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相信你爱我, 但我们真的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要孩子。
司真努力平复着呼吸,让自己镇定下来。
乔赫, 我想清楚了……你想清楚什么了?乔赫阴鸷的声音打断她, 打掉孩子, 好离开我吗?他暗沉的眸子似有波涛翻涌,忽然抬手握住她的脖子,不容抗拒的力道贴在她颈侧,拇指缓缓从她咽喉上抚过,我说过, 绝不会让你离开我。
这个世界上最远的距离是同床异梦。
司真在黑暗里睁着眼睛, 月光从窗户透进来, 洒下一层浅白淡光。
她睡不着,不知为何五岁那年的记忆突然从脑海深处尘封的匣子中跳了出来。
——黎明时雾蒙蒙的幽暗山谷,陡峭山壁上沙沙晃动的树影, 蜿蜒山路尽头逐渐消失的昏暗车灯……一闭上眼睛, 山间呜呜的风声犹在耳畔。
她不知道早晨乔赫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朦胧间似乎听到了他起身的动静。
她怀孕后对睡眠的需求增多, 且常常陷入鬼压床的状态,想醒却醒不了, 想动也动不了。
以往陈姨最迟会在八点过来叫她, 今天却没有。
司真终于自己醒来时,已经是上午10点钟。
浑身乏力, 下床时大概起得猛了, 眼前忽然一阵黑, 单腿跪在了地上。
她及时撑住了床,没有摔倒,只是膝盖磕破了一层皮。
下楼自己拿医药箱简单处理了一下,陈姨已经为她热好饭菜,司真勉强吃了一些。
留在本校读研的同学们组织了一场聚会。
司真过去的路上,接到金筱筱的催促电话:你到哪儿了?大家都到齐了,就等你一个人了。
马上就到了。
金筱筱又问:需要我去接你吗?司真说了不用,挂了电话,让司机停车。
还没到。
憨厚的秦勇说。
司真知道,路口过去几百米便是。
你停车吧,我自己走过去。
秦勇犹豫片刻,在她的坚持下,把车靠边停了。
司真下车步行,秦勇慢吞吞地开着车跟在她不远处。
刚走进大堂,金筱筱便叫着她的名字,兴高采烈地从里面跑了出来。
你怎么瘦成这样了?她惊讶地捧着司真的脸,你饭量这么少,学长还养不起你啊?司真笑着:天太热了,胃口不太好。
快来吧,大家都在等你了。
金筱筱拉着她走进去,这家饭店超好吃的,你今天多吃点。
本来就瘦,现在只剩骨头了,像你这种炖汤都没味。
罗青容和施宇等人都在,司真跟大家打招呼,每个人都是一副夸张的表情,感慨她越来越瘦了。
没多久菜就上来了,金筱筱夹了一大块儿烤排骨放到司真碗里:这个好吃哭了,你多吃点肉,快。
司真已经很久没有吃这么油腻的东西了,肉闻起来很香,她难得有点馋,很快把一整块肉都啃得干干净净。
金筱筱忙又夹了一块过来。
好吃的肉总是紧俏,这已经是盘子里的最后一块了,她催促着,快吃快吃,今天的目标就是把你喂胖。
司真笑了:一顿哪能吃胖。
那我把你带回去养。
只要学长舍得,我是没问题,保证一个月之内就把你养的白白胖胖。
司真吃着排骨,只是笑,没说话。
快开学了,对于即将开始的研究生生活,大家都期待的很,谈论着哪个导师太抠门,哪个专业前景差,说说笑笑气氛欢乐。
中途司真去上洗手间,出来时刚好碰到施宇。
个子挺拔的男生,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和七分裤,两只手插在口袋里,靠墙站着。
你已经决定把孩子生下来了?他开门见山地问,你还要上学。
孩子和上学并不冲突。
司真道。
是不冲突,但是我们的专业需要长期在实验室,对孩子可能会有影响,你真的考虑清楚了?这不是问题,休学或者延期也可以。
但我觉得你还没有想清楚。
施宇看着她,如果真的没影响,怎么状态这么差?司真脸色淡下来:谢谢你的关心。
我自己的事,自己有分寸。
聚餐结束后,安排了娱乐活动。
司真没有去,在金筱筱的再三邀请下独自离开。
黑色劳斯莱斯就停在路边,她没有上车,沿着马路往回家的方向走了一段。
秦勇将车开到她身边,降下车窗。
太太,您上车吧。
我想自己走一会儿,你要是想继续跟着,就跟着吧。
司真说。
秦勇为难:前面是单行道,我没有办法过去。
您还是上车吧,先生吩咐过,不能让您一个人在外面。
马路上车这么多,很危险。
胸口像被什么堵着,司真不想为难他,沉默地上了车,回到别墅。
不知昨夜是否下过雨,亦或是将要下雨,这天的温度降了一些,午后的阳光和煦,风也比往常大而密集。
她拿了一把小铲子,蹲在花园里翻土,除草。
陈姨送来给她补充营养的DHA胶囊,劝道:太太,休息会儿吧。
没事。
我不累。
司真说着,一铲子下去,翻起时铲子上赫然多了半截蚯蚓,在泥土中扭动挣扎。
司真并不怕蚯蚓,那一瞬间体内却一阵剧烈的翻涌,她猛地弯下腰,哇地一声吐了起来。
陈姨大惊失色,慌忙放下茶盘冲上前,将那铲子远远踢开。
呕吐物的味道十分刺鼻,她却毫不介意,为司真顺着背一脸担忧:怎么了这是?孕吐刚好没多久,怎么又突然吐起来了。
等司真吐干净了,陈姨递上毛巾和水,给她漱了口,扶她回到客厅里坐下,又小跑着到花园里情理污秽。
她弄完进来时,司真已经上楼回卧室了,不放心地敲门进去,见她躺在床上,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心疼道:还有哪里不舒服吗?要不要叫医生过来?不用了,司真有点虚弱,我想睡会儿。
那你休息吧,有事就叫我,我一直在。
她帮司真掖了掖被角,轻轻带上门。
到了晚饭时间,陈姨上来叫司真起床吃饭,却发现她出了满脸的汗,脸颊上有些不正常的红晕。
伸手探了探她额头,慌了,忙跑下楼去拿医药箱。
以防万一,给乔赫打了个电话。
38度整,温度不算太高,陈姨有护理孕妇的经验,家里所有东西也备的齐。
她在司真脑后垫了一个冰枕,用温水洗毛巾帮她擦洗过身体,在腋窝和腹股沟处分别放置好冰袋。
乔赫回来时,陈姨刚刚喂司真喝下一碗红糖姜茶。
她刚躺下还没睡着,睁开眼睛看了乔赫一眼,便又闭上。
乔赫给了陈姨一个眼神,出门,两人在走廊里说话。
陈姨道:太太现在不能吃药,温度已经退了些。
待会儿再看看,只要烧退下来就没事了。
怎么会突然发烧?乔赫沉声问。
太太下午回来在花园里除草,铲到一条蚯蚓,突然就吐了。
睡了一下午,就发起烧,大概是受到了惊吓。
乔赫似乎并不相信这个理由,默了半晌:叫陈勇过来。
秦勇来到书房时,乔赫站在窗边,看着下头的花园,并未回头。
她今天去哪儿了,见了什么人?太太去参加了同学聚会,别的什么地方都没有去。
秦勇道。
有什么异常吗?乔赫问。
秦勇想了想道:太太回来时心情似乎不太好,说想自己走走。
乔赫没说话,半晌抬了下手:出去吧。
司真夜里就退了烧,但连续几天精神不振,头痛、心悸的症状不时出现。
陈姨按照孕妇食谱搭配营养做的饭,也提不起她的食欲。
她嗜睡的情况越来越严重,晚上在乔赫回来之前就早早就睡下,早上醒来时,他通常已经离开。
那天早晨,她睁开眼睛,感觉到背后的怀抱还在,回过头。
乔赫醒着,深沉的目光望着她。
怎么没去上班?刚刚苏醒的声音有一点无力。
今天周六。
乔赫淡淡道。
周末对他从来就是个摆设,今天周六又有什么特别?司真把脸扭了回去,闭上眼睛。
过了会儿,他在背后道:我带你去个地方。
藏在郊区清幽山间的一座小寺庙,人迹罕至,只有三三两两的附近村民、间或偶尔一两位游客,行走在青石板的山路上。
山里空气清新,风也凉爽,和现代化都市截然不同的自然风光。
司真很久没有这种放松的时刻了,然而她现在的身体状态并不适合爬山。
乔赫牵着她,一路走得很慢,走一阵便停下来歇息。
他手里提着司真常背的帆布包,里面装着保温杯和一些营养食物。
寺庙位置不高,他们慢慢腾腾走了不到一个小时,就来到了古朴的庙门前。
寺庙很小,香客很少,僧人也没有几个,只进门时见到一个扫地小童子。
只一间大殿,供着横三世三尊佛像。
檀香对孕妇有刺激性,司真并没有进去。
她的愿望挺多的,但没什么可求,毕竟一切全在自己。
乔赫来这里似乎也并不是为了拜佛。
他对店里的佛像没有任何兴趣,只是带着司真在清静的寺庙里转了一转。
并未呆太久,便牵着她下山去。
两人下了几层石阶,司真忽然听到背后有人道:等一等。
这山路上此刻并没有别人了,她回过头,见一位中年僧侣从庙门里走出来。
僧衣虽破,遮不住他身上除了淡然之外的另一种气度。
面相不凡,并不像一个应该隐居寺庙的人,但他身上仿佛已经与寺庙融为一体的超脱,显然已经在此不少年头。
司真刚才并未见过他,正疑惑,对方神色平静地向她走来,目光微微闪动。
身旁的乔赫神色极淡,视线从僧人身上淡淡扫过,便撇开头,望向山崖下幽静山林。
侧脸线条分明,透着冷漠。
司真礼貌颔首:您好,请问您有什么事情吗?对方的眼神让她看不懂,抬手,递给她一个手工缝制的黄色回纹小布袋,清朗温润的声音像山里的风。
这个平安符你收着,开过光的。
布料并不精致,甚至有些发旧,针脚粗糙,绳子上串的一颗红珠子倒是明亮剔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