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建筑,就算化成了灰,李阳枝相信,自己也能闭着眼重捏出来。
它的外形还是伪满时期经典的样式,他也果真是建于伪满那段时间,里面一砖一瓦都没改动过。
据说,这里曾经住过溥仪的某个妃子,她就是在三楼的阁楼上,悬梁自尽的。
妃子死不瞑目,灵魂徘徊在人生最后呆过的地方,不愿离去。
她总是在午夜时分,唱唱年轻时她的爱人最爱听的曲子。
据说,歌词婉转,曲调凄凉。
欲尽此情书尺素,浮雁沉鱼,终了无凭据。
却倚缓弦歌别绪,断肠移破秦筝柱。
再后来,几十年后,这里又成了红卫兵的司令部,关押了不少的牛鬼蛇神,其中,包括李家的前前任当家人,李景行的爷爷。
李爷爷看着和他一同被关押的人死的死,残的残,心里害怕,便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拼劲浑身力气,逃了出去。
后来辗转多年,改革开放了,他也有了自己的事业。
他觉得自己的发迹始于这栋房子,就买下了荫庇后世子孙。
李老爷爷买下没几年就去世了,之后这栋房子一直被李家人拿来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秘密交易,关押敌人。
李阳枝十六岁生日的时候,李景行带着她,参观了这处独属于李家人的秘密。
李阳枝还记得里面的模样:杂乱,肮脏,血腥,阴森,恐怖。
那时,李景行牵着李阳枝冰凉的手,一步一步,缓慢仔细的,看遍了房子的每处角落,李景行还不时地,用他那特有的磁性的温和的嗓音,为李阳枝介绍屋里每个物件的典故。
李景行会兴致盎然的举起一只被血液常年浸染而发黑的鞭子,告诉李阳枝,这只鞭子,曾经让无数铁汉变成水做的骨肉。
他还会像赏玩古董一样拿起一把手术刀,告诉李阳枝,怎样切割才能既叫敌人感到疼痛又不伤人性命。
李景行完全沉浸在属于他的隐秘世界里,根本没有感觉到,掌心里越来越低的温度。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李阳枝终于意识到,牵着自己的人,不是自己前八年认识的那样温暖,他的骨子里,和李家多有人一样,嗜血,残忍。
现在的李景行,给李阳枝的感觉,就是要拿着他手里散发着腥臭味的刀子,把她凌迟处死。
而且在李景行看来,他也绝对有理由这么做。
记得李景行说过,要是有一天,我发现你背叛了我,我就用刀子把你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泡进福尔马林里,每一片都用一个玻璃瓶子装好,摆到所有我能看到的地方。
当时,李阳枝很想反问一句,直接烧成灰不是更方便一些吗?幸亏没有问出口,否则太丢人了。
那时的想法实在是太幼稚,李景行这种人,怎么可能让你痛痛快快的死去,他定然是要把你折磨的生不如死,才能消他的心头之恨。
李阳枝现在比较担心的是,几年过去了,李景行会不会变得更变态了。
一千八百多个日夜,足够让他那充满智慧的头颅,冥想出无数刑罚。
为什么不说话,看来,这里的一景一物,让你回忆起了很多过去的事……我还以为,你早就把那些忘光了。
李景行笑的轻松。
此时,刑房里只有他们两个。
所有的手下,据说都被赵冀带出去吃烤肉了。
李阳枝知道,李家忠心耿耿的属下,从来不会让他们的老板落单。
他们只是在一个你看不到的地方,换了一种方式,保护老板。
李阳枝不想再像只案板上开膛的鱼一样做无谓的挣扎,那只会让自己死的更没有尊严,倒不如,随遇而安。
李阳枝摘了脖子上缠了好几圈的毛线围脖,随便叠了几下便放到地上,然后,一屁股坐了上去。
月经刚过,她还不想受凉。
这么——嗯——特别的地方,我怎么会忘呢。
四叔你倒不如直接说我傻得了。
要是你傻,这世上就没有聪明人了。
错,要是我聪明,就不会被你逮到了。
要找到任何人,平均只需要六个电话。
所以不是你傻,只是你妄想违背科学规律。
李景行斜倚着一张破桌子,手上不停的转动着叫李阳枝看着恶心的匕首,你不喜欢吗?记得你小时候,我给你的东西你都很喜欢。
我傻,我都说了好几遍了。
四叔。
李景行觉得,李阳枝这一声声的四叔叫的特别刺耳。
不过李景行是个外表文弱内心强大的人,怎么可能被李阳枝打败。
你是在担心我会把刀划在你身上?像……这样?李阳枝不明所以,刚要回应,却见李景行卷起袖子,手里握着的匕首毫不犹豫的在他白皙的胳膊上划了一条寸长的口子,就好像胳膊不是长在自己身上,而是别人。
这一刀划的没留半点余地,鲜红的血立时顺着伤口淌出来,一滴滴落到地上。
不消多时,便和地上其他的血迹融为一体。
……你,干什么?李阳枝已经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她一直都知道李景行是个疯子,却不知他疯的如此彻底。
没事儿,没事儿,不用担心。
李景行失了血色的嘴唇,愉快的弯着,这点小伤,怎么能和你比?说罢,李景行又划了一刀。
你在玩苦肉计吗?三十六计您可是教了我一年的。
李阳枝觉得屁股很凉,但她站不起来。
这样的伤口,我身上有好几处。
你一定不信,每当我想起浴室里那一滩血迹的时候,我都会给自己几下,但都是在无关性命的地方下手,知道为什么吗?为……为什么?李阳枝很想说,跟我有啥关系,可是,话到嘴边,她只说了这几个字。
呵呵,因为关键的地方,我得当着你的面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