赏花会,为的是会友,因此并不怎么注重装扮,只不过是不失礼而已,色色都是雅淡的,显得端庄有余,却鲜艳不足;文娴却是打定主意,要再讨得路王妃与世子妃的好感,因此格外花心思,将自己打扮得如同天仙下凡一般;而文慧呢,早已对东平王世子朱景诚灰了心,也没想过要再吸引对方的注意力了,只是想到郑丽君也要去,边努力将自己打扮得精神些,胭脂水粉毫不吝啬,拼尽全力要让自己显出好气色色,好让郑丽君瞧了,知道自己就算输给了对方,日子也过得很好。
三姐妹准备妥当,便齐齐往于老夫人那里请安禀告。
于老夫人仔细打量了她们一番,命文娴把头上一样镶了五色宝石的金桃心取下来,道:你年纪轻,正是不用首饰也挡不住美貌的时候,不必用这些贵重的东西。
落在贵人们眼中,也显得轻浮。
文娴立时便红了眼圈,强忍住委屈屈膝一礼,小声应了声:是。
路王妃喜欢年轻女孩儿们穿戴得华华丽丽的,而世子妃则喜欢年轻姑娘们打扮庄重。
这金镶宝桃心乃是她还在家里时,继母段氏所赐,是她最华贵的一样首饰,款式又庄重,轻易不敢戴出来见人。
今日若不是存心要在路王府的两位贵人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她也不舍得戴这东西。
只是祖母的话又是什么意思呢?难道她老人家忘了路王妃与世子妃的喜好么?于老夫人仿佛没看见她的神色,只命如意取了一个黑漆匣子来,取出一支玉花簪,却是用嫩粉色的芙蓉玉打磨盛薄薄的花瓣扎成的,花芯处缀着黄豆大的珍珠,配着两收翠玉叶子,白银杆子,只用同色的银丝缠绕,显得分外别致喜人。
文慧一瞧,立时眼中一亮,张了张口,却又忍了下来,微笑问:祖母,这个是哪里来的?于老夫人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这是前些日子才从京里有名的一家珠宝铺子订做的,我年轻的时候,就曾见过别人戴这样的五花簪,只是不如这个精致。
到底老字号的铺子,手艺就是比别家强,做得比我想象中好多了,我竟会不得用它。
说罢让如意将匣子给文娴送去,戴这个吧,春天了,这簪子映着花草,比别的首饰鲜亮。
她心里暗暗腹诽,文娴这个大孙女儿,为了一门亲事,居然糊涂了。
冬天时的装扮,在春天时能照用么?穿着浅粉色的衣裙,却戴着那么华贵的首饰,京里这些人持一瞧,必会笑话的!路王府虽然已经有了变卦的意恩,但是今日赏花会上去的人多,当中未尝没有一二贵重人家的子弟,能看中文娴,便是庶出也无所谓,只要是好人家就行了。
可惜只有三个孩子得了帖子,连以往偶尔也有份参加类似场合的文安都没得,更别说文娟、文雅了。
不过即使如此,这几个孩子的婚事也要开始留意了,待文娴她们出门,就得派人出去打听京中适龄官家子女的情况了。
文娴不知道祖母考虑了这么多,只觉得她老人家居然将如此珍贵的玉花簪送给自己,便把先前那些委屈全都抛在了脑后,喜滋滋地接过簪子,当即便向如意双喜借镜奁答上了,这才拉着两个堂妹向长辈们告辞。
文慧闷闷的,不甘心地看着她头上的簪子,忽然一松眉头,瞥了母亲一眼。
蒋氏满面慈爱地微微点头,她立时便笑开了,觉得自己实在没必要跟姐姐格东西,不就是一根簪子么?只要她想要,多少买不到?不过上了车后,文娴却郑重向文慧道了歉:这样的簪子,往日素来是妹妹得的,今日不为知何,祖母却赏给了我。
妹妹别放在心上,我的首饰里,妹妹看中了哪一件,只管拿去,两件三件也使得的!文慧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姐姐也太小瞧人了,一根簪子罢了,什么大不了的?我才不稀罕!文娴讷讷地闭了嘴,但看她的神色,显然不大相信这一点文怡想起文慧从前的行事,向来是看中什么好东西,便不肯让人的,但方才她分明看到文慧与蒋氏对了个眼色,想来这样的簪子,虽说精致难得了些,材料却说不上有多贵重,京里的铺子能做出一根,自然就能做第二根、第三根,蒋氏主持侍郎府中馈,手头宽松,别说一根簪子,十根入根也未必弄不到手。
这一根是于老夫人赐于文娴的,文慧还不至于强夺过来。
文娴说这样的话,确实有些小看了文慧了。
眼看着文慧不忿文娴的神色,又要开口说话,文怡忙将话题扯开我去冬就听说路王府最爱在一年四季召开各色聚会,遍请京中青年男女,只是不知道这春天的赏花会,与冬天的赏梅会又有什么区别。
六姐姐,你素来熟悉这些,能给我说说不?文慧转头看向她,眼中满是了然,自是给了一个白眼,却也顺着她的意思,谈起了路王府的四季茶会。
文娴正想知道这些,便将其他闲杂念头抛开,专心致志地听起来。
车厢里倒一时平静下来了。
这一平静,三人便顺利到达了路王府。
路王府仍是去年冬天那个老样子,只是因冬去春来,园子里的花开了不少,树林草木也都返青了,看上去颜色鲜嫩,比冬天时的萧索要美丽得多。
园中已经有许多闺秀到了,人人都接上了春装,有几个甚至还穿着薄薄的丝绸衣裙,仿佛一点都不惧初春的寒风,还在花间跑动,发现阵阵银铃般的笑声,引得园中春色更浓了。
与赏梅会时男女客分别在前后院招待相比,这春天的赏花会规矩倒是松了许多。
文怡才进国,便能看到前方不这处的水阁周围,有不少青年男子三三两两地或立或坐,偶尔交谈几句,眼睛却瞥向园中闺秀。
文怡一看到这个情形,便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转头看向文慧,文娴也忙忙抬袖遮住脸颊,小声问及引路的王府侍女:怎会有男客在此?那侍女笑道:王府每年的赏未会,皆是如此。
这是素来的惯例了。
文娴立时脸色一红。
文慧向文怡点点头:是有这个规矩,方才我也说过了,不要紧的,咱们只跟女孩儿们在一处,那些人是不会过来的,只不过是一会儿他们若做了诗词,便有人送来给咱们赏玩评鉴罢了。
如今时日还早些,若是到了三月三上巳节,路王殿下还会请人去他在城外的庄子里,效法古人,玩那曲水流觞的游戏呢!我都去过好几回了,有一年还拔了头筹呢。
文怡听她这样说,倒把心中的几分不以为然给吞了下去,只顺着众人行事。
文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纠结了一会儿,方才随着那王府侍女继续住里走,只是一路走一路忍不住偶尔抬袖遮一遮脸,想到这样可能会招人笑话,又放下袖子,却又仿佛听到那些男子在轻声说笑,好象在议论自己似的,立时又红了脸,走到了文怡文慧的另一侧,借着她们遮挡自己的身形。
文慧见状嗤笑一声,抬头挺胸地往前走,文怡面色平静,只作不知。
到了闺秀们聚集之处,却正是那梅林边上不远,王府的人在花丛之间扎了三四个草亭,置身亭中,便仿如落在五彩花海中一般。
文怡心里不由得感以王府的国丁本领非凡,居然能在这尚嫌寒冷的初春让这么多鲜花开放,接着便发现了不远处站着李春熙与龙灵等人,正转头望过来,她展颜一笑,微微一礼,李未熙与龙灵两人都高兴地笑了,点头还礼示意。
文娴四处张望了好几圈,却露出了失望之色:怎么不见小都君?文慧没理她,转头看见了一个熟人,立时惊喜地迎上去,那位闺芳转眼望过来,不知是不是没看见她,立时便起身往另一边走去了,还边笑边向人打招呼:你怎么才来?我等了好一会子了,快随我来,有人正找你呢!便拉着那位小姐走了。
文慧张口欲喊,却还是闭了嘴,转头对着另一个人笑了笑,那位闺秀矜持地点头一礼,却没有上前答话的意恩。
文慧心中警觉,脸色也沉了几分,飞快地转向另一个人。
那人本来正盯着她,抬袖遮口,小声正与旁边的同伴说话的,一见她看过来,立时便移开了视线,眼神闪烁。
文慧哪里还不明白,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那人讪讪地放下了袖子,她的同伴便小声道:看她傲得这样,敢情还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呢?!声量虽小,却足以让文慧听见。
文慧忿忿地回到了文怡身边,文怡方才也听到了那人的说话了,便压低声音道:六姐姐别放在心上,现在可不是与人置气的时候,若是嫌闷,不如去寻柳家的小姐说话吧?文慧闷闷地点头,文娴怡道:且不仕这个,咱们才来,总要先跟主人家打声抬呼才是!文慧冷笑道:贵人岂会一开始便出现?姐姐便是要讨好什么人,也别太殷勤了,倒叫人看了笑话!文娴立时变了脸色:六妹妹这是什么话?我几时要讨好别人了?!文慧只是冷笑不语。
文怡暗暗叹气,少不得劝她们一句:这里人多,两位姐姐谨慎些吧,当心叫人听了去。
文慧不以为然,文娴却立时肃正神色,重新做出一派端庄模样。
这时,忽然有人叫道:哟,咱们的未来东平王世子妃来了!人群一骚驻动,众闺秀纷份停下玩笑,目光齐齐投向园口方向,暗下窃窃私语。
文慧脸色顿时白了一白。
【手打】第二百零八章 故人重逢(上)文怡抬头看向众人目光所聚焦之处,只见郑丽君款款走了过来,艳光四射,神采飞扬。
她穿着一身浅葱绿的交领夹衫,外头罩着银粉色梅鹊纹库缎半袖直领对襟短袄,下穿五彩罗裙,仔细一看,黄、橙、粉、紫、蓝五种浅浅的纱罗层层叠叠,当中隐隐夹着银丝,风轻轻一吹,便仿若一朵五彩祥云飞起般。
一头乌鸦鸦的好发分成上下两束,上面那束只简单梳了个圆髻,左右对衬地各插了一支玉花簪,咋一看与文娴戴的那支颇为相象,仔细瞧了,才知道上头还缀了三两串黄豆大的芙蓉玉珠流苏垂下来,用料也名贵许多。
剩下的头发则用一只鱼须金束发扎着,上头镶着一颗龙眼大的珍珠。
除此之外,郑丽君全身再没别的首饰,连耳珰镯子都不曾戴一个。
饶是如此,她一进园,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文怡虽深厌郑丽君为人,却也感叹她极会打扮。
从前见她,只觉得她装饰华丽,贵气逼人,今日见了,才发现她原来也只是个花季少女。
这一身衣裳衬着她的花容月貌,怪不得京城中人都夸她是个美人。
再回头看文慧,今日同样也是花了心思装扮的,却略嫌中规中矩了些,让人觉得叫郑丽君给比下去了。
只是文怡心中免不了多心,猜测郑丽君在 这样的场合里花这么大心思装扮,是出于什么 考虑?虽说东平王世子也会来,但两人的亲事 已定,又是在那么一个尴尬的情形下定得,若 换了别人,想必不是找借口推脱,便是尽可能 低调行事吧?否则众人见了她,议论纷纷之下 ,岂不是把当日那件丑事也拉出来说了?文慧正盯着郑丽君的脸,面色苍白,目光 忿忿。
文娴不自在地动了动身体,想要伸手到 头上摸那支玉花簪,但伸到半途便收了回来, 把自己的身体稍稍往花丛后缩了缩。
四周的闺 秀们私下议论不休,已经有人提到:她做了 那样的丑事,倒还好意思跑出来现眼……谁叫人家命好呢?有个好姑姑,便是出 了这样的丑事,也能叫她嫁得风风光光……可怜东平王世子了,他今儿会来吧?一 定会叫人笑话的,这女人也太没廉耻了些…… 这是为东平王世子朱景诚的风姿着迷的闺秀 的想法。
也有人在小声说:也难怪东平王世子会看中她,她确实有几分姿色……有几分姿色又如何?仗着姿色东勾搭西勾搭,得了太子青眼还嫌不足,偏要自甘堕落去勾引别的男子,还不是叫人撞破了?我若是她,早就一头撞死了,哪有这么厚的脸皮,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再出来勾三搭四呢?这话却说得有些过分,文怡忍不住循着声音望过去,隐约认得说话的是上回赏梅会时见过一面的一位佟小姐,闺名好象是叫瑀晴,是某家伯府的千金,家里已有些没落了,不过身份还在。
不知是不是与郑丽君不睦,居然当着众人的面说出这样的话来。
旁边好几个听到的闺秀都大惊失色地望向她,然后纷纷往旁边退开几步。
这时文怡听到文慧低低地哼了一声,转头望去,只见她低下了头,目光中隐隐露出几分讥诮,看向郑丽君的眼神便带上了嘲笑之色。
文怡皱了皱眉,眼见郑丽君跟几个熟人打完招呼,转头看来,忙拉了文慧一把,让她的身体转了个方向,正好背对着郑丽君,省得对方看见了她的嘲色。
郑丽君的视线在文慧的后脑勺上定了一会儿,便忽然转向文怡,文怡只装作正在欣赏前方花丛中盛开的芍药,似乎被迷住了,完全没发现到郑丽君的目光。
郑丽君轻蔑地笑了一笑,再瞥向文娴,视线在她头上的玉花簪处停留了一小会儿,脸色沉了一沉,便扭开了头,重新露出笑容,与凑上来的几个熟人边说笑边走向草亭方向,从文怡姐妹三人身边走过时,还特地瞥了文慧一眼,轻笑一声,仰起脖子走了。
文怡又皱了皱眉,文娴满脸惴惴不安,文慧却早已气得脸都白了,手里绞紧了帕子,深深地呼气吸气。
旁边有那些闺秀又开始悄悄打量她,然后彼此窃窃私语,内容不外乎郑丽君与顾文慧交恶原来不只是传言等等。
文慧一甩帕子扭头就走,文娴急得跺脚,追上去拦下她道:你又要去哪里?出门时你不是答应过,要一直跟着我们的么?文慧一仰脖子:我又没说不跟你们在一块儿,不过是嫌那地儿太闷,想到别处透透风罢了,怎么?这都不行?五姐姐也未免管得太宽了文娴咬咬唇,强自道:你尽管在这里嘴硬吧,若是又惹出事来,回了家,我是一定要告诉祖母的文慧冷笑:你爱告就告去,别在我跟前摆架子,什么东西文娴的脸也气白了,文怡听得不象,便将她们拉开,好言劝道:都吵什么?我们是来做客的,有什么失礼的地方,难道只是一个人丢脸?然后扭头先看向文娴:五姐姐,六姐姐的性情你是知道的,她原受了些委屈,不想待在那儿也是人之常情,我们多陪着她就是了。
她发脾气是不对,但你跟她吵起来,岂不是叫外人看了笑话?又转向文慧,郑小姐就在那边呢,你不是说要叫她看看,自己离了她,日子一样过得很好么?这会子跟姐妹们拌嘴,她看见了,少不得要笑话姐姐的这话说得两人都闭了嘴。
文娴忍不住偷偷看了四周,发现果然有几个人盯着她们这边瞧,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议论自己,心下立时便慌了,忙道:我不跟你们拌嘴,省得失了身份文慧白了她一眼,眼睛却禁不住往郑丽君那边看,见对方与几个熟人说说笑笑的,好不快活,心里便闷闷的。
再细细一看,郑丽君气色很好,白晳的肤色透着淡红,绝不是脂粉能办到的,上回在大护国寺见面时已经消瘦下去的脸颊,竟然已经重新圆润起来了,一双眼睛透着愉悦的光芒,谈笑间,顾盼神飞。
文慧心下一酸:人逢喜事精神爽,郑丽君虽失了闺誉,却能许婚心上人,不日就要出嫁了,气色又怎会不好呢?反观自己,却要被迫遵从父母之命,嫁给一个不喜欢的男子,便是有再多再好的胭脂水粉,也难以掩盖住黯淡的心情。
可笑自己还费尽心思装扮,妄想要将郑丽君比下去,却不知道自己这番做派,落在自幼熟识的对方眼中,只怕是要惹得人笑破肚皮吧?文慧神情黯淡,文怡看在眼里,心中讷闷,却又觉得三人呆站在这里不是办法,便问:我们往另一边去瞧瞧如何?我看到几个熟人在那边,过去说说话也是好的。
文娴没留意她说的话,一双眼睛都盯在刚刚进入园门的几个丽人身上了。
那为首的一个,俨然便是路王府的小郡君朱暖。
同行的几个,也都个个装扮华丽,瞧着都是家世不凡的。
有几名闺秀言笑晏晏地迎上去,口称众位县主、郡君们,想来都是宗室之女。
文娴脚上情不自禁地挪了两步,却又回过头来看向文慧与文怡,神色踌躇。
文怡心中暗叹,只做不知,却把方才的话再问了一遍。
文娴没吭声,一双眼睛只盯着文慧,文慧却怔怔地不知看着什么,居然在发呆。
不远处,郑丽君与熟悉的闺秀们的说笑声一一传来:……不是说令妹也上京了?怎么今儿不见?郑丽君嘴角一翘:她一向是在乡下地方待惯了的,哪里见过这等世面?没得叫人笑话了去。
你今儿戴的这花可真好看,是内造的新品么?难怪这么好呢。
我就没见过更好看的簪子了,又别致,又新奇,也就只有你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气派,才配得起这簪子。
郑丽君的神色沉了一沉,方才笑道:这不是内造的,不过也差不离儿了。
是世子特地派人送来的东西。
不过占着样式别致的好处罢了,其实也不是很贵重。
呀原来是世子送的?真是太体贴了。
都快成婚了,还送新奇别致的首饰来讨你欢心,你真有福气文怡听到这里,不由得瞥了文慧一眼。
文慧心里打翻了五味瓶,吞了吞口水,勉强道:方才妹妹不是说……要去寻柳家的小姐么?怎么还不走?说罢拉起文怡的手便离开了。
文娴正为那几个闺秀夸赞郑丽君所戴玉花簪的话而暗暗气闷,见状忙不迭地跟了上去,经过那群宗室女身边时,见文怡停下来,拉着文慧向她们福了福身,跟朱暖打了声招呼,她慌忙也跟着站住了脚,一道行了礼。
朱暖跟文慧没什么交情,对着文娴也只是点了点头,却笑着对文怡道:你可来了,玫儿方才还跟我说起你呢,只是我这会子不得空儿,你且找她玩一玩去,想来阮姐姐她们也都到了,回头我闲了再来寻你们说话。
接着走近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我本来是要把瑶儿也叫过来的,只是今日来的人里头,有一个与她不大对付的,刚从外地回京。
我怕那人会寻她麻烦,因此便没送帖子去。
你回去好歹要替我解释一番,并不是我有心怠慢。
那人她也是知道的。
文怡点头:我知道了,必会替你把话传到。
朱暖笑了:一会儿我叫人来找你们,定要到我院里坐坐。
今日本是有事才开的赏花会,咱们都是陪客而已,叫他们玩儿去,咱们且乐咱们的。
说罢又冲文娴客气地笑了一笑,便回到姐妹们当中去了。
文怡还在那里猜测,今日路王府开赏花会,为的是什么事?文娴已经掩不住面上的失落了。
上回见面时,朱暖待她虽说不上殷勤,却也挺亲切和气的,为何今日连话都不愿意跟她说了呢?想了想,又猜想大概是因为有许多宗室女在场,朱暖不好为她冷落了贵人们,对方不是还邀她们回头再说话么?这么一想,她心里好过了些,便对文怡勉强笑道:既然郡君有意邀我们去她院里说话,我们也别走得远了,只在近处寻个地方坐坐,省得来人回头找不到我们。
文怡面露诧色。
朱暖方才的邀请,不是指她与林玫儿、阮家姐妹等人么?似乎不是指……不过这时候她也不好说什么,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姐妹三人很快就找到了柳尚书家的小姐们。
来的两位都是庶出的小姐,一位是虚岁十三的柳素,是桂姨娘所出,另一位则是才过了十周岁生日不久的柳茵,却是那位久仰大名的白姨娘生的。
文慧与柳素相熟,似乎感情还算不错,对柳茵却简直可以说是视若无睹,才一见面,便只拉着柳素说话,问她这些日子为何不去看自己。
柳素生得颇肖桂姨娘,白白净净,清清秀秀,年纪虽小,却也别有一番风姿。
她笑着对文慧道:还不是因为听说姐姐病得不轻,怕扰了姐姐休养么?我好几回想去看姐姐呢,只是母亲不许,怕我过了病气。
我原还说,便是过了病气也不怕,正好可以与姐姐一道做伴呢,叫母亲骂了一顿,就不敢再提了。
可我天天都在念叨姐姐呢,大哥哥每日在佛前为姐姐祈福,我也跟着念佛豆去了回头我打发小丫头把念的佛豆给姐姐送去,姐姐叫人煮成粥吃了,包管从此就好了,再也不会生病文慧听得高兴,拧了她的小脸一把:这倒还罢了,不枉我从前疼你。
又道:去年姑母回平阳小住,你怎的也不跟来,我怪想你的。
柳素笑道:我也想去的,偏又病了,求了母亲好久,母亲都不肯答应。
我还怕姐姐忘了我,母亲回家时,姐姐怎的就忘了给我捎礼物呢?那时候兵荒马乱的,哪里有心情想什么礼物?文慧脸色讪讪地,不自在地咳了一声,便转开了话题。
柳茵被丢在一边,文娴正满腹心事,无暇理会她,文怡却是想着她的生母给自己与柳东行的婚事添了这么大的麻烦,心里正纠结着,只是淡淡地见过礼就算了,没心情与她攀谈。
柳茵嘟着小嘴,眼里满是委屈,忽然出声叫道:大哥哥过来了柳素与文慧立时停下了说话,齐齐扭头望去,果然看到柳东宁穿着一身淡青竹叶纹直裰,外罩素罗褙子,正往她们走来。
他整个人比去年见时瘦了两圈,双手骨节都突出来了,下巴尖尖的,眼窝稍稍陷了下去,但脸上却满是惊喜之色,看上去气色倒还好。
文慧看到他,脸色变了一变,转开了头。
柳素扯了扯她的袖子,她却挣开了。
文怡心中暗道不好,悄悄推了她一把。
她咬咬唇,低下头不说话。
柳东宁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两眼只盯着她一个,在她面前三尺外停下,便露出一个温柔的微笑,轻声道:六表妹,你……来了?手打】第二百零九章 故人重逢(中)文慧仍旧低头不语。
柳东宁见状眼中一黯,垂下头来。
文怡暗自在心中叹气,瞥见另一边的文娴心不在焉,看来是帮不上什么忙的了,又想到蒋氏这些日子以来,待自己不薄,自己利用了她好几回,虽不知道她是否有所察觉,对自己却是越发亲切看重了。
文慧与柳东宁的婚事,是蒋氏心头最惦记的一件事,自己就当看在这位长辈面上,帮着说两句好话吧。
于是她便先向柳东宁行礼:见过柳表哥,许久不见了。
听说柳表哥前些日子身上不好,看来如今已大安了?柳东宁仿佛这时候才看到旁边还有人在,忙分出一丝心神来回答文怡:好、好,我已经好了,好得很呢眼睛却还是盯着文慧不放。
文怡又叹了口气,暗暗从袖下伸出一根指头,戳了文慧脊背一下。
文慧身上一震,目中含怨地瞥了她一眼,不情不愿地福了一福:柳表哥安好。
却是侧着身子福的,不知道的人,还当她是在向柳茵行礼呢。
即使如此,柳东宁已是惊喜万分了:好好表妹安好?我听说表妹前些日子也生病了,已经好了么?身子养得如何了?我瞧表妹气色有些不足,是不是累着了?这园子太大了,横竖每年都能来几回的,表妹不如寻个地方坐下喝口热茶暖暖身子吧?你大病初愈,正是体虚力怯的时候,可别为了一时贪看春色,累着了自己。
再者,如今天气虽然已经转暖,但一早一晚,还是冷得很的,在屋子外头有风吹着,最是容易着凉的。
表妹千万不要因为天气暖和了,便掉以轻心。
若是一个不慎,有个头疼脑热的,别说外祖母、舅舅、舅母与众位表兄弟姐妹们,就是我……他脸红了一红,声音低了几分,就是我们家的人看见了,也会担心的……文慧听得神色复杂,怔怔地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凄凄一笑,声音又低了几分:从前都是我不好……没有担当,又做了蠢事……当日,表妹遇到……难事,我帮不上忙,只会给大家添乱,事后还昏了头,把错栽到七表弟头上……也难怪表妹会恼了我……他动了动嘴唇,脸上满是悔恨,我知道错了……表妹就给我一个改过的机会吧我会……我会好好待你的文慧眼圈一红,想起当日遇险时所受到的惊吓,以及在清莲庵那半年里吃的苦头,牙根顿时痒了,啐了他一口,哽咽道:你还知道自己错了?你可知道……你可知道……还未说完,眼泪便掉了下来,忙抬手去擦拭。
我知道,我都知道柳东行忙道,看见文慧哭了,他手忙脚乱了一会儿,方才记起要掏帕子,递了过去。
文慧却再啐了他一口,自行掏出自己的绢帕擦泪,然后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别以为你今儿说几句好话,我就不生你的气了才没那么容易呢哎柳东宁听到她的话,不但没有露出沮丧之色,反倒还有几分窃喜,接着,他忽然将原本戴在手腕上的檀木手串捋了下来,犹犹豫豫,迟迟疑疑,小心地送到文慧跟前,道:这是我年前陪母亲去大报国寺还愿,特地向明光大师求的一串紫檀佛珠,是大师亲自开过光的。
我带回家后,每日都供在佛前,念上一百遍祈福的,到今日已经念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了。
今日特地带过来,送给表妹,带在身边……兴许能替表妹挡下一点病厄,保佑表妹身体康宁……他巴巴地看着文慧,表妹……请收下吧……文怡看着那手串,知道那紫檀是上品,而且已经有些年头了,只怕不是随便就能从佛门大师手里讨来的寻常物件,加上柳东宁的这份心意,着实意义非凡。
想来柳东宁虽略嫌优柔懦弱了些,对文慧倒是不失真心,倒也难得了,只希望文慧能够珍惜才好。
文慧盯着那手串看了好一会儿,咬咬唇,忽然出手夺下,便转过身,用后脑勺对着柳东宁,冷声道:东西我收下了,你还不快走?也不瞧瞧这是什么地方,便凑过来了,也不怕叫人笑话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说罢噌噌噌地就走人了。
文怡吃了一惊,连忙跟了上去。
柳东宁立时便耷拉下脸来。
柳素在旁掩嘴笑道:傻大哥,六表姐这是不好意思呢,她既收了东西,便是应了你了。
柳东宁闻言立马又露出了喜意。
柳茵在旁嘟起嘴,凉凉地打趣道:她若是真的在意大哥哥,为何说话这般不留情面?我看她是贪图那手串是好东西,又不想给大哥哥好脸呢柳素猛地回头瞪了她一眼:少胡说六表姐是什么身份?岂会为了一点子东西起贪念?你当人人都是你么?柳茵冷笑:姐姐少教训我,你也不过跟我似的,真论出身,还不如我呢,何必话里话外地嘲笑我?柳素气得柳眉直竖,柳东宁却风轻云淡地摆摆手,道:在外头做客,休要这般吵吵闹闹的,失了礼数。
又对小妹道,这不是在家里,别说什么出身不出身的,叫人听了,只会笑话我们家不会教女儿。
柳茵的脸一下涨红了,死死咬牙忍下了气。
柳东宁是哥哥,她不能反驳他的话,但回了家,姨娘自会为她讨回公道的。
柳东宁没把这个妹妹的反应放在眼里,满心满眼都是文慧。
他从小就熟悉文慧为人,知道她常常口是心非,且又好面子,便是心里愿意了,嘴里也要咯应人的,因此他只觉得自己方才是想多了,六表妹分明是允了他呢 !他心情很好地向文慧离开的方向追去,只留下柳家姐妹二人你瞪我,我瞪你,最后还是柳素虚长两岁,为人老成些,拉了旁边的文娴一把,也追上去了。
柳茵恨恨地跺了跺脚:有什么了不起的?没了你们陪着,我也一样能跟别人玩说罢真的扭头走了。
文怡好不容易追上了文慧,忙将她拦下:六姐姐,你又要上哪儿去?文慧一愣,方才反应过来,脸一红,便低下了头,双手手指绞着那串手串,沉默不语。
文怡打量她眉眼,似乎不象从前那样对柳东宁一味厌恶了,倒是暗暗松了口气,便笑道:我认得的几个朋友今儿也来了,正要寻她们说话去呢,六姐姐可要一道来?文慧闷声道:我知道你说的是谁,只是我与她们一向不睦,若与你一道去了,只会彼此都不痛快。
你且去吧。
我一个人在这儿赏会儿花便好。
文怡怎会答应:这可不行,姐姐身边怎能没人陪着呢?偏今日来的客人多,丫头们都不得进园。
不然好歹也有个人能劝着文慧,防着她一时冲动。
文慧抬头看了她一眼: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
放心,我还没糊涂呢。
这样的场合我经过得多了,便是真有人不怀好意,要来奚落我,我也知道该如何应对。
文怡半信半疑,只是还不敢放心,便暗暗抱怨文娴方才心不在焉,没跟上来,不然此时自己又何需如此烦恼?正腹诽间,忽见柳东宁跑了过来,后面还跟着文娴与柳素,不由得睁大了眼:你们这是……不是说男客女客是分开的么?柳东宁停下脚步,喘了一会儿气,方才答道:不妨事的,今儿必会有男客与女客待在一处,横竖不是私下密会就是了。
说罢转向文慧,目光瞬时放柔:我陪表妹说说话吧?自打去年夏天我离了平阳,咱们便一直没见过面,没说过话了……文慧小小呸了他一声:哪个要跟你说话?你赶紧离我远一些,省得我看了头疼语气却是比方才初见时好得多了,哪里是在赶人?竟象是在撒娇一般。
去年她与柳东宁尚未翻脸时,差不多就是这个模样。
文怡看得一愣,那边厢,柳素已是拍手笑道:好了好了,表姐总算跟哥哥和好了,以后可要和和气气的又对柳东宁说:好哥哥,表姐这样的容貌气度,可不是你的福气么?你可再也不能惹她生气了柳东宁连连点头,喜滋滋地盯着文慧看。
文慧却是脸色一变,咬了咬唇,没说话,只是精神黯淡了几分。
是呀,不管柳东宁的性情如何,他已经……注定了是她一生的良人,她心里便是有再多的不满,也只能忍了。
柳东宁看得一怔,面上笑意顿了顿,但很快又继续笑开了。
文娴不安地张望四周,上前拉了拉文怡的袖子,小声道:这样不好吧?虽说是表亲,又定了亲事,但是……叫人看见了,到底不成体统文怡想了想,道:方才其他女客是什么样子,五姐姐也瞧见了,六姐姐还是别与她们接触太多的好,柳家表哥表妹愿意陪着,岂不比咱们姐妹三人单在一处强?就算有人议论,两家毕竟是表亲,又是大大方方在众人眼皮子底下说话的,并无任何藏**……她犹豫了一下,看了柳东宁一眼。
柳东宁连忙保证:我绝对不敢有半点不合礼数之处文怡点点头,便冲文娴笑道:若是姐姐不放心,在跟前陪着就是了。
文娴面上一僵,眼神闪烁,犹犹豫豫地应了下来。
文怡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今日要看好的,可不仅仅是文慧一人而已,这位五姐姐,也是个不省心的呢。
大概是路王府那半个月的款待使得她飘飘然了,她方才一路行来,言行举止都太过露骨,只盼着别人不会拿这点说事才好。
至于她的婚事……文怡在想,要不要回头见到小郡君朱暖时,旁敲侧击地打探一下,好歹讨个准信。
就在这时,一个王府侍女走近前来,向文怡福身一礼,恭敬问:可是顾侍郎府上的堂小姐?族里排行第九的那一位。
文怡转过身:正是我,有什么事么?那侍女笑道:有一位姑娘立等小姐过去说话呢,请小姐随奴婢来。
文怡只当是李春熙或是阮家姐妹派人来唤自己,便点了点头:请稍候,我这就来。
然后回头对文娴文慧等人道了个歉:我去去就来,请姐姐们多担待一二。
文娴忙拉住她的袖子,慌道:你这是去哪里?小郡君方才说,一会儿要叫我们去的,若你不在,到时候怎么说?文怡正要开口,那侍女便先笑了:这位小姐不必担心,那位姑娘只是请顾九小姐过去说几句话罢了。
文娴这才发现自己造次了,实在有失大家闺秀的风范,脸上红了一红,松开了文怡的袖子,小声嘱咐:一定要尽快回来啊文怡应了,转身随那侍女离开。
柳素笑着提议:站在这里怪没意思的,我方才瞧见王府的人在薜萝香圃那头摆下了桌椅屏风等家什伙儿,怕是一会儿要在那里开席的,不如咱们先过去坐坐吧?柳东宁只看着文慧,文慧想想也好,便应了。
文娴无可奈何,抓了个路过的侍女,要她给文怡带信,方才跟着她们离开了。
文怡随那侍女走了一段路,却转进了梅林中,林中无人。
她心生警惕,只进到林中两丈许远,便停下了脚步,面上笑容不变:让你来请我的,是哪位小姐?那侍女见状,也不勉强,笑说:却不是哪家的小姐,是与我一样的姐妹呢。
小姐勿恼,我是听说她与小姐相熟,又是奉了主人之命,有要紧大事相告,方才将小姐请来的。
文怡一怔,越发警惕了:不知是哪位姑娘?眼角却瞥了梅林外头一眼,心中暗暗揣度路距,觉得自己要在对方发难前跑到有人的地方,应该是轻而易举的。
拿定了主意,她再看向那侍女,对方却轻轻一笑,便转身跑了。
文怡心中大怒,立时就转身往林外走,也不去理会是谁要见自己,却在这时候听到一个女声:九小姐请留步声音有几分耳熟。
她回过头,见林中不知几时出现了一个少女,十四五岁年纪,穿着月白夹袄,正蓝色粗绢坎肩,下头系着青色马面裙,头上挽着双鬟丫髻,两边各戴了一朵金花,咋一瞧象是个丫环的装扮,但细看又觉得有些差别,而且那长相似乎确实是见过的。
文怡细细一想,便记起来了:你不是……康王世子身边侍候的……查灵好象提过,是叫……叫什么来着?那少女憨憨一笑,福身行礼:奴婢秋檀,见过九小姐。
【手打】第二百一十章 故人重逢(下)文怡看着秋檀,神色不动:是你要见我?有什么事么?秋檀笑道:奴婢能有什么事?原是我家世子有话要告诉九小姐。
康王世子?文怡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虽然曾经遇过这位贵人几次,但也说不上有什么交情,他会有什么事,要特地派婢女前来传话?秋檀不等她有所回应,便先开口道:我们世子爷说,这是他昨儿新得的消息,怕于九小姐有所妨碍,因此特命奴婢前来告知。
又走近两步,四周张望几眼,方才压低了声音道:昨日我们世子爷正打算去向太后娘娘请安,刚到了宫门外头,便遇上了同样前去请安的郑小姐,就是将要嫁给东平王世子的那一位。
文怡心下了震,便知道康王世子多半是来示警的,虽然不明白对方这样做有什么用意,她还是专心听下去了。
秋檀继续道:当时郑小姐带着侍女跪在宫门前,也不进门,一旁的宫人没人理她,她没办法,只好让侍女扶起自己转身离开。
我们世子爷早就听说了,郑小姐去了太后宫几回,太后都不肯见她,哪怕她跪上半日,都不肯松口。
世子爷便对我们说,郑小姐性子不好,如今她正尴尬呢,咱们还是别让她瞧见了,省得她心里抱怨,过后要寻我们晦气。
正好太后宫门前有一条又长又宽的走廊,是圣上为了让太后免受烈阳雨雪所侵而特地命人修的,那红柱子极粗极大,三四个人还抱不过来。
我们便躲在那柱子后头,等她们过去。
她们经过时,不知道我们在那里,正好有一个侍女替郑小姐抱屈,便说……文怡听到这里,忍不住打断了她的话:秋檀姑娘,此乃内宫之事。
她关心的只是郑丽君是否会对顾家不利而已。
秋檀有些不好意思,小指头抠了抠脸:我……奴婢只是怕九小姐听不明白……又接着道,郑小姐的那个侍女替她抱屈,还说今日来参加路王府赏花会,一定能见到东平王世子的,到时候求世子帮着说说好话,太后便不会再生郑小姐的气了。
但另一个侍女却说,如今正是风尖浪口,最好还是别到路王府来了,也别跟东平王世子见面,不然引来众人非议,太后知道了,越发要生气了。
但郑小姐却不肯,说她从来不会因为怕了别人的议论,便缩头缩脑躲在家里不敢见人,她不但要参加赏花会,还要叫所有人都自惭形秽,尤其是……她顿了一顿,偷偷看了文怡一眼,尤其是……顾文慧也要去,她要叫顾文慧知道,什么是云泥之别,还要好好教训对方一顿,让对方知道……背叛她的人是不会有好下场的……文怡听得心下凛然。
应该说这位郑丽君大小姐实在是个霸道人物么?从来只有她害人,别人稍稍有了些不满,便成了背叛?那当初她陷害太子妃杜渊如后嫁祸给文慧的行为,难不成就不是背叛了?文怡暗暗冷笑,看向秋檀的目光一再放柔:多谢姑娘相告了,也替我向世子爷道谢。
我会提醒六姐姐,多加提防的。
秋檀的表情仿佛大大松了一口气般,笑得双眼眯眯:那就好了,我们世子爷就是怕她又出什么诡计,要对九小姐的姐妹们不利,因此才让我……让奴婢前来提醒的。
还请九小姐千万小心。
接着又凑过来,睁着大眼小声道:那位郑小姐,从小就常在宫里走动,听人说,她最是记仇的,别人不慎得罪了她,她嘴上说不要紧,笑眯眯地大度得很,实际上转过身,必要暗地里将那人往死里折腾宫里碍着贵妃娘娘和太子殿下,都不敢说什么,但没人不怕她的她当不成太子妃,真真是佛祖保佑一想到郑丽君当不成太子妃,这位顾九小姐可算是大功臣,加上对方又对自家世子爷十分敬重周到,秋檀觉得文怡越发亲切了,忍不住说了几句心里话。
文怡却是个谨慎人,遇事总爱多思量几分,听着秋檀说的话,她不敢应声,担心对方是有意为之,便只是笑了笑,眼珠子一转,从腕上褪下一个碧玉镯子,递了过去:这个请姑娘收下。
这镯子成色不错,应该不会失礼。
秋檀瞪大了眼,连忙摇头摆手:不行不行,我不能收你的赏世子爷知道会生气的文怡笑道:这不是赏赐,是谢礼。
我是什么牌面上的人?怎敢赏赐宫人?只是姑娘这一番话,帮了我的大忙,我总不能让你白走这一趟。
姑娘只管收下,原是我的一份心意。
秋檀在犹豫,文怡见状,便故意道:姑娘不收,可是嫌弃我的谢礼太薄了?秋檀忙摇头,踌躇了一下,才接过了镯子,不好意思地道:多谢九小姐,我回去会禀过世子爷的。
文怡笑了笑,目送她离开,便站在原地想了想,决定还是去找文慧等人说清楚。
郑丽君虽说如今不比以往,但论身份却仍旧是尊贵人家的女儿,又即将嫁入东平王府做世子妃,总会有趋炎附势之人愿为她出力的。
文慧婚事在即,可别再出什么差错,连累顾家满门女儿。
她往回走,却四处找不到文慧文娴柳东宁等人,问了路过的侍女,也都说不知道,心中正纳闷,却忽然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回头一看,原来是林玫儿,她忙惊喜地迎上去:几时到的?方才一直不见你。
林玫儿笑道:才来不久,我家里有事,因此出门晚了。
你在这里东张西望的做什么?文怡便告诉了她,她笑道:快到开席的时间了,想必令姐是到薜萝香圃那边去了吧?我也正要过去,你随我一起来就是了。
文怡大喜,忙先行谢过,便与她同行前往薜萝香圃。
薜萝香圃,顾名思义,是一个种满了各色香草藤萝的地方,又有数座湖石点缀其间,映着乌瓦白墙的三间挑高的精舍,分外别致。
这里地方极大,只可惜所种香草大多数还不到成熟的时候,因此香气淡些,也不知道路王府的园丁是怎么办到的,四周的竹棚上垂下来的紫白藤花,倒是开得十分好看。
那三间精舍中间的一所,多建了一间抱厦,原是其前檐接出的三间小卷棚,底下用柱子与栏杆围了,形成一处半封闭的大亭子,高达丈半,占地也有半亩大小。
女客的席面就摆在此处,一色都是黄花梨制的梅花桌,一桌配四张绣墩,另有香炉、瓶花等摆设在侧。
卷棚檐下垂挂着疏细的精致竹帘,从帘里可以清楚地看到帘外的情形,但帘外的人看进来,便只能瞧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已。
男客的席面则是设在离精舍三丈外的空地上,四周有半人高的花丛围着,北边设有四扇彩屏挡风,南边则是一溜儿四张长案,上头摆着文房四宝,有清秀伶俐的小童在旁侍候,想来是随时应对男客们的差使的。
文怡随林玫儿沿着边上的花丛,避开男客走进了抱厦内,一眼便看到了文慧文娴等人都在抱厦另一头的边上坐着,不由得暗暗松了口气。
她正要走过去,却被林玫儿拉住了袖子,低声笑骂:呆子,你过去做什么?文怡心中疑惑,便道:我去与姐姐们说话。
怎么了?林玫儿却抿嘴笑了笑,抬抬下巴,示意她看对面的小楼:瞧见了么?你姐姐们坐的地方,正对着那座小楼。
今儿楼里可有不少贵人来呢,都是宗室王府里的子弟,这一次茶会,原是为他们开的。
席间但凡是世宦望族之女,才貌兼备者,都有机会匹配宗室贵人呢你可要想好,这一走过去,就被人看在眼里了。
文怡吃了一惊,心里却不由自主地想起方才初见小郡君朱暖时,她曾说过今日有事,她们一众人等,原都不过是陪客而已,如今听林玫儿说来,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宫里为各王府世子指婚,也只有那几位身份高、受看重的子弟能有这个荣幸罢了,适婚的其他诸王子,太后、皇帝与皇后却未必能一一忙得过来。
路王妃一向有爱做媒的喜好,又是王族里的长辈,难怪会借出自家园子,让众位宗室子弟有机会从适龄的少女中选择自己中意的妻子。
路王府的那位王孙,会不会也在那里?她瞥了文娴一眼,见对方一脸的闷闷不乐,无精打采,不由得暗叹。
那个位置,可是正好在小楼眼皮子底下呀。
林玫儿在旁小声笑道:阮家姐妹说,你已是定了亲的人了,想来也没兴趣跟他们搅和。
阮家姐妹与我们几个都是这么想的,因此今日不过是借机聚一聚罢了。
你若要跟令姐说话,只管叫她过来说了,便随我到后头去吧,暖郡君在精舍后头收拾出了一间干净的屋子,咱们到那里说话去。
文怡想了想,便应了,只是又有一个疑问:既是为宗室中诸王子选妻而办的赏花会,为何又有男客在?林玫儿掩嘴笑道:你果然是个呆子,岂不知世上有烟雾一说?况且这些男客里头,虽有不少青年才俊,却有许多都是家里定了亲事的,又或是家世平平,也有的是身子不好,或是庶出等等……她眨了眨眼,文怡已是明白了。
怪不得文安没受邀请,而柳东宁……可不正是身体不好、又定了亲事么?文怡请王府侍女传话,将文娴文慧请过来。
文慧正与柳东宁聊得兴起,文娴独自走了过来,不解地问:妹妹怎么不过去?又向林玫儿打招呼。
后者笑着回了礼,便走开了。
文娴脸色有些阴沉,面带嘲意:今儿是怎么了?怎么人人都不理我了?接着又露出猜疑之色:莫非是因为六妹妹……她们就连我们也疏远了么?文怡道:哪里是为了这个缘故?她们待我也不见得疏远。
林小姐本来就要走的,并不是因为姐姐过来了。
接着又把自己听到的事告诉了她,却掩去了康王世子的痕迹,也不说具体来由,只道是一个朋友听到郑丽君对别人说狠话,要给文慧一个教训云云。
文娴一听就急了:我就知道她会惹出事来的这可怎么办呢?那可是太尉家的小姐,又马上就要嫁进王府了文怡忙安抚她道:凭她再尊贵,路王府也不会容她再放肆的。
若是当着众人的面闹出事来,丢脸的可不只是我们家。
她马上就要出嫁了,想来不至于如此鲁莽,不过是防着她使阴招罢了。
五姐姐只需告诫六姐姐,叫她别离了众人独自行动,也就不怕了。
等赏花会一结束,咱们便回家,还可以请柳家人一道走,有这么多人在,郑小姐又能奈她何?文娴听了,方才平静了些:这倒也罢了,等回了家,我一定要跟祖母进言,不能再让六妹妹出门了文怡皱了皱眉头,见她眉间隐有几分阴郁,想了想,还是低声劝道:我听说今日有宗室子弟在侧,欲从众闺秀中择妻,当中也不知道是不是有路王府的那位……话未说完,文娴已经双颊飞红,眼睛亮亮的:此话当真?文怡心中暗叹,面上不**头道:确有此事,好象就在对面的小楼里,别回头她一把拉住文娴的袖子,别叫人看出你是个知情的姐姐若真有心,只管端庄大方地坐在那里,该说话时说话,该笑时笑,别的事情少理会,只需看好了六姐姐,让你们一席的人都安安稳稳地熬过这次茶会,就万事大吉了。
结果如何,还要看姐姐的造化。
只是我有一句话要劝姐姐,姐姐的好处,路王府的人都是知道的,今日且不必出头露脸,省得多生事端,须知多做多错,万一有个变故就不好了。
文娴听得连连点头,文怡便笑道:这事儿我就不掺和了,我跟几个认得的朋友说话去,姐姐回去吧,千万记得要提醒六姐姐她若有事,五姐姐也是要受牵连的文娴再次点头,深呼吸一口气,带着几分拘谨,端端正正地迈着小步子返回了原位。
文怡看着她拉过文慧小声耳语,松了口气,转头看见李春熙在檐下向自己招手,展颜一笑,忙走了过去,一拐角,便瞧见阮家姐妹、龙灵、林玫儿、朱暖等人,甚至连多日不见的查玥都在,朱暖还指了指旁边的一个小门:咱们往这边走,我还特地预备了好东西呢包管你们看了个个都说稀奇众人一乐,说说笑笑地随她走了。
文怡心里正为重遇友人而高兴,却不知道就在她不远处的那栋小楼上,康王世子朱景深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吓,正对着太子朱景坤僵笑,背上都是冷汗。
【手打】第二百一十一章 误会重重太子朱景坤看着朱景深额上的汗,心下生出几分疑惑:你怎么了?身子不适?眼角瞥了他身后的窗子一眼,继续先前的步伐,走了过去。
朱景深方才已经瞥见文怡的身影消失了,便不再阻拦,只是心念电转间,脑中忽然冒出一个想法,脚下一步迈出,便有意无意地挡在了窗前,脸上堆笑道:多谢太子殿下关心了,我只是觉得有些热,大概是屋里火盆烧得太厉害了,热得我浑身冒汗,因此才跑这里吹吹风罢了。
哦?是吗?朱景坤半信半疑,盯着他若有所思。
旁 边另一个宗室子弟却笑了:小深子,你别糊弄太子殿下了,方才你分明是盯着底下一个姑娘看个不停,这会子装什么吹风呀?朱景深沉下脸,眼中杀意一闪而过,只是立时又鼓起包子脸,梗着脖子道:哪有?我当然是来吹风的你少在那里胡说八道那宗室子弟嗤笑一声,一伸手臂,便勾住朱景深的颈脖,暗暗使力,轻蔑地说:你小子如今越发胆子大了?太子殿下仁慈,许你出宫散散心,你倒是越发蹬鼻子上脸了?我告诉你今儿园子里的美人,可没你的份儿朱景深拼命挣扎着,似乎连气都喘不了,小脸涨红。
朱景坤瞧着不象,皱眉斥道:快放开他都是宗室子弟,他论爵位身份比你还高呢,你怎能因为他年纪小就欺负他?那宗室子弟一愣,讪讪地松开了手臂。
朱景深立时跳开两步,大口喘着气,瞪向他的目光中已不掩愤恨。
那宗室子弟却没当一回事,眼睛只是看着朱景坤,面上带着讨好的笑:殿下,这小深子向来最是胡闹不知礼数的,您又何必如此抬举?朱景坤心中暗骂这人好不识相,分明只是个闲王的孙子,却好象比别人都高贵似的,整日除了在自己跟前讨好,也不见有什么本事,自己不过是看在他祖父面上,对他稍客气些罢了,朱景深再不济,也顶着亲王世子的爵位,更何况,人家小小年纪,就能舍了祖传的王爵,为自己分忧,这人若真的忠于自己,为何不让他祖父把王位舍了?于是朱景坤也不理会,只是向朱景深微微笑道:别与他一般见识了,这是你侄儿呢,他不知礼,难道你做长辈的还要跟他赌气不成?那宗室子弟一愣,脸一下涨红了,他论辈份确实比朱景深还要小一辈,只是他家从先帝时起,便是宗室众王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先帝与今上登位时,他祖父都曾有过拥立之功的,这新出炉的太子殿下,怎能对他如此无礼?朱景深低头不说话,他明白太子是什么意思,那人本是个不足为虑的纨绔,只是家里长辈威望太高,太子也有所顾忌呢。
只是这又与他何干?太子的皇位坐得稳不稳,他才不关心呢 。
只是那人方才差一点就将他对顾文怡格外关注一事暴露给太子,若不是顾文怡走得比太子快两步,事情还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呢,害得他出了一身的冷汗,这都是那人的错倘若逼不得已,他也不得不狠下心肠了……他犹自在那里沉思,双目微垂,杀意微露,朱景坤瞧得心中一凛,声音略沉了几分:深弟?朱景深抬起头来,目光中还带着几分忿忿,却还是瞪了那宗室子弟一眼,撇嘴道:滚吧,本世子爷不与你一般见识那宗室子弟大怒,只是碍着太子,咬牙忍了,却没听话地滚开,还仰起头斜视朱景深,目光中满是轻蔑。
朱景坤没空理会这等浑人,今日本是打算拉拢宗室中青年才俊来的,这浑人可不入他的眼,不过他还没忘记朱景深如今也算是他的人了,便微笑着问:方才你果真是在吹风?既是在吹风,又为何只把窗子开一条小缝?便是真的在看什么人,也不打紧,今日本就是为这个来的,你只管告诉我就好了。
说罢伸手推开了那扇窗。
这一回朱景深没阻止,因此他看得分明。
这扇窗子本是在小楼边上的,位置要偏了些,未能将那抱厦中的闺秀一一收归眼中,只能瞧见抱厦两端的人,而且由于角度关系,朝向小楼这边的那几席都能看得分明,另一边的,却只能瞧见抱厦入口处的一小块地方。
这个时候,那里一个人也没有。
因此朱景坤便把视线投向了这一端的几席。
他认得其中一个是顾侍郎的千金,还有一个是柳尚书的公子,其余人等都是生面孔,不由得好笑,柳东宁这厮,不是一向自诩才学出众又温和知礼的么?怎么跑到女客席上来了?他回过头笑问朱景深:你倒会找地方,看的是哪一位小姐?不等朱景深回答,那宗室子弟便不怀好意地插嘴道:是个穿着绿色衣裙的,裙摆上有些雅致的绣纹,戴的首饰也不多,倒是个清秀佳人呢,可惜年纪小了些,人又长得竹竿儿似的,还要再过几年,才能看出风情来。
见朱景深抬头看向自己,双眼射出寒光,他打了个冷战,却越发不服气了,冷笑道:这女子长得还不错,虽说瞧着中规中矩的,并不出挑,但瞧着还算稳重,做正房嫡妻还是可以的。
古往今来,都讲究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只是不知道家世如何,若还可以的话,我就委屈一点,跟家里说一声,娶来做老婆好了。
说罢还挑衅般冲朱景深挑了挑眉。
朱景深拼命抑住心中的杀气,朱景坤看在眼里,不由得想起了他前些日子向自己说过的话,便知道那定是他的心上人了,瞥了那宗室子弟一眼,淡淡地道:炜煜,你如今越发没规矩了,在叔叔面前怎可如此无礼?还不快退下?那宗室子弟一愣,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地,忿恨地瞪了朱景深一眼,抱拳一礼转身去了。
朱景坤便笑着对朱景深说:别放在心上,谁不知道他是什么性子?不过说着玩儿罢了。
你若真有意,只管告诉我,我替你做主就是。
说罢又看向窗外,没发现有哪个闺秀是穿着绿色衣裙的,但一转眼,便瞧见顾文慧那一席上,有个穿着粉袄绿裙的少女,裙上有绣纹,头上的首饰也不算多,难道就是这一个?看她的年纪,似乎只有十二三岁,倒也与朱炜煜话中所言的年纪太小了些相符合,再看容貌,倒也清秀可人。
他回头看了随行的太监一眼,后者立时便弯腰走了过来,他指着往楼下问:那穿绿裙子的是哪一家的小姐?后者瞧了一瞧,便小声道:瞧着似乎是柳尚书家的大小姐。
顿了顿,是庶出。
朱景坤恍然大悟,挥手示意其退下,便回头对朱景深笑道:原来如此,难怪你这般烦恼了,其实这位小姐家世不凡,不过是出身略差些,这原不是什么大毛病。
想一想,柳尚书是姚家外孙,朱景深又一向养在皇后姚氏宫中,大概是偶然认得的吧?庶女要嫁给王世子,确实不可能,但若朱景深真的放弃了王爵,解决办法倒也简单,只需示意柳尚书,让他把这个女儿记在嫡妻名下就行了。
寻常的宗室子弟娶个嫡女,也不算违礼。
朱景深神色有些复杂。
他知道太子弄错了,但又不能说出顾文怡来,犹豫了一下,才道:殿下误会了,我……我真没看中什么人若是日后果然看中了,一定会向殿下讨恩典的朱景坤笑了,觉得这堂弟真是小孩子脾气,都这时候了还嘴硬什么呀?不过那位柳小姐的年纪也确实小了些,等两年也使得,便拍了拍朱景深的肩膀,笑着说了几句鼓励的话,便走开了。
朱景深愁眉苦脸地瞥了楼下一眼,看着那位穿着绿裙的闺秀,也不知道对方是谁,难不成日后真要……他晃晃脑袋,又想起自己为了不让顾文怡暴露在太子眼皮子底下,受到的惊吓与委屈……他不是个掩耳盗铃的人,扪心自问:顾文怡对他而言,是什么样的存在?正思索间,他忽然瞥见秋檀在门外晃了一晃,忙飞快地环视周围一眼,然后尽量装作不经意般,往门外走去,正遇上在门外候传的侍从要赶秋檀走,他忙叫道:这是我的婢女,我正有事要吩咐她呢那侍从见状,暗中撇了撇嘴,低头应了一声退下了。
他也不理会,快走两步,下了楼梯,到了无人的角落,方才回声问跟过来的秋檀:如何?你都告诉她了吧?秋檀点点头,又掏出一只镯子来,有些不好意思地道:这是九小姐赏我的,真好看,世子爷,我能不能……朱景深微微一笑:既是她赏你的,你收起来就是了。
秋檀低低地欢呼一声,忙把镯子戴上了。
朱景深瞧着心里一酸,便笑道:我没事要你办了,你去玩吧,只是小心别冲撞了人,若是遇着大人物,我可保不住你。
秋檀忙应了去了,朱景深看着她欢欢喜喜地离开,心中暗叹一声,方才回到楼上,又坐回那角落。
看着太子与众人说笑得兴起,这一干宗室子弟,竟然没几个记得今日的主题,只顾着围住太子巴结,他不由得暗自好笑,一转头,却又瞧见有两个人站在窗边往下瞧,其中一个却是路王府的庶孙,向来得路王宠爱的,不知正与另一人说什么,话里隐隐带着一个顾字。
他心中一凛,忙侧耳细听,却是那路王府的庶孙在向堂兄弟介绍一位淑女:……在世子妃处见过一面……稳重文静,出身大家……知书识礼……可惜长辈们不乐意了,我过意不去……你瞧着如何?对方却道:既是为你看的,我怎好插一脚?再说,她的家世略嫌不足吧?侍郎的侄女倒还罢了,她父亲却只是个光头进士……朱景深心里一松,又坐回了原位,往楼下瞥去,却看到有别家的侍女走过去,对顾文娴与那绿裙闺秀说了几句话,她们便起身随她去了,席间只剩得顾文慧与柳东宁两人。
他心中生疑,但也知道今日除了众宗室子弟在这小楼上看人外,精舍里头还有各府王妃、世子妃等贵妇在呢,也就没多想。
然而没多久,楼下便开席了。
有人来请柳东宁离开,他虽不情不愿地,却也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之下强留,只好告别了顾文慧。
其他闺秀无一人愿意与顾文慧同席,她便只能独自一人坐在那里。
席上众人说说笑笑的,或吟诗作赋,或彼此打趣,或互相灌酒,好不热闹。
帘内众闺秀软语娇声,听得不远处的男客们也都心痒痒的,不停地转头去看那帘子,意图从帘缝中瞥见一点*光。
但顾文慧却只是独自呆坐,顾文娴与那绿裙少女迟迟未回,别的闺秀也不理会她,只顾着互相取乐,她面上露出了无趣的表情。
朱景深见状,不由得回头看向身后正谈得兴起的众人,露出一个苦笑。
这顾文慧,与他倒可称得上同是天涯沦落人呢……他在这里也是无趣,不如趁着众人都在席间,到园子里散散心算了。
正要起身,他眼角却瞥见一个王府侍女走向顾文慧,低声说了几句话,又从袖中掏出一个玉佩来给她看。
朱景深隐约记得,方才离开的顾文娴,好象就戴了这么一个玉佩。
只见顾文慧皱了皱眉,看了席间众人一眼,便点点头,起身随着那侍女走了。
她 才走了几弹指的功夫,又一位闺秀从抱厦里出来,带着侍女往同一个方向去了,瞧那身穿着打扮,俨然便是郑丽君 。
朱景深心下一凛,猛地站起身,冲到窗边,远远地看着她们一前一后,消失在梅林中,再看向抱厦中众人,却无人注意到这一点。
他跺了跺脚,回头看向身后众人,发现东平王世子朱景诚不知几时被其他人挤到了边上,正独自坐在酒桌旁小酌,时不时用嘲讽的目光看向众人围绕中的太子。
朱景深顿时眼中一亮,计上心来。
【手打】第二百一十二章 玉花委地(上)外放?文怡吃惊地睁大了眼,什么时候?最迟月初就要起程了。
林玫儿柔柔笑道,圣旨下来时,我们全家都觉得吃惊。
家父十多年前就曾上书请求外放,只是圣上赏识,一直不肯,后来家父也死了心,没想到如今居然还能得偿所愿。
家父去的是青州,任职布政使,也算是高升了。
文怡听了便想起上京路上经过的那个城市来,忙道:青州离康城倒是不远,只有几天水路,我上京时曾路过,好象是个挺繁华的地方,且离归海城又近。
那里更有趣些呢。
真的?林玫儿听了高兴地笑道,那就好了,我整日家听人说归海城如何繁华有趣,却始终没福气亲身去瞧一眼,既然家父能调任青州,那说不定家母与我也能寻机会到归海城去开开眼界呢李春熙这时忽然开口道:这是好事,我平日冷眼看着,常年只待在京城里的人,总爱说京城是天下最繁华之处,什么东西都是最好的,话里话外把世上除了京城以外的地方都当成是乡野之地,说人家是乡下来的,却不知道自己只是坐井观天罢了。
且不论归海是天下第一大港,连接南北东西,无数外洋珍奇货物都要从那里上岸,只说从京里一路过去,便能欣赏到无数路途风光,开了眼界,方知天下之大呢。
她这话一说出口,阮家姐妹、龙灵与文怡都赞成地点了点头。
她们三人虽然各自出身家世际遇不同,但都曾去过不少地方,见过世面的,自然知道李春熙的话有道理,平日里也颇为那些目光短浅的闺秀叹息,但朱暖查玥等人听了,却又是另一番滋味了。
朱暖还好,平日里随着祖父母、父母,也曾在京郊一带游玩过,因祖父爱好风雅,年轻时也曾游历过几处名山大川,她从祖父处听到不少旧年经历,对李春熙的话颇能体会,心里甚至还生出几分艳羡,巴不得自己也能出京见见世面。
然而查玥却几乎没离开过京城。
别看她父亲独领一军,长年驻守在外,她与母亲却是为了避嫌,真真正正没挪过窝的,顶多也就是到城外庄子上小住几日,还不曾出过京畿地界呢。
因此查玥一听李春熙这话,心里就有些不舒服了,暗下回忆自己平日行事,是否有那等坐井观天之举?想来想去,又记得自己似乎确实说过类似于京城的日子最舒服了、那丫头是乡下人的话,脸便黑了一黑,冲口而出:你们能有机会出京,那自然是见多识广的,但也没必要笑话人呀?又瞥了李春熙一眼,小声嘟囔,你也不过就是从北疆进京,走了十几天水路罢了,又能见到多少世面?李春熙心下不悦,板起脸不说话了。
她确实只在北疆与京城两地待过,但北疆地域宽广,她可去过好几个地方呢,怎么就没见过世面了?况且她又不是在笑话查玥,对方何必这般咄咄逼人?朱暖瞧着她们二人似乎闹了别扭,忙出言排解:不过是寻常说笑罢了,怎么就生起气来了?快消了气吧,今儿难得一聚,玫儿又快要离京了,她这一走,还不知道几时能再见呢文怡心里虽恼查玥小题大做,但为息事宁人,也小声劝李春熙:算了吧,她原是多心,你本不是那个意思,何必与她拌嘴,倒象是真有那个意思似的。
李春熙的神色稍稍缓和了下来,没再说什么,查玥嘟着嘴,也不吭声了。
阮孟馨笑着扯开了话题:先前不知道玫儿要离京,因此也没什么准备,改日我们姐妹定要补一份送别的礼物来只是……非要下月初启程不可么?今日都十八了,这个月已经没几天了呀,会不会太赶了?林玫儿心神领会,笑道:我也这么说呢,只是圣上旨意下得急,家父曾言,原任青州布政使得了急病,已经不能理事了,连乞休折子都是幕僚代书的。
青州按察使又是个糊涂的,不过代管几日,就让政务乱成一团,已经不能再耽搁了。
圣上急着寻人,正好想起家父早年间曾说过想外放几年的,便匆匆忙忙赶鸭子上架了。
我们从京里过去,还算是便宜的,听说那青州按察使出了这个纰漏,被人斥为无能,已经有旨意过去,撤他的职了,接任的人原是南安布政使,要从南边赶过来,也是勒令四月前必到,这位大人可比我们家要赶呢。
说起这件事,她又看向文怡,说起来,我听人提起,那南安布政使与你们家好象还连着亲?文怡问:可是姓苏的?那就是了,这位苏大人的夫人娘家姓柳,便是柳尚书的妹子,说来确实与我们家长房有亲。
我小时候曾见过苏夫人与苏小姐、苏公子一面的,那时候他们家正南下赴任呢。
顿了顿,只是我记得苏大人已做满一任,第二任尚未到期,怎的忽然调到青州去了呢?而且从布政使调任按察使……这算不算是降职?林玫儿道:这个我就不清楚了,圣上这么安排,想必自有道理,至于品级,大概是因为南安地处偏远,青州却是大城的缘故吧?便是一样的官职,辖地不同,分量也不同。
不等文怡再说什么,龙灵便插了一句:这么说来,顾妹妹回家乡时,若是走的水路,还能跟玫儿见面了?真好,我们却不知几时能再见她呢朱暖闻言也叹道:可不是么?她伸出指头轻轻戳了林玫儿了额头一下,偏你又是定了亲事的,不然我还真想把你长长久久地留在我们家呢林玫儿脸红了,啐了她一口: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呢?我才没胡说呢朱暖一扁嘴,林学士这一去就要三年,你想必是要在任上出嫁的了,偏你婆家又不在京中,你这一去,不知要到猴年马月,才能再回到京中来……你这没良心的,难道就不会舍不得我?这话说得在场众人都心有戚戚焉,阮孟萱叹了口气:人有悲观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
远的不说,我们姐妹两个,若不是遇上太后寿诞要上京,也没法与你们相聚一场。
李家妹妹若不是正好在这时候进京,我们也不能认识她。
又指了指文怡,还有顾家九妹妹,何尝不是如此?等到玫儿随父出京,顾九妹妹回家,若连灵儿也要走了,我们就真的散了。
文怡听得她话中隐有悲音,忙劝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若没有分离,又怎会有再会时的欢欣?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本就是不可预计的东西,指不定我们今儿散了,明儿却又在异地重遇了呢?何况林姐姐还有好些日子才走呢,大家何必在这时候难过?林玫儿也跟着劝道:这话说得是,大家不必如此。
李春熙忽然提议:既舍不得,趁她还在,咱们多见她几面就是了。
想来她婆家也是做官的,但凡做官的人家,就没有不上京的道理。
咱们且在京里等着,还怕没有再见的一日?林玫儿脸一红,却没反驳,朱暖等人都觉得有理,心里也好过了些。
龙灵见状抿嘴笑道:玫儿要走,你们这般舍不得,不知我要走的时候,你们会不会也这般想我?阮孟馨瞥她一眼,抿嘴偷笑,阮孟萱却乐呵呵地道:想你做什么?如今也没什么可顾虑的了,不过是家里为着北疆的事忙活,一时半会儿没顾得上罢了,赶明儿我就跟家里说一声,把你跟某人的婚事定下来,干脆直接嫁过来得了。
那样就算你家里调了外任,你也不用走了。
龙灵脸红红地去掐她:你这小促狭鬼,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阮孟萱笑着四处躲,阮孟馨帮着遮挡,众人看着她们闹,都笑成一团。
就在这时候,忽然有人出现在门口:这是怎么了?真热闹啊。
文怡随众人转头望去,便看到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站在门口,身量高挑,脸若圆盘,一双粗眉映着大眼睛,长相虽算不上美貌,却显得十分有精神。
她穿着一身紫色衣裙,腰身出系着重重丝绦,显得身段格外健美过人,与一般的文雅闺秀大不相同。
阮家姐妹与龙灵都收了笑,各自走回原位,朱暖面上惊愕一闪而过,但很快就起身笑着迎上去:青果?你怎么来了?怎么?我不能来?那少女挑挑眉,似乎有些不好惹。
文怡心下讷闷,不知这又是哪一位,林玫儿悄声凑过来耳语:这是杜将军家的小姐,母亲乃是路王县主。
文怡这方恍然大悟,只是见在场众人都各自喝茶,除了朱暖没人理会这位杜小姐,便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起身打招呼。
你又多心了。
朱暖笑着应付杜青果,轻描淡写地做了解释,我们嫌外头冷,便到屋里来吃茶闲坐,原本也想叫你来的,只是见你陪着祖母、母亲与众位叔祖母、婶娘们,不好打搅罢了。
杜青果点点头,也没追问下去,只是扫视屋中一眼,指了指文怡与李春熙:这两个脸生些,是新来的?哪家的人呀?眼珠子一转,怎么不见蒋丫头?难不成她知道我来,便怕了不成?文怡心中一动,莫非这就是朱暖提的那个与蒋瑶不合的人?朱暖笑道:怎么会呢?瑶儿原本要来的,只是不巧身上不好。
咱们不理她,你过来坐吧,咱们一道说说话。
方才我们正说笑呢,你可瞧见郑家小姐今儿戴的簪子了?想必今日之后,这种簪子便要风靡全京城了呢杜青果一听,便不耐烦地翻了个白眼:又是这种话,你们不嫌烦么?这些脂粉钗环绢花头油的,有什么意思?方才在里头,那些王妃世子妃们就在说这个。
对了,除了郑家丫头外,不是还有一个戴了这种簪子的么?几个县主缠着长辈们,非要把那丫头传进去看个仔细,见了人还问个不停,跟她一块进来的那个丫头,说是什么尚书府的千金,一张嘴真是甜过蜜糖,把几位世子妃哄得一愣一愣的,活象世上就她对脂粉头油最懂行似的,真真烦死了文怡愣了一愣,暗地里吃了一惊。
这位杜小姐说的,莫非是指文娴与柳素?那此时此刻,文慧身边还有几个人陪着?她忽然生出一股不安,几乎要坐不住了,恨不得立刻便要找人来问个究竟此时此刻,文慧在梅林中,看着眼前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的郑丽君,心下的寒气便不住地往上涌。
她迅速往四周偷看几眼,见林中除了她们,便再无第三人,方才领路的侍女也不知道往何处去了,只得勉强硬撑着质问:你这是要做什么?那丫头怎会有我六姐姐的东西?郑丽君微微一笑:那种事又不难办到,有什么好问的?难不成你才离了我几日,便真的变笨了?文慧心中更是不安,嘴上却不甘示弱:你故意让人把我引过来,是打了什么主意?我可不信你还有胆子在这时候耍什么花招席上那么多人,不只一个看见你我先后离席的,我若出了事,你也别想逃得了罪责你如今也不是太子妃候选了,处置了你,东平王世子另择名门淑女为妻就是,也不碍着他什么事郑丽君脸色一沉,但很快又冷笑出声:嘴还真硬……我知道你如今跟柳东宁定了亲,马上就要做尚书府的少奶奶了,但那又如何?你当自己终身有靠了,便有资格在我面前嚣张了么?你这些年在京城能有这么大的名声,都是靠我得来的别人待你客气,也不过是看在我的面上只瞧如今别人待你是什么态度,你就知道自己实际上只有几斤几两了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无礼?文慧眼圈一红,咬牙忍了忍,才哽咽道:你还想什么样?朱景诚很快就是你的丈夫了,我当初的话,如今也证明了不过是妄想,我家世不如你,人缘不如你,嫁的人也不如你,我都认了你还要如何?我又不曾对你做过什么……你为何就不肯放了我呢?郑丽君冷哼道:是你背叛我在先的也不瞧瞧自己是什么名声,什么货色,便胆敢肖想景诚哥哥……她意味深长地挑了挑眉,听说太平山匪十分彪悍呢,不知是真是假?妹妹想必清楚得很,不如跟京城中人说道说道吧?文慧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发抖:你……你是什么知道的?我要想知道,还不容易么?郑丽君走近了文慧,居高临下地鄙视她,你从一开始就不该妄想他你的尊荣都是因我而来,我用得着你,原是你的荣幸,结果你不但不听话,还胆敢威胁我……你当我做不成太子妃,便奈何不了你了么?别说笑话了柳尚书与顾侍郎明明是靠着皇后一系,方才得的势,却纵容你与我们郑家相交……皇后娘娘与姚家人看在眼里,早就有所不满了,如今只等时机,就会把他们拉下马来……我倒要看看,到那时候,你还有什么脸面自以为是千金小姐她露出一个明艳妩媚的笑容,只要我跟我爹说,多亲近你老子跟柳尚书……你……文慧咬咬牙,又是气又是急,你有什么怨气,直管冲我来,别算计我家里人郑丽君不屑地撇撇嘴:我乐意,你管得着么?接着又笑了,我今儿叫你出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个。
我不害你,我只要慢慢儿看着你从云端掉落黄泉,看着你生不如此,那就足够了文慧踉跄退了两步,含泪问:为什么你要这样做?我……我就算说了些不中听的话,也不曾害过你什么……就算我妄想过朱景诚,那也是因为我不知道你从小就对他生出了那个心思……不知者不罪,你为何就一定盯紧我不放了呢?郑丽君冷笑道:不管你知不知道,只要你起了那个不该有的心思,我就不能饶了你凭什么?在圣旨下达之间,连失了名节的文慧都能肖想他,却只有她不能够?如今好不容易心愿得偿,她却要顶着众人的非议嫁入东平王府,而其他人的名声却都分毫无损,她不服文慧急喘几口气,含恨道:你就只能对我如此罢了对朱景诚有过爱慕之心的,何止我一人?永昌侯家的小姐,还有王家的小姐、张家的小姐……那么多人,怎么不见你去教训?你不过是色厉内荏,只能拿我这样的出气罢了,其实你早就没什么底气了你胡说八道郑丽君有些恼羞成怒,你以为我饶过她们了吗?你也不瞧瞧她们如今都是什么下场?我告诉你,朱景诚是我一个人的,不管是谁,只要她敢肖想他,我都绝不会让她有好结果如此说来,那件事果然是你设下的局了?一道冷冷的男声从后方传来,郑丽君大惊失色,慌忙回转身,便看到朱景诚正满面寒霜地看着自己。
【手打】第二百一十三章 玉花委地(下)郑丽君与文慧咋一见朱景诚,都呆了一呆。
文慧先反应过来,却是喜极而泣:景诚表哥……四字才出口,便红了眼圈,含泪改了口:世子……朱景诚没理会她,只是用两只眼睛紧紧盯着郑丽君,眼里都快冒火了:怎么不说话了?郑丽君面色苍白,嘴唇抖了几抖,强自镇定下来:说什么?我不过是一时气愤,便口不择言罢了,是真是假,难道你听不出来么?虽然只是几息之间,但她已迅速做出了判断。
方才她是为顾文慧所激,才会说错了话,本来也没什么,但偏偏未婚夫婿朱景诚不知为何会在这时候到这里来,正好听了去。
她虽不怕这件事会影响二人婚事,却担心他会对她产生了误会,因此最好的办法,就是实话实说,哪怕是在顾文慧面前自曝其短,也强似让未婚夫一直误会下去。
她的想法虽是好的,却漏算了朱景诚的想法。
一直以来,朱景诚都没忘记父亲与自己的抱负,便是不能染指那高高在上的至尊宝座,他们也是先帝嫡出的最尊贵的血脉,身份贵不可言当今圣上不过是因为占了个长字,方才得了皇位,实际上最受宠的是他们这一支看在同胞手足的情份上,他们东平王府甘心奉当今圣上为主,但那不代表东平王府的尊严是可以侮辱的东平府才多大的地方?圣上还要跟亲弟弟抢么?他们又不是要割土称王,不过是不想受人制肘罢了,可圣上却看不顺眼本来,他要削藩,削别人就是了,何苦拿亲弟弟作筏?偏他第一个就找上了东平王府不但派人插手东平政务,变相削弱王府权力,甚至连一点税金都不放过了这都是因为他们王府力量不够的缘故 ,太后虽疼爱小儿子与孙子,但她年纪已经大了,又长年居于宫中,对外头的事知道得不多,连小儿子与孙子被皇帝勒令就藩,她也没能阻止,可见她的影响力已经越来越小了。
东平王府必须要结下更强有力的盟友至少,要保住藩地与王府的权柄 。
永昌侯是个还算过得去的选择,虽然他家不象沪国公府在军中地位超然,也不象东阳侯府是仕林名家,但作为郑王的外家,他家可以让东平王府与曾经最有希望登上太子宝座的另一位皇子结盟而且作为早年掌权的勋贵,永昌侯在户部的人脉也不容小觑。
虽说他家已不如当年显赫了,在御前的地位也一落千丈,但太后却一向疼爱郑王,只看在郑王面上,便不会为难永昌侯府,更别说在一些宗亲长辈眼中,郑王比如今的太子更优秀。
有了这么一位姻亲,东平王府手里就有了更多的筹码,即便是圣上,也不能轻举妄动了,日后若三皇子出了什么差错,郑王便是下一个太子,东平王府的富贵荣华还能延续好几十年呢 !然而,这一通如意算盘,却在新年前的那一个黄昏完全破灭 ,他不知道是谁设下这个圈套,破坏了自家的婚事。
出了那么一件丑闻,宫里又飞快地下旨赐婚以求平息事态,永昌侯千金没过两日也同样被赐了婚,这门婚事显然是不成了。
他当时觉得郑丽君也象是被人骗去的,只当她也是中了别人的圈套,想着郑家同样位高权重、手握重兵,倒比永昌侯府还要强些,说不定更有用处便也大方地将计就计,认下了这门亲事。
然而这一切,都有个前提,那就是郑丽君与她背后的郑家不是算计他们东平王府的那个人朱景诚越想越可怕,他瞪着郑丽君,寒声道:你方才果真是口不择言么?世人都说气愤之下,人总是会将真心话脱口而出,你说的那些也是真心话吧?我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居然让郑小姐放在心上,不惜赔上名节,也要当上我的妻子?他努力忍了忍气,咬牙切齿地道:给我说清楚郑丽君脸色又是一白,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晃,咬牙站稳了,仰着脖子道:我已经说得够清楚的了我没有算计你那件事绝对不是我设的圈套又伸手一指文慧,当日我是被她的马车引过去的,你怎么不问她?朱景诚瞥了文慧一眼,见她怔怔地看着自己与郑丽君,似乎还没反应过来,便冷哼一声。
顾文慧是什么货色,他还不知道么?她哪有这样的心计?这样的本事?且不说那黄家与顾侍郎并无私交,她不可能知道黄府后花园是什么情形,只说东平王府在京城的暗桩,便绝不是一介闺阁弱女能打听到的只有郑家这样,有权有势,执掌京中军权,又有足够人手的人家,才能做到这个地步。
他轻蔑地笑了一笑:你当我是傻子么?那几位勋贵千金,只不过是曾一度入了我的眼,在赐婚后也早就成了过眼云烟,饶是如此,你对她们尚且下得了这样的黑手,设一个圈套算计我又算得了什么?郑丽君面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别说我没对她们几个做了什么,就算我真的做了,那也是因为不忿她们在圣上赐婚你我之后语出不逊罢了又怎的成了我设圈套算计你的证据了?朱景诚冷笑着一手指向文慧:方才她不是说,你从小就对我倾心了么?你既对我有这份心思,难道就真的能忍受我娶别人?连不可能嫁我的人,你都要存心报复,更何况是本来就要成为我未婚妻室的人呢?本来你如果当了太子妃也就算了,可你已经当不成太子妃了,还能眼睁睁看着我娶别人么?可惜当时已将近新年了,你怕来不及说服太后与圣上下旨,便用了那个冒险的法子,宁可舍了名节,也要嫁我,是与不是?这种占有欲,他并不陌生,母妃对父王,何尝不是如此?只是母妃平日虽好妒了些,也就是对父王的姬妾稍嫌严酷罢了,却从不会因妨而损害父王的利益 。
郑丽君死命咬住下唇,深呼吸一口气,沉声道: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没有做那件事当日我也是被人骗去的接着眼圈一红,含泪看向朱景诚:女子的名节有多重要,我能不知道么?太子妃的人选早就定了,若我果真想要嫁给你,大可去求贵妃娘娘时间再紧,也还有个把月功夫呢。
我承认我从小就……就对你颇为仰慕,但从不敢有分毫逾礼之处。
此番能蒙皇上赐婚,我虽心怀惶恐,却也惊喜不已,只觉得此生再无遗憾了这是我的真心话,若有半点虚言,便叫我天打雷劈这话一说完,她便立时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扭开头去。
她是个再骄傲不过的人了,今日把真心摊在他面前,说了这番直白的话语,已是她的极限,这辈子,她也许再也不会说第二次 。
朱景诚却在冷笑:是么?果真叫人感动他一把抓住郑丽君的手臂,凑近了压低声音问:那你究意是想要表明些什么呢?是说你在那天之前,从来就没想过要嫁给我,只是一心要当太子的妻妾,不过是意外得了赐婚,便也欣然接受了……还是说你从小就想嫁给我,对我一心一意,明明顶着个太子妃候选的名头,却无法忍受我娶别人为妻?郑丽君吸了一口凉气,不敢置信地看向他。
他却狞笑着一把将她推开,狠狠地道:回答不出来了吧?趋炎附势、朝秦暮楚的女人,别当人都是傻瓜郑丽君跌倒在地,头上的一根玉花簪划落地面,正磕在一块石头上,珠花玉叶摔成了碎片,她却无暇顾及,只是怔怔地看着朱景诚,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朱景诚掏出大方素帕,擦了擦手,随手就丢到一边,睨着郑丽君冷声道:圣旨已下,我不会抗旨的,但你给我记清楚了等你嫁进了东平王府,就给我安安份份地做个世子妃,若你胆敢再自作主张,胡作妄为,有朝一日病了、死了,可别怪自己福薄说罢一甩袖子,转身便大踏步离开了。
太尉之女又如何?他愿意接受这门亲事,是为了东平王府的富贵权势,可不是为了让一个女人擅自对他指手划脚的 。
郑丽君眼睁睁地看着朱景诚远去,发了一会儿呆,忽然嘶声裂肺地大喊一声,便猛地回过头来,瞪着文慧,慢慢站起身来,表情狰狞:都是你……都是你害的文慧打了个冷战,害怕地退后两步,心底却十二分的不服气,强自道:分明是你自己说的话惹恼了他,又要把责任归在我身上了么?你有本事,就别把我骗来,别说那些话文慧心里定了一定,方才郑丽君分明说过,那几家闺秀婚事不如意,都不是她做的手脚,也就是说,她在宫中的体面早就大不如前了,说得也是,出了这么一桩丑事,还闹得人尽皆知的,太后、皇上与皇后怎会待见她?就算自己得罪了她,她也拿自己没办法了 。
想到这里,文慧便忍不住露出幸灾乐祸的笑意:你也有今天如今景诚世子已经看清楚你的真面目了,你嫁了他,也别想有好日子过我正等着呢,等着你嫁进王府后有什么好下场郑丽君愤恨地瞪着她,眼里的火几乎要冒出来了,文慧不由得又退了两步,见她头发绫乱,面有泪痕,衣裙上沾了许多尘土,狼狈不堪,心中快意无比,又怕她又想出什么诡计来,便索性扭头就跑。
郑丽君盯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梅林外,面上的怒意渐渐消散,露出一种叫人胆寒心惊的阴沉之色来。
文慧飞快地沿原路跑回薜萝香圃,宴席已经散了,抱厦中只剩下寥寥数人,其中便有文怡、文娴与柳东宁兄妹。
她松了口气,忙笑着迎上去。
文怡正急得团团转,心中暗暗埋怨文娴行事不慎,咋一见文慧安然回来,便忍不住劈头质问:六姐姐跑哪里去了?今时不同往日,你难道不知道我们会担心么?文娴正为文怡责怪的眼神而心里委屈,也忍不住道:六妹妹,你太糊涂了这里是什么地方?今儿是什么时候?你怎能随便乱走呢?之前你不是答应得好好的?说到这个,文慧便没好气地从袖中掏出一个玉佩扔给她:这不是你的东西?也不看好了,叫人家拿了诓我到别处去,你还好意思说呢文娴一见那玉佩,脸立时涨红了:这……这……我只是一时不慎丢了东西,谁叫你这么容易被人骗呢?表情却带了几分羞恼,眼睛忍不住往柳素那边瞟。
柳素只做不知,柳东宁却着急地问文慧:有人骗了你去?没事吧?当然没事。
文慧想起郑丽君那副狼狈样,便抿嘴一笑,还看了一场好戏呢柳东宁要再问,她却不肯说了。
文怡皱了皱眉,决定等回家再细问究竟,便道:别人都到园里去了,咱们也过去吧。
五姐姐,六姐姐,这回可再不能单独行事了文娴咬咬唇:贵人相召,原也不是我们自己要离开的……文慧却答应道:知道了知道了,吃一次亏是没提防,吃两次亏就是傻子了,快走吧他们转身离开,唯有柳东宁忧郁地回头,看了文慧回来的方向一眼,沉默不语。
回到水阁附近,许多闺秀都三三两两地聚在一处,自行说笑玩闹,或是议论着方才众男客们哪一位诗才最好。
这时候,男客大都已散了,因此柳东宁便显得格外突出。
文慧有些不好意思,便命柳东宁先离开:别老跟着我,看人笑话柳东宁欲言又止,犹犹豫豫,却没答应。
文慧瞪他:快走呀这下连柳素都皱眉了,文怡正要上前几步劝文慧,却听得有人尖叫:哎呀,那是什么?呀——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她连忙回头,却看到一匹全身黑色的小马不知几时跑进了园中,后头还跟着杜青果与柳茵两个,柳茵是满脸恐惧,杜青果却乐得拍手叫好。
小马嘶叫着,在园中横冲直撞,连草亭都撞倒了一个,眼看着就要冲过来了,惊得众人尖叫四散。
文怡大吃一惊,随手拉过离自己最近的柳素,便往旁边退去,眼见着文娴、文慧与柳东宁也要退开,那马也没直直撞过来,便没多想,又拉开了一个呆站在那里迈不动腿的陌生闺秀。
旁边就是一丛花木,若是躲到后头,就算马过来了,也能挡上一挡。
就在这时,她忽然到两声熟悉的尖叫,顿时吓了一跳,一抬头,小马已经跑过去了,没撞着什么人。
她忙转身去看文慧等人,却立时呆在了那里。
就在离她不到一丈外的地方,柳东宁双臂紧紧环抱着文娴倒在地上,文娴的玉花掉落地面,碎成三截。
而文慧则站在离他们两步远的地方,双手举在胸前,神情茫然,过了好一会儿,方才怔怔地低头看看自己的双手,又看看文娴与柳东宁,然后飞快地回头看向身后。
那里只有一丛花木,并无旁人。
【手打】第二百一十四章 谁是凶手文慧还在发呆,文怡已经忍不住叫出声来了:六姐姐,这是怎么回事?!又慌忙跑过去扶文娴。
文娴脸色苍白得象纸一样,惊慌失措地挣扎着要起身,但柳东宁却仿佛整个人僵住了,只知道维持原本的动作,结果文娴在文怡的搀扶下才坐起一半,便又被他的臂弯拦住,重新跌了回去。
文怡怒道:柳表哥,你快松手呀!柳素仿佛也醒过神来了,忙忙跑过来拉开兄长,扶他起身。
柳东宁的双臂终于软了下来,全身却仿佛失去力气一般,任凭妹妹柳素拼尽全力扶他,他也只是坐倒在草地上,两眼怔怔地看向文慧,目光中隐隐带着震惊与不敢置信。
文怡扶着文娴起来,才起到一半,后者又哎呀一声,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文怡低头一看,她脚边正好有颗石头,而文娴的脚踝微微歪到了一边,想必是扭伤了,忙问:可是伤了脚?要不要紧?能走路么?文娴全身颤抖,眼泪一个劲儿地往下流,没回答她的话。
远处传来了王府的人拦下小马的吆喝声,还有朱暖斥责杜青果私自放马入园的声音,以及杜青果反驳的话语。
周围的人也纷纷往顾家姐妹与柳家兄妹这边聚过来。
随着人声越来越近,文娴身上抖得越来越厉害了。
文怡见状心中暗叹。
男女有别,即使是表姐弟,除了这种意外,也够尴尬的了,偏又叫那么多人看见了,便是顺利把此事混了过去,文娴的名节也会受损,想要在京城寻一门好亲事,就要难上加难。
她如今夏天就要满十七岁了,可耽误不起呀!想到这里,文怡又忍不住看向背对自己的文慧,语气有些不善:六姐姐,你呆站在那里做什么呢?!方才五姐姐摔倒了,你怎么不扶一扶?!文慧回转身,神色有些茫然:怎会……怎么会没人呢?!方才明明……文怡没听懂:你说什么?什么有人没人的?围观的人开始切切私语了:这是怎么回事呀?柳尚书家的公子怎么坐在地上?你方才没瞧见么?顾侍郎的侄女也摔倒了呢,两人搂搂抱抱的……文怡猛地扭头顺着声音望去,只看见一位闺秀躲在人手与同伴小声议论,见她回头,便往旁人身后一躲。
文怡认得,她是之前奉承郑丽君的那些闺秀中的一个,不由得眯了眯眼。
莫非……又是郑丽君的阴谋?!可是,郑丽君并不在场呀?应该说,自从文慧从外头回来,她就没见过郑丽君的踪影了。
人群中不知是谁又说了一句,这也太不像话了,真真有伤风文娴抖得更厉害了,几乎软得站不住脚,文怡不得不把注意力转回去,拼尽全力搀 住她。
这时,方才那个闺秀又说话了:佟姐姐,你不认得顾侍郎的侄女么?她跟柳少爷 好像是表姐弟呢。
方才在诸位王妃、世子妃跟前,她不是与柳家的小姐在一块么?吴王 妃可是夸过这位顾小姐呢,说她贤良淑德,有大家风范......我呸!一名女子站了出来,文怡认得她是先前在背地里嘲讽郑丽君的那位小姐 ,记得是姓佟。
可她既与郑丽君不睦,又怎会理会方才那名闺秀?那佟小姐带着轻蔑的笑容,瞥着文娴冷嘲道:就这样儿的,还有脸说自己有大家 风范?别笑掉人家大牙了!咱们这些真真正正大家的女子,谁不是自幼熟读女诫、女训 ,个个都知书达礼,循规蹈矩的?才没这么不知廉耻呢!光天化日的,当着众人的面, 就搂着抱着,在地上滚来滚去!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狗男女,还不赶紧离了这里,没得 污了别人的眼!可不是么?方才那闺秀又从人后冒出头来,笑得一脸甜美,佟姐姐这样的, 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贤良淑德呢,就她那样的,也胆敢觊觎吴王世子妃的宝座?佟瑀晴得意地仰起了头,正要回身夸那闺秀几句,赞她慧眼识人,只是看到对方的 脸,便不由得愣了一愣,接着面上露出了疑惑之色,稍稍犹豫了一下,再看向文娴,皱 着眉头,不屑地撇撇嘴,招呼同伴一声,便转身走了。
文娴整个人几乎瘫在文怡身上,再也忍不住,双眼直直地瞪向文慧,撕声裂肺地质 问你......你为何要推我?!文慧打了个冷战慌忙摆手道: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推你,是有人推我,有人在后面推我,我一时不防,才会往前摔倒……你还要狡辩?!文娴眼中迸出仇恨之色,情绪巳在崩溃边缘,方才我们身后只有你在,你身后就是花丛,哪里还有人?!分明是你嫉妒我……你这些天一直在嫉妒我!你嫉妒我得了祖女赏的簪子,嫉妒我得了管家大权,嫉妒我能得一门好亲事,嫉妒我得了贵人的赏识!你从前在家里一直是最受宠的一个,如个接连闯祸,惹得长辈们厌弃了,便嫉妒起我来!你……五姐姐!文怡见她越说越不象,而四周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不得不出声打断,这只是一件意外!意外!马惊了,这园子里人人都争先躲避,姐姐避开时不慎拐了脚,柳家表哥只是紧急之下伸手扶你,原是好意,只是他先前病得久了,气力弱些,才会跟着摔倒的,说来不过是意外而已!你们表兄弟姐妹们原在一处长大,情分一点不输给亲手足,别人不知道才会误会,姐妹们之间也何必把事情闹大?!文娴喘了两口气,怔怔地看了她一眼,闭了嘴,只低头任他行事。
文怡这方松了口气。
不管今天这一遭是意外还是人祸,此时此刻当这种人的面,都要把事情压下去,在再大也要往小里说!那位佟小姐是被人利用的,才会口出污言,但文娴也犯了糊涂!这种时候,她表现的越激动,岂不是越发让人觉得她心虚?!将顾家姐妹之间的矛盾闹出来,更是不智之举!眼下在场的人太多了,传扬出去,顾家女儿的名声还要不要了?!朱暖急急带着侍女婆子赶了过来:真对不住,使是我们王府的人疏忽了,让马跑了出来。
可有人伤着了?伤得重么?又对文怡使了个眼色。
文怡心下感激,忙配合的道:我家五姐姐拐了脚,站都站不稳了。
还有柳家表兄大概也摔着了,柳表妹年纪小气力弱,还要厚颜向郡君借借几个人手扶一扶,再讨两处静室,让他们看看伤势如何,整理一下。
没问题,我这就叫人来。
朱暖吩咐两个婆子去扶柳东宁,侍女则帮着文怡扶文娴,又说:伤在脚上,怕是行走不便,也不必走远了,索性就近往静水阁里去吧?不过对柳东宁倒是另一种说法,柳大公子瞧着似乎伤得不重,若是不嫌弃,还请到外院客房更衣。
柳东宁只是看着文慧,不说话,柳素忙代兄长道了谢,又死命推了他一把,他方才一脸茫然地由人扶着走了。
文怡忙与王府的侍女一起搀着文娴,随朱暖一道离开,见文慧还呆站在原她,便没好气地叫了她一声。
文慧这方醒过神来,手足无措地跟在后头往静水阁方向走,走着走着,便发现郑丽君站在远处的花丛后,看着她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她打了个冷战,忽然明白了什么。
到了静水阁,文怡将文娴扶到长榻上,待朱暖拚退闲杂人等,便忙忙脱去文娴脚上的绣鞋罗袜,拉高了中裤,发现她的脚踝巳肿了一块,又青又紫,显然伤得不轻。
朱暖见状便道:我去我药,马上回来!文怡先谢过了,又请她派一个侍女去外院寻侍郎府跟来的丫头婆子:把干净的衣裳鞋袜还有梳头家什伙什么的带过来,不然五姐姐这个模样,也不好出去见人。
文娴摔了簪子,发型有些绫乱,加上流了眼泪,面上脂粉也糊了。
这个样子出现在人前,可是大失脸面的。
朱暖应声带着人去了。
静水阁里便只剩下文怡、文娴、文慧与一个王府侍女。
文怡见文娴又开始瞪向文慧,便家了那侍女两个银角子,请她帮忙打些水来给文娴净面。
等那侍女一走,文娴便再次哭闹开了:六妹妹,你到底安的什么心?!我是马上就要定亲的人了,你为何要害我?!便是你心里不乐意嫁给柳家表弟,也没必要害我呀?!我几时薄侍你了?从小到大,我什么不让着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文慧苍白着脸辩解道:我没有…我真的没有!是郑丽君做的!方才是她在背后推我,我一时没有提防,就往前倒了,并不是有意推你,我也不知道你会跟柳东宁倒在一块儿呀?!我原本是不想嫁给他,可我已经认命了!不然我也不会收他的东西,你看这不是……她双手在腰间摸了摸,忽然吃了一惊,接着便往腰间、袖中找了起来。
文娴却扭过头去,扑在长榻的引枕上放声大哭,显然对文慧的话一个字也没有信。
文怡皱着眉头看向文慧:你在找什么?!手串……柳东宁送我的手串……文慧抬起头,眼泪汪汪,不见了……方才还在的……你怎能如此大意?!文怡已经没力气了,你最后一次看见它是什么时候?是不是在路上丢了?我……我……她根本就是在撒谎!文娴猛地转过身来,满面泪痕,她早就看我不顺眼了……五姐姐别说了!文怡觉得头好疼,这事儿对六姐姐没好处,她未必是存心的。
她便是对亲事再不满,也没必要拉你下水!就是就是!文慧忙道,是郑丽君做的!方才我看见她了,她笑得那个得意……一定是她做的!她恨着我呢,还不想尽办法报复么?!文娴冷笑道:我只知道方才站在我身后的只有你,而我之所以会向前倒,也是你推的!偏偏还正好倒在柳表弟身上!说到这里又不由得悲从中来,如今你得意了吧?我的名节都毁了!再好的亲事也轮不到我了,都是你害的,你满意了吧?!又扒回去大哭0文慧本是个有脾气的人,赔了半日小心,见文娴还是不肯信,便也恼了:你爱信不信!反正以你的身份容貌,还有你这通身的小家子气,本来就不会有贵人看中,偏你还在做梦!想闹就尽管闹去吧!这里可不是咱们家,看别人怎么笑话你!文娴哭声忽的消了,改成低声哽咽,却是哭得越发伤心了。
文慧见状,哼了一声,又要上前再骂,文怡却没好气地拦下她道:五姐姐受了这番惊吓,又伤了脚,本来就受了委屈,对着自己人发泄一下也是人之常情。
六姐姐便是真的冤枉,也不该这样对她说话才是!方才那个情形,有这么多人亲眼目睹,便是是我拿话混过去了,也挡不住别人议论。
六姐姐有空闲,还不如好好想想这事儿怎么解决吧!文慧一听这话,便焉了,垂头丧气地走到一边闷坐。
方才柳东宁看她的目光太古怪了,他该不会也误会了吧?算了,她既然已经接受了这门亲事,还是想个法子安抚一下吧......文怡见这长房的姐妹俩一个哭泣,一个发呆,也觉得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忽然瞥见门外有人影闪过,还以为是去取水的侍女回来了,忙迎了出去,却一个人影也没见着。
此时园中宾客已经散尽了,只能远远看到几个王府侍从在打扫整理。
文怡心中讷闷,回转身正要返回阁内,却忽然睁大了双眼,一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叫出声来。
朱景深在静水阁外的游廊下对她挤了挤眼,向她抬手,示意她过去。
文怡却只觉得双腿如同灌了铅般,一寸都迈不出去。
朱景深见状,无奈地走上前来,探头望了望阁内,又缩了回去,伸手递过一串手串:这个,是令姐方才不慎落在梅林里的。
真是太不小心了,前脚才得罪了郑丽君,后脚便把随身的东西落在她脚边,若是叫她发现捡了去,以后还不是想怎么栽赃就怎么栽赃?还好我就在边上盯着,一见人走,便过去捡起来了。
快收好,回头跟你姐姐说,万不可如此大意了!文怡没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盯着他的脸。
朱景深把手串塞进她手中,见状摸了摸自己的脸,笑嘻嘻地道:你是说我脸上的伤?早就好了!顿了顿,你不认得我了么?说起来你好像真没见过我的脸……但文怡记得他的声音!她低头看了看那手串,勉强问道:您……为什么要……要帮我姐姐?为什么?朱景深一愣,低头想了想,笑道,本世子爷想帮就帮了,哪有什么为什么?!又收了笑,正色问她,怎么样?要不要我帮你们出出气?那个郑丽君可不是好货……他眼中杀机一闪,横竖已经得罪了她,索性一不做二不休……那个顾文慧,应该对郑丽君的事很清楚吧?或许手里还有她的把柄?文怡心乱如麻,飞快地低下头:不必您费心了!您快走吧,若是叫人看见了……朱景深讪讪地摸了摸头,他也知道眼下不是说话的好时机:那好吧,下一次有机会,我再来寻你说话。
你可别图省事,或是害怕什么的,郑家确实不好惹,但不好惹你们都已经惹了,放任她继续得意,日后受苦的可是你们!趁着如今她不得势,正好做手机,不然等她嫁进了东平王府,咱们可就鞭长莫及了……文怡手上止不住要发抖,只能胡乱点头:我会好生考虑的,您请快走吧!朱景深闷闷地离开了。
文怡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花树之间,忽地觉得脚下一软,便扶着门框缓缓滑坐在门槛上。
这张脸......她怎么会忘记?!便是化了灰也认得!那就是......那就是前世无端一剑刺死她的那个人!虽然看上去年轻了几岁,但那五官却几乎没有两样!原来那人就是康王世子......如果不是他眼下还是个少年,又正处于变声期,她大概早就认出来了吧?居然是他......她都做了些什么呀......文怡抬起颤抖的手捂住脸,回想起自己自从第一次遇到这个贵 少年后的点点滴滴......明明是个任性妄为的人,她居然还感谢他!还送药给他使!甚至......为了别人对他的轻慢,而向杜渊如进言......她咬紧牙关,紧握双拳,说不出心中那股情绪,究竟是仇恨还是害怕......顾九小姐?你怎么了?去取水的侍女回来了,站在门前有些好奇地看着文怡。
文怡醒过神来,沉默片刻,便扶着门边重新站起身:没什么,只是有些头晕。
水打来了?请送进去吧。
侍女应声捧着水盆进屋去了,文怡也慢慢地跟在后头往里走D文慧仍在呆坐,文娴巳径收了哭声,见有外人来,也稍稍收敛了些,小声问文怡:方才你在外头跟谁说话?是王府的侍女,拣到了六姐姐丢失的东西,送过来了。
文怡将手串递给文慧,神情淡淡地扶着文娴坐起梳洗,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那是她心中最大的秘密,谁也不能说。
【手打】第二百一十五章 城中流言二月二十五日,天气阴沉沉的,雨已经连着下了三天,直到今天早上,雨势方才收小了些,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雾气,湿气非常重,偏又夹杂在初春的寒风中,叫人冷到了骨头里。
文怡停下笔,呵了呵手,起身走到窗边,想要将方才一时被风吹开的窗子重新关上,只是手才挨上窗框,便听到院门外有脚步声传来,接着,两个小丫头从外头冲进院中,连雨伞都没顾得上打,便快跑进了后院,瞧着似乎是往正屋去的。
后院正屋里住的是文娴,自打那天从路王府赏花会回来后,她因拐了脚,便一直在房间里静养,连家务都丢开了。
关于那件意外,家里的长辈们知道后,并没说什么,只是一边交待文娴安心养伤,另一边借口文慧在路上感染了风寒,彻底将她禁足,更严令家中上下等,不得胡乱传播流言,同时派人去柳家慰问同样受了伤的柳东宁,送药送补品,日日嘘寒问暖。
据说柳东宁自那日回家后便一直沉默着,什么话也没说,三姑母柳顾氏还是从庶长女柳素那里得知事情详细经过的,重重罚过惹事的庶次女柳茵后,便没有下文,而柳姑老爷却奇怪地没有表态。
正因为这个原因,待侍郎的众位主人也没有对那件事发表什么说法,似乎是在等事情慢慢平息下去。
然而,有那么多人目睹了这件事的发生,想要平息事态,显然没那么容易。
本来,路王府对此事也负有一定的责任,听朱暖事后说起,是因为她们一众朋友彼此欢聚,却在杜青果加入之后,有意无意地冷落了她,加上她的性子与在场众人都不大合得来,心里恼了,便离了众人去寻乐子解闷,不知怎的就跟柳茵混上了。
柳茵虽是尚书之女,出身却差了些,自然是对她言听计从的。
两人闲逛到了马厩那边,发现了那匹小马,杜青果便非要骑出来玩。
她本是路王的亲外孙女,在王府一向受宠,从来无人敢拦她的,可她已经离京多年了,刚刚回来,王府里的下仆并不是人人都认得她,马厩里就正好有这么一个人,坚决不肯让她把马牵走。
这一来二去的,杜青果便索性抽了小马一鞭子,把它赶出来了,甚至赶进了花园时,才会闹得人仰马翻。
她既是路王府的外孙女,王府的人又没能及时拦下她,显然是有失职之处了。
朱暖在文娴与柳东宁跌倒后,那么配合她帮着文怡替她们解围,也是国为心时愧疚。
以路王府的威望,他们不愿意外传的事,在场的宾客也不会不卖这个面子。
但这是在没有人故意使坏的前提下。
没两天功夫,京城里便几乎人人都知道了,在路王府的赏花会上,顾侍郎的侄女跟柳尚书的儿子有了极亲密的举动,还是在众人的眼皮子底下。
曾有传言说柳顾两家本就打算亲上加亲的,只是事情还未定下来,这顾家的女儿也未免太心急了些,就算是板上钉钉的未婚夫婿,也没有公然亲热的道理。
虽然传言是这么说的,但有些与柳顾两家有些亲情的人心里还是忍不住嘀咕:从来只听说过顾侍郎家的女儿与柳尚书的儿子是青梅竹马,都快定亲了,这会子怎么又冒出一个侄女来了?莫非顾侍郎的千金有什么不妥?接着又有一个传言冒出来,说是顾侍郎家的千金生得极美貌,自小就得宫中贵人喜爱,区区一个尚书公子,怎么配得上她?当然是要嫁进高门大户,甚至是宗室贵胄人家的了。
青梅竹马再好,也比不上富贵荣华呀!顾侍郎是那么精明的人,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因此才会改主意上演这么一场所姐妹易嫁的好戏。
除此之外,还有顾家小姐不满意家里定的亲事,又摆脱不得,便当着众人的面推了姐姐一把,将她与表兄送作堆,好让自己脱身,另攀高门的说法,也有人笑话是那顾侍郎的侄女心头太高了,妒忌堂姐妹能嫁进好人家,自己却没那个福气,便故意使诡计,舍了名节,抢走妹妹的未婚夫婿,云云。
流言蜚语在短短几天内便传得满京城都是,显然是有心人故意为之。
如今顾柳两家都紧闭大门,严禁家下人等胡乱说嘴,柳尚书与顾侍郎两人在衙门里见了,也是淡淡的,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不管谁来探问,都装听不明白。
无论是蒋氏还是柳顾氏,都不敢再出门交际,或是请人上门做客人。
侍郎府这头,甚至还在外头租了宅院,把寄居的学子们挪了出去,美其名曰避嫌,说是科举马上就要开始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尽管侍郎府上下严防死守,但种种小道消息还是传进了几位小姐的耳朵里。
文娴本来伤得不重,但心理上的打击却极大。
那日她回府时,路王府的人十分周到亲切,不但路王府温言劝慰,世子妃还亲自派了身边的嬷嬷随车送她回来,让她以为自己尚有机会,可没两天功夫流言便传成这样了,她真的还有机会吗?自打她知道这个消息之后,已经接连哭了两日两信任 了,不但容色憔悴,两只眼睛几乎肿得象核桃一般。
文怡已经劝了她无数遍,见她还只是一味地哭,便也失了耐性。
她知道文娴早就已经不是路王府看中的孙媳妇人选了,路王妃与世子妃之所以表现得如此亲切,不过是因为那场意外王府要负一份责任罢了。
然而文娴看不表空上事实,只是一味责怪文慧害得自己失了一桩好亲事,整日哭泣埋怨不休,固执至此,文怡又拿她有什么办法?文怡看到那两个小丫头进了后院不久,便从文娴房中付出了熟悉的哭声,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随手关上了窗。
秀竹小心翼翼地捧了一壶热茶上来,换下书桌上已经冷却的茶碗,小声道:不知五小姐是怎么了,奴婢去打听打听?文怡不置可否:左不过是那些事罢了,还会是为了什么?但一想到随后会过来的人,她又叹了口气:算了,你去问一问吧,今儿早上才好了些,这次又是怎么了?秀竹面上一喜,忙曲膝一礼,跑了下去。
冬葵从里间出来,手里还拿着一件披风:这小蹄子,总算知道后悔了,这几天可没少巴结小姐,可又怎么啦!又将披风给文怡披上。
文怡没说什么,只是问:会试还有两天就要结束了吧?冬葵笑着点头道:不但文会式还有两天就要结束了,武会试也是今天考弓马呢,不知姑父考得如何了?文怡脸一红,故作镇定地道:回头你提醒我一声,要稍个话给赵大父子俩,等大表哥考完了出来,一定要给他送些好东西补一补充才行!冬葵抿嘴笑着应了。
文怡脸色更红,索性坐回原位去,继续抄佛经练小楷。
秀竹一阵风般跑了进来:小姐!小姐!冬葵皱眉劈头就骂:噤声!小姐正练字呢,咋咋呼呼的做什么?秀竹咬了咬唇,规规矩矩地低头走到文怡身边,恭敬道:回小姐的话,奴婢打听到了。
今儿宫时下了圣旨,好几家王府的子弟,都赐了婚事,路王府的、吴王府的、梁王府的……甚至连郑王府,也被指了一位侧妃过去呢。
文怡手上一顿,心中明了。
文娴想必是因为确信自己无望嫁入路王府了,才会哭丧着脸吧?她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知道了,你下去吧,冬葵赏她两百钱。
冬葵应了,秀竹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却还是乖乖跟着走了。
文怡继续抄经,只可惜没沙多久,便有人来扰她的安宁了。
文娟想必是劝说文娴没劝成,只能跑来向文怡求助了:好姐姐,你帮着过去劝一劝吧!五姐姐哭得那么伤心,身子怎么受得了呢?祖母还叫我好生看着姐姐,回头她老人家知道我没把这件差事办好,又要说我了!差事?如今连亲妹妹也开始厌烦了么?文怡放下笔,叹道:我也不是没有劝过,但刀子哪里听得进去?要我说,你不妨好生教训那几个侍候的丫头婆子一顿,若不是她们多嘴,五姐姐天天在屋里养伤,又怎会听到外头的传言?文娟嘟起小嘴:我哪里敢教训她们?若我拦着不让她们回报消息,五姐姐便要教训我了!她沮丧地往旁边的圈椅上一坐,哭丧着脸道:我本就不是这府里的正经小姐,又不象五姐姐管过家,还是个庶出的,从前在老家,有太太疼我,底下人不敢给我脸子瞧,如今在京城,太太又不在,谁还把我放在眼里?这几天我去给祖母请安时,连十一丫头身边的婆子都敢给我没脸了!文怡道:既如此,你只管跟伯母说去,伯母自会处置那些胆大妄为的奴仆。
你跟我诉苦又有什么用呢?你好歹还是长房的人,我却是隔房的呢!文娟绞着帕子,低头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问:九姐姐…… 这府里的人原不是这样的……她们是不是觉得我姐姐名节有损,说不上好亲事了,所以连我也看不起了?可我们也是长房的小姐呀?祖母……祖母怎么就不管呢?文怡心道,文娴、文慧的名节都因为流言而受损,顾家女儿短期内恐怕都很难说成好亲事了,自己这样已经定了亲的,加上对方又是向有默契的柳东行,倒还不惧什么,但长房另两位庶出的小姐,无疑会大受影响。
大伯祖母上京就是为这件事来的,如今烦心还来不及,哪里顾得上其他?但这话她不好直说,只能安抚文娟几句,让她宽心。
文娟却摇头道:我不要紧,在这里住得不好了,回家便是,家里有太太在,才不会让我受这样的委屈呢!只是姐姐……她着实务心……又骂文慧,都是这个祸头子!本以为她真的变好了,没想到还是不消停!文怡皱眉道:此事她多半也是叫人算计了,你再怪她又有什么意思?至于五姐姐那里,再这样哭下去,实在不是办法。
这府里向来治家不够严谨,她哭得这样,下人看在眼里,哪有不议论的?越发证明那些流言不是空穴来风了!若五姐姐是个明白人,这时候就该装没事人,等风声过去了,再图后事不迟。
天下间又不是只有路王府有孙子,有大伯祖母在,总不会让她嫁不出去,她何必这样伤心?文娟张张嘴,左右看看,方才凑近了道:九姐姐,你不知道。
五姐姐伤心的原因没那么简单……她从前就跟我说过,象她这样的,虽然是同属一家的姐妹,但跟文慧比起来,出身还是差了许多,若是只安心寻个差不多的婚事,倒也罢了,偏偏家里上到祖母,下到老爷太太,都想让她嫁个好人家。
若真的嫁成了,老爷只是个光头进士,至今还没能得一官半职,五姐姐嫁进去人家家里,底气就不足了,日后还不知道会怎么受气呢!咱们平日里见识过的大户人家,也不是没见过这样的例子。
先前路王妃与世子妃瞧上了五姐姐,又让她跟那位小王爷见了一面。
五姐姐便说,那样的尊贵身份,那样的容貌才情,又是那样温和体贴的好性儿,家里长辈们都是亲切慈爱的,姐妹妯娌之间也和气,若是错过了,便是不讲嫡庶规矩,又或是婆婆不慈,兄弟妯娌姐妹不和……多的是烦心的事。
她这辈子还没这么盼望过一件事呢,既然咱们家里长辈都是造成的,她又怎会轻易放弃呢?可如今,都叫文慧那一推给毁了!如今她还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嫁出去呢,怎会不伤心?文怡听了默然,却不知道文娴原来想了这么多,倒也有些道理。
只是如今事情已经成了现实,再伤心再埋怨,也都无济于事了,倒不如想想日后该如何才是。
姐妹俩相对无言,侍琴忽然在门外往里探头张望,见文怡与文娟抬头望去,便怯怯地道:五小姐……问十小姐去哪儿了……文娟闷闷地应了一句知道了便慢腾腾地起身返回后院,这时,杜鹃来传话说:姑老爷和姑太太来了,太夫人请九小姐、十小姐和十一小姐到前头去拜见呢!文怡心中一顿,柳姑父也来了,莫非……是要对此事下结论了么?【手打】第二百一十六章 姐妹易嫁文怡匆匆换了见客的大衣裳,又跟文娟在前院会合,双双带着打伞的丫环们前往于老夫人的院子,不料在半路上遇见了踏雪。
踏雪没有打伞,身上只穿着半旧的淡青细布夹袄,系着酱紫色撒花布裙,头上草草插着两朵绢花,都被雨水打湿了,几缕散发垂在额前,衣裳也湿了大半,裙脚处还沾了几点泥土,显得十分狼狈,人也瘦了一圈,左边下巴处还有一块不大显眼的青肿。
她本是文慧的贴身大丫头,文娟见了她,自然是没有好脸色的,只冷冷哼了一声,便扭开头:哪儿来的丫头这般不懂规矩?还不赶紧给我让开?踏雪咬了咬唇,看了文怡一眼。
文怡倒是知道她还算是个明事理的,一向看不惯文慧的胡闹,便放缓了神色,问:有什么事?这样急跑出来,连伞都不打?踏雪松了口气,但旋即又露出了几分难色,小声说:小姐……小姐想请九小姐代为说项……让老太太和太太放她出来……她听说姑老爷和姑太太来了,想去赔个不是……文娟大大地冷笑一声:说得倒轻巧文怡看了她一眼,又瞥向同行的几个丫头婆子,她便不甘不愿地闭了嘴。
文怡对踏雪道:大伯祖母相召,我这就要过去了,哪里来得及现想借口?再说,当着柳姑父和三姑母的面,我便是有心帮她,也没有我一个做晚辈的擅自开口的道理。
你回去让六姐姐放心,大伯母还在前头呢,不会忘了六姐姐的。
踏雪眼圈一红,低头小声道:多谢九小姐了,若是有机会,还请九小姐多替我们小姐说几句好话吧。
如今府里的人什么难听话都出来了,我们小姐听在耳朵里,偏又出不得门,如今连太太都不肯见小姐了,小姐每日只能拿我与寻梅出气……九小姐就当是可怜可怜奴婢们吧……文怡听得面色一沉,吓了踏雪一跳,她见状只好略放缓了神色,淡淡笑道:我知道了,你去吧,回去后记得换上干衣裳,再喝点热茶姜汤,可别着了凉。
至于你们小姐那里……不管她说什么,你们只需要把她看好了就是踏雪感激地看了她一眼,点头应了,曲膝一礼转身离去。
雨势又重新大起来,风夹着雨丝,越发阴冷,但文怡心里的怒火却是越烧越旺。
文慧在路王府赏花会上遭了算计,她本来也是有几分同情的,尽管心中也曾埋怨过文慧行事不慎,叫郑丽君诓了过去,又出言冲动再次得罪了对方,导致如今这个结果,但对文慧还是以劝解居多。
然而,一认出康王世子便是前世杀自己的凶手之后,她的想法就渐渐开始改变了。
她可没忘记,当时站在康王世子身边的人,就是文慧,而且康王世子之所以会杀自己,也是为了文慧……康王世子那天之所以会将文慧的手串还回来,也是为了文慧吧?他们同样在京城长大,想必是早就认得的。
她忘不了,当康王世子提到要不要解决郑丽君时,他眼里闪过的凶光,一如她前世所经历的那个噩梦中的情景那时候,因为文慧而成为康王世子欲杀之而后快的目标的,是自己,如今,这个目标变成了郑丽君吗?重生近五年光阴,几乎所有事情都已经有了变化,哪怕是她对文慧的怨恨与厌恶,也在日复一日的相处中,不知不觉得削弱了许多。
她开始觉得前生种种俱是云烟,开始觉得文慧的性情虽惹人讨厌,却还不至于无可救药,甚至开始觉得文慧被郑丽君一再算计伤害,实在有些可怜……可踏雪的遭遇却让她彻底清醒过来踏雪寻梅都是文慧的贴身大丫环,当初文慧在清莲寺清修,她们就一直陪在她身旁,吃了好几个月的苦头,好不容易出来了,终于可以回京,却一路都没少受气,最后这两个丫头不得不为了自保而另寻靠山。
但无论如何,她们陪在文慧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文慧真的知道好歹,便是心里再不高兴,也不该对她们动辙喝斥打骂。
对陪伴多年的近侍,她尚且如此薄情,自己这个素来与她不睦的远房堂姐妹,又能算得了什么呢?文怡沉着脸在雨中走着,不知是不是因为她面色实在不好看,一路上连文娟都不敢吭声,好不容易,一行人终于到达了于老夫人的院子。
文雅已经先一步到了,刚刚向柳姑父与姑母柳顾氏见过礼。
柳姑老爷是个四十来岁的清瘦男子,唇上留着长长的胡须,颇有几分书香气息,但因为神情太过肃穆,倒是让人觉得官威十足。
他穿着半旧的锦衣长袍,身上也只戴了一枚形状简洁的青玉佩,若不是官威太明显了,还会让人觉得是哪个富家出身的读书人呢。
文怡与文娟向他见过礼,他神情淡淡的,视线只在文怡脸上略停留了一瞬,便立即转开去,对文娟甚至没有瞧过正眼。
他只是说了些夸奖、教导的套话,又让她们多孝顺祖母,然后顺口问候了一声还在养伤不能出来见客的文娴,便没再说什么了。
于老夫人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瞥了女儿一眼。
柳顾氏面上倒是带着笑容,莫非他们夫妻带来的不是坏消息?于老夫人转了转眼珠子,又与长子顾大老爷对视一眼,稍稍放下了心,转眼瞥见长媳蒋氏一副着急和欲言又止的表情,脸色便阴沉下来。
蒋氏不是能沉得住气的性子,她虽然对女儿文慧十分失望,但还是会为对方的前程担忧的,见柳姑老爷只见了几个庶女、侄女,再问候了文娴,对未过门的儿媳文慧竟是一句都没提起,莫非是要毁婚了?她着急地看向婆母与丈夫,见他们都没什么表示,便忍不住开口道:五丫头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大夫说她明儿就能下地了呢六丫头的风寒也都好了……顾大老爷一个凌厉的眼神甩了过去,她张张嘴,不甘不愿地住了口。
柳姑老爷仿佛没听清楚似的,只是微笑着点头:那就好。
却没了下文。
柳顾氏则向母亲递了个眼色,于老夫人会意地命蒋氏:把孩子们都带下去吧,吩咐厨房治两桌席面,今儿留姑老爷在咱们家好好喝一杯。
柳姑老爷没有异意,顾大老爷的眼神又甩了过来,蒋氏心中酸楚,却还是不得不领着文怡姐妹三人行过礼退了出去。
才出门,文雅便露出一副看好戏的表情,只是被蒋氏狠狠地瞪了一眼,方才收敛了些。
文怡倒是与蒋氏相处得不错,温言相劝:伯母别太担心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到底是骨肉至亲,况且这次也不能完全算是六姐姐的错。
蒋氏感激地看着她道:好孩子,难为你这般懂事,可惜我竟没福气,没一个象你这么懂事的女儿……那个孽障,若不是我亲生的骨肉,我真狠不得……咬咬牙,没说下去,却红了眼圈,低头抹起泪来。
文怡见廊下婆子丫头们都悄悄探头来看,忙对蒋氏道:伯母别伤心了,不是还要安排午饭么?您忙去吧,我们姐妹自行回房就行了。
蒋氏一边抹泪一边点头:好孩子,你们去吧。
然后叫过廊下侍候的古嬷嬷与刘嬷嬷,嘱咐起午宴的安排来。
文雅调头走了,而文怡则自行带着文娟回转,心中猜测着今日这番没头没脑的拜见,究竟是怎么回事?柳姑父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呢?此时,屋里的于老夫人与顾大老爷两人,却正处于震惊之中:什么?柳姑老爷还是那副淡淡的表情: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如今京城中流言四起,两个内侄女儿的闺誉都受到了极大的损害,怕是日后许婚不易了吧?此事的实情到底如何,只有几个亲身经历过的孩子知道,但是宁哥儿与素姐儿是一个说法,六侄女儿却又是另一个说法,叫人弄不清楚,到底哪一个说法才是对的然而不管谁是谁非,五侄女儿却是无辜受累的那一个,为此还失了一门好姻缘。
她年纪略长,本来就已经失过一门亲事,经过此事,日后姻缘越发不利了。
说到底,这都是我们家宁哥儿处事不周到的缘故。
顾大老爷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怎能这么说呢?不过是意外罢了,外甥原也是好意……侄女儿今后许婚确是不易,但是……如果自家女儿失去这门亲事,日后就更加许婚不易了柳姑老爷却似乎十分坚决地把责任揽到自家儿子身上:你这话虽是好意,但我已经问过两个孩子了,当时宁哥儿拦在最前头,提防那马撞过来,只知道六侄女儿就在身后,因此匆忙间一听到她的惊呼,便以为她遇到了危险,转身瞥见有人撞过来,生怕她摔着了,就张开双手抱了上去,摔到地上后,才发现……顿了顿,他当时也懵了,可这原不过是意外罢了。
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愣在那里不放手,致使事情引来多人围观……他要救助姐妹,原是好事,可是事后处置不力,当然就是他的错了若是他没糊涂,趁着众人还没留意到时,放开五侄女,他们顶多就是狼狈一些,叫人笑话两句罢了,哪里会有今日这番尴尬情形?我在家已经教训了他几句,他也知道自己错了。
可仅仅知错是不够的,还要尽可能去弥补这一错处才是顾大老爷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半晌才挤出一句话:我家慧丫头……已经跟宁哥儿定亲了信物还在我们手上呢就是为这个我才烦恼了这么多天。
柳姑老爷叹了口气,随即露出大义凛然之色,然我不能坐视自家孩子犯下大错而不顾宁哥儿一时不慎,致使五侄女终身无靠,他就该负起责任来两个孩子的年岁原本也没差多少,正可匹配。
虽说宁哥儿原本跟六侄女儿是定下亲事的,但两个丫头本是姐妹,我们柳顾两家联姻,倒不一定只限于六侄女儿。
再说,以六侄女儿的家世、容貌、才情……再寻一门好姻缘,也是极容易的。
我家那个混小子,原就配不上她,若不是岳母大人疼他,又怎会许了这门亲事呢?倒是五侄女儿更可怜些,两家本是至亲,我又怎能看着孩子无辜受苦?他说的固然是好话,然而在场的人都心知肚明,文慧的名声比文娴只会更差,如今就算是回老家寻亲事都不成了顾大老爷心中暗暗抱怨,同样是顾柳联姻,但弟弟的女儿嫁进柳家,对自己却未必有多大助力,更别说弟弟只是进士,五侄女又出了这么一桩变故,这门亲事成了,柳家反倒能得一个宽仁君子的好名声,自家却要吃哑巴亏,日后顾家就算有求于柳家,也未必能说得上话于老夫人则阴沉着脸,没吭声。
文娴文慧都是她的亲孙女,她倒是能一碗水端平的,只是文慧越大越胡闹,让她多少有些厌烦了,此时她更希望能保住文娴。
若不是当初离开老家时,她已经放出话去,说要给大孙女儿寻一门好亲事,她还可以把孩子送回平阳去另寻人家,如今这样回去却太没脸了。
不过,若事情实在不得已,舍了这点脸面,倒也不是不行。
但如果文娴能在京城找到好亲事,自然更理想了至于文慧,等到这孩子真正懂事的时候,她再原谅也不迟,只是可惜以后无论是京城还是平阳,都找不到愿意娶文慧的上好人家了。
这么想着,她又记起了上京路上遇见的归海罗氏,沉思起来。
文怡不知道罗家又被人惦记上了,午饭前她收到了罗四太太派人送来的条子,上头是罗明敏的字迹,写着柳东行今早参加武会试,考的是弓马,非常顺利,因担心她惦记,便特地捎了个信来。
文怡看得又是心喜,又是脸红,听到冬葵在门外打招呼:如意姐姐怎么过来了?她忙将纸条收好了,整理一下衣裳,起身笑着迎了出去。
如意是给她带好消息来的:柳姑老爷和姑太太已经跟老太太与大老爷商议过了,说是过几天等东行少爷武会试考毕,就给他与九小姐办小定礼,等这事儿完了,还要给东宁少爷与五小姐定亲呢文怡闻言,先是一喜,继而大吃一惊:你说什么?虽然早知道文慧的婚事可能会有变故,但这姐妹易嫁……也未免太离谱了吧?【手打】第二百一十七章 冠冕堂皇文怡咋闻此信,也顾不得详问自只的小定礼了,忙将如意拉进里间,又给冬葵使了个眼色,后者会意地守在门口口文怡压低声音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若说是因为不满六姐姐在路王府赏花会上的不慎之举,退亲也就罢了,怎的却是要改聘五姐姐?!文娴与柳东宁……实在是让人无法想象!如意低声答道:奴婢们也想不明白呢,老太太和大老爷听到柳姑老爷这么说,也都大吃一惊。
柳姑老爷说,当时在路王府的花园里,表姐妹遇险,东宁表少爷出手救助,本是好意,但事后却举止失措,把事情闹大了,也连累了五小姐的闺誉,致使五小姐终身无靠。
这是他的错处,就该加以弥补的。
六小姐闺名尚好,家世容貌才情都上佳,日后要另寻亲事,也不是难事,可五小姐却是无辜受到了连累。
因柳顾两家是至亲,柳姑老爷不忍亲戚家的孩子受苦,因此才做出了这个决定……文帖听得无语。
柳姑父与侍郎府从前关系如何,她不知道,但就她入京后的这几个月的经历来着,除了三姑母柳顾氏偶尔还会上门给母亲请安外,柳姑父就几乎没进过顾家的大门!对顾家的儿女们,更是不见有何关心之处。
文怡还没忘记,他为了打压柳东个甚至不顾自己这个内族侄女的名誉,不惜毁婚!这样的人,真的会为了内侄女的闺誉着想,就把人娶回来做嫡长媳吗?!如意说,他认为文慧闺名尚好,家世容貌才情都上佳,日后要另寻亲事,也不是难事,可文慧的闺誉比起文娴只会更差!况且当时在场的人里,除了那个出言无礼的佟小姐,以及郑丽君等一干不怀好意的人之外,都知道文娴只是被文慧推倒,本身并无错处。
外头的流言传得这样厉害,心里明白的人不说出来,倒还罢了,却不至于因为这些谣言便认为文娴品行不端。
而且文娴自小是在平阳长大的,平阳与京城这隔干里,大不了她回老家另寻亲事就是了,虽然路王府小王孙那样的好对象是不可再得了,但欲求一品行瑞正、身家清白的书香人家子弟,却也不是难事,哪里就到了终身无靠的地步?或许嫁得离家里人近些,她将来的日子还能过得更好呢!相比之下,文慧的麻烦无疑更多。
她本在平阳出过一回事,虽然为了顾氏一族的名声,族长严会族人不得将此事外传,但好好的一个嫡女被送进家庵清修,还是出身自族内最显赫的一房,任谁都会觉得有古怪的。
加上平阳一地的名门望族,基本都与顾家世代联姻,多少会听到些风声,但若是找没有亲戚关系的富贵人家,门第又差了一层,大伯父大伯母恐怕拉不下这个脸。
本来还想着她回京城后,凭着一向的美貌与才气之名,还能攀上一门好亲,如会却闹出这么一桩丑闻!外头流言纷纷,听说的人除却少数认为她过于愚笨中了姐妹的算计以外,多数人不是说她心头高、趋炎附势,就是说她不知孝梯,违逆父母之命,又或是心地不仁,也有人说她枉妄自大、日无下尘,又不合群,甚至还有人重新将她与郑丽君联系到一起,月郑丽君的那桩丑闻以及两人过去的蜜友关系来证明她也不是个规规矩矩的好女孩,…等等等等。
不管别人是否相信文慧的无辜,名声到底是坏了,但几是知礼的高门大户,都不可能接纳她这样的媳妇;而略次一等的人家,还要考虑她的为人行事是否适合自家门风,嫁进门后是否会给婆家带来祸事;再次一等的……她愿意接受么?侍郎府又愿意接受么?由此可见,若给日后许婚不易,文慧比文娴更困难些,柳姑父却舍文慧而改聘文娴,怕也是趋利避害之举吧?偏他口口声声,都说成是为了弥补自家儿子无意中犯下的过错,更是把那一桩意外…一再淡化,只说成是柳东宁好意救助表姐妹,无意中就将那传言中最不堪的姐妹争夫嫌疑给抹掉了。
文娴论父母家世比文慧要差许多,落在外人眼中,大概会觉得柳家不重出身门第,行事宽厚仁善吧?可不是么?本来就是好意相助的,不想出了意外,无意中连累了别人的名声,为了弥补,就把家世比自家差许多的女孩儿娶进门做嫡长媳,真真是仁义君子!这件婚事一旦传出去了,不管文娴、文慧姐妹俩谁是谁非,也不管别人怎么着待柳东宁当时的糊涂举动,对柳家肯定是只有好话的!而文慧呢?名声只会更坏;文娴呢?若是嫁进柳家后,规规矩矩、安安份份,倒还罢了,但几有一点不足之处,别人都只会说她不知感恩,不懂惜福!她就算吃了再多的苦头,受了再多的委屈,也没有立场申诉一二。
至于顾家,更是不可能为她出头,因为他们在这件婚事上,是占了便宜的!文怡回想起前世随师父云游各地时经历过的事,心情越发沉重了。
她记得她们当时路过一个小镇时,便曾经见过一家所谓的读书人家,听说祖上曾出过举人,这一代的独子也是个童生,因此这家人在镇上是数一数二的名门。
他家本来给独子聘了邻镇一个教书先生家的女儿为妻,还未成婚,这独子便中了秀才,于是他父母便开始嫌弃那未过门的媳妇配不上儿子了。
后来不知怎的,那家女儿被人发现给年方九岁的表弟做了一身新衣裳,他家便开姑数落她不守礼仪规矩,只是他家儿子的老师觉得主动退婚有失信义,名声不好听,他家便只好改口说尽管对方不守礼,但自家还是守信君子,让儿子娶了她过门。
乡人无不称赞。
可惜好景不长,那新媳妇进门一年,便陆陆使使有许多坏名声传出来,即便娘家人都为她抱屈,却因她婆家名声太好,不敢出头,于是那新媳妇没两年就被折腾死了。
她死后那家独子在人前表现得伤心不巳,反倒还得了美名,第二年还续娶了一个美貌的富家干金,听说就是冲着他家那守信、深情的名声去的。
文怡当时随师父寄单的庵堂,就在那新媳妇娘家旁边,庵中众人都亲眼目睹了她向娘家人哭诉的情形,明明她在婆家被当成丫环一样天天做活,饭吃不饱,觉睡不好,稍稍有一子点不乐意,就被罚去跑堂屋,病了也没人请大夫来瞧,娘家人却连替她说一句话都不敢,甚至不顾她哭诉,硬要催她出门回婆家。
她丈夫只知道委日出门吃喝玩乐,在家就跟丫环调情,功课都顾不上了,她略劝一劝,巴掌拳头都要上身,因传在别人着不见的地方,故而外人都不知道,婆家还要在外人面前说她如何不孝不恭。
只可惜她口中的婆家,与乡人心中名门大户、道德君子的形象差得太这了,没人肯相信,甚至在她死后,婆家所在镇上的人还要说她没福气,如此不孝的媳妇配不上夫婿如此抬举。
文怡回想起这个新媳妇的遭遇,越发觉得柳姑父不怀好意了。
他的理由说得如此冠冕堂皇,为了让柳家的名声不会受这桩婚事的影响,恐怕就顾不得顾家的名声了吧?这样的长辈真叫人生气!文怡想起自己将来嫁给柳东行后,同样接脱不了这个长辈,更都闷了。
如意见她脸色不好,想了想小心问:九小姐,您的小定礼总算要定下来了,您不高兴么?文怡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固然是高兴的,只是……我怕五姐姐跟柳家表哥的婚事传了出去,咱们顾家的名声会受影响呢!六姐姐,…名声就更坏了。
如意姑娘,你在大伯祖母跟前侍候.不妨略提醒她老人家一声,万不可为了保住这门亲事,便放任柳家人在外头……说些不利于咱们顾家的话,哪怕是中伤六姐姐的,也不好。
如意吃了一惊,忙点头应下:奴婢知道了。
顿了顿,九小姐,奴婢方才还听到老太太跟大老爷说,五小姐的婚期就定在五月呢,因她年纪为长,接理说是应该先定亲的,但是,她偷偷瞥了文怡一眼,抿嘴笑道:但是柳家那头,却是东行少爷为长。
柳姑老爷与姑太太的意思,是先给东行少爷与九小姐办小定礼,然后再给东宁少爷与五小姐定亲,但是婚事就给东宁少爷先办。
老太太巳经答应了会立时送信回平阳,将二老爷二太太请过来,给五小姐送嫁呢!文怡微微皱了缺眉,点头道:我知道了。
她的年纪比较小,婚事延后也是常理,更何况她本是顾家六房的女儿,为了定亲才上京的,万没有在祖母不在场的时候,从长房出嫁的道理。
而文娴出嫁的日子定得这么早……莫非是为了防止夜长梦多?文怡暗暗叹了口气。
与柳东行的亲事总算能定下来了,这固然是让她放下了心中大石,然而未来夫家门风如此……她又忍不住难过起来。
更何况,文娴的终身是有着落了,文慧又该怎么办?文慧很快就知道了这个消息。
这一回,是蒋氏亲自告诉她的。
蒋氏又是哭,又是为女儿伤心,还写了文慧好半日,埋怨她一再闯祸,把好好的一门亲事给弄没了,白白便宜了文娴。
自己这个母亲,为她操碎了心,到头来,还被她连累接了婆母丈夫好半天教训,若不是碍着侍郎府要娶长媳,又要为文娴送嫁,不能没有当家主母出面,恐怕这管家大权就要回到余姨娘手里了!这些天文贤在贡院参加会试,文安天天出门与朋友们练习骑射,蒋氏连个哭诉的人都没有,除了偶尔能在文怡面前抱怨几句,一肚子苦水都没处吐了。
文慧听着母亲的话,整个人都呆住了,如同木偶一般,半日才醒过神来:这怎么可能呢?柳东宁……柳东宁怎么会答应?!他对我……那般痴情……怎么可能会答应娶五姐姐?!蒋氏哭道!你且别管他怎会答应的,若他执意不肯,你柳姑父也不会提这件事儿。
当初你柳姑父就是拗不过他,才让你姑母重新提这门亲事的。
如会事情都到了这一步真是没法子了 你祖母和父亲都巳经应下,只等你二叔二婶上京了。
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我前世到底是造了什么孽呀?怎会这般命苦?!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几乎要昏撅过去。
我不信……我不信!文慧猛地站起身,就要往外冲,我要找柳东宁问个究竟!他怎么可以变心?!踏雪站在门边,见状忙跪下抱住她的双腿:小姐您不能去呀!寻梅也从另一边扑过来,抱紧了她的腰:小姐,您不能再闹了,再闹就只有一个死了!文慧闻言顿时愣住。
蒋氏在杜鹃的接扶下勉力走过来颤声斥道:你难道忘了你祖母的话了?!那次去路王府赏花会,你可是答应过的,若再惹出事来,就当顾家没有你这个女儿!如会老太太给你中了人家的算计,才没断了祖孙情份,你还要如何?!莫非真要把命送了,才能消停么?!说罢放声大哭,不一会儿便真的晕过去了。
古刘两位嬷嬷见状连忙从外头接进来扶住她 有叫请大夫的,有叫接太夫人与老爷的,有叫拿药的,有叫打水的,有叫倒茶的,屋里屋外一片兵荒马乱。
在这一片混乱中,踏雪牢记着文怡先前的提醒,死死抱着文慧的大腿不放。
寻梅本想离开去着蒋氏,见状也不敢动了。
文慧怔怔地着着母亲被人抬到炕上救治再着到门外接头探脑的婆子媳妇们悄悄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情形,然后再低头着着两个贴身大丫头眼神中的透露出的恐惧与怨忿,眼前一黑 顿时软倒在地。
蒋氏与文慧都病了,前者还好,只常静养几日而巳后者却彻底被禁闭在小院之中,除了几个长年侍候的丫头婆子便再无旁人。
于老夫人亲自下会,不许府中人等打搅六小姐养病,若有违者,立即连家人一块儿交给人伢子转卖。
此令一下,侍郎府中便连半个去问候文慧的人都没有了。
没过两天,于老夫人还叫人送了两本佛经过去,要文慧好好修心养性。
蒋氏再哭闹,也没能改变她的主意。
为了不致管家大权旁落余姨娘之手,导致长子娶妻,自己这个母亲都无法出面操持,蒋氏只能含泪接受了这个传果。
至于文贤与文安,回家后听说了这件事,也没说什么。
文慧爱闯祸,早就不是一天两天了,为了家中安宁,这也是不得巳。
如会外头传得沸沸接接的,都说柳尚书高风亮节,不重门第,为了儿子无意中犯下的过错,便让他娶受害者为妻,实在是仁厚君子。
与此同时,顾家便得了个教女不严的名声,还有人质疑,顾家五小姐倒还罢了,那六小姐在路王府赏花会上的行事,究竟是何用意?连带的其他顾家儿女也被人质疑起教养品性来。
文贤在外与读书人来往,颇受连累,文安更是巳经跟人打了两架,心里都正烦着呢。
文怡无意插手长房内务,除了安慰蒋氏,便没再做其他多余的事。
而文娴的伤势则好转了,心情也恢复了,除了神色还有些恹恹之外,便一切正常,甚至还能帮蒋氏料理一都分家务。
对此文怡不由得有几分啼笑皆非的感觉。
文娟暗地里抱怨姐姐如今的脾气越发古怪了,对自己也爱理不理的,文怡劝了几句,便不再理会,一面派人送补品给聂珩,一面专心准备起自己的小定礼来。
这时候,林玫儿那头送来了帖子,说是家里巳经定下了启程的日子,想要赶在离京前,与朋友们再见一面,请她们到家里聚一聚。
文怡着了帖子上的日期,却发现那就在小定礼的前一天,而自己既然是要定亲的人了,自然不便再出门,虽然可惜,却也是没法子的事。
于是便特地准备了一份厚礼,添上几样亲手做的针线,与两样别致的小物件,交给冬葵,让她代自己去林家一趟,向林玫儿致歉。
侍郎府如今正值多事之秋,文怡也不想太麻烦蒋氏了,便只说是让冬葵出门办事,只向蒋氏计了一辆马车,让赵大两口子跟着,一行三人出了府。
冬葵一行人才走到半路,就被人截了下来。
那人自称是认得顾九小姐的,主人有信要接给她,要冬葵帮忙传递。
冬葵掀起车帘,着着前方不远处,正骑在马上的廉王世子朱景深,垂下眼帘,接住目光中的几许幽深,懂懂地下了车。
赵大家的有些担心地着着她:许大姑娘,这人……不要紧的,赵嫂子。
冬葵微微弯了嘴角,我认得他。
我知道他是谁。
(【手打】第二百一十八章 冬葵传话朱景深者着眼前规规矩矩低头束手而立的丫环,忽然觉得有些难以开口。
他好象一直都弄不清楚自己在想什么,又是为什么对顾文怡如此在意,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对方一再帮了他的忙,又从未轻视薄待过自己的缘故,于是他就本着好意,照着从前对待查家的态度,疏远对方,激怒对方,省得对方受他连累,结果,对方还是不离不弃地帮助了他。
而这一回,因为对方劝服的是新册立的太子妃,所以他在宫中的处境居然不知不觉她好过了许多,至少,那些宫人总算知道,他即便一辈子袭不了王爵,也是近支宗室子弟,皇亲贵胄了……没人再敢克扣他的用度,没人再敢背地里给他下绊子,太后与皇后待他越发和蔼了,太子对他也不象从前那么轻慢了,几个小皇子小公主更是没有再当面嘲笑欺辱他,而这一切,都是因为行事公正宽和的太子妃杜氏的进言,而她之所以合这么做,却是因为顾文恰的劝说…,杜氏如今在宫里名声极好,东阳侯杜家的教养更是一再被太后、皇帝与皇后称颂,宫中上下无人不夸她仁厚,因此朱景深心下感激之余,也多少才几分疑虑,怀疑杜氏是为了自己的贤名,方才厚待他的,而且她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好名声。
与此同时,最开始进言的顾文倍,却什么也没得到。
势与他甚至只有过几面之缘,根本就算不上有交情,却还是一再帮助了他!朱景深觉得心里非常妥帖,除了身边的两个亲信以外,很久没人对他这么好了,他开始想要了解顾文恬这个人,打听她与她周围人的消息,虽然因为不想让人发现这一点,给对方带来麻烦,因此事事都是隐密进行的,但这并不阻碍他满足自己的小小心愿。
结果,就让他听到了柳顾两家联姻、姐妹易嫁的消息。
对朱景深来说,柳尚书的儿子要娶顾家都个女儿,与他并不相干,但是他却意外地听到了,在这对新人定亲之前,要先为另一对新人过小定的消息,其中一方正是他心心念念的顾文怡!就象是忽然有一道雷劈中了他的头一般,那一瞬间,他什么都明自了!其实,顾文怡也仅仅比他大一岁而已,不是吗?她出身平阳望族,祖文曾任高官,死后又被追封至二品,还是当朝侍郎的侄女,论家世,其实也不是那么低,而且正好符合他告诉太子的那个所谓心上人的描述。
反正他在未来两三年里,总合被安排一个妻子的,那为什么不选择对他心地良善又对他没有轻视之心的顾文怡呢?虽然他早就认了命,愿意接受宫里给他安排的伴侣人选,可他们是要过一辈子的,太子都已经把他收归属下了,他有那么一点小小的要求,也不是什么奢望吧?唯一可虑的,就是顾文怡马上就要定亲了。
朱景深并不知道这门亲事的来龙去脉,只觉得文恰的定亲对象同样是柳家子弟,而且有传闻称此人才是柳氏家族的嫡长,却因为父母双亡,被叔文压制了多年。
他开始猜疑这只是柳尚书为了让儿子尽快成婚,才会先一步草草安排居长的侄儿的婚事。
顾文怡在顾家不过是隔房的任女,家里又只有祖母幼弟,自然是只有听话的份了,不是么?可惜时间不够了,顾文怡定亲的日子是在三月初一,离现在还不到三天,他没有把握在此之前说服太子下旨赐婚,又怕行事太急合引发不良后果,唯一可行的,就只有想办法联系上顾文怡,说服她推辞仪式。
或许,装病是个不错的办法?父母双亡、不得叔婶重视、身上又没有功名的武举人,与一个受到太子者重、前途光明的王府子弟相比,都一个更适合她呢?更别说两人还是早早相识的。
朱景深觉得顾文怡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该选择谁才对。
或许她会愿意配合他,搏一个更好的姻缘?只可惜他与顾侍郎向无交情,一直没能找到联系顾文怡的机合,好不容易者到有一辆马车从侍郎府的侧门出来,而驾车的却是顾文怡的家人 …他就当机立断地行动了。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他找对了人,却也有些尴尬,因为对方正是顾文怡身边那个曾被他调戏的丫环…不是他多心,这丫头该不会记恨他,故意不肯帮忙吧?冬葵等了许久,也没见他开口,便悄悄怡眼瞄了一雕,见他表情犹豫,欲言又止,心中冷笑一声。
她眼下正在一个偏僻的巷子里,赵大夫妻驾着马车候在巷口外,但前前后后却有康王世子的随从堵住了去路。
她还记得,上回在药房冲出去时,就看到其中一个人候在康王世子的马车旁。
者他们的穿着打扮,想必不是宫里出来的,那就是康王府的人手了?她本是武将人家的婢女,虽然不谙武艺,却也有些眼光,看得出对方颇有几个好手,自己一行三人万不可能硬闯过去的。
她想了想,便露出几分不悦之色,冷淡地问:世子爷……您有什么吩咐?奴婢还要给小姐办事呢!朱景深终于下定了决心:我听说 …你们小姐……过几日要定亲了吧?冬葵心下一凛,面上却不露:是,就在三月初一。
朱景深轻咳几声:那个人…我是说顾家给她安排的那个定亲的对象,不是什么有出息的,你们小姐…,大概也有些想法吧?冬葵开始绷紧了身上的肌肉,抬头向他望去,眼神一闪,仿佛有些伤心:世子爷怎么会知道的?我们小姐……,她叹了一口气,又低下了头。
朱景深心中大喜,走上一步,几乎压不住语气中的激动:别担心,我有法子!你回去跟你们小姐说,如今天气不好,一不小心感染了风寒,也是常事。
若是她病了,定亲自然是要推迟的,至于后面的事,我会办好,让她再担心!冬葵几乎掩不住脸上的骇然之色:您?!您这是…什么意思?!朱景深笑着嘘了一声:我有了一个好主意,横竖宫里是要给我安排婚事的,太子殿下又说随我心意,我娶一个熟人,总比别的不认识的人强,是不是?你们小姐这样的正正好,她在族里也受了不少气吧?放心,有我在,那些人以后不敢再欺负她了,她想把家里人接过来照顾,也没问题!冬葵瞪了他半天,一个宇也没说出来。
朱景深知道她是被这件事惊住了便笑着安抚道:你只要回去把我的话告诉你们小姐,过后该如何,就者你们小姐的心意了。
你们什么都不必做,我会派人去打听消息,若是三月初一那一天,亲事没能定成,我就会把剩下的事都办好的。
若是再传信,就怕被人发现了,对顾文怡闺誉有损。
冬葵双眼幽幽地盯着他仍是没有说话。
朱景深心下觉得有几分古怪,但很快就想起了一件事,笑道:你放心只要你照我说的行事,往后本世子绝不会亏待你的,随你想要什么都没问题,若是你愿意我还能给你安排一桩好亲事,包管又体面,又富贵!他从王府带出来的人手里头,确实还有好些人没成亲呢,他们可不是家奴一般的人物,这丫头能够攀上此等好亲,真真是祖上烧了高香了!冬葵垂下了眼帘,者不清她眼里有什么情绪,只听得她小声道:奴婢可以替您传话,却不能担保小姐合答应。
我们小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只怕一听这话,就恼了也未可知。
若是…若是小姐不愿意,你该不会…当然不会!朱景深顿了顿,有些艰难地道,若是……若是她不想要这门亲事,也不想嫁给我过后再跟我说也行…我只是想帮帮她,并不是要逼她…他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继续道:我又怎会生她的气呢…冬葵低头屈膝一礼:奴婢知道了。
朱景深又重现喜色:你可都记住了?一定要尽快告诉你们小姐!冬葵乖巧地点点头:您放心,奴婢知道该怎么做。
朱景深放心又开心地走了。
今日是他进京近五年来,最快乐的一日,就连翻身上马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做起来都觉得自己的身体比先前轻盈了几分。
冬葵看着他的背影远去,方才回到马车上。
赵大家的着急地问她:许大始娘,那个是哪里的贵人么?他怎么会认识我们小姐?冬葵微微笑了笑:他哪里认得我们小姐?不,说认得倒也不假,不过他可没安什么好心。
赵哥赵婶,你们在京里住的时日长些,想必也听说过那些高门大户里的公子哥儿,喜欢哄骗好人家女儿,意图不轨的传闻吧?方才那人就是这样的人!小姐带我出门时,曾经见过一次,当时林家的小姐就曾说过他不是好人呢,要我们小姐提防,别叫他看上了。
小姐当时应了,可从没想过真会遇上这种事,没想到他今儿就盯上了咱们!赵大猛地转过头来,赵大家的也吃了一惊:确实……我听说过这种事,还在千户大人家里当差的时候,就有一个跟他家小姐交情很好的女孩儿,家里是开酒楼的,有些家底,人长得极标致,被人看上了,哄骗到手,家里人一概不知,直到后来她生了个……快住口!赵大厉声喝住了妻子,这话是能给女孩儿们听的么?!赵大家的顾时后悔了,讪讪地笑了笑,又正色对冬葵道:这可不是小事,那些杜贵人家的子弟,专门盯着那些小家子里头长得好的女孩儿,认准了人家不敢闹大,到头来,女孩儿被他毁了,不是死,就是做了姑子,真真造孽!既然这样的人盯上了咱们小姐,咱们一定得提防才是!冬葵笑道:这个还用嫂子提醒么?方才我见他拦下了咱们,怕明自拒绝了,会惹恼了他,便假装答应会帮他传话。
可这种事如何能进小姐的耳朵?赵哥赵嫂,你们回去后,就当没发生过这件事,凭谁来问,都不能说一个宇!行么?赵大家的爽快地答应了:放心,就算是天王老子来问,我也不会说的!赵大也道:这才是正理。
冬葵翘了翘嘴角,又笑说:天色不早了,耽误了这么久,咱们还是快住林家去吧!去林家的差事进行得十分顺利,没多久,冬葵一行三人便回了侍郎府,向文怡复命,再送上林玫儿的回礼。
文怡赏了钱,又添了两块料子,给赵大一家做新衣裳,便让赵大家的退下去了,又叫过冬葵,细问林玫儿的反应。
冬葵——答了,最后才吞吞吐吐、犹犹豫豫地说:奴婢今日在路上……遇到了康王世子,就是那回在山南镇小药铺里遇见过的……文怡手上一颤,几乎摔了葵盏,好不容易才镇定下来,放下茶盏,淡淡地问:怎会这么巧?我记得他好象是住在宫里的。
那位世子爷……好象是专程等着奴婢似的……冬葵悄悄打量了文怡一眼,他说他已经在府外等候了许久,才看到咱们一辆马车出来……文怡皱了皱眉:你是说 他拦下你说话了?!真奇怪,康王世子这是要做什么?冬葵怯生生地道:他问了些府里小姐们的事……可是小姐们的事,如何能告诉他一个外男呢?奴婢不肯说,他就生气了,还说要教训奴婢说 ……文怡震惊之下,忍不住猜想:他也许是为了打听文慧的情况?想到这一点,她抿了抿唇,脑中不由得再次忆起前世的那一说 …口气自然就差了几分:你做得对!凭他身份再尊贵,也没有胡乱打听别人家女孩儿的事的道理!你别怕他,你是我的丫头,他凭什么教训你?!可是…,冬葵似乎还是忧心忡仲,他说我不听话,他会跟小姐告我的状,比如说我故意勾引他,或是故意截下他给小姐的重要口信之类的……文怡冷笑一声,随即温言安抚:他不认得你,才会说出这样可笑的话来。
你放心,咱们主仆是什么情份?岂是他几句话就挑拨得了的?我心里有数着呢!接着还恨恨地道:我早该知道他不是好人,日后再遇上,休想我会有好脸色!冬葵笑着应了,又道:小姐,咱们别管那些扫兴的人子。
后儿您就要定亲,总不能穿旧衣裳吧?奴婢为您做了一件新的,才做了一半,只是担心您不喜欢那花色,不如您先掌掌眼?文怡红着脸应了,冬葵静过身进里间取衣裳,嘴角冷笑一闪而过。
她那么和善又好心肠的小姐,怎能便宜了心术不正、行事狠厉的仇人!【手打】第五百六十章 低头(下)十一娘把心里的困惑说了。
应该不会!徐令宜说得很肯定,娘是不会轻易抽手媳妇房里事的。
怕别人会认为媳妇无能。
要不然,三哥那边也不会闹成这个样子了!说着,两人同时一愣。
徐嗣俭比徐嗣谕只小几天。
按道理,也应该说亲了。
不过,太夫人这段时间对三夫人很冷淡,仔细想想,又觉得这种可能性很小。
好在徐令宜是个豁达之人,笑道:不管是给谁说亲,总要跟我们这些做父母的打声招呼吧!等娘开口再说。
他很快从这种猜测中脱身,问起谨哥儿在云居寺的情景:……听他的口气,你一下午都陪着他?是啊!十一娘想起儿子的样子就想笑,看见什么都稀罕得不得了。
要不是之前画了些画册给他看。
还好聪明,不然恐怕连鸡鸭牛羊都不认得。
说着,不免有些嘘唏起来。
徐令宜听了半晌无语。
过了两天,白总管送了锦鸡、鸳鸯、白鹤、孔雀等物来。
这是干什么啊?十一娘不由面露难色,到时候院子里岂不是全是这些鸟兽的粪便?谨哥儿却兴奋地大叫,扑上去就揪了孔雀的尾巴。
那孔雀正是呆头呆脑的,被他抓了个正着,一时刺疼,惊得到处乱飞。
他却得意地拿着翎毛给十一娘:扇子,扇子!徐令宜书房里挂着一把孔雀翎毛做的羽扇。
十一娘哭笑不得,忙蹲下来叮嘱他:这些都是孔雀的衣裳,你把它们的衣裳都脱了,多不好啊!又指了他身上的白色的小衫,你看,你还穿着衣裳呢!谨哥儿直点头,又去追孔雀,执意要把拔下来的孔雀翎再插到孔雀身上去。
那孔雀已受了刺激,怎么会让他得逞,满院子扑腾扑腾的,惊得锦鸡跳到了太湖石的假山上,鸳鸯躲到了美人蕉的花丛下,白鹤挥动着大翅膀……丫鬟、婆子或惊叫着捂着躲到了一旁,或捋了衣袖去帮谨哥儿抓孔雀,竺香更是战战兢兢地挡在了十一娘的面前:夫人,你还是回屋里去吧!谨哥儿旁边有阿金跟着,这里有我们收拾就够了。
这些扁毛畜生要是跳到你身上了可不得了!十一娘却担心着谨哥儿:快把他给抱过来。
红纹应声而去,却被仙鹤的翅膀扇到了一旁。
正鸡飞狗跳的时候,徐令宜走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他不由目瞪口呆。
十一娘却像见到救星似的:侯爷,快把那仙鹤捉住。
徐令宜上去就提了仙鹤的两只翅膀,仙鹤发出幽扬的哀鸣声,把徐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惊动了。
哪有人把仙家的东西养在院子里头的。
太夫人一面喂洗过了澡、换了身干净衣裳的谨哥儿喝绿豆汤,一面笑着喝斥徐令宜,还不让人放到后花园里去养着!徐令宜原想着先让谨哥儿玩两天再放到后花园里养着,谁知道会闹成这个样子。
他有些讪讪然地应喏,吩咐新被选在他身边服侍的小厮随风把那些仙鹤什么的放到后花园里养了。
谨哥儿一听,忙将口里的绿豆水咽了下去,急急地道:爹,我的,我的。
太夫人哈哈大笑,吩咐随风:去,将那些扁毛畜生的脚上都系上红带子。
然后溺爱地抱了谨哥儿,那些都是我们谨哥儿的,别人可不能动。
谨哥儿听着就笑起来。
灿烂的笑容比阳光还要明亮。
太夫人看着不知道多喜欢,让杜妈妈去拿个翡翠浮雕玉蝉给谨哥儿:好不好看?那翡翠晶莹剔透,水汪汪的,泛着莹光。
十一娘是识货的人,不由喊了声娘。
谨哥儿拿在手里左瞧右看的,很好奇的样子。
太夫人不以为然地挥了挥手:什么东西都是有缘分的。
我要给他,他未必就要。
结果太夫人的话还没有说完,谨哥儿已经把它揣到了兜里。
太夫人不由哈哈大笑,在谨哥儿的面颊上叭叭连亲两口:我就知道你会喜欢。
十一娘不知道说什么好。
朝徐令宜望去。
徐令宜不以为然。
老人家喜欢小孩子,谨哥儿又活泼可爱,拿了些无伤大雅的小东西哄孩子玩,也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
他笑着摸了摸儿子的头,去看随风安置那些东西去了。
脂红进来:太夫人,三夫人来了!太夫人点了点头,漫不经心地道:让她进来吧!十一娘去抱谨哥儿。
不用了,太夫人拦了她,孩子刚才满头是汗,刚坐下来,你就让他在这里喝点绿豆汤消消暑。
可别又跟着你到处跑。
这天气热了,可不比平常。
十一娘只好在了一旁。
三夫人笑盈盈地走了进来。
见太夫人在给谨哥儿喂绿豆汤,忙道:我们谨哥儿也在啊!谨哥儿则趁着太夫人的汤匙还没有递过去的时候大喊了声三伯母。
哎呀,三夫人笑意更盛,我们谨哥儿可真乖巧,难怪成了娘的心头肉呢……语气中带着几分夸张的谄媚。
太夫人没有理会她,继续喂谨哥儿喝绿豆汤。
十一娘有些不自在笑着上前和她行了礼。
太夫人这才抬头让小丫鬟端了个锦杌给她坐。
然后将已经空了碗交给了身边的十一娘,拿出帕子帮谨哥儿擦了擦眼角,这才抬眼望了三夫人:我叫你来,是有件事跟你说。
听到这样的话,十一娘有些意外。
不知道太夫人叫三夫人与方氏的事有没有关系?她不由支了耳朵。
就听见太夫人道:俭哥儿年纪不小了,你一直没有给他找到门合适的亲事。
我正好认识一户人家……太夫人把金小姐的事情简短的介绍了一下,那位的小姐相貌、品行都不错,配我们家俭哥正正好。
这件事,我就为他做主了。
你看清了谁做媒人,这两天就去金家提亲吧!三夫人张口结舌,半天没有缓过神来。
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太夫人会插手徐嗣俭的婚事,更别说太夫人所提的这户人家家势如此寒茶……娘,这怎么行!三夫人忍不住嚷道,让我们家俭哥儿喊东大街一个管斛斗、秤尺的人做岳人……太夫人冷冷地望三夫人那目光如刀似剑般的锋利,让三夫人心中一寒,可想到儿子,她虽然大着胆子继续说着,但声音却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我们家俭哥儿好歹也在禁卫军当差。
这要是让他的同僚知道了他的颜面往哪里搁啊……说到这里,她一个jī灵,突然说不下去了。
儿子的有差事是太夫人找的如今又做主说了门亲事……,难道太夫人当初给儿子找差事的时候就打定了这主意?三夫人不禁抬头望着太夫人。
就看见太夫人嘴角噙了一丝冷笑:这样说来,你不同意这门亲事了?是不同意!一千个,一万个不同意!可这话要是说出去了,太夫人肯定会生气,到时候会不会丈夫叫来训喝一番?自己放印子钱的事已经让丈夫背了黑窝,为此丢了官职赋闲在家……,甚至让徐令宽跟兵部打声招呼,把儿子的差事搅黄了……三夫人脑子里糊成了一团,嘴角翕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谨哥儿虽然不懂丰,可大人之间的剑拔弩张他却是能感觉到的。
他轻手轻脚地从太夫人怀里爬出来,扑到十一娘的怀里。
十一娘抱着儿子,轻轻地拍着他的后背,温柔地安抚着他。
太夫人看着就淡淡地笑了起来:既然你没有异议。
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说着叫了杜妈妈,你去拿了我的名帖请了永昌侯府的黄三奶奶过来。
我瞧她帮勤哥儿说亲的时候礼数周到,就继续劳烦她,让她帮俭哥儿去金家提亲吧!杜妈妈笑着应帘而去。
帘子的响动让三夫人身子一震。
不行,家里已经有个狐狸精了儿子虽然被他留在了暖阁,却对她送的丫鬟正眼也不看一下。
昨天早上杏jiāo那丫鬟还告诉她说方氏给她请了安从屋里出去的时候,竟然和儿子眉来眼去的。
真是不要脸!大庭广众之下,竟然做出这样种事。
哪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矜持……一想到这些,她的血就往脑子里涌。
她怎么也要找个和她一条心的。
要不然,到时候怎么压得住方氏?像金家这样的,别说是方氏了,就是自己也看不上眼。
这要是嫁进了门岂不是成了方氏一碟下饭的菜?她再也顾不得什么,上前就跪在太夫人的面前。
娘,三夫人拉了太夫人衣袖,我不是不同意这亲事,只是金家小姐我还没见过,心里有些担心……我吃的盐比你走过的桥还多!太夫人把自己的衣袖从三夫人手里抽了出来,难道金家小姐品性如何还看不出来?三夫人忙道:不是……既然不是你就不要多说了。
没等三夫人说话,太夫人就接了三夫人的话,这件事就这样定了。
你记得明天就把俭哥儿的生庚八字写给我。
说着,作出沉思的模样,道,我要是记得不错,俭哥儿是亥时生的吧!生庚八字,代表一个人的命运。
如果被不怀好意的人知道了,甚至可以用巫咒的方式致人于死。
所以新生儿出生的时候,都不会在第一时间去报喜,通常会选个时辰。
就是为混淆他人的视听。
太夫人点出了俭哥儿出生的时辰,实际是也就是点出了俭哥儿的生庚八字。
这样一来三夫人就是不拿徐嗣俭的生庚八字过来,太夫人也能写给女方。
三夫人沮丧地应了声是。
【手打】第二百一十九章 小定礼举行小定礼的日子很快就到来了。
柳顾氏请了一位与丈夫颇有交情的六部郎中的太太前来主持仪式。
这位太太年纪不小了,却是父母公婆子女俱全的有福之人,在京城的中下品级官员圈子里,但凡有儿女嫁娶之事,十次里便有六七次会请这个位太太出面,因此在京中极有名气。
她熟知婚嫁的一应事宜,却是头一回受到尚书、侍郎一级的高官人家邀请,故而颇有些受宠若惊,越发用心了。
柳家送给顾家的定礼是由她帮着准备的。
虽然只有四样金首饰,四样银首饰,并绸料两幅,显得有些过于简薄了,不合尚书府第的气派,但与京城中一般的小富人家相比,倒也不算太离谱。
那位郎中太太心里虽有几分纳闷,见柳顾氏坚持,也就不好多说什么。
倒是她们准备出门时,柳东行派人另送了两盒子东西来,一盒是金银首饰,虽然不算顶贵重,做工却极好;另一盒是上好的衣服料子,全是南边来的极精致少见的花色,只在王公贵族人家见过,柳尚书府的夫人们还未必能弄得到。
柳顾氏看得脸色发沉,面无表情地挥挥手让丫头把东西加进小定礼中去。
那郎中太太想要张嘴说几句好话,到底还是被柳顾氏的面色吓回去了。
她们一行去了侍郎府,喝过茶,说过话,蒋氏便强打着精神,提议开始仪式了。
这时文怡已经穿戴一新,端坐在里间的炕边等候了。
李太太与罗四太太都在旁陪着,倒是文娴姐妹几个没出现。
本来文怡还有两个月才及笈,但蒋氏想着不把头发盘起来,不好戴簪钗等物,便让丫头给她梳了个简单的双环髻,除了一对大红绢花,头上并无其他饰物。
但她正是青春少艾的年纪,不用什么华服贵饰,只需要穿着一身红衣红裙,略施脂粉,简简单单,便已是清丽脱俗了。
那位郎中太太百做惯了的,自然又是一通夸赞,又是说她模样标致,又说她知书达礼、礼数周全、还有气度不凡,有福气之类的,这本是小定礼时全福人常说的话,文怡听得有些脸红,但还是淡淡地笑着,微微垂着头,显得十分端庄大方。
柳顾氏却有些不耐烦,直接打断了那郎中太太的话道:时候不早了,快替孩子插戴了吧,别误了吉时。
又拉着蒋氏问:二哥夫妻什么时候能到京城?我还要跟他们商量宁哥儿的亲事呢!母亲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是打算让大嫂子你来主持五丫头跟宁哥儿的定礼么?她今日过来,就是为了这件大事!李太太与罗四太太的神色都有些不豫,媒人说吉祥话的时候,怎么能随便打断/要音量自家儿女的婚事,也不必急在一时!后者便将目光投向了蒋氏。
她才是这府里的女主人,又是柳顾氏的长嫂,正好出言。
蒋氏黑着脸道:难道不行?九丫头的定礼我都能出面,五丫头与我越发亲近了,难道我就主持不得?柳顾氏张张嘴,讪讪地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不过是见大嫂你脸色不太好,怕累着你么……蒋氏冷笑一声,淡淡地道;这点事又怎会累着我?定亲的礼仪我都清楚着呢!她好歹也是快要娶媳妇的人了,再说,除了我还有谁能出面?总不能劳动婆婆吧?小姑你又是没经历过的!哪里知道这里头的规矩?好了,咱们就别说话了,九丫头的小定礼还没完成呢,照规矩是不能中途打断的,不然对婆家和娘家都不吉利!随即换上亲切的笑容,对那郎中太太道:请继续吧,我们姑太太只是不清楚这些礼数。
又用更加亲切的笑容向李太太与罗四太太赔礼,请她们别见怪。
李太太勉强笑着点了点头,不屑地瞥了柳顾氏一眼。
罗四太太则和气地笑着说:你也别多心,没经历过的人,对神灵上的事不清楚也是难免的,咱们都知道你素来处事最是周到不过了,又怎会怪你呢?柳顾氏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喘了半天的气,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文怡心中本还对刀子有几分埋怨,见状倒消了大半的气。
大伯母说得对,三姑母只是不懂规矩罢了,自己何必跟她一般见识?再说,她现在被人嘲笑了,却又没法反驳,只能一个人生闷气,岂不比自己一方骂回去要强?那位郎中太太不敢当着蒋氏与李太太的面公然帮柳顾氏说话,只能干笑着又把方才说过的好话再说了一遍,然后才拿出一根早就预备下的镶玛瑙梅花金钗,一边念着吉利话,一边替文怡插在了头上,仪式便算是完成了。
文怡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隐隐有几分心喜。
她从此就是柳东宁真正的未婚妻了,任凭是谁,也不能让他们分离。
依照京中习俗,过小定时女家要摆席招待媒人。
蒋氏不是个小气的,又与文怡关系融洽,因此早就吩咐下去,备下了极丰盛的席面,还有四荤、四蜜、四干、四鲜、四点心等二十道菜色与上好的金华酒,十分体面。
同时,她也备下了回送男家的礼物,文房四宝、衣料、鞋帽等物一应俱全,件件都是上品。
那郎中太太拿到手里,说完了吉祥话,便忍不住往柳顾氏那边瞄了好几回,瞄得柳顾氏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甚至还开始数落丫头:大小姐到后头去了那么久,怎么还没回来?你们都是怎么侍候的?不知道提醒一声么?丫头们嘴上认罪,心里却叫冤枉:大小姐柳素自然是带了人在身边的,可她身边的人没催她回来,又与她们这些在前头侍候的人有什么相干?柳素今天是随嫡母一道来的,只说是来看望表姐妹们——当然,没提文慧的名儿——柳顾氏也有心要让她传话给文娴,便让她往后院去了。
柳素到了后院,却只跟文娴、文娟、文雅以及蒋瑶向个见了面,说了些闲话。
文娴原本对这门亲事感到十分忐忑不安,又担心表弟对文慧一往情深,会临时变卦,那自己的名声就真的无可救药了,她还不如一根绳子上吊了事!柳素安抚了她许久,再三保证兄长对这门亲事是知情的,也确实是亲口答应了父母,会娶文娴为妻,绝不会发生临时毁婚的事,文娴方才安心了些,又开始带着几分羞涩,问起柳东宁的身体来——上回在路王府,他也是受了伤的。
文娟一直闷头不说话,闻言却忍不住抬起头来看了姐姐一眼。
文雅脸上的讥讽之色更浓了,蒋瑶忽然对多宝格上的青花瓷瓶子产生了兴趣,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
柳素却只是笑容不变,一一回答了文娴的话:柳东宁目前很好,他上回本来就只是稍稍磕头了,其实没受什么伤,这几天在家没少吃补品,气色也好得多了,还开始重拾功课了呢!说不定明后年还能下场试一试科举,也搏个进士功名回来。
听说文娴心花暗放,神色放缓了许多。
但柳素接下来的话又让她的脸色重新阴沉起来:柳素想要去看看文慧。
一直沉默不语的文娟忍不住开口道:你要见她做什么?难不成柳表哥还有信要捎给她?老实说,她至今还是不大敢相信,向来被她认定是六姐夫的人,居然会成为她嫡亲的五姐夫!柳东宁对文慧的心意如何,姐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她可不愿意自己的亲姐姐被他们伤害到!柳素笑着说:哪里有什么信?我不过是落了一样东西在六表姐处,想要讨回来罢了。
本来也没什么要紧的,等六表姐病情好转了再跟她讨也是一样的,只是最近我正好要用到这东西,因此只好冒昧请五表姐答应了说罢凑到文娴耳边小声说:就是那串手串,大哥说,一定要拿回来!文娴神情微微一动,眼中闪过一丝不明的光,看了她一眼,便叫过侍琴:‘你带表小姐过去。
若是有人拦着,就跟她们说,是我答应的。
若祖母、伯父与父母怪罪下来,自有我扛着。
又给侍琴使了个眼色。
侍琴会意地眨眨眼,笑着请柳素随她走,柳素似乎什么都没发现,笑眯眯地去了。
文娟立即开口问文娴:姐姐,你糊涂了?你就不怕她……又做出什么事来?文娴抿抿嘴,站起身:文雅却扑哧一声笑了。
她就坐在文娴旁边,方才倒是隐约听到几个字,语气越发带了讽刺:五姐姐真真是长进了,叫人刮目相看呢……文娟怒而回头瞪她,她去施施然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蒋瑶已经开始研究旁边的釉里红缠枝花卉玉壶春瓶了。
柳素到了文慧的小院,颇费了一番功夫,又有侍琴帮着打包票,守门的婆子方才放她进去了。
不过侍琴随即便跟了进去,轻手轻脚走到窗下,偷听里头的对话。
文慧对柳素的到来十分惊喜,几乎是立刻便扑上来将她压到椅子里去,接着便开始辩解自己是清白无辜的,柳家不能为了她没有做过的事而毁婚,更不应该改聘文娴!柳素听了一会儿,便打断她道:六表姐,这会子再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你可知道今儿是什么日子?我们家东行哥哥已经跟九表姐定亲了呢!我知道!文慧急得团团转,可是……可是东宁还没宁定呀?她不由得悲从中来,他知道这件事么?他真的知道这件事么?他怎么能答应呢?他明明说……这辈子非我不娶的……柳素收起了笑容:大哥很生气呢,又觉得灰心,他对你原是一心一意的,没想到你却……他还说,那天你回到抱厦里时,没戴他送你的手串,可见是没把他放在心上,就算你后来推他与五表姐是无意之举,那这件事又怎么说呢?文慧连忙伸出手腕:我有戴的,我有戴的!你瞧,这不就是么?那时是在别人家里,我怕不小心会丢了,因此便收起来了,可我绝对没有不把他放在心上的意思!柳素叹道:即便我这么跟他说了,他没亲眼看见也是不会信的,或许还当我为了帮你,故意哄他呢,越发连我也恼了!文慧咬咬牙,把手串捋了下来,犹豫了一下,方才塞到柳素手里:你……你拿回去给他看,跟他说,我……我是真心想要嫁给他的!柳素认认真真地把手串收好了,方才起身道:我会告诉他的,六表姐放心。
我这就回去了,明儿有空再来看你。
文慧愣了愣,有些失望:这么快就走了?柳素笑了笑:母亲在前头等着呢,若是回去晚了,她定要生气的。
转过身走了两步,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事,便回头笑问:有一件事,大哥跟我说了,想让我向你问个明白,我差点就忘了。
文慧忙道:是什么事?你快说!那日在路王府,你在席上中途离开了一阵,等到散了席好一会儿,方才回来,是与不是?我不是说过了么?文慧松了口气,是郑丽君弄到了五姐姐的佩饰,把我诓出去了。
是么?柳素眨眨眼,你是从梅林那边回来的吧? 见文慧点头,便微微一笑,说来倒巧了,我大哥去抱厦那边找你时,正好遇见一个熟人,也是从梅林那边出来,正往小楼去呢,你猜他是谁?文慧脸色一变,忽然有些不好的预感。
柳素抬袖掩口:正是东平王府的世子,咱们家的景诚表哥呢!六表姐跟他同样是去了梅林,不知可在林中见过面?哎呀,六表姐你跟郑家小姐争吵,景诚表哥跑过去做什么呢?还是说……她顿了顿,约你的人其实是景诚表哥,郑小姐只是听说后……才会跑去跟你争吵的?文慧脸色白得象一张纸:不是这样的……我……我……我真的是被郑丽君诓去……景诚表哥……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会来……柳素收了笑容,淡淡地道:六表姐,我虽是庶出,却也知道礼仪廉耻呢!你当大哥还会相信你的话么/你只管登你的青云路,咱们家不会拦着你的!又晃了晃方才拿回来的手串,只是我大哥说了,这个东西,是他的一片真心,不能留在你手里,今儿我便代他收回了!从今往后,你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就走,出了门,便看到侍琴有些慌张地站在廊下。
她睨了一眼,便抬头往前走了,侍琴偷偷笑了笑,不屑地朝屋里啐了一口。
屋里,文慧只觉得眼前发黑,慢慢软倒在地:不是这样的……他怎么能这么想……他不能……直到这一刻,她才确信自己与柳东宁是真的不可能了,那么……未来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