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曦推己及人, 觉得有这样一个小年夜, 瞿北辰大概会心情低落个几天。
瞿北辰奶奶送的玉镯，她觉得不太心安理得, 回到家里就脱下，收了起来。
但她发现, 瞿北辰好像并没有什么低落的样子。
第二天早上，她起床, 瞿北辰照例已经在厨房做早餐。
看到她进来，他笑笑，吻了她一下，早安。
夏曦仔细研究了一下他的神色和情绪，与往常相比，没什么异样。
怎么了？瞿北辰瞥她一眼。
没什么。
夏曦笑笑, 决定不再提昨晚，找着话题, 今晚我爸妈七点到, 你和我去机场接么？当然去啊。
瞿北辰一边把鸡蛋打到锅里，一边道，不过六点从S交出发，可能没法及时赶到, 你能不能早点？夏曦对S市的交通没有概念，问，早多少？瞿北辰想了想：五点半行么？咱们得防着堵车。
夏曦一口答应：听你的。
说罢，亲亲他的脸。
明天就是正式演出, 一整天的排练，都是时方毕亲自上场，时间过得比往常艰难，全团鸟兽妖邪莫敢造次。
夏曦偷偷地把手机摆在椅子边上，没到自己的时候就给瞿北辰发信息。
夏曦：在干嘛？没多久，瞿北辰回过来：写论文。
瞿北辰：你不是在排练么？夏曦：在抠别的声部，现在没我的事。
瞿北辰：指挥发现了也不会管你？夏曦：他没看这边。
瞿北辰发了个笑脸过来。
夏曦和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到了中午，又打了个电话。
瞿北辰插科打诨，贫嘴一如既往。
夏曦渐渐放下心来。
他跟瞿其昌之间的事属于陈年老账，大概吵一次架对于他来说真的不算什么。
*****夏曦的父母晚上就到，瞿北辰预计将来两三天，他都没什么空闲。
所以回到公寓里，他收拾好房间之后，就一直在弄论文。
夏曦似乎很不放心他，老发信息来骚扰，瞿北辰无奈，只好告诉她再这样下去，他会因为交不出初稿而被Ahmed踢出项目组。
夏曦这才消停，发了个么么哒的表情，不再发过来。
瞿北辰在电脑上敲了一大段，删了写写了删，终于把论文大致整理出了个样子。
他喝口咖啡，正打算再写，门铃忽而响起。
瞿北辰讶然，看看时间，夏曦不太可能这个时候回来。
他站起身，通过猫眼往外瞅了瞅，看清人的时候，愣住。
是陈舒之。
北辰，大概是没听到回应，她又敲了敲，你在么？瞿北辰沉默片刻，最终还是把门打开。
陈舒之站在那里，看着他，似乎松一口气。
北辰。
她的声音温柔依旧，可以进去么？瞿北辰没有动：您有什么事？我想和你谈谈。
陈舒之道，似乎怕他拒绝，补充道，不会占用你的时间，就十分钟。
瞿北辰：谈什么？谈一些你爸不会跟你谈的事。
陈舒之看着他，目光深深，北辰，僵持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我想你是明白的。
瞿北辰没说话，少顷，把身体让开。
陈舒之露出微笑，跟着他走进去。
*****瞿北辰知道陈舒之也爱喝咖啡，倒了一杯，放在她面前。
陈舒之道谢一声，喝一口，露出赞许的神色。
这间房子不错，她四下里看了看，道，难怪你奶奶总念着要回来。
瞿北辰没有接话，在她对面坐下来，您想说什么，还是先说了吧。
陈舒之也不多废话，看着他，你一定是觉得，当年是因为我，你爸爸和妈妈才离婚的。
瞿北辰淡淡道：我没这么想。
但你肯定觉得这跟我有关系，你一直不愿意见我。
陈舒之道。
瞿北辰没说话。
不是那样的北辰，我回来，并不是为了拆散他们。
陈舒之说着，惨然一笑，而且你不明白，原本应该和你爸在一起的，是我啊。
瞿北辰看着她，目光定了定。
陈舒之抿一口咖啡，似在回忆，缓缓道，那年，我上大一，你妈妈读大三。
你知道，她在雕塑方面很有天赋，也就是在那年，她年纪轻轻拿了大奖，全家人都很为她骄傲，你外公还决定出钱给她办个人作品展。
那阵子，我们全家都因为这事忙忙碌碌的。
你妈妈不喜欢那些规规矩矩的展馆，有一天，她跟我说，她看中了一个旧厂房，但她要准备作品抽不出空，问我有没有空去帮她去谈谈租借的事。
我不像你妈妈和舅舅那样，跟随家里学了艺术，我读的是是金融，当年挺时髦。
你妈妈把这事交给我，也算跟我的专业有关系，我其实挺愿意，到处打听，最后找到了主人，也就是你爸爸。
瞿北辰没答话。
你爸爸……陈舒之自顾地说下去，停顿了一下，脸上的神色变得温柔，那时候真的很迷人，帅气，聪明，成熟，在我们那个年纪很难得一见。
我从认识他第一天就喜欢他，我们谈合作，谈租金，花了两三天，把事情谈了下来。
然后，你妈妈跟他见面，签了合同。
北辰，小姨的性格你了解的，虽然死心眼，但从来不是一个外向的人。
我喜欢你爸爸这件事，只对你妈妈说过。
她那时听了，只很不以为然地笑笑，说你怎么会喜欢一个大学都没读完的人。
陈舒之叹口气，你妈妈很漂亮，从小到大，追她的人从来没少过。
她也很骄傲，围绕在她身边的人都是很优秀的，我相信她觉得你爸爸不怎么样是真心的。
展览结束以后，我知道以后再也不会有借口联系你爸爸，终于鼓起勇气跟他表白。
但你爸爸拒绝了我，他说，他已经和你妈妈在一起了。
我听着他说这话，又惊讶又愤怒，简直感到世界都变了。
陈舒之自嘲一笑，低低道，我回家质问你妈妈为什么这么做，她仍然是那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说她和你爸爸互相喜欢，感情不能勉强。
也就是那时候起，我和你妈妈变得不再要好。
后来的事情你也知道，你妈妈毕业之后，就跟你爸爸结了婚。
他们办婚礼的时候，我没有去，后来我大学毕业，就直接申请了国外的研究生，出国去了。
我在国外读书工作，也交过好几任男朋友，但每次临到讨论结婚的事，都无疾而终。
只有我自己知道，我还是忘不了你爸爸。
你爸爸妈妈后来关系不好的事，我是从家里知道的，但我一直没有回来。
我虽然耿耿于怀，但不会做那样的事。
直到有一次，我所在的公司刚好要跟一家华资公司谈合作，我是公司代表，而对方正好是你爸爸。
那次合作十分成功，没多久，你爸爸告诉我，他的公司正需要人手，问我愿不愿意回去帮忙。
那阵子，你外婆的身体不太好，也一直动员我回去。
我思考再三，还是接受了你爸爸的邀请。
她看着瞿北辰，我和你爸爸，并不是你和许多人以为的那样。
我们在公司里一直保持着距离，只有工作上的关系。
直到你妈妈去世以后，你爸爸精神很消沉，你又不愿意回家，我才慢慢开始照顾他。
你爸爸大概也跟你说过，我们不打算结婚。
北辰，小姨不想让你再回忆那些痛苦的东西，但这就是事实。
我无数次想给你发信息或者写邮件，把这些事都告诉你，但我还是忍住了。
因为我觉得，一定要当面跟你说你才会相信我。
瞿北辰听她说完，神色不为所动，您好像在把矛盾归咎给我妈妈。
我没有那个意思。
陈舒之道，但你如果觉得，你妈妈在这整件事上没有任何责任，那也是不公平的。
你知道你妈妈的性格，张扬，任性，有兴趣了想怎么来就怎么来。
她跟你爸爸其实并不适合，在发现彼此的差距之后，她想的并不是磨合，而是要求你爸爸遵从她。
她说着，无奈一笑，当然，你爸爸也一样，这是他们互相吸引的一点，也是他们最矛盾的一点。
就像你妈妈当年抢先得到了你爸爸一样，她察觉到了跟你爸爸的感情空虚，就往别处去找弥补。
瞿北辰眉头皱起。
您什么意思？他说。
你不明白？陈舒之注视着他，那你知道Billy么？瞿北辰听着，目光定住。
*****下午的排练内容不多，夏曦上场的曲目也少，她瞅准机会，跟主管请假早退，顺利获批。
五点半，瞿北辰准时开车来到，夏曦上车，一路往机场而去。
你今天一天都在写论文？路上，夏曦问瞿北辰。
也干了些别的。
瞿北辰道。
干了什么？空巢主夫该干的事呗，收拾收拾衣服，做做饭。
夏曦笑起来：你还做了饭？那当然 ，不然你爸妈等会儿吃什么。
夏曦讶然：你说的是晚餐？今晚带他们回家吃饭？是啊。
瞿北辰说着，不高兴地瞥她，你觉得我做的菜拿不出手？不是。
夏曦忙道，我以为我们要出去吃。
出去吃有什么意思。
瞿北辰道，你爸妈来S市是想看看你过得好不好，带到家里他们更安心。
夏曦看着瞿北辰，心中一暖。
她一直担心着他会心情消沉，没想到他心里还记挂着自己的事。
辰辰。
过了会，她道。
嗯？她目光温柔：我真想亲亲你。
瞿北辰眉梢动了动。
好啊，那我找个地方停车。
他说着，就要踩刹车。
停什么，这是高架桥。
夏曦忙道，啼笑皆非。
瞿北辰唇角弯了弯，继续开车。
莫名的，夏曦觉得，他的样子不太对劲，笑起来总像不到眼底，目光游移。
辰辰，她问，你今天过得开心么？话说出来，她觉得自己有些傻，明明昨晚过得那么糟心，还问他开不开心……开心啊，挺开心的。
瞿北辰道。
夏曦看着他的表情：嗯，那就好。
说着，伸手摸摸他的短发。
*****路上有些堵，但瞿北辰预留的时间足够。
到达机场之后，瞿北辰找地方停好车，离到达时间还有十分钟。
两人在到达大厅等着，飞机有些晚点，迟了半个小时之后，叶萍的手机才开机。
夏曦跟她说好了见面的地方，又等他们拿了行李，好一会，终于看到叶萍和夏国维走了出来。
爸！妈！夏曦朝他们招招手，快步走过去，但没走两步，突然看到了走在他们身后的顾人。
夏曦愣了愣。
等久了吧？叶萍一边走过来一边道，现在这飞机也真是，动不动误点。
妈……夏曦打着招呼，眼睛却看着她身后。
顾弢微微笑了笑：曦曦。
夏国维已经一眼瞥见了跟在她后面的瞿北辰：曦曦，这是？夏曦这才反应过来，自己顾着吃惊，忘了介绍。
爸，妈。
她连忙把瞿北辰拉着，对他们道，这就是瞿北辰，我男朋友。
叶萍看着他，表情惊讶。
片刻，和夏国维一起露出笑容。
夏国维：哦，你就是小瞿？叔叔好，阿姨好。
瞿北辰脸上的笑容端正礼貌，一边接过夏国维手里的箱子一边问，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
叶萍说着，看夏曦一眼，曦曦这孩子真是，也不告诉我们你来了。
想让你们惊喜一下么……夏曦尴尬道，说着，仍然瞟着顾弢，你也来了？我来办事，正好遇到叔叔阿姨。
顾弢道。
叶萍看看他们，立刻对瞿北辰道，哦，小瞿，这是我好朋友的儿子，也是曦曦的朋友，顾弢。
说完，又对顾弢道，小弢啊，这是曦曦男朋友，瞿北辰。
夏曦心里一阵暴汗。
瞿北辰看着顾弢，却神色不变，微笑，你好。
顾弢也微微颔首：你好。
他们俩在夏曦面前握了一下手，夏曦看着脚尖，不敢抬眼。
瞿北辰看看手表，道，叔叔阿姨，时间不早了，车在停车场，我们先出去吧。
夏国维和叶萍答应着，几个人一起往前走。
没走几步，队伍渐渐分排，夏国维和瞿北辰走一起，寒暄着；顾弢落后一步；夏曦挽着叶萍胳膊，走在最后。
这个小瞿看着是挺不错啊，又帅嘴又甜的，身高也不输小弢。
叶萍一边走一边说，眼睛发亮。
夏曦没工夫听她说这个，埋怨道，你们怎么能跟顾弢一起来呢？我也尴尬他也尴尬。
我哪儿知道小瞿会来接我们啊，你又没说。
叶萍瞪她一眼，有些懊悔，他前天上咱们家来，刚好说到今天来S市的事，他说他正好也来办事，还能开车接我们一起去机场，就跟我们买了同一班飞机。
夏曦：那回去呢？叶萍：也是一样时间啊。
夏曦无语至极，好想抱着头在角落蹲一会。
她盯着瞿北辰的背影，只能祈祷他没放心上。
幸好，顾弢事先约了来接的车，没多久，跟他们告别。
小弢啊，真是辛苦你了。
叶萍道，你得会儿要去哪边啊？我约了客户见面呢。
顾弢道，阿姨你们慢走，落脚了给我发个信息。
说罢，他的目光落在夏曦身上。
夏曦看着他，露出个难看的笑容。
顾弢神色平静，又和夏国维叶萍寒暄两句，分头离开。
夏曦瞅着顾弢离去的背影，心里松口气。
回头，忽然瞥见瞿北辰的目光，她忙神色一整。
几个人下到停车场，没多久，找到了车。
瞿北辰按开车锁，叶萍看到车尾的标志，有些吃惊。
你不是说小瞿学考古的么？她小声问夏曦，这车他自己买的？夏曦哂然，道，不是，他们家的。
叶萍点头，若有所思。
两人带出来的箱子就一个，瞿北辰放到后箱里，又给夏国维和叶萍拉开车门，两人微笑着道谢，坐进去。
夏曦坐到副驾上，一边系安全带一边瞅着瞿北辰坐进来，侧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
瞿北辰把车子发动起来，缓缓开出，没多久，出了机场。
夏国维和叶萍前两年也来过S市，一路上看着车窗外的夜景，跟瞿北辰聊着哪里是哪里。
小瞿，曦曦说，你们家也在S市？叶萍问道。
在的，阿姨。
夏曦跟她提过瞿北辰的妈妈去世了，叶萍道，你家里除了爸爸，还有什么人？瞿北辰：还有我奶奶，她跟我叔叔婶婶住在一起，另外还有个姑姑。
叶萍：你平时是在家里住？瞿北辰：不是，我一直在外面住。
夏曦唯恐叶萍这样问，不知道会说到什么，忙转开话题，妈，瞿北辰在家里做了饭，我们得会回家吃饭吧。
叶萍和夏国维皆诧异。
夏国维：小瞿，你还会做饭？会一些。
瞿北辰谦虚道。
他做得可好吃了。
夏曦补充道。
是吗。
叶萍笑笑，小瞿，那真是辛苦你了。
夏曦听着这语气，知道她没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囧了一下。
不辛苦的，阿姨，您别客气。
瞿北辰道。
*****几十分钟后，车子开到公寓楼下，瞿北辰把车挺好，几个人下车。
夏国维和叶萍下车，往四周看了看。
这以前是单位大院吧？夏国维扶了扶眼镜，问道。
是的。
瞿北辰道，这是我奶奶以前单位的房子。
这事夏曦跟他们说过，两人点点头，跟着上楼。
瞿北辰招呼起人来颇有条理，进门之后，先招呼夏国维和叶萍在客厅沙发坐下，打开电视，又给他们倒上茶。
夏曦知道这是他表现的时候，没有多帮手。
叔叔阿姨，你们先坐。
安顿完之后，瞿北辰道，我先去去厨房。
叶萍莞尔：小瞿，要不要我帮帮你？不用。
瞿北辰道，阿姨，你们歇着就行了。
说罢，他转身往厨房走去。
夏国维坐在沙发上，四下里看了看，道，这房子看着是比曦曦之前说的酒店好。
叶萍嗯了一声，也观察着，没发表意见。
夏曦看看厨房，道，爸，妈，你们先坐着，我去帮帮他。
说罢，也往厨房走去。
瞿北辰正在把放在锅里保温的菜拿出来，一盘一盘的，在台上摆了一排。
夏曦看着，讶然，做了那么多？也不多，应该刚够吃。
瞿北辰道。
夏曦洗了手，把碗筷拿出来，眼睛却瞅着他。
辰辰，她犹豫了一下，道，你没生气吧？嗯？瞿北辰看向她，生气什么？就是那个……顾弢。
夏曦观察着他的神色，连忙把他出现的原因解释了一遍，说完，又补充道，我爸妈看着他长大的，就是太熟了，真的，他们不是有意这样。
瞿北辰无奈。
这么怕我生气？他问。
夏曦：怕。
瞿北辰没说话，暗示地把头往前伸了伸。
夏曦看着，不禁笑了笑。
她踮起脚，在他唇上吻了一下。
瞿北辰：不够。
夏曦又踮起脚，一口气吻了好几下。
嘶……瞿北辰捏捏她的脸，那么用力，家暴。
夏曦抓着他的衣服，盯着他，你不生气了？看情况。
瞿北辰说着，把一盘炒好的青菜递给她，先来帮我端出去，乖。
☆、第74章 Chapter 74 音乐会叶萍吃东西一向挑剔, 夏曦虽然喜欢吃瞿北辰做的菜, 但她自己毕竟随的是夏国维，不挑食, 所以对于叶萍的胃口，她心里挺没底。
瞿北辰先给每个人盛上汤, 又殷勤地布菜。
夏曦不时地瞅着叶萍，她低头吃着, 看上去居然吃得挺香。
夏国维先喝了汤，又吃了几口菜，脸上露出诧异之色，问道，小瞿，这些菜都是你做的？当然是小瞿做的。
叶萍道, 曦曦肯定做不出来。
夏曦：……叶萍看向瞿北辰，笑容和善, 小瞿啊, 你做饭都是家里教的？不是。
瞿北辰道，我在学校跟师兄师姐学的。
两人讶然。
瞿北辰就跟他们说起自己在工地里一些有意思的事，逗得两人笑个不停。
夏国维道：曦曦说你在埃及那个项目，快要结束了？瞿北辰道：对, 还有两个月。
叶萍问：你回来以后，有什么打算？瞿北辰看看夏曦，道：应该会在S市工作，我给市博物馆和考古研究所投了简历, 他们都表示出了意向。
这样。
叶萍看一眼夏曦，笑眯眯。
一餐饭吃得和气。
饭后，收拾了盘子，瞿北辰和夏曦回到客厅陪夏国维和叶萍。
电视里播的是时事新闻，夏国维看到中东局势，开始跟瞿北辰聊起埃及那边的情况。
两人对这种严肃话题似乎十分投入，叶萍看着自己的电视剧也追不成了，就让夏曦带着她在屋子里转转，看看她住的地方。
房子不大，夏曦带着叶萍转没多久，到卧室里坐下来。
瞿北辰早已经把房间收拾得干净整洁，叶萍看着，露出满意的表情。
地方倒是不错。
她说，小瞿他奶奶愿意让你们住这儿？愿意的。
夏曦道，昨天我们还跟她吃过饭。
叶萍：你去过他们家了？夏曦道：算是吧，他奶奶和他叔叔住在一起。
叶萍又问：他爸爸呢？一个人住？夏曦觉得陈舒之的身份解释起来实在纠结，含混道，是吧。
你也见过他爸爸了吧？叶萍关心地问，他怎么样？好说话么？提到他爸，夏曦就想到昨晚的糟心事，简直不知道从何说起。
挺好的。
她索性对付道。
叶萍：你见过他了？见过两次。
夏曦看着她神色，唯恐她起了见面之类的心思，忙哄骗道，他挺忙的，最近好像又出国了。
这样。
叶萍嘀咕着，没再问下去。
过了会，她站起来，往窗外四下里看了看，问，这个地段的房子，大概多少钱一平米？夏曦愣了愣：您问这个干嘛？叶萍啧一声：当然是为你以后考虑啊，你以后在这边工作，不用买房？夏曦：我没问过……这怎么能没问过。
叶萍不满，教育道，你得多了解啊。
这是小瞿奶奶的房子不是小瞿的，你在S交工作，日后和小瞿买房，怎么说也得在附近才方便。
夏曦听着，啼笑皆非。
我们都八字没一撇呢。
她说着，瞅瞅她，再说了，您不是觉得他这行工资不高么？叶萍手一摆：刚出来工作的年轻人哪有工资高的，你工资不也没高到哪儿去。
夏曦故意道：那我们也未必结婚呢，去旅游找的男人，说不定过两个月发现他不靠谱，又分手了。
你敢。
叶萍瞪她一眼，小瞿哪儿不靠谱了，他家务全包做饭好吃了，你能找到满足一项的就该烧高香了，还想怎样？夏曦囧。
*****叶萍和夏国维住的酒店不远，晚上，瞿北辰和夏曦看着时间差不多了，送他们过去。
酒店的设施和位置都不错，两人在前台办理了入住，瞿北辰帮他们把行李送上去。
打开门，叶萍看了看房间，觉得还算满意。
小瞿，你今天也累了，回去吧。
夏国维道。
叶萍也笑容满面：是啊，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
夏曦看着他们对瞿北辰关怀备至的样子，再度感受到自己可能不是他们亲生的这个事实。
两人告别，道了晚安。
出门以后，夏曦和瞿北辰相视一眼，拉着手，慢慢踱去电梯。
我说得没错吧。
进电梯的时候，夏曦道，我没说错吧，我爸妈真挺好说话的。
瞿北辰扬扬眉：我一直没怀疑过。
是么。
夏曦道，那你觉得我爸妈对你满意么？瞿北辰：应该应满意的吧。
是么？夏曦看着他自信地样子，道，那你说说他们满意你哪点？瞿北辰反问：你说说他们会觉得我哪点不满意？夏曦结舌，想了想，道，很多啊，比如觉得你不够帅。
瞿北辰不以为然：我要是他们我就不会这么说。
夏曦：那怎么说？比如……瞿北辰忽然把嗓音变得细声细气，曦曦啊，我看那个瞿北辰又帅又能干，真是全宇宙都难找，配你最合适了。
夏曦噗一声笑出来。
不要脸。
她往他胸前轻轻捶一下。
瞿北辰把她的手捉住，又把声音变粗，曦曦，瞿北辰真是比那个顾弢好一万倍，你要爱他一万年。
夏曦继续捶他，笑个不停。
正闹着，电梯到了一楼，门打开。
外面的人看着拉拉扯扯的两人，露出微妙的表情。
夏曦忙忍住，出了电梯，走几步，继续笑。
瞿北辰摸摸她的头发：外头吹风，嘴张太大小心进沙子。
夏曦擦着眼角笑出的泪水，抹到他身上，又不是埃及。
两人说着话，出了门，坐到车上。
辰辰。
夏曦在座位上坐好，想了想，道，顾弢其实找过我，说想跟我复合，不过我没答应。
瞿北辰看过来，目光动了动。
这样。
他微微颔首，干嘛跟我说这个？夏曦眨眨眼：怕你怀疑自己宇宙第一帅的地位啊。
瞿北辰露出得意的笑容，唇角弯得深深。
是么。
他注视着她，目光灼灼，那宇宙第一帅有什么福利么？又来。
福利就是我的垂青。
夏曦也自得地笑，却指指后视镜，你该出去了，后面那辆想进你的车位，等你很久了。
*****新年音乐会的时间是在晚上。
第二天，夏曦仍旧一早就去乐团，临别的时候，有些不放心。
等会你跟我爸妈去吃早餐？她问。
瞿北辰：对。
然后呢？反正没什么事，带他们到市区走走。
夏曦心里算了算时间，从现在到晚上的音乐会，还有十几个小时，她走不开，瞿北辰得一直陪着。
辰辰，辛苦你了。
她有些抱歉地说。
瞿北辰没答话，抬起脸。
夏曦笑笑，伸头过去，在他左右脸上都吻了一下，最后，在唇上也吻一下。
晚上见宝贝。
瞿北辰也吻了吻她。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夏曦下车，拿出琴，往排练厅走去。
排练以走台为主，时方毕穿着白衬衫和黑色西装裤，站在台上，有一种桀骜又禁欲的帅气。
夏曦没像昨天那样能逮到偷偷跟瞿北辰聊微信的机会，只好在中午休息的时候，给叶萍打电话。
背景有点吵，叶萍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我们啊，在市中心呢，北辰带我们逛那个第一高的塔。
夏曦囧了一下。
叶萍的称呼，已经从小瞿变成了北辰。
听上去他们玩得不错，夏曦安下心来。
下午的排练时间很短，瞿北辰早早来接夏曦去吃饭。
叶萍和夏国维也坐在里面，夏曦才上车，就看到了叶萍身边大包小包的东西。
你们去逛街了？她问。
是啊。
我们从那个塔下来，北辰就拉着我们去逛了商场。
叶萍说着，笑眯眯，北辰啊，你累不累？今天可真是辛苦你了。
阿姨您别客气，不累。
瞿北辰一边开车一边道。
你这孩子……夏曦好奇地一个一个拿过来看，大衣、毛衣、裙子……跟我逛街的时候怎么没见买那么多。
她腹诽。
他们聊天的当口，夏曦拿出手机，给叶萍发微信：这些东西该不会都是瞿北辰买的？信息提示音在后座响起，未几，叶萍回复：他倒是想，我能丢份成那样么？我就让他给我买了件毛衣。
夏曦哂了哂。
叶萍：要我说，北辰真比你会逛街，人家就不像你那样到处转，非要看了这家再看那家，半天也买不到一件。
夏曦无奈：那不是您要转的么？叶萍：他也不像你那么挑剔啊，我试上身的他都说好看。
夏曦：……瞿北辰在S交附近挑了一间餐厅吃饭，刚点了菜，一个电话打进来。
他接了，神色有些诧异，说了几句，过了会，看向夏国维和叶萍。
叔叔阿姨，我哥明天晚上想请你们吃个饭，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兴趣？他道。
你哥？叶萍讶然。
瞿北辰解释道：就是我堂哥，叫瞿北海，曦曦也认识。
这次曦曦到S市，我堂哥帮过不少忙，他知道你们过来了，想跟你们见一见。
夏曦昨晚和叶萍提到过瞿北海，瞿北辰这么一提，她想了起来。
这样……她迟疑了一下，却看向夏曦。
夏曦知道自己已经见过了瞿北辰家的人，瞿北海算半个长辈，跟她父母熟悉熟悉也好。
瞿北辰应该也是这样的考虑。
她也开口道：爸，妈，海哥对我们可好了，明天晚上反正没事，不如就一起吃个饭吧。
叶萍和夏国维对视一眼，夏国维道，既然曦曦得了他照顾，我们也得谢谢他，当然要见一见。
不过会不会太麻烦他了？瞿北辰微笑：叔叔哪里话，不麻烦。
*****事情定下，四个人继续吃饭闲聊，看着时间差不多，送夏曦回到乐团。
新年音乐会是S交年前的最后一场音乐会，场面盛大，来的人也多。
瞿北辰三个人的门票还在夏曦手上，离演出差半小时的时候，夏曦在后台往外望出去，陆陆续续进来的观众已经坐了半场。
夏曦给瞿北辰打电话：你们到了么？瞿北辰：到了，刚停好车。
夏曦提着裙子，走出前厅。
没多久，果然，她看到了瞿北辰他们，招招手。
三个人都穿着挺正式，叶萍特地戴上了胸针，瞿北辰仍穿着夏曦给他挑的那件西装式外套，夏曦看着，眼睛不禁又是一亮。
瞿北辰从夏曦手里接过票，交给工作人员，陪着夏国维和叶萍进了大门。
怎么穿个短袖就出来了，你感冒还没好。
叶萍看着她的裙子，忍不住道。
没事，里面挺暖的的。
夏曦说着，看向瞿北辰，却发现他盯着大厅里的大幅宣传画。
上面，时方毕手握指挥棒，露出帅气的侧脸，微微皱着眉头，似乎在沉思。
下面是他个人作品音乐会的宣传语，最后写着S交音乐总监——时方毕。
他就是时方毕？瞿北辰忽而问道。
是啊。
夏曦道，你没看过？瞿北辰摇摇头。
他好像很喜欢这样的姿势，夏曦道，好像只要是他个人音乐会的宣传画，都摆这个姿势。
瞿北辰看着，没说话。
夏曦见他神色有些疑惑，正想再问，不远处有人叫她，说后台在准备了。
夏曦连忙跟他们告别，提着裙子往后台快步走去。
八点，音乐会正式开始。
在观众的掌声之中，乐团的所有成员上场就位。
然后，时方毕穿着黑色的指挥服走出来，大步流星，观众席的掌声倏而变得更加热烈。
夏曦瞟向台下，没有费劲就在观众席里找到了那三个人的位置。
叶萍和夏国维见她望过来，笑着招招手，夏国维举起手机拍了张照片。
但瞿北辰却没有看她。
她发现他盯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什么。
看过来啊……夏曦心里道，但直到她坐下拿起琴，他也没有反应。
双簧管已经在给出标准音，台上乐器嗡嗡一片，夏曦只得收回目光，认真调音。
待得声音全都收住，时方毕举起指挥棒，目光掠过所有声部，空气须臾安静。
等到指挥棒落下，恢弘的音响迸发而出，如同潮水一般，在音乐厅中激荡，震撼每一个听众的耳膜。
音乐会十分成功。
时方毕的指挥如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获得长久不息的掌声。
观众一再喊着安可，时方毕也一再返场加演，直到最后一曲奏完，他在掌声和台上堆满的鲜花中鞠躬。
夏曦也跟着旁人一起，用琴弓轻轻敲打面板，眼睛却瞥向台下。
瞿北辰看着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终于……之前是近视找不到么？她腹诽着，唇角却忍不住弯起。
音乐会结束，乐队成员纷纷退场，回到后台。
到处乱哄哄的，主管到处喊着名字，演员们换衣服的换衣服，卸妆的卸妆，接受采访的接受采访。
夏曦被梁乐几个拉着合影，好不容易才脱身，换了衣服，走出去。
叶萍三个人都在大厅里等着，见夏曦出来，露出笑容。
爸，妈，怎么样？她得意地上前。
叶萍道：又不是独奏，还能怎样。
她嘴上这么说着，却是笑吟吟的，抱抱她，在她脸上亲一下。
夏国维感叹：我闺女以后都得在这样的大厅里演出喽。
夏曦美滋滋的，看向瞿北辰。
他也看着她，笑了笑，顺手接过她手里的琴。
肚子饿了么？他问，回去吃点宵夜？不饿，没事。
夏曦说着，觉得他的表情看上去并不那么高兴，似乎有心事。
怎么会不饿？叶萍道，你下午五点就吃了那点饭撑到现在，回去得加碗面。
夏曦正待说话，忽然，后面有人叫她名字。
回头，只见是时方毕，穿着衬衫走出来，手里拿着外套，似乎也正要离开。
大厅里的人纷纷向他打招呼，时方毕朝他们摆摆手，径自走到夏曦面前。
明天的录音要提前，早上九点开始，没问题吧？没问题。
夏曦道。
时方毕颔首，目光落在旁边的人身上。
夏曦忙介绍：时总监，这是我的爸爸妈妈，特地从B市过来看我们演出。
哦？时方毕露出笑容，跟叶萍和夏国维握了握手，寒暄片刻，又看向瞿北辰，目光停了停。
瞿北辰也看着他，却面无表情。
夏曦有些诧异，嘴里接着介绍，这是我的男朋友，瞿北辰。
时方毕的神色微微一变，看着瞿北辰，目光渐渐深沉。
北辰？少顷，他似试探地问道。
瞿北辰没回答，眼神冷冷。
☆、第75章 Chapter 75 Billy你们认识？夏国维和叶萍听到时方毕的称呼, 讶然道。
时方毕正要回答, 只听瞿北辰道，不认识。
叔叔阿姨, 他收回视线，对夏国维和叶萍道, 我先去把车开出来，等会到门口接你们。
叶萍颔首：行啊, 去吧。
瞿北辰礼貌地一颔首，没有看时方毕，转身离开。
叶萍笑笑，继续和时方毕寒暄。
夏曦站在一旁没说话，心中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她看向时方毕，他脸上带着微笑, 似乎对方才的事没有在意，但夏曦看得出来, 他的目光已经心不在焉。
少顷, 不远处有人在叫时方毕，夏曦适时地告辞，带着父母离开。
北辰刚才怎么了？好像突然不高兴？走远点的时候，叶萍跟夏曦嘀咕。
不会吧, 他可能是急着要去开车呢。
夏曦道。
是么……走出门口的时候，夏曦忍不住回头，时方毕仍站在那里，旁边围着些人。
是错觉吧？她默默对自己道。
送叶萍和夏国维回酒店的路上, 叶萍聊起刚才音乐会的事，感叹道，曦曦，你们这个指挥是不是很有名？刚才看着好多人要采访他，我们多聊会儿都不行。
是挺有名的。
夏曦道，他在国内国外都挺红，S交请他都费了好大劲呢。
夏国维：这样，那刚才是得多聊会儿。
叶萍：你之前说的录音，就是他要求去的？夏曦：对，他给一个电影写了配乐，要大提琴。
夏国维：那挺好。
我看他挺好说话的，曦曦，他要是愿意带着你就多学着点，苦点累点没关系，对你有好处。
夏曦答应着，眼睛却不由地瞥向瞿北辰。
一路上，他没怎么说话，似乎在认真开车。
但夏曦知道，他的确有心事。
两人把夏国维和叶萍送到酒店房间，叶萍叮嘱他们早点回去休息，道了晚安。
夏曦跟着瞿北辰回到车上，看着他在座位上坐下。
他正要启动车子，夏曦按住他的手。
辰辰，你和时方毕，究竟是怎么回事？她问，你们认识？瞿北辰看向她，过了会道，不认识，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见过。
夏曦讶然：见过？在什么时候？在我妈的工作室，瞿北辰淡淡道，她提出离婚后不久。
夏曦愕然。
*****夜晚，四周十分安静，不远处偶尔有人经过，说话声窸窸窣窣。
瞿北辰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车窗就着车内的亮光，映着他模糊的影子。
她那时候心情也不好，我要是有空，就会去工作室陪她。
她做她的工作，我写作业。
有一天，我从学校回家，家里没人，我就又去了我妈的工作室。
瞿北辰回忆着，声音缓缓，她在做人像，模特是个男的，就坐在她的工作台前面。
时方毕？夏曦道。
嗯。
瞿北辰道，我进去的时候，他们在聊天。
见到我来，我妈跟我介绍说，他是Billy。
那好像是我妈开玩笑取的外号，他说别这么叫他，我妈却说很适合他。
然后呢？然后，他跟我打招呼，和我聊数学。
我为了不打扰他们，到楼上去写作业。
那是个老房子，隔音很差，一直能听到他们聊天说笑的声音。
你觉得他们是情人关系？瞿北辰沉默了好一会，道，嗯。
你怎么知道？感觉。
瞿北辰道，他们说话的样子，跟别人很不一样，我已经很久没有看到我妈那样快乐过。
他们经常联系，有时我会听到我妈在跟他打电话，她一直叫他Billy，一聊就是几十分钟。
夏曦不知道说什么好，无言地把手放在瞿北辰的肩上。
你的意思是，你妈提出离婚，有可能是因为他？她问。
不是我一个人这么想。
瞿北辰道。
夏曦：还有谁？瞿北辰把昨天陈舒之来访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夏曦听着，睁大眼睛。
你昨天怎么不告诉我？她问。
瞿北辰：你爸妈来了，我不想拿这些事烦你。
夏曦看着他，忽而一阵心疼，手指轻轻抚摸他的手。
她说，她有一次回我外公家，我妈妈也在，她把时方毕带回过家里吃饭。
瞿北辰道，时间跟我遇到的时候差不多。
她还特地问过我外公，我外公说，他们已经认识有一阵子，来往很密。
这件事我昨天也向我外公求证过，只是我妈一直叫他Billy，他们不知道他的本名。
那么你爸知道他么？夏曦问。
瞿北辰耸耸肩：我爸和我妈争抚养权打官司的时候，他提及我妈过失里面，没有这件事。
夏曦思索了一会，道，你觉不觉得，这是不是说明了其实不存在？你想想，如果你是你爸，肯定不会放过这样一个绝好的把柄。
……这件事，你爸爸不知道。
我没有告诉他，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北辰，你应该相信阿姨的为人。
陈舒之昨天最后说的话仍在耳畔。
瞿北辰沉默片刻，道，他们这段交往并没有持续很久。
几个月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
夏曦道：也许只是你和你小姨的错觉。
我之前也跟你这样想。
直到我今晚看到了一个东西。
夏曦讶然：什么？瞿北辰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夏曦看到上面的头像是瞿北海。
那头很快接起来：这么晚，干嘛？瞿北辰：美术馆晚上有人值班么？瞿北海讶然：怎么了？瞿北辰：我想去一下仓库。
晚上的车比白天少得多，轿车开上大路，速度渐渐提起。
夏曦望着外面掠过的景色，夜色浓重，即使有路灯，也看不出跟上次经过时的异同。
歆之美术馆外，仍然亮着灯，点缀在绿地和树丛里，低调柔和。
两人走到门前，已经有值班的工作人员在等着，引着他们到了地下仓库，刷卡按动密码锁，没多久，自动门缓缓打开。
那件作品，就放在这里。
工作人员一边打开灯一边道，嘴里念着编号的名字，没多久，走到一个小箱子面前。
他把箱子打开，小心地拆掉包装，露出里面的青铜半身像。
仍然是陈歆之惯用的写意手法，但灯光下，神态依旧表达得惟妙惟肖。
一个人手握指挥棒，侧头，似乎在沉思，脸的轮廓棱角分明，眉头微微蹙着，粗犷的线条，似乎在酝酿着即将爆发的激情。
和那张个人音乐会的宣传画神似。
时方毕。
夏曦的目光落在箱子的标签上，作品的名字叫《阳光》。
*****从美术馆回家的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
睡觉的时候，他们度过了几天来第一个没有任何行动的夜晚。
瞿北辰的手搂着夏曦，让她早点睡觉，夏曦却怎么也睡不着，身后的人在辗转反侧，她知道，他也没睡着。
夏曦知道这件事对瞿北辰的触动有多大。
虽然这并不足以改变他和瞿其昌的关系，但陈歆之留在他心目中的形象，或许会改变。
而她已经去世，他甚至没有办法问她，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辰辰，过了很久，夏曦转过来，看着他，明天我录音的时候，时方毕也会在，你……不。
瞿北辰声音平静，我不想见他。
夏曦知道他需要时间考虑，沉默片刻，又道，辰辰，如果……我说如果，那件事是真的，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再跟时方毕有交集？瞿北辰讶然，道，这事跟你没关系。
夏曦：怎么会没关系……别多想。
他伸手搂了搂夏曦，睡吧。
夏曦看他不想再多说，只得抚抚他的头发。
心中长叹一口气，她转过去，继续闭上眼睛。
晚上的梦很混乱，夏曦一会在排练，一会又到了瞿北辰家，吃惊地发现时方毕居然也在……各种各样的事，乱七八糟。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她觉得脑袋还乱着，几乎起不来。
瞿北辰照常在厨房里做早餐，夏曦看着他略显疲惫的脸，道，要不，你等会就在家休息吧。
我自己去录音棚，我爸妈那边你也别过去了，他们自己也能逛。
没事。
瞿北辰道，睡少点而已，又不是吃少了。
夏曦看他还有心情贫嘴，心放下了些。
两人在家吃了早餐，瞿北辰把夏曦送到录音棚所在的音乐制作公司外面。
夏曦解开安全带，看到瞿北辰正瞥着门口，一个修长的身影正走进去。
今晚海哥那边几点吃饭？夏曦问。
瞿北辰收回目光，道，六点。
等会你打算和我爸妈去哪儿？她又问。
夏叔叔昨天说想去看看博物馆。
夏曦莞尔，她之前跟他们介绍瞿北辰的时候，曾经努力夸过他讲解文物有多棒。
我尽量提早出来，到时给你电话。
夏曦道。
瞿北辰：好。
夏曦和他吻了吻，开门下车。
*****录音棚里不止夏曦一个人，还有团里其他的乐器，合奏的部分，他们已经在团里排过几次。
时方毕今天穿得很随意，牛仔裤T恤，显得很年轻。
他见到夏曦，点头打了个招呼。
夏曦也没多说，跟其他同事一起拿出乐器，坐下，戴上耳机。
整个上午和半个下午都在录乐队部分，看样子没有太大问题。
中午休息的时候，她看到时方毕和录音棚的总监在聊天。
她其实很想走过去，对他说时总监，能不能打扰您几分钟，然后，问他和陈歆之的事。
但她还是忍住了冲动。
她知道，如果瞿北辰愿意，他会自己来问，对于这件事而言，他们两个才是能把话说清楚的局内人。
夏曦的solo安排在后面，她录了一遍，时方毕的眉头一直皱着，结束后，他走出来。
你的音色怎么回事？他道，干巴巴的，是机器人么？夏曦知道自己杂念太多，忙打起精神，重新再来。
一共录了三遍，时方毕终于满意，录音结束。
乐团的同事们纷纷离开，夏曦跟瞿北辰发了信息，正收拾东西打算离开，时方毕叫了她一声，示意她过去一趟。
夏曦只好拿着琴，跟着他走到隔壁的休息室。
时方毕看着她进来，打开窗，点上一根烟。
你刚才那段录了三遍，前面两遍根本不像是你拉出来的。
他说，你知道这样一个顶级录音棚，每小时的收费是多少么？夏曦咬咬唇，道，对不起。
时方毕吸一口烟，吐出窗外，掸了掸烟灰。
是瞿北辰，他淡淡道，他跟你说了我。
夏曦一愣。
不过他既然猜到了，也没什么可说的，夏曦没吭声。
你告诉我你想成为乐团首席，一个乐团首席不会允许任何事影响到自己的专业表现。
时方毕继续道，神色严肃，你知道S市每天苦苦寻找机会的大提琴有多少么，这样的失误，你也许可以有第二次，但你不会再出现在我的用人名单上。
夏曦心砰砰跳着，说不上羞愧还是纠结，一言难尽。
对不起。
她答道，我知道了。
时方毕没再说下去，又抽一口烟，把手边的一份谱子给她。
夏曦讶然：这是？我另外一个项目，也是给配乐录音。
不过不急，年后吧。
他说，刚才说的话，我希望你记住。
*****夏曦出来的时候，时间有点迟，瞿北辰已经等在了停车场。
怎么那么久？叶萍一边和夏国维腾这地方让她放琴，一边道，不是说只是录音么？曲子大嘛。
夏曦说着，在前排坐下。
瞿北辰看着她系好安全带，道，都结束了？差不多。
夏曦道。
叶萍在后面道：那你是不是明天能跟我们回家？夏曦一愣，不禁汗一下。
我说差不多的意思是可能还有后续。
她掩盖着说，要等电话的。
那什么时候弄完啊？叶萍嘀咕，你们团也真是的，这都年二十六了。
夏国维：你这就不对了，学校里有寒假，乐团也有？那是正经事业单位。
曦曦又没正式上班……夏曦和瞿北辰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都不出声。
北辰，你之前说，这次回来就十天？叶萍又问。
瞿北辰忙道：对。
叶萍：打算哪天走？瞿北辰道：年初一吧。
夏国维和叶萍都诧异不已：怎么挑那天？夏曦道：刚好那天有什么办法，他这次回来是照顾我的，那边项目带队的博士就给了他十天假。
叶萍：不能再迟两天？瞿北辰苦笑：那位博士很严格，十天已经是最宽的期限了。
夏国维道：也是，他们埃及人又不过春节。
北辰这个项目机会难得，不在家过年也没什么，能过个除夕也不错了。
叶萍道：北辰，那你是打算回去之前都待在S市？瞿北辰道：是的阿姨，我好几年没在家里过除夕，我奶奶希望我这次能陪陪她。
叶萍了然，却道，可曦曦要跟我们过除夕啊，总不能留在S市。
夏曦：……瞿北辰：……两人正不知道怎么接话好，忽然，夏曦看到了前面出现的酒店。
她忙岔开话题：我好像看到海哥的车了，他是不是已经到了？瞿北辰：他早到了。
夏曦：哇，海哥真周到。
瞿北辰：就是。
*****吃饭的地方符合瞿北海的一贯风格，是一家著名的高级酒店。
刚出电梯，瞿北辰就接到了瞿北海的微信：到了么？瞿北辰：快到了。
瞿北海告诉了他位置，片刻，道：还有件事，我爸妈听说跟夏曦爸妈吃饭，非要一起来，说家里没有长辈出面接待不合适。
瞿北辰一愣，无奈。
不过想想，毕竟这算是两家一起吃饭，只有瞿北海的确不够不太说得过去。
瞿北辰：嗯，好的。
回着信息，服务员已经引着他们到了包厢门口，推开门。
里面的陈设是中式的，精致的流苏宫灯在天花板垂下，陈设雅致。
瞿其容一家已经坐在了里面，见到夏国维和叶萍进来，他们都站起来，笑盈盈上前。
夏曦和瞿北辰连忙走过去，分别向两边介绍了自己家里的人。
听说对面的是瞿北辰的叔叔和婶婶，夏国维和叶萍都露出诧异的神色。
原来是北辰的叔叔婶婶。
叶萍笑着和他们握了手，说着，对瞿北辰嗔道，北辰也是，只说是跟哥哥吃饭，我们也没点准备。
汤怡笑道：我们也是刚刚听说这事。
不怪北辰，都是我们北海考虑不周到，临到饭点才说起这事。
我们一听夏曦爸爸妈妈来了，哪有小辈做东的道理。
北辰的爸爸太忙，实在抽不出空，我和他叔叔就替他赶紧过来了。
差点怠慢了你们，真是不好意思。
叶萍也夏国维听着这话，明白过来，喜笑颜开，这是哪里话，是我们不好意思，还麻烦你们特地跑过来，真是打扰了！众人和气地寒暄一阵，汤怡招呼着落座，瞿北海吩咐服务员上菜。
气氛融洽和谐，夏曦跟着瞿北辰落座，和他对视一眼，互相都似乎安心下来。
汤怡和叶萍都是说话热络的人，一拍即合。
饭桌上，主要是她俩在聊，其他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帮衬，有说有笑，颇为和气。
北辰啊，我们是看着他长大的。
汤怡亲自给叶萍布菜，道，他们三兄弟里面，小时候数他最牛皮，去哪里都是鸡飞狗跳的，我们都说只能等他以后让媳妇治。
所以前两天，北辰奶奶看到夏曦可高兴了，刚才我们出来还叮嘱我们一定要招待好，不能让他把女朋友弄丢了。
众人都笑起来，夏曦一阵臊，瞿北辰却一副厚脸皮的样子，脸上笑意悠然。
北辰婶婶瞧您说的，我们曦曦才要仰仗北辰呢。
叶萍笑道，这两天我们来S市，北辰照顾前照顾后的，我们看着都心疼。
曦曦从小让我们惯坏了，她不懂事的地方，你们还请多多体谅才是。
夏妈妈哪里话，曦曦我们看着都喜欢，肯定照顾得好好的！众人聊着，说得开心。
夏曦偷眼瞅着两边长辈的神色，似乎都挺满意。
她低头喝一口汤，只觉香得很。
正说着，瞿其容的手机进了电话，他露出讶色，接起。
谁啊？等他挂掉，汤怡问道。
是大哥。
瞿其容道，有些犹豫，压低声音，问我们哪个包厢。
汤怡也讶然：他要过来？不知道。
桌上的人，除了夏国维和叶萍，都有一瞬间的错愕，未几，纷纷看向瞿北辰。
瞿北辰明显也听到了，面色僵住。
是不是有谁要过来？叶萍察觉到气氛略微的变化，向汤怡问道。
汤怡恢复笑容，正要开口，包厢门被打开。
一个人走进来，西装革履，整齐花白的头发，精神矍铄。
瞿其昌。
叶萍和夏国维看到他，露出讶色。
瞿其容等人站起来，正要介绍，瞿其昌已经走到他们面前叶萍和夏国维面前，微笑道，二位想必就是夏曦的爸爸和妈妈，我是北辰的父亲瞿其昌，幸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