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转凉,又是该换季的时候了。
荀卿染吃过早饭,慢慢的喝着女儿茶,心里打算该将屋里的床帐都换了,冬天的大毛衣也该早点拿出来晾晒。
香秀在门口犹豫了半晌,才挑帘子进来。
奶奶,我娘,我娘怎么没跟奶奶回来?香秀在荀卿染跟前站了一会,开口问道。
荀卿染看了她一眼,能够等一晚上再来问,也算她能沉得住气了。
太太生病了,身边没人照顾,特意留了你娘,过些天才能回来。
你只管好生做你的差事。
香秀听了似乎松了口气。
是的,奶奶。
你刚进来,可还习惯?缺什么不缺?婢子谢奶奶的恩典。
什么都不缺。
铺盖被褥都是现成的,桔梗姐姐给了婢子两套衣服,香橼姐姐另外给婢子准备了妆台……只是婢子笨拙,如今跟香橼姐姐和采芹姐姐住着,看着两位姐姐忙碌,总是插不上手。
宁远居四个一等丫头,抬了香橼、采芹和香秀。
荀卿染身边的只有桔梗升到一等,麦芽和宝珠升到二等,紫菀伺候的日子浅,只升到三等。
即使是嫁做人妇,有些习惯荀卿染也不想改。
比如她的屋子,除了身边四个丫头,别人,包括宋嬷嬷都不能随便出入。
这个已经是宁远居内不成文的一项规矩。
为了方便,桔梗四个都安排到东耳房。
香橼和采芹本来就住着西耳房,那边紧挨着齐攸的书房。
荀卿染没让她们搬,只安排香秀和另一个三等丫头采荠搬过去一起住。
你不要胡思乱想。
抬举你做了一等丫头,可不是看你娘的面子。
荀卿染淡淡地看了香秀一眼,香橼和采芹,都是跟着四爷身边伺候久了的。
我看你,很有几分聪明劲儿,记得要用在正地方。
多听多看,多跟她们学一学。
你能不能在这个位置上做长久,以后是不是有更好的日子,都在你自己身上,跟你爹娘没有关系。
婢子知道了。
香秀答道。
荀卿染点头,心道希望你是真的明白了才好,就打发香秀退了出去。
奶奶,六姑娘,七姑娘,容姑娘和颜姑娘来了。
香橼进来回禀。
荀卿染赶忙说声请,香橼打起帘子,第一个抢先进来的就是容云暖。
早就要过来,偏老太太说,不让我们来,说怕打扰了你们。
现在四哥哥上朝去了,我们就赶紧来了。
容云暖笑着道。
未出嫁的女孩,也就容云暖说话如此直接。
齐婉丽、齐婉烟和颜明月都用帕子掩了嘴偷笑。
荀卿染将几个人让到炕上坐下,麦芽和紫菀端了茶果上来。
你们不嫌弃我就好,就是你们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们的。
荀卿染道。
几个人坐了一会,就到容氏的宜年居来。
走到门口,就有丫头迎过来,说容氏有些疲倦,在屋里睡着了,要几人到西次间。
那我们一会再来。
荀卿染道。
不如去看看大嫂。
齐婉丽提议。
众人便从宜年居出来。
齐大奶奶的无忧居,正在容氏的宜年居和齐二夫人的祈年堂之间。
荀卿染几个人从后角门进去,迎面正碰上一个女子手里捧着盆白菊。
给四奶奶请安,给几位姑娘请安。
那女子赶忙屈膝行礼。
荀卿染这才瞧清,这个娥髻女子正是孙姨娘。
这花着实好看,比园子里的都好。
齐婉烟看着孙姨娘手里的花。
我种了好几盆,这盆是大爷要摆在书房的。
七姑娘要是喜欢,一会跟我去挑两盆,不比这个差。
孙姨娘笑着道。
七妹妹喜欢这盆,就把这盆给七妹妹。
难道大爷还舍不得一盆花吗?是齐大奶奶带着珍姐儿闻讯接了出来。
孙姨娘陪笑,是,是卑妾心肠直,时常转不过弯,想的不周到。
你去伺候大爷吧。
齐大奶奶打发了孙姨娘,又把荀卿染几个让到正房。
无忧居和宁远居布局相仿,只是无忧居后院遍种翠竹,前院还有两个小花圃,看着没有宁远居那么宽敞。
大哥今天可好些了?荀卿染问。
对于齐家大爷,因为只在敬茶的时候见过一次面,荀卿染对他的印象比较模糊,只记得是个高高瘦瘦的青年人,看上去十分温和。
是啊,大哥往年天气一凉,就咳嗽的越发厉害,今年可好了些?还是老样子吧,最近因为四爷的喜事,心里高兴,咳嗽就好了些。
齐大奶奶答道。
珍姐儿剥了个果子,递给荀卿染,四婶婶。
荀卿染含笑接过,珍姐儿越发懂事了。
齐大奶奶看着女儿笑,珍姐儿和我说,想跟着弟妹学做针线。
好。
荀卿染一口答应,又对珍姐道,有空就去我那玩,你四叔养的那两大缸鱼很好玩。
你娘要照顾你爹爹和弟弟,你自己来。
珍姐儿就有些害羞地笑着点头。
一会工夫,有奶妈抱了个四五岁的男孩子进来。
荀卿染知道齐大奶奶还有一子,名叫璋哥儿,因为不足月生下来,险些丢了性命,好歹救治过来。
可是却一直体弱,三不五时就要病一次,因此很少出门。
因为齐家大爷也是多病,再有个体弱的孩子,容氏和齐二夫人都免了齐大奶奶的晨昏定省,只让她细心照料父子两个。
娘。
璋哥儿被抱到齐大奶奶跟前,细声细气叫了一声。
璋哥儿,这个是四婶婶。
前几天拿给你的金锁,你很喜欢的,就是四婶婶送的。
你不是说想见四婶婶吗,还不快叫人。
齐大奶奶指着荀卿染,对璋哥儿说道。
璋哥儿似乎不习惯见人,被荀卿染看了两眼,就把头窝到奶妈的怀里。
乖璋哥儿,平日的规矩都忘了吗?齐大奶奶道。
璋哥儿听了,这才慢慢转过头来,看着荀卿染,小声叫:四婶婶。
这么近距离地看着,璋哥儿一张小脸,肤色白的几乎透明,荀卿染甚至可以看得见小孩子额头轻轻跳动的血管。
来给四婶婶抱抱。
荀卿染道。
荀卿染坐在炕上,将璋哥儿抱在怀里。
璋哥儿很轻,抱在怀里几乎感觉不到重量。
看着这个病弱的孩子,荀卿染不禁想起方家那个官哥儿。
两个孩子差不多大年纪,官哥儿可是小肉墩儿一样,足有璋哥儿两倍重。
齐婉丽几个都围了上来,荀卿染就拿了桌上的糖果,逗璋哥儿说话。
璋哥儿很懂事,问他几岁了,叫什么名字,都能清清楚楚地答出来。
大爷知道四奶奶和几位姑娘来了,说不能来相见,请大奶奶留姐妹们多坐一会。
孙姨娘进来传了齐家大爷的话,也没出去,只退到一边。
……姐姐已经认字了,爹爹说我是男孩子,再过一年,也会教我写字。
这会工夫,璋哥儿已经和荀卿染熟了,很自在地坐在荀卿染怀里,摆弄着荀卿染胸前的金项圈,有些骄傲地说。
璋哥儿年纪小,虽不能认字,可已经能背书了。
璋哥儿,那天你爹爹教了你什么,背给婶婶和姑姑听听。
孙姨娘在旁陪笑道。
璋哥儿先看了看孙姨娘,又转头去看齐大奶奶,见齐大奶奶点头,才掰着小手,背诵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融四岁,能让梨,弟於长宜先知……只学到这里。
璋哥儿背诵完,眨着眼看众人,有些害羞,可又很想人夸奖他。
好样的,璋哥儿是个小神童啊。
容云暖先开口。
咱们璋哥儿真是聪明孩子。
荀卿染也道。
众人自然附和。
璋哥儿苍白的小脸上也现出些红晕。
齐大奶奶也笑了,是什么时候学会了这个?大爷这些天,精神比以往都好,就接璋哥儿过去,教了璋哥儿念这些。
璋哥儿和大爷小时候真像,不论什么,先生只教一两遍就能记住。
不用人担心,齐家又出了个才子。
孙姨娘抹着眼睛道。
荀卿染心中纳罕,她听说孙姨娘是外聘来的,并不是齐家的家生子,怎么会知道齐家大爷小时候的事,仿佛亲眼所见一般。
只是身子太弱了,不知受不受的了那寒窗之苦。
齐家大奶奶道。
孙姨娘脸色一暗,低头又退到一边。
咱们璋哥儿看着就是有福的,小孩子,小时候弱一些。
长大几岁,自然就强健了。
荀卿染忙道。
璋哥儿该吃药了。
齐大奶奶看了眼地下摆放的自鸣钟,吩咐奶妈。
那奶妈赶忙过来要抱璋哥儿。
四婶婶。
璋哥儿虽有些恋恋不舍,还是被奶妈抱了下去。
大嫂,璋哥儿,平时都吃些什么药。
齐大奶奶叹了口气,林林总总说了十几种来。
荀卿染暗自乍舌,这些药,不管是汤药还是丸药,一个小孩子的胃能有多大,吃了这些,还吃的下饭菜吗。
我不懂医术,只听说五谷养人,还是要让璋哥儿多吃些饭食才好。
姐妹妯娌几个又坐着说笑了一会,终归是怕扰了齐家大爷静养,就告辞出来,顺路就往祈年堂来。
祈年堂上房,齐二夫人和齐二奶奶正和侯府派来的管事媳妇说话。
……曾家太太不是把曾家三小姐定给了云南布政司家,怎么又换成是曾家二小姐要嫁过去。
还有,那天我派人去给宝姐儿送东西,听到什么出家的话,又是怎么回事?齐二奶奶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