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北京的叶妈妈接到了彭司令爱人肖冰的电话,晓云,我刚好有机会去看看我家老大,彭戈也跟着我去,你学校不是放寒假了吗?飞扬他们也该忙演习了吧,你要不要带上想想和燕子跟我一起去啊?叶师长、林政委都因为大演习的事情下部队去了,这也是彭司令上任以来的头一件大事,初三一过,他也跟着去了底下部队摸底顺便解决一些问题。
彭夫人因为自己所在的医院有一个医疗小组要去彭骋的空降部队搞调研,她正好是这个小组的顾问。
彭司令也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彭夫人就决定干脆带着小儿子一起去,至于为什么要带上叶想和林燕,她心里有自己的想法。
自从过年的时候见过叶想和林燕,她就对这两个女孩儿喜欢得不行,一个稳重,一个开朗。
不过彭夫人是个性格沉稳很有主见的女人,这点儿心思她连彭司令都没告诉。
去看彭大公子,叶想自然没什么兴趣,但是可以出去玩还是很不错的。
那个地方叶想也没去过,林燕也乐意去看看,所以她痛快地答应了。
鲁佳知道之后也想跟着来,正好鲁妈妈跟彭夫人是一个医院的,关系也很好,知道她是鲁参谋长的女儿,反正住宿也不花钱,不在乎多个人,结果鲁佳和小朱也都打包跟来了。
廖眼镜同学的父母已经走马上任了,他自然也就买一送一地跟着彭戈来了。
哇,这里可真够大的!鲁佳觉得自己的眼睛快不够使了,比北京火车站大得多的候机楼、一些根本叫不出名字的外国品牌,还有那些穿得花花绿绿的女人们……你们快看那女的!鲁佳低促地叫了一声,叶想眼疾手快地打掉了她伸出的手指,那个穿着暴露的金发女人不在意地扫了女孩儿们一眼,踩着据叶同学目测最少四五寸高的靴子扭着走开了。
佳佳!礼貌……林燕有些无奈地叫了一声。
鲁佳一吐舌头,我一激动就忘了嘛!小朱拉拉叶想的手,叶子,她可真不怕冷!那个金发女人穿了一条短皮裙,高筒靴,毛皮大衣敞胸露怀地散着,里面颜色鲜艳的紧身衣更衬得她是波涛汹涌,本钱十足。
看打扮像是老毛子女人,那边的女人都抗冻着呢!因为身材好,多冷都穿裙子!林燕微笑着说。
叶想刚想问你怎么知道,就想起林燕来北京之前一直跟着林政委住在东北,俄罗斯人肯定见得多。
那是什么?鲁佳又发现了新目标,几步就跑了过去,小朱赶忙拉着林燕跟上,叶想慢吞吞地走了过去。
叶想饶有兴致地打量着眼前这座机场,一号航站楼比二号要小很多,现在是1994年,好像二号航站楼是1995年才开始兴建的吧。
在从没坐过飞机的鲁佳眼里,这里大得不得了,可经验丰富的叶想只琢磨着,不知道为了奥运而建成的三号航站楼会是啥样。
一想到这儿,叶想突然想起,要是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了,那岂不是还要很久很久自己才能在家门口看奥运?真有点儿郁闷……叶子!林燕招呼了一声。
叶想赶上两步,怎么了?你看,那个包好漂亮!林燕指了指玻璃橱窗里一个样子很别致的女包。
叶想随意打量了一下,眼睛突然瞪得溜圆,天哪,×××的限量版!现在都买不到了!绝对的升值!升大发了!!从前大学寝室里某靓女是个奢侈品狂人,对于世界上各大品牌那都是如数家珍,每次在宿舍里挥舞着时尚杂志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时候,都把如叶想之流的乙级贫户们听得一愣一愣的。
那时她的表情就会极其不屑:你们这些老土,真没品位!每到此时,没品位的叶同学只能腹诽:你有品位不也买不起?还不如我这没品位的不惦记省得挠心呢!可不管怎么说,此女魔音穿脑堪比××牌复读机,叶同学还真记住了不少知识。
这会儿其他三个女孩儿目瞪口呆地看着叶同学脸都贴在玻璃窗上了,里面的售货员无意间一抬头吓了一跳,这姑娘两眼放光要干吗?打劫啊!请问,您需要什么吗?售货员小姐走了出来,面带职业笑容,这年月能坐得起飞机的于公于私都不缺钱,客气一点儿没坏处!啊,不,我们随便看看!咱们走吧。
林燕赶紧扯着还在算计升值空间的叶想就走。
你又买不起,还是别看了,省得受刺激,老老实实用你的民工袋子吧!鲁佳开了句玩笑。
售货员小姐一听原来买不起,也懒得再多说,转身就要进去,然后听见叶同学在她背后说:民工袋子怎么了?我告诉你,这个牌子再过几年流行的就是蓝红相间的民工袋子!法国民工袋!售货员小姐差点儿绊自己一趔趄……哈哈,叶子真这么说啊?廖眼镜笑个不停。
是啊,你们没看见,那售货员小姐脸都青了!鲁佳连说带比划。
这会儿他们都坐在机场的一个小咖啡厅里,彭夫人和叶妈妈全去跟老朋友聊天了,孩子们就在这里等着。
你可真会想。
彭戈笑着说。
叶想干笑了一声,心说不是我会想,是那些吃饱了?的法国时尚设计师会想。
对了,喝点儿什么?咖啡?廖眼镜故作潇洒地打了个响指。
服务小姐满面笑容地走了过来,几位要喝点儿什么?她殷勤地递上了酒水单,又说,我们今天的咖啡有特别推荐。
说完一指不远处柜台上的小黑板。
叶想顺势看去……看不清!这写的什么鬼画符啊!法文?意大利文?翻着酒水单的林燕她们正头碰头地研究,咖啡倒是喝过,不过从来都不知道咖啡还有这么多讲究、这么多名称,想随便点一个,又怕点错了不好喝。
几个小姑娘正琢磨呢,就听见服务小姐问一直在看小黑板的叶想:您选好了吗?正努力眯眼辨认的叶想嘀咕了一句:看不清楚。
好的,卡布奇诺。
小姐微笑着转头就喊。
叶想当时汗就下来了……请系好安全带,谢谢合作!漂亮的空姐不停地走来走去。
都还挺漂亮的。
跟叶想坐在一起的林燕笑说。
叶想点点头,你还别说,这个时候的空姐化妆虽然没有十年后精致,但是身段和脸盘儿可比以后的空姐们强多了。
她有一个同学大本毕业就当空姐去了,因为她父母都是××航的中层领导,可就她那个条件,男生们都说坐她服务的飞机连饭都省了,可人家还飞的是国际航线,今天美国,明天日本,玩得不亦乐乎!叶想刚读研二那年的大本同学聚会,人家开着辆小红车就来了,叶同学的车也是红的,就是比人家少俩轱辘,真是人比人得那啥!飞机在跑道上滑动着,佳佳,我有点儿怕!从没坐过飞机的小朱声音都颤了。
鲁佳天生胆儿大,怕啥?有我呢!叶想咧嘴一乐,回头跟她说:鲁大侠,有你还不如有个降落伞呢!鲁佳瞪眼。
好了,别闹了,赶紧坐好。
坐在旁边的叶妈妈柔声说了一句。
叶想回头把头枕摆好,突然发现林燕的脸色也有点儿白,第一次坐飞机都会不安吧。
叶想心里一笑,伸手握住了林燕的手,她就闭上了眼睛,林燕微凉的手紧紧地反握了过来。
飞机的速度越来越快,一股压力迎面而来,然后在几秒钟内有一种失重的感觉,叶想知道飞机飞起来了。
没一会儿飞机开始转向,调整,然后平稳地向目的地飞去,林燕也慢慢放松了下来。
叶想、林燕和彭夫人、叶妈妈坐在一排,鲁佳则和彭戈他们坐在一排。
这种波音737的小飞机今天也是爆满,现在的航班还不像十年后那么多,订机票都得提前。
当叶同学在颠簸和噪声中昏昏欲睡的时候,林晃正灰头土脸地坐在大解放里晃当着往营房赶。
虽然外头有帆布罩着,但依然有冷风往车厢里钻,可这里面的污浊空气却又散不出去。
这几天他和孙国辉轮流跟着赵光荣的连队在一起训练、生活,寝食同步,步兵和空降兵前所未有地融洽了起来。
老赵是个喜欢以身作则的基层军官,愿意和兵们混在一起,坐大解放也坐在后头,不像其他军官那样坐驾驶室,林晃自然跟着他,倒是二排长被踢到了驾驶室里冒充连长。
虽然训练了一天了,可这些二十岁正当年的士兵们还是有力气交头接耳。
老赵也是一样,只要你出成绩,不违反党风军纪、道德良心,他对底下的兵从来不过于拘束。
正摇晃着,老赵突然骂了一句:我×,这谁啊,发言不举手,你他娘的不知道这车是封闭的!车里的兵轰的一声笑了起来。
林晃自然也闻到了那股恶臭,不知道谁吃坏了肚子放的蔫儿屁。
他揉揉鼻子笑说:老赵,不是你自己吧,谁喊谁干的!老赵还没来得及反驳,一个上等兵举手报告道:报告,是我!筛子,又是你小子!老赵眼睛一瞪就要开骂。
那个叫筛子的兵嘿嘿一乐,连长,这不能怨我啊,昨天我才探家回的连里,回来就没饭了,炊事班那帮狗日的给了我一碗剩饭菜,结果……他话未说完,一个巨响的屁就放了出来,奇臭无比,车里的兵们都是一声惨叫。
筛子按着屁股鬼叫:要拉出来了!老赵拍着车厢狂吼:停车!大解放吱的一下就停住了。
跟在后面周指导员坐的那辆车也赶紧跺了脚刹车,顿时后面车厢里传来士兵们的一片叫声:哎哟!磕死我了!周指导员往后喊了一嗓子:都安静!三排长,我下去看看,注意纪律!是!三排长大声应了一句。
老赵,这咋回事儿?怎么不走了?周指导员赶紧过去问。
老赵正点烟呢,抬头骂道:筛子那狗日的吃坏肚子了,这屁崩的,赶上生化武器了!什么味儿啊!他人呢?周指导员有点儿好笑地看了看四周。
林晃笑说:山坡底下蹲着呢。
然后又问,他为什么外号叫筛子?他刚回来,你跟他还没接触,等熟了你就知道了。
那小子心眼儿多得像筛子,脑瓜子好使得很,不比你这只狐狸差,康军就是他带出来的。
刚开始那俩人掐得那叫一个狠,老周还怕出娄子呢,不过最后还不是英雄惜英雄了。
可惜这小子就是学习差,考军校给老子考出那个鬼成绩来!老赵越说越有气,他话音未落,筛子拎着裤子就跑了过来,连长,连长! 跑到一半差点儿被自己的裤子绊了个跟头。
老赵赶紧把剩下的半截烟吸了两口,把烟头掐灭之后才骂:筛子,有鬼追你啊!你露着半拉屁股给谁看啊!张明!立正!周指导员声音不高,可是很有威严。
张明赶紧服从命令听指挥,可他这一立正不要紧,手里拽着的肥大军裤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只有草黄色的军用秋裤斜挂在腰上。
哎呀!一个女孩儿的惊叫声突然响了起来。
借用某电影里的台词,比一只霸王龙更可怕的是什么?两只霸王龙!一个女孩儿的惊叫不可怕,可怕的是还有几个女孩儿也跟着尖叫。
筛子的腿都给叫软了,也顾不?军容军姿、上级当前了,他一把拎起裤子就跌跌撞撞地蹿到了士兵们的身后系腰带。
原本正在车外放风顺带吹牛聊天的士兵们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山坡处那边仿佛凭空冒出的美女们!我的天哪!你们看见没?他的那什么都露出来了!那便宜你了啊,××。
讨厌!说什么呢!面对突然出现的红粉军团,老赵也傻了,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老周,这怎么回事儿?哪儿冒出来一堆大姑娘来?他这么一嚷嚷,周指导员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大腿,对了,前天我听团里白干事说了一句,好像有什么文工团要下来慰问,难道……他话没说完,一个扛着两毛二肩章的军人从山坡底下辛苦万分地爬了上来,身材看着圆滚滚的,一头的汗。
他人还没站稳,先有点儿气急败坏地说:我说你们几个丫头到底怎么回事儿,还要我说多少遍,你们现在已经是军人了,要服从命令听指挥!乱跑什么,说是要上厕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主任!是小美看见这边有人才带着我们上来的,我们也是想请他们帮忙嘛,要不咱怎么走啊?一个长得很娇俏的女孩子撒娇似的说。
那个主任一愣,一转头,这才看见那两辆军车和一群灰头土脸、目瞪口呆的兵。
哎哟!他叫了一声,赶紧跑了过来。
老赵、林晃和周指导员迎上一步齐刷刷地立正敬礼,首长好!那主任被这一嗓子吓了一跳,看着这几个虽然脏得都快看不清长相,但依旧背脊挺直、一身铁骨的野战兵,他下意识地抻了抻自己的军装,又正了一下帽子,然后尽自己所能地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你们好,我是空军××文工团的主任,呃……他指了指身后的花红柳绿们,我们是要去×××空降团进行慰问演出的,结果那车坏了一辆。
你们是?周指导员跟赵连长对看了一眼,踏前一步,报告,我们就是×××团一连的,欢迎你们的到来。
首长怎么称呼?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啊,太好了!我姓罗,叫我罗主任就行!哎,对了,你们团的那位白干事也在。
男兵们都在下面帮忙呢,一时间也联系不到团部,你看……罗主任,您别急,我们下去看看。
先让……先让这些同志们在这儿休息一下吧。
周指导员征询地看了一眼老赵,老赵微微点头,然后低声对林晃说:狐狸,你跟老周去看看,我得去给那些混小子们先拧把弦儿,别见了漂亮女人就没出息,给老子丢人!林晃忍不住笑了。
空降团跟英雄团和红二团一样都是野战军、和尚团,平常除了个别来探亲的家属,一个女人也看不见,除了每年定期来体检巡诊的医疗队,那就只有文艺演出的时候才能见到异性了。
再说这文艺演出也不是年年都能看见的,那么多部队,大家得排队轮班不是?这会儿突然出现了这么多年轻漂亮又苗条的女兵,他能感受到身后年轻士兵们的体温都飙升了好几度。
林晃跟着周平和罗主任往山坡下走,经过那些文艺兵的时候,就觉得那些女兵的视线刷的一下扎了过来。
饶是林晃见多识广,也不免有几分别扭,他赶紧把注意力放在跟罗主任正在寒暄的周平身上。
性格稳重的周指导员表情不变,只是走路的姿势有点儿僵硬,林晃心里暗笑,然后目不斜视地穿过了花丛!刚离开没多远,就听女兵们唧唧喳喳地说了起来:那个中尉好帅啊!是啊,那个上尉也不错,这才是真正的军人啊,跟咱们团里那些奶油小生就是不一样!今天才觉得来当兵值了!……看着周平和林晃似笑非笑的表情,罗主任有点儿尴尬地解释:这些丫头!真是……现在的年轻女孩儿啊,跟以前真是不一样了,有想法又活泼,什么都敢说,什么都敢干!不过,倒是挺有冲劲儿的。
周平温文尔雅地一笑,是啊,我跟连里的新兵也有代沟,其实跟他们也就差个十岁,但是好多想法就跟两代人一样,但他们有他们的优点。
听周平这么一说,罗主任顿时释然地一笑。
他先掏出手绢擦擦脑门上的汗才说:是啊,这些女兵也是今年特招的,都是文艺骨干,岁数也不大。
虽然也经过新兵连的军训了,但还是只有兵的表,没有兵的里。
唉,慢慢磨吧。
周平和林晃都配合地一笑。
哎,你们两个多大了?结婚了没?罗主任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周平和林晃面面相觑,我二十九,儿子都一岁了!周平痛快地说。
罗主任的目光自然放在了林晃身上,他咧嘴一笑,我二十六,女朋友,就算有了吧!罗主任正想问就算是什么意思,就听见那边白干事一声大吼:周平!你怎么来这儿了?三个人赶忙走了过去,三下两下就弄明白了——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其中一辆车死活打不着火,司机除了让人都下车,还让男文艺兵们把一些道具都卸了下来,推着车又试了半天,可车子依然趴窝!这样吧,我们两辆车,让文工团的一部分人到我们车上去,先回团里再说,怎么样?周平问。
白干事说我没意见,罗主任说那也只好这样了,他回头喊了一句:杭祁,过来一下!一个瘦高的男生立刻跑了过来,报告!声音还挺好听的,就是软了点儿。
林晃在心里摇了摇头,顺势打量了这个男兵一眼,高个儿,皮肤白,五官很英俊,嘴角上翘,给人一种很自尊的感觉,一看就是个搞文艺的样子。
小杭啊,你去让所有的男兵集合,道具先整理一下,回头再看怎么放!是!杭祁敬了一个极漂亮的军礼,转身跑走了。
这个孩子不错,不爱说话,但挺会照顾人的,跳双人舞的。
罗主任显然很喜欢那个男孩子,多说了一句,其他人都跟着笑笑。
老周,我去跟老赵说,让他把车开下来,你在这儿等着好了。
林晃转头说。
行!周平一点头。
哎,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罗主任叫住了他。
您不用客气,我自己上去就行了。
林晃一笑。
不是客气,那几个丫头片子可不会听你的!罗主任苦笑。
林晃这才想起那些激情四射的军中绿花们,他咧了咧嘴,乖乖地让罗主任走在了前面。
等到把车子开下来之后,士兵们都兴奋地想尽一切办法往外看着,还要做得隐蔽,以免美女没看清反而被排长连长骂。
车子一开下来不要紧,林晃他们这才发现,另一辆车上的女兵更多。
她们这会儿见到这些士兵们,也是嗡的一声就炸了,评头论足,你捅我、我捅你的,嬉笑个不停,可怜的罗主任嗓子都快喊哑了。
最后还是有几个女兵上不去女士专用卡车,没办法,文工团嘛,就是女孩儿多,只好让她们坐一连两辆车的驾驶室。
司机可高兴坏了,而只能和文艺男兵一起坐在后面的兵们则嫉妒不已,暗自咒骂那两个走狗屎运的司机。
不管怎样,总算是排除万难,继续前进了。
为了男女有别四个字,就连团里为了表示重视、特别派来的小吉普也拉了女兵。
眼下军衔最高的罗主任也只能委屈地跟周指导员他们一起挤后车厢了。
卡车晃晃荡荡地跟着小吉普开始飞奔。
光鲜的文艺男兵们看着滚得跟泥蛋子一样的空降兵充满了好奇,他们的服装、他们的装备,甚至是他们的眼神!而空降兵们经过刚才老赵的精神面貌教育,这会儿人人坐得挺直,车子晃而腰不软,手握钢枪,目不斜视,一派铁血英雄的造型。
老赵大为满意,得意地冲林晃眨了眨眼,林晃忍不住好笑。
前面驾驶室不时传来女兵们的说笑声,面无表情的兵们都悄悄把耳朵竖了起来,着迷地追寻着女兵们说的每一个字,那声音那么清脆、那么甜蜜。
老赵靠在林晃身旁低声骂了句:这帮臭小子,看样子练得还不够狠,还有力气惦记女人!林晃扑哧一笑,要是不惦记女人那就不是男人了。
老赵嘿嘿一笑,这倒也是!怎么样?什么怎么样?装傻啊?那些小姑娘看你的眼神都快着火了!你还别说,长得都挺漂亮的。
是吗?没觉得。
林晃舔了舔有些脱皮的嘴唇。
就你眼高!老赵一掀嘴角,不过也是,咱妹子们比她们漂亮!气质好!林晃白了他一眼,什么叫咱妹?那是我妹!别乱拉关系!你妹不就是我妹?老赵不以为然,再说,叶子不是你妹吧,我就认她当妹妹了,你能怎么样?林晃愣了一下,突然笑得意味深长,不怎么样,她的确不是我妹妹……老赵斜眼看林晃,这家伙怎么笑得跟偷吃了鸡的狐狸一样?日落西山红霞飞……前面的卡车上突然传来一阵高亢的歌声。
连长,快到营门了!坐在门口的二排长喊了一句,进营房要唱歌,这是这个团的规矩。
唱起来!老赵一挥手。
是!日落西山红霞飞,预备,起!二排长做指挥,空降兵们放开嗓门开始吼。
两辆车上的兵们比着谁歌声更嘹亮,当兵的什么都比,更别说今天还当着那么多美女,吼得越发斗志昂扬!文艺兵们都傻了,刚才还一直默不作声的兵们怎么这么大嗓门,他们脖子上的青筋都突出来了。
如果从艺术的角度来看,这歌声还真是一点儿含金量都没有,但是……让人热血沸腾,真的。
文艺兵们面面相觑,有了第一个开口的,然后他们也跟着一起吼了起来。
罗主任看着自己这些小白脸兵们也跟着吼得脸红脖子粗的,忍不住笑了。
这就是部队的魅力,雄性的世界,只有血汗,没有眼泪,多少次政治教育,也没有亲身体验更有效,这次自己坚持带新兵来演出是对的!他笑着对周指导员点了点头,也跟着吼了起来,权当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吧!我的天哪,你们的兵吼歌真凶!正站在营门口的王玉敏不禁感叹了一句。
彭骋微笑但难掩骄傲地说:那当然,这应该是我们连队的车,他们训练回来了,回头你就见到了。
都是些好小伙子,不过今天的声音确实比往常还要大!难道是知道你来了?王玉敏撒娇地瞪了他一眼,见不见的回头再说,我快累死了,咱们进去吧。
好。
彭骋按照规定填好了出入登记表,跟哨兵互相敬礼之后,拎起放在地上的行李就带着王玉敏往门里走。
嫂子再见!负责登记的值班班长微笑着说了一句。
王玉敏又羞又喜,离开后小声嘀咕:他乱叫什么呀!彭骋嘿嘿笑了,要不是嫂子来这儿干吗?王玉敏扑哧一笑,眼睛一转,那可不一定,要是你妈来了呢?彭骋假装一瞪眼,你占我便宜,找打是吧!王玉敏咯咯地笑得是花枝乱颤。
彭骋飞快地看了一下四周,王玉敏同志,注意军容军纪啊!王玉敏理了理自己的军服不再笑闹,顿时变得端庄起来。
路边不时有兵们走过,人人都笑着打招呼:彭排长,这是嫂子吧?嫂子你好!王玉敏微笑而适度地点头招呼。
这个时候的王玉敏心里充满了幸福和骄傲,自己穿着笔挺的学员军装走在英俊潇洒的爱人身旁,接受着众人艳羡或欣赏的目光,一时间,眼前的一切仿佛都变成了金色的。
玉敏,来,这边就是我们的团招待所。
这几天要订房间还真不容易,听说有个医疗队要过来,幸好有个嫂子临时有事回家了!彭骋领着王玉敏进了一幢三层小楼,办好了登记手续,两个人进了房间。
呼——一进门,王玉敏先长长地出了口气,帽子一摘,人已经倒在了床上。
彭骋放好行李,坐在了床边,轻轻抚摸着王玉敏的头发,今天接到你电话的时候吓了我一跳,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还不是为了给你个惊喜,我跟家里撒谎说要早回学校这才跑了过来!王玉敏闭着眼睛说。
彭骋刮了一下她的鼻子,学坏了啊。
然后又说,幸好我今天在团里,要是出去训练了你怎么办?还能怎么办,等着呗,你总不会不回来吧?王玉敏睨了他一眼,又想起什么似的问,你刚才说那是你们连的车,你怎么没去啊?哪儿不舒服吗?她一下子坐了起来。
彭骋赶忙按住她,瞧你,当然不是了,我另有任务才没去!王玉敏松了口气,正要说话,排长!一声报告在门外响起。
彭骋起身开门说了没两句,就走回来跟王玉敏抱歉地说:玉敏,我……行了,你去吧,我等着你。
王玉敏微微一笑,反正我人都在这儿了,你跑不掉,我也跑不掉!彭骋无声一笑,低头吻了一下王玉敏的额头,你先休息,我会尽快回来的!好!王玉敏笑看着彭骋离去之后,这才又躺了回去,看着有些泛黄的天花板发愣。
这次来看彭骋是突然决定的,也不知道为什么,自从寒假回家之后心里老是不踏实,思前想后,夜不安枕,最后还是跑了过来。
本来表姐说的那一招自己并不想用,可彭戈是彭骋弟弟的事实不能不让自己想得多一些。
既然自己生来不是叶想、林燕那样的天之娇女,那就更要懂得怎么样才能抓住自己的幸福!她疲惫地一转身,突然发现彭骋的作训帽因为走得匆忙忘记戴了,王玉敏伸手抓了过来,一股汗味儿顿时冲鼻而来,可这味道让她觉得心安,迷迷糊糊中,她睡着了。
这地方比咱部队那儿还荒凉。
鲁佳四处看着,叶想她们也好奇地看着四周,这儿的哨兵军服颜色不是看惯了的绿色。
妈,咱们住团里吗?彭戈问。
是啊,先住团招待所,回头我得跟着医疗队下基层,你大哥的连队就在团部旁边,让他带着你们玩好了!彭夫人微笑着说。
您跟大哥说了?彭戈问。
没有,给他个惊喜!彭夫人一挑眉梢。
来接人的干事办好了进门手续,上车坐回了副驾驶的位子,满面笑容地说:肖主任,手续办好了,咱们走吧。
看彭夫人点头,他吩咐司机开车,又回头笑说,欢迎大家来×××空降团!大队人马杀到团招待所的时候,正好团长和政委来看望先期到达的医疗小组,彭夫人的身份他们这些领导都清楚,彭骋的家庭状况是根本瞒不住这些中层以上领导的。
两个人都知道司令夫人是这回医疗小组的顾问,这会儿赶紧笑容满面,万分热情地迎了上来。
叶妈妈也不能免俗地陪着彭夫人一起寒暄,她是叶师长的爱人,这些场面见得多了,自然是应付自如、进退有度。
叶想她们也都礼貌地打过了招呼,叔叔伯伯叫了一大通,趁着大人们客气个没完的时候,彭戈一使眼色,几个人先溜进了招待所。
接她们来的那个参谋正在帮忙办理入住手续,他还不忘跟彭戈他们介绍这个团的光辉历史。
这个参谋显然很有口才和文思,男孩子都喜欢枪啊炮啊的,因此彭戈和廖眼镜听得是津津有味。
女孩子们对这些不感兴趣,鲁佳跟小朱去看金鱼,林燕和叶想则四下张望着这个陌生的环境,看到了几盆盛开的君子兰,叶想拉着林燕走过去欣赏。
老虎,我不是眼花了吧!林晃有些不可置信地揉了揉自己的眼睛。
孙国辉也愣住了,林晃说什么根本就没听见,就看见一身红色羽绒服的叶想正饶有兴致地东看西看。
他和林晃是跟着彭骋一起来的,之前老赵一听说彭骋的女朋友来了,就嚷着要见,说是心高气傲的彭骋连空降医院一枝花的求爱都拒绝了,那他女朋友得漂亮成什么样啊。
可手头的事情多,还有那个早来了两天的文工团,团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政委一个命令,侦察一连的全体官兵们都集体搬家去了库房住,给人家腾地方,孙国辉和林晃也不例外。
好不容易都搞定了,天也快黑了,留下周指导员看家,老赵兴冲冲地叫上林晃和孙国辉去看弟媳妇,顺便请她吃饭。
隔着老远就发现招待所门前乱糟糟的,为了避免麻烦,几个人从侧门进了招待所,彭骋上去叫门,几个男的先在楼下等。
万一人家姑娘在洗澡睡觉什么的,一帮老爷们闯了进去不方便。
就这么会儿工夫,叶想她们都走了进来,林晃和孙国辉正好站在楼梯附近的楼道门口,那边比较暗,前台正好在对面,招待所这会儿人也多,进进出出的,叶想她们都没注意。
咱们团头和政委都在外面,也不知道哪个大人物来了?跑去方便的老赵系着腰带走了出来,一抬头,哎,你俩看啥呢?说完他也伸头去看,哟!那不是你妹妹吗?她们怎么来了,还有彭骋的弟弟……赵连长。
一声招呼打断了他的话,三个人同时转头,发现是那个文工团的杭祁从楼道那头的侧门跑了过来,立正,敬礼。
老赵回礼之后问:你怎么来了?报告连长,罗主任那间办公室进不去,周指导员说钥匙在彭排长那里,让我来拿!哦,那你等一会儿。
老赵点点头。
是!杭祁一个立正。
我说,她们几个怎么凑在一起了?老赵又问。
林晃笑得满脸山花开,我怎么知道!老虎?老赵用胳膊肘捅了一下孙国辉。
孙国辉愣了一下,低声说:我更不知道!这时楼上的王玉敏已经被彭骋叫醒了,一听原因,她赶紧洗了把脸,收拾了一下自己,跟着彭骋下楼去见他领导。
这些场面上的礼貌王玉敏很注意,她一向认为,这是一个站在成功男人背后的女人必须有的素质。
彭骋拉着王玉敏的手往下走,一边笑说:你不用紧张,我们连长人好得很,陕北汉子,热情直率,军事素质顶呱呱!团里这些连长,他排第一!哦,你不是说还有两个人吗?什么排长的?王玉敏虽然面带微笑,但还是紧张地又摸了摸整齐的头发。
那两个人是我师兄,正好这回有任务来了我们团,人很好的,放心吧!不过今天晚上连长说要开个三中全会,你有点儿准备就好!什么三中全会?王玉敏莫名其妙。
彭骋一笑,就是白酒啤酒加葡萄酒,多能喝的都能给放倒了!啊!王玉敏吓了一跳,脚步也停了下来。
彭骋哈哈一笑,放心,灌也是灌我们男人,我让你做准备是怕一帮醉鬼吓着你!两个人拉着手从楼梯上走了下来,看,那个个子矮点儿的就是我连长,他们笑什么呢?彭骋伸手一指,王玉敏面带微笑地看了过去。
怎么了?彭骋发现王玉敏?动了,他停下脚步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突然发现王玉敏的脸色变得惨白。
楼下的孙国辉他们注意力并没有放在楼上,而是看着前台。
刚才办理入住手续的服务员突然找不到印泥了,手里的餐券不盖章就不能生效,就四下里找,嘴里还一直嘀咕:印泥呢?刚才就放在柜台上了。
那参谋赶紧帮着找,彭戈和廖东华也满处踅摸,正好欣赏完了门口那几棵君子兰的叶想走了回来。
怎么了?她随口问了一句。
廖眼镜头也不抬地说:知道印泥在哪儿吗?叶想一愣,印尼?印尼在东南亚啊。
前台突然安静了一下,几个满处找印泥的人你看我、我看你,突然扑哧一声都笑了出来,叶想吓了一跳。
我们找的是这个印泥。
参谋忍笑指了指前台小姐手里的印章,叶想的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林燕她们弄明白怎么回事之后也都笑了起来,廖眼镜嬉笑着说:这回盖章可远了去了,得坐飞机去盖!从头看到尾的林晃他们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这一笑,林燕立刻就听了出来,扭头一找,惊喜地扑了过去,哥!你怎么会在这儿!!林晃先抱了林燕一下,然后冲着叶想她们笑,叶想则目瞪口呆地看着一脸笑意的林晃和孙国辉。
彭戈?东华?彭骋叫了一声,他刚发现自己弟弟和廖东华就在楼下,心里忍不住苦笑,今天的惊喜还真多呢。
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了解,真正的惊喜还在门外头没进来呢!哥……彭戈笑着抬头打招呼,还没叫完就自动消音了,不过廖眼镜替他把话说完了。
他一声怪叫:白天鹅!王玉敏的脸更白了。
孙国辉这时脸上已经没了笑容,他默不作声地看着僵立在楼梯拐角处的王玉敏,心里想着,她说了那么多分手理由,眼前的这个才是真的吧。
王玉敏想要笑,但脸上的肌肉根本就不听使唤。
林晃微微皱了眉头,老虎的前女友怎么会跟彭骋在一起?每个人都觉得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只有神经粗大且头脑简单的老赵抬头叫了一声:彭骋,双喜临门啊!不但女朋友来了,弟弟也来了,真不错!女朋友?一个女声突然响了起来,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彭夫人眉头微皱地站在大门口,叶妈妈和团长他们都跟在后面。
她静静地看了一眼楼上的王玉敏,然后跟叶妈妈和团长他们说:我累了,想休息了。
晓云,咱们先上楼吧!好。
叶妈妈点点头。
政委赶紧说:小张,快带肖主任回房间,那晚餐的时候我们再过来!好的,你们二位去忙吧,不打扰了。
彭夫人微笑着点了点头,迈步跟着服务员往楼梯这边走来,老赵他们都不自觉地给这个端庄雍容却威仪天生的女子让路。
经过彭骋身边的时候,彭骋极轻地叫了一声:妈。
彭夫人不落痕迹地微微一笑,她知道儿子不想别人知道她的身份,什么也没说就拉着叶妈妈继续上楼。
彭骋突然觉得王玉敏的手变得冰凉,转头看去,王玉敏连嘴唇都发白了,彭骋只得安慰地捏了捏她的手。
王玉敏一时间只觉得自己如坠冰窟,而且是赤身裸体,她最害怕见到的几个人竟然同时出现在面前。
她僵硬地转头看着彭夫人的背影,比厌恶还糟糕的是什么?那就是视若无睹……怎么回事儿?鲁佳凑到叶想身边悄声问。
不知道。
叶想压低了声音说。
小朱突然拉了一下她的手,叶想转头看她,小朱努了努嘴,叶想一扭头,呃!她眨了眨眼,一个很英俊的男孩子正难掩激动地看着她。
这谁啊?叶同学勉强笑了一下,干吗摆出一副终于找到组织交党费的表情来?想想……那个男孩子有点儿颤抖地叫了一声,声音不大,可孙国辉、林晃都迅速地回过了头来,老赵也是一愣,这小子什么时候跑那边去了?啊?叶想有点儿晕,那个男孩儿居然叫她想想,除了家里人这还真是头一遭呢!可自己怎么不认识他啊?你还在生气是吧?那个男孩儿苦笑着说了一句,台词极其琼瑶。
叶同学也苦笑:我不生气,我真的不生气,可您哪位啊……杭祁!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啊?一个漂亮的小女兵跑了进来,她本来一脸的笑意,在不经意看到叶想之后笑容一僵,叶想,你怎么在这儿!小美!杭祁有些着急地叫了一声。
小美细细的眉头一扬,双拳不自觉地紧握了一下。
她勉强一笑,咱们真是好久没见了……对了,你还不知道吧,因为我俩的双人舞获得了金奖,我跟杭祁都被特招进部队了!双人舞?叶想突然明白了过来,不是吧,难道这个杭祁就是之前那个孔雀小姐的初恋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