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最后一天,晴空万里,白云飘逸,草长莺飞。
驰骋骏马,气如飘风,声如雷霆,黑压压地出现在碧波万顷的寒国皇家猎场之上,震动得似乎大地都开始晃动。
万千飞鸟惊起,林中的野兽灵敏地像是嗅到了危险信号般奔相竞走,嘶吼鸣叫声此起彼伏,寒皇南宫轩一身银甲劲装驾驽着淡金色汗血宝马冲在最前,大喊一声:今天,谁的猎物最多最强,朕赏他黄金万两!嘹亮粗旷的号角声接连响起,战鼓咚咚助威。
湛蓝的天空下,广袤无垠的皇家狩猎丛林充满着诱惑、神秘、未知、令人莫名地兴奋,呐喊声混合着野兽的嘶鸣咆哮声响彻九霄,每个人的脸上都溢满了红光,跃跃欲试。
这是寒国三年一届的狩猎节,原本不会在五月末进行,但是寒皇突然下令提早,所以才会出现今天这种局面。
皇家狩猎场里的猎物都是野生,而之所以规定三年一猎,也是为了保证猎物的质量和数量。
其实在狩猎中表现突出的除了寒皇刚才许诺的万两黄金之外,按照惯例,还有职位的晋身,很多人只要通过这一次的努力就可以得到以往梦寐以求的一切。
某种程度上,这相当于一次武试,所以就连最不起眼的步兵也纷纷加入了激烈的角逐中。
谁也不准跟着朕!违令者斩!带着漫韶弓游华箭,南宫轩丢下一句话后便夹紧马肚飞驰而去,片刻之间便在绿宝石般的草原上消失,钻入了那苍翠浓密的丛林。
寒皇一动,身旁的骏马即刻奔腾,犹如狂风怒涛般席卷而去,原本紧步跟随在寒皇左右的凌波女在南宫轩丢出那句话的同时急急刹住那刚要前行的坐骑,此刻左右相望,溢满不解。
兰灵看着寒皇消失的方向,问道:主人,他怎么了?三年一度的狩猎节,寒皇从未让凌波女和一干大臣远离过,他喜欢在同一跑线上,抢在众人面前射中猎物,这次他却丢下所有人独自奔走,转变的态度让凌波女都有所不解。
不知道。
其他四人都一直摇头蹙眉,只有温采岚静静地坐在马匹上不言语。
采岚姐,你知道主人发生什么事了吗?骑在温采岚身旁的水溶摇了摇温采岚的肩膀,温采岚转头,朝五人看了一眼,夹紧马肚也飞驰而去,留下更加迷惑的五人。
采岚姐……他们都怎么了?怎么连她也这样?无尘喃喃出一句。
摇头,还是摇头,温采岚突然转变的冰冷态度也让众人脸上纷呈除了阴云,兆芸恨恨地吐了一句天知道!后骑马疾驰而去。
皇家狩猎原本就是能者多酬,兆芸的武技不弱,她对于那一万两黄金的奖励还是很有兴趣的。
其他三人也追逐了上去,好儿独自一人看着众人离去的身影后又望了望那光明澄清的天空,眼中却有一丝阴影划过。
皇家狩猎场四峰对立,中有狭长山谷,渐渐有汩汩山泉声传来,极目远眺,绿色的海洋中银白的山泉凝聚倾泻,在山谷中形成了一条清澈舒缓的山溪。
温采岚无意识地奔走良久,竟然闯进了这样一处清幽安静的地方,没有号角,没有兽吼,只有清新自然的天空,她不由得拉紧了缰绳,翻身落马,牵着黑马走进那条山溪。
俯下身,掬起水,送入口中,一股甘甜凛冽的感觉立即蔓延了温采岚全身,说不出的舒畅。
她低头,看到山溪中自己的倒影随着涟漪一波波荡开,突然恍惚了。
脑海中再次浮现了晚宴当晚发生的一切,轻轻摩挲了自己的双唇,南宫轩灼热的温度和那些疼痛感似乎还在。
不知道为什么,当时的确很气愤也很委屈,可是事后她却没有想象当中的难以释怀,只是觉得迷惑。
在进宫之后那晚之前,南宫轩对她几乎没有越过什么礼,对她最多的肌肤接触就只是场面上的拥抱和随意的牵手而已。
那天,他为什么突然会变得那么疯狂?记得那晚,她躺在自己的床上安寝,脑海里也会不自觉地跳出一些片段,她蒙紧自己的被子按住脑袋,告诉自己要像南宫轩说的彻底忘了发生的一切,不要再想那吻是怎么回事!不要再想南宫轩是怎么了!不要再想自己是怎么了!可是没用,温采岚一夜无眠,心中充满着困惑和阴霾,折磨着她,这种难耐的感觉简直让她崩溃。
从那晚开始到现在,温采岚几乎没有和南宫轩说过话,她只是在一旁看着他忙碌,南宫轩也没有再差使她做过什么。
很多时候,温采岚如果得到什么消息一定是让兰灵等人转达,南宫轩有什么吩咐也只是挑其他在场的凌波女做,一切是说不出地怪异。
哧哧——恍惚中,温采岚身旁的黑马开始不耐烦地吐气踏蹄,温采岚被拉回了思绪,她轻柔地抚弄着黑马的鬓毛,勾起一个浅淡的弧度:小黑,你想说你也渴了吗?哧哧——黑马像是听的懂采岚的话语,仰头呼出气流喷洒在温采岚脸上。
温采岚展颜,脸上的笑意更浓,刚才的郁闷也一扫而光,是啊,现在时光正好,又何必去苦闷那些离愁的情绪呢?想到这里,温采岚便引导黑马喝水,顺便帮它清洗身子,小黑发出了愉悦的嘶鸣声。
耳旁的风声呼啸而过,树影急速倒退,像是在云端飞行,南宫轩一路驰骋,很快便丢下了众人。
他的箭术一向了得,漫韶弓和游华箭又是极其厉害的武器,最近心中苦闷,也很想借这一次的狩猎彻底放松自己,所到之处兽群惊声悲吼,相互践踏。
猎获的那些野兽,不管大小他都丢在脑后。
以往还有人帮忙捡起,但这次他下了死令,没有人敢跟随上来,自己又不想多费精神去拾捡,当真是浪费了这些珍贵的野货,白白送了性命。
眼前一道白影忽闪而过,南宫轩的眼中迸发了兴奋的光华,璀璨异常,是雪鹿!雪鹿身姿挺拔,威风凛凛,头顶仅有一只奇形鹿角,脖颈修长,双目火红,鼻端之下白须飘飘摆,张口嘶吼时,犬牙交错,嘶鸣悦耳。
天都皇朝这块时空大陆上,这种雪鹿几乎已经绝迹,是一种频临灭绝的生物,名贵珍惜至极,没想到在自家的皇家狩猎场之中竟有一匹!勒紧缰绳,南宫轩的嘴角浮现了一个小小的角度,了解他的人一定知道此时的寒皇已经决定猎获这只国宝级的雪鹿,势在必得!扬鞭飞驰,南宫轩四处搜索那只珍贵的雪鹿,白影四面八方在绿叶丛中忽闪而逝,每次在南宫轩拉弓上箭之前那团白影便会消失,南宫轩不急不躁,几次下来他不怒反笑:雪鹿,好狡猾,看来你在和朕比速度和耐力!雪鹿的动作敏捷,身姿矫健,每次闪现都像是一道闪电,但是它在逃跑中不可避免地会发出声音,而南宫轩最擅长的莫过于辨声出箭,命中率几乎是百分百的。
但是,这次的南宫轩却没有选择这么做,因为他从见到那匹雪鹿的时候他就已经决定——生擒。
坐下的追风似乎了解自己主人的意思,不似刚才那般狂奔,只是随着南宫轩的动作急缓调正自己的步调,四周越来越安静,似乎很少有野兽出没,难道平时雪鹿就是生活在这样的地方的吗?虽然暂时失去了目标,但它双目炯炯,很快便发现了雪鹿的行踪,悄无声息地紧跟在它身后不远处,不想再次惊动了它。
之前连发数箭,南宫轩故意没有瞄准目标,只是为了让雪鹿惊怖益盛,竭力狂奔后失去方向,消耗精力。
如今追赶了良久,那匹雪鹿的动作逐渐迟缓,已经不似刚才那般矫健,南宫轩再次拉弓,蓄势待发。
这一箭是最关键的一箭,他不想伤及雪鹿,但是雪鹿实在狡猾至极,如果想让它不再奔逃,唯一的方法就是射伤它。
流星般的箭矢射出的那一刻,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烈马的嘶鸣声,追风受惊,前蹄朝天扬起,急跳嘶鸣。
南宫轩刚发一箭,重心不稳,生生从马背上猛然甩落,可是触地时却是一片柔软,双手下意识地环抱住那团柔软,飞速地滚落在倾斜的陡坡上。
速度很快,石子的尖锐间隔一会便会刺激到自己,南宫轩只觉头晕目眩,一阵天旋地转后撞上了一块巨石,巨疼感立刻从自己的后背炸开,周身顿时如散架一般,胸腔中涌起了一股腥甜感,但他很好地压制在口腔中,不让它弥漫开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南宫轩松开了怀中的那团柔软,温采岚略微苍白的脸庞出现在他眼前,显得有点吃惊。
温采岚伸手艰难地撑起自己的身体,南宫轩看到她背后数处已经透过白纱衣渗出点点血迹。
现在凌波女的衣服本来就很轻很薄,白色又是不容易掩盖脏物的颜色,所以现在看来格外地触目惊心。
看来,这个陡坡上的石子真的是异常地尖锐啊!我不是跟随你来到这里的。
温采岚淡淡地回复了一句,南宫轩立即反应过来,她是在提醒他,狩猎一开始他就下过死令,不让任何人跟随。
虽然他本没有责怪的意思,但看现在的温采岚像是为自己澄清的话语,忽然忍不住加了一句:这可说不定,朕怎么相信你说的话?温采岚抬头看向南宫轩,良久,她纤长白皙的手指便指向了陡坡之上:温采岚和坐骑小黑原本就是在山溪处,为它清洗身体。
那只通体雪白的鹿和皇上您骑着追风先后闯进。
当时你手上的游华箭正杀气十足地指向我们这边,小黑很敏感,受惊长啸之余没想到也让追风突发狂乱。
意外之下,温采岚来也不及细想就飞身扑了过去……这才和你一起滚落了陡坡而已……温采岚讲的是事实,南宫轩在温采岚叙述过程中一直盯着她,她说的来不及细想这几个字的时候他的心中怦然一动,隐隐有些高兴。
那时,温采岚的视线却始终望着陡坡之上,南宫轩也只能望见她半个侧面,不知道她表情,虽然当时他很想细看一番。
温采岚叙述完之后见南宫轩很久没有反应,便转过了头,发现南宫轩正盯着她看,长久地对视,感觉越来越奇怪……脸上有什么东西吗?恍惚时,温采岚听见南宫轩平静的话语声传来:岚,你随身带的伤药呢?拿出来。
温采岚依言,从腰腹中拿出了一个深蓝色的瓷瓶递给南宫轩时却顿住了:还是让我帮你擦吧?南宫轩一把夺过:朕不要紧,身体转过来,朕帮你擦。
不用。
温采岚迅速地回绝,看着南宫轩越来越冷的目光她又加了句,我也不要紧,那个,皇上刚才是不是在涉猎雪鹿?费了那么多精力,还是上去看看它如何了?说完之后不等南宫轩反应便踉跄着起身,跌跌撞撞地朝上爬去了。
南宫轩知道温采岚现在是在躲他,便也不再坚持,只是看她摇晃的身影还是皱了眉。
啊——你干什么?惊讶之下温采岚叫了出来,那一刻,她视线里目见的是整片湛蓝的天空和朵朵飘逸的白云。
南宫轩从后面打横抱起了她,而那时她的右手也顺势勾上了南宫轩的脖颈,姿态很暧昧。
惊觉到这点后,她的身体挣扎着想下去。
别乱动。
南宫轩吐出两个字,带着命令的意味。
我可以自己上去。
你不行!为什么不行?朕说不行就是不行!我真的可以。
不想我们两个再次一起摔下去的话就安静点,还有,另一只手!……他命令,她没动,看着他。
南宫轩瞪了温采岚一眼,他可不想白白浪费力气了。
犹豫了许久,温采岚终是将左手也环了上去,寒皇的气势果然很厉害,温采岚的心在那一瞬间惊跳了很多个来回。
一步一步地向上走去,速度不快不慢。
温采岚……嗯?让我对你好好吗?……什么?没什么,你好重。
……风很大,从耳边呼啸而过,淹没了所有言语。
他抱着她,视线始终射向前方,一步一步地朝坡上走去,没有再说话。
她环着他的脖颈,耳朵里可以听见他心脏稳健跳动的声音,鼻子里也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气息。
像是盛夏午后阳光炙烤在树叶上时所散发出来的那种味道,虽然很淡,但很让人安心。
羽睫颤动,她抬起头,目见他微微抬起的下巴,那是一个倔强的弧度,认出这是他平时不经意间经常会有的小动作。
莫名地带着稍许的不可一世。
侧过头,温采岚的脸颊不知为何,有些烧……他墨色的发丝在空中不断发出细微的摩擦声,飞扬乱舞,她觉得那便是她此刻凌乱的心绪……越来越接近落坡时的地方,追风的嘶鸣声便越响。
南宫轩心中欣喜,追风是一匹极有灵性的骏马,此时它的嘶叫声中有一部分当然是因为自己刚才的险境,但更重要的是因为雪鹿。
果然,追风看见自己的主人抱着一个白衣少女上来立刻扬蹄长嘶,鬃毛飞舞。
另一边,雪鹿虽然它左后肢正流着汩汩的血色,但还是桀骜地站立着,被追风和小黑一起困在原地打转嘶吼,一翻对峙的情形。
南宫轩轻轻放下了温采岚,稳住了她的身体,转头看着雪鹿,目光精湛,吐出一句:岚,我要生擒它。
等等……温采岚出言,拉住了已经移动脚步的南宫轩,看着南宫轩探究的目光,斟酌一会后出言,小心点,雪鹿虽然珍贵,但它在受伤的前提下会一改温顺的性格,变得异常烦躁凶残。
南宫轩嘴角一勾,突然伸手就按住了温采岚的后脑勺,低头在她的额心印下了一个温热的湿吻:我答应你。
南宫轩转身的那一刻,温采岚伸手摸摸自己的额角,一时发怔。
他的自称换成了我,不是冷冰冰的朕,是错觉吗……越来越接近雪鹿,雪鹿见到一个墨发飞扬的男人越来越接近自己,认出这人正是打伤自己的人。
前肢刨地翻腾,雪鹿俯身便如一道闪电般飞跃而起,来势极猛地扑向南宫轩,鹿角即刻便将南宫轩撞飞几丈,留下点点猩红。
而这个动作才刚结束,雪鹿飞身又狂烈地将刚欲站起的他压在身下。
别过来!南宫轩看到那截移动的白色,大喊一声,这厮难不住朕!舔舐走嘴角的殷红,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而南宫轩,此时又恢复成了那个睥睨一切的帝王。
雪鹿的双目通红,闪着妖艳的光芒,锋利的鹿角眼看就要顶上南宫轩的脑袋,却在半空中被南宫轩擒住。
南宫轩暴喝一声,调动全身力量,将雪鹿甩向身侧,翻身弯曲膝盖撞向了雪鹿的脖颈,这是雪鹿的弱势敏感之处,要想真正驯服它就必须先打到它!南宫轩一手制约住鹿角,一脚压制住雪鹿的脖颈,侧身翻倒,将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向雪鹿,雪鹿在南宫轩的攻势下动弹不得,形式一下子逆转。
雪鹿嘴里不断咆哮着表达自己的不满,南宫轩大笑三声:雪鹿,你现在还能反抗吗?你终究逃不出朕的手掌心!追风和小黑在近处仰天嘶鸣,似乎也在为这一幕而感到兴奋,雪鹿在南宫轩身下挣扎许久终是没有挣脱,它们的耐力一向不错,但是钳制住它的人似乎比它更沉得住气,刚才的攻击已经消耗了它最后一丝精力,现在它无力地躺在地上呻吟。
南宫轩满头大汗,放开了钳制,像是胜利者一般拂上了雪鹿的头顶:现在该是到帮你疗伤的时候了。
整个过程中,温采岚看得胆战心惊,但她知道寒皇决不允许自己介入,所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搏斗,等到一切结束,她全身已经浸满了冷汗。
提不上前,温采岚蹲下身子:皇上,你的血……刚才被鹿角撞飞的时候,南宫轩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涌出了血丝,口腔中到处弥漫着血腥味,他却无暇顾及。
没事,小伤而已。
怎么可能是小伤?先是落坡撞上巨石,刚才又被凌厉的鹿角正中,又经过一系列激烈的搏斗,他怕是早已得了内伤。
制服结束后,身上的剧痛感源源不断传来,可是南宫轩看到温采岚明显不过的担忧的眼神时还是不想承认,他擦去嘴角的血色:把剩下的药给我吧。
温采岚知道现在不是担忧的时候,寒皇一任性起来,谁的关心也没用,所以她以最快的速度将伤药全部拿出,又撕了身上的衣袖,一起交给了南宫轩。
雪鹿的伤口看似凶险,实际只是狭长了一点,南宫轩的箭术出神入化,游华箭只是擦过表皮,并没有伤及静脉骨髓,所以恢复后几乎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南宫轩表情专注,执起雪鹿的后肢,先用清水轻柔地擦洗伤口,再将伤药敷上雪鹿的伤口,最后将白布轻轻缠上。
温采岚在一旁看着寒皇细致的动作,表情平静,结束时她抬手用早已缴干的湿布将南宫轩额上的汗水擦去。
此时的雪鹿,渐渐消除了最初敌视的状态,甚至会不时地扬起头,将气息喷洒在两人脸上,它火红的双眼已经平静下来,妖艳中带点纯净,说不出地美丽。
南宫轩伸手触摸,抬头时脸上已经浮现出一个孩子般纯真的笑容:岚,它很漂亮吧?温采岚点头:是的,没有见过比它更美的生物了……新兵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