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我是李煜(一)

2025-03-25 12:14:29

宋都汴京。

冬天时候,礼贤馆的梅花开得正艳,红的、白的、粉的,格外妖娆。

北风呼啸,片片梅花跌落枝头,美得让人心惊。

这么美的景色,赵云张口,就想作诗。

猛地一顿,嗷嗷嗷,她在心里不住哀嚎。

天呐,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慕容冲那种心理扭曲人士,也不是刘野猪那样荤腥不忌的大色鬼,而是要命的文艺青年啊文艺青年。

宽袍广袖,真冷。

赵云打了个哆嗦,太冷了,李煜这具身体根本适应不了汴京的严寒天气,寒气透骨,邪凉入体,从南到北却不知保养,这是养生之大忌。

好吧,只是这样也就算了,活该她倒霉,忍忍也就是了,可谁来告诉她,为什么李煜生了这样一副‘不作诗就会死星人’的文艺小心肝?瞧吧。

看到梅花,想要赋诗;看到梅花落后光秃秃的树枝,想要赋诗;看到踩成一滩泥的梅花瓣,还是想要赋诗……梅花……赋诗……她受够了!多诡异的爱好,该不会是李煜走得不甘心,所以把对诗词歌赋的执着留下来了吧。

这还真是很可能,记忆里的李煜也不曾对诗词痴狂成这样,也就是在和小姨子偷情和刚刚来汴京的时候,有过一阵子每时每刻要作诗的冲动……现在,可把她害苦了。

只知道,大冷天的,她的身体像是不受控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梅花树下。

梅花……想着想着,她也有些痴了,梅花香自苦寒来啊。

啊,梅花……猛地顿住,她心里一窒,有人!不怕!深呼一口气,神经紧绷,进入状态——不经一番寒彻骨,哪来梅花扑鼻香!摆出一个高洁傲岸的姿态,用李煜特有的江南小腔调吟颂道。

这句诗出自哪记不清了,总算她还有几分急智,李煜是个胆小鬼,他的诗才,在察觉到有人的时候,就全消失不见了,噢,真是要命。

余光扫过,玄衣,虽然不是明黄,但她确定,那人就是宋太祖——赵匡胤。

李煜的身体在发抖,看来是赵匡胤留给他的印象太过可怕。

只是,一个影子就吓成这样,太丢人了!淡淡回想。

赵匡胤,一个英雄人物,李煜现在就在他的手底下讨生活,他给了李煜一个让他无比纠结的封号——违命侯。

违命……李煜确实是把心思放在诗词美人上,但这不代表他就没有羞耻之心,违命候,无论怎么解释,都不是什么好词——你屡次违抗我的命令,就叫做违命侯吧。

大概是这个意思。

先不管这些,收回思绪,赵云集中精神摆姿态。

现在的赵匡胤,对李煜,杀心未泯。

虽然历史上李煜比赵匡胤还多活了两年,他是被赵匡胤的弟弟宋太宗赵匡义所鸩杀,但是,绝不能说赵匡胤现在就没有杀掉他的打算,作为砧板上的鱼肉,李煜的生与死,就在他的一念之间。

生死不由人啊。

赵云心中叹息,又是被囚,这几次都差不多的样子,苻坚、李渊、李煜,进则生,退则死,一个处理不好,就到了绝境了。

只是…一个降君,应该摆出什么样的姿态才好呢?这个问题在她的脑子里一闪而过,结论就是,感谢李煜李从嘉,只要照着之前文艺青年的范儿继续下去,再注意些分寸,就不用担心赵匡胤会结果了她了。

因为对李煜,赵匡胤他不屑。

罪臣李煜,参见官家。

赵云不能装作不认识,只好先出声,没办法,人家是大老板。

但是,但是,但是——!心里在怒吼,面上却不动声色,她甚至做出一副诚惶诚恐样,缓缓跪下了。

呵,李煜身姿挺拔隽秀,想必皆是风骨。

下跪!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天道好轮回,不信抬头看,苍天饶过谁……心里乱七八糟地念叨着,赵云老老实实跪下,垂头,遮住了唇边的冷笑。

给人下跪,她已经好几百年,没有过了。

当苻坚,被慕容冲俘虏的时候也没有过!人嘛,就怕对比,就这么,她念起了慕容冲的好来。

她知道,自己的跪姿很端正。

李煜的声调还是带着江南特有的软濡,在这凛凛寒风中显得极为弱气,赵云嫌弃至极,跪拜大礼,头下压,额头触地。

然后她就见到一双金丝镶嵌的龙纹靴。

那人缓缓走来,带着极大的压迫感,掩不住的王者之风,如果是李煜,一定会吓得发抖。

好吧,赵云在心底骂道,李煜的身体确实是在发抖,太丢脸了!那声请安,赵匡胤像是没听到。

他走到梅花树下面,许久,才懒懒开口:违命侯,好诗兴啊。

官家谬赞。

赵云恭敬答道。

看这下马威呦,这么久还不让起来,话说下马威不应该早就给过了么?地上都是积雪,冰凉的雪水渗到内里,禁不住,她又开始发抖。

赵匡胤,他想干什么,显示自己的威严?对着李煜这种软骨头,能有什么成就感?好吧,李煜有的时候,触底反弹,也会有一咪咪的文人骨气。

又是一阵沉默,久到赵云想骂他耳朵不好的时候,赵匡胤终于慢条斯理地开口:违命候身体不怎么结实嘛,快快请起。

赵云甩了个白眼。

不过她还是撑起身体想要起来,很不幸,李煜的小身板弱到了一定的地步,雪还滑,力使岔了,一下子,她歪倒在地上,咣,那是摔个正着的声音。

嘶——真疼!隐隐的,梅花树的方向,似乎是嘲笑。

很好,现在会笑的,除了赵匡胤,还有哪个!赵匡胤!吃了一嘴的雪,又不好吐出来,雪水顺着喉咙流下,透心凉。

她觉得自己的愤怒已经积蓄到了顶点,又被这雪水浇灭了。

罪臣御前失仪,请官家赎不敬之罪。

再一次恭敬地赔罪,尽管不愿意,她还是跪下了,好汉不吃……眼前亏。

这一次,赵匡胤终于没再磨蹭,也许是被她的狼狈样子取悦了,良心大发,干脆叫起。

她恨取悦这个词,就像小丑一般,此时此刻,她深切意识到几百年的帝王生涯,带给他的东西,很多很多,包括不屈与人下的骄傲。

心思百转却不露声色,她缓缓抬头,不敢直视身前赵匡胤的眼,视线微微下垂,极为恭顺。

这个姿势,她保证,完美又标准,不会让赵大祖宗感到冒犯心生不快。

违命侯。

风中声音浅淡。

是,官家。

眼前伸过一只手,修长,薄茧,桃花。

缓缓碾碎。

残花坠落。

残花、雪水、污泥,混在了一起。

赵云眼神一凝。

耳边又是冷漠的声音响起:违命侯,做人要知分寸。

压迫感十足。

又是警告,李煜到底做了什么过界的事了?一界降君,还能惹得着高高在上的官家?无论什么,劳得赵大祖宗专程警告,确实很诡异……她没仔细翻过李煜的记忆,因为在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不知不觉走到梅花树下想要作诗了。

话说,李煜,他是怎么死的?心中想着,赵云顺从答道:是,罪臣明白,罪臣谨记官家教诲!知道就好。

然后,他的语气竟温和起来:违命侯过得可好?劳官家关心,罪臣一切都好。

更诡异了,难道赵匡胤看上了李煜的老婆?历史上似乎有类似的事……赵匡胤走了,赵云满头雾水,仔细翻阅李煜的记忆,她的脸色瞬间阴沉起来。

没有!找不到!李煜的记忆,缺了一段!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状况,一切都透着不寻常的意味。

难道要让她做什么抽死剥茧找出真相的是么?麻烦。

李煜的屋子里摆满了南唐器具,看来,赵匡胤对这个俘虏还算好,好吧,也许是手下人布置的也不一定。

坐在桌边,放空思绪,一定会找到的,无缘无故,不应该失了记忆,不是她附身的缘故,又不是一世了,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情况。

没有记忆,只能是……不愿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