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笑春风_一枚铜钱 > 第二十二章十年白骨(三)

第二十二章十年白骨(三)

2025-04-01 16:02:41

胸骨出现了生前曾受创的迹象,但从骨头上的裂缝来看,明月觉得并不能致命。

寻了脑颅骨来看,也没有受伤。

她思量片刻,说道,把肋骨都找出来。

末了又道,肋骨左右各十二根。

人骨一般有两百零六根,但肋骨状弯长扁,十分容易找到。

不多久苏云开就寻了出来,递给她。

两人眼尖,递过去时都已经看见上面有痕迹。

明月急忙接过来在摊开的白布上摆放整齐,如今仔细一看,不由觉得心底发寒,凶手真残忍。

苏云开见她字字咬紧,问道,怎么了?胸前骨受的伤很重,我以为是这里遭重击而死。

可是你看这些肋骨,足足十二根,没有一根是完好的。

苏云开突然明白过来,这就是说,凶手几乎是用钝器将死者全身乱砸一通,下手毫无善念。

左边肋骨保护脾胃,右边肋骨保护了肝和肾,但两边肋骨几乎都受损了。

也不知是什么仇恨,竟然让凶手下这种毒手。

明月握紧拳头,我跟在爷爷身边十几年,从来没有见过下手这么残忍的人。

苏云开历经大理寺和刑部,也没有见过这样的狠辣手段。

明月默然,又继续查看其它骨头,陆续找出痕迹颇重的骸骨,找的越来越多,几乎要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上身来。

白水去衙门查了一晚案卷,想去找苏云开禀报,去了书房没看见人,找了一圈看见厨房又灯火就过来了。

进门就见两人脸色不好,目有怒意,那桌上还摆了一堆的白骨。

她快步走了过去,两人闻声看去,她已经先开了口,查出死因了么?明月指了指肋骨,被人用钝器砸伤了五脏六腑,这些应该就是致命伤。

白水这几年也跟着明盛破了不少案子,明月一指也看出点门道了,说道,可为什么凶手不往他头上砸?苏云开说道,死者背部没有发现伤痕,那就是说凶手从一开始就是正面杀人,死者当然会有所防范。

他将手部指给她瞧,桡骨和尺骨有伤,我想应该是凶手行凶时,死者曾赤手去挡。

所以正面都是伤,尤其是整条手臂,但头却没事。

明月补充道,正常情况下,人受到攻击会双手护住头部,身体蜷缩。

而从伤痕来看,在肋骨处的确是腰间一带伤得更重。

但前面也有伤,那就是说……在死者死后,身体展开,凶手还继续行凶,所以导致前面也受了伤。

白水心觉冷意,这到底是什么仇……苏云开问道,你和常捕头他们可有找到什么线索?白水这才想起来,在附近询问了一圈,但没有找到线索。

一来是已经过了十年,二来树林方圆十里以前常闹灾荒,每年失踪的人也不少。

那尸骸身上没有可辨认身份的东西,更难确定他的身份。

苏云开微微点头,思量半会,又问明月,死者年纪可能看出来?明月说道,从骨骼上来看,年纪应当是在二十五到三十之间,身形高瘦的男子。

苏云开又道,去失踪卷宗那找找这样的人,还有,他家境应该很不好,很有可能是一个人住,如果没有双亲来认,就问问附近的人可有这样一个亲戚。

白水好奇道,大人怎么知道他家境可能不好又是独居?头发。

苏云开看着那如枯草纠缠在一起的长发,如果是和凶手争斗才导致头发凌乱也不是没可能,但这堆头发明显是平日少梳理的缘故,所以全都纠缠在了一起,而且非常长,比姑娘家的还要长,和家人一起住应当不可能任由它疯长。

明月也问道,那穷呢?草鞋。

找到尸骸的时候,有一对残破的草鞋,左边鞋子和右边鞋子系的绳子都不是出自同一根。

我查看鞋底时,发现连鞋子的大小都不一样。

所以要么是别人给他的,要么是他捡来的。

两人恍然,白水已经准备去对比线索找人了,还没出门,就又被苏云开喊住。

回头看去,便见他拧眉细思。

你再多加一个线索,那人有可能是个痴儿。

明月忽然明白过来,头发乱如纠缠的麻绳不多梳理,又是独居,还穷得叮当响,未必不可能是个傻子,如果真是个痴儿,那凶手就更不是人了。

苏云开入仕多年,见过许多凶神恶煞的人,只是像这样久远又凶残的案子,却还是第一次经手。

他见明月手里还拿着块人骨,好似都忘了拿着什么,只是柳眉紧锁,眉有愤怒。

他上前取下那根骨头,说道,去梳洗梳洗睡吧。

明月摇头,我想把骸骨用麻线串好,这样说不定能看见更多细节,看出别的线索来。

那我也一起。

你明天开始肯定要更忙,去睡吧,我检查完这些就成闲人了。

苏云开没有走,帮她将骨头擦拭干净放在摊开的白布上。

明月也不再劝,拿了麻线细串。

两百多块骨头,想必要用一个晚上的时间。

她时而看看苏云开,两人不说话,厨房里静悄悄的。

她忽然想起十三年前的他,一心顾着啃豆包的她几乎没说话,都是他在耳边说。

当年那样开朗的少年,如今却沉默了许多,让人觉得疏离了。

触犯并不算大,偶尔落入余光的视线苏云开也察觉到了,本想当做没看见,可后来总觉得不自在,便抬眼往她看去,正好对上视线。

皆是一愣避开,默了半会后他问道,你总瞧我做什么?明月轻咳一声,觉得奇怪罢了。

怎么奇怪了?我在想……当年的你明明是个小话唠,如今却不爱说话了。

苏云开顿了顿,淡笑,话唠……原来我还曾有过话多的时候。

对啊,可唠叨了。

怕我害怕,一直跟我说话,虽然说什么我不太记得了,但从天到地都说了一遍。

如今却……依然是怕她害怕,但只是默默陪在一旁。

以前是用满是朝气的声音安抚她,如今却完全相反。

如果她不抬头看,真会以为他走了。

她轻声问道,这十三年来,你是不是发生了很不开心的事?苏云开拾骨的手微顿,眉下睫毛轻动,缓声道,倒也没有,或许是受我父亲影响。

这十几年来朝堂多变,我父亲又直言不讳,所以常遭奸臣排挤,贬谪流放。

所以我入仕后,总是少言多做,久而久之就不似从前了。

官场少言是好,但在家多说些平常事或许心情会好些。

苏云开笑道,我入仕后也是各地辗转,又未成亲,仆人不敢多话,难不成要我对着房梁柱子谈天说地么?明月只差没拍拍心口,朗声道,以后有我呀,我陪你说话,做你的房梁柱子。

而且我这人嘴巴严,不会到处胡说的。

她答的爽朗无心,可听者有意,以后?这是多久的以后?苏云开总觉得意味深长,面上笑笑,发现心底也有暖流淌过。

难怪说家里要有个女子才……他蓦地一顿,想起衙役之间的谣传来,思量许久,说道,今天我在衙役那听来一件事。

明月拧着麻线串得仔细,埋头问道,什么事?衙役提及了你,问你是我什么人,我才意识到,你住在衙内,会坏你清誉。

他一提,明月才想起来这的确是个问题,好像的确不妥当……可水水的身份没人知道,要是我一个人跑去外头住,他不会放心的。

可哪怕我俩都去外头做邻居,旁人也会说闲话。

苏云开也觉不好,比起她住在衙门来,是宁可让她继续住。

现在夜深,这种事也不好细说,便道,等这个案子结束了,再好好想。

嗯。

夜深人静,内衙少人,仆人都已经去睡了,秦放也正呼呼大睡,白水未归,好似整个内衙都只有两人。

——还有一具无名骸骨,正由麻线穿引,慢慢恢复原来模样。

白骨无肉,死者当年的哀嚎声,却好似在深夜凄凉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