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 霓虹灯拉出了五彩缤纷的线条,轻柔的音乐在车厢内回荡。
高银月问得看似随意, 实际上不曾错过旁边的人任何细微的表情。
周孟言很了解高银月,或者说,他天生就能听懂女孩子这种看似随意实则别有深意的说话方式, 如果答得不好误导了人家,那可就是罪过了。
同样的,也不能答得让她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了,女生脸皮薄, 要不然为什么要这么委婉地问问题, 大可以直接一点,尤其银月又比一般的女孩子骄傲些……周孟言酒意萦怀, 思考慢了一步,好在还是答上来了:就燕湖那边,我女朋友和我住一起。
得到了确切的答案, 高银月心中一刺, 贝齿咬了咬红唇, 佯装调侃:什么时候的事儿啊?也不和我们说一声。
就这两天,刚追上呢。
周孟言懒洋洋道,想着过段时间再叫你们出来一起吃饭。
高银月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追了多久啊?早点说嘛, 我们还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以前她不在这儿,追不了啊。
噢,认识很久了啊?林河一直摊在后排装死,听到这里, 实在不忍心女神再一刀一刀被凌迟,干脆假装八卦,一口气倒了个干净:我知道,他们俩好像是笔友,呃,网友?反正好像从小学就开始了,说真的,没想到这小子那么纯洁,玩柏拉图啊。
林河玩笑般的话终于稍稍打破了刚才尴尬而微妙的问答,周孟言佯作不满:你个单身狗是不会懂的。
屁,说得好像我没有谈过一样。
对啊,被甩了嘛。
林河:……我们是毕业了自然分手的。
不能被现实打败啊林河!不要用这种漫画男主角的口气说话。
林河从背后给了他一下,很中二啊。
周孟言嗤嗤笑了起来。
他们的插科打诨却没有让高银月放弃,片时,她轻轻问: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周孟言一听就知道她是不甘心,银月肯定是很喜欢他吧……他又想起往事来,她的哀求,她的挣扎,她临死前叫着他名字的绝望,可是他呢?他转头爱上了别人。
他微微垂下眼睑,决定下一剂猛药——他们必须有个了断了,只有真的放弃了他,银月才会有新的生活,有和故事里截然不同的命运。
但要怎么说呢,又狠又不伤脸面……他思索着,语气倒很轻快:这个问题好难回答啊,太笼统了。
高银月也笑:就随便聊聊嘛。
那好吧,你们不能让她知道啊。
周孟言摆出酒后吐真言的架势。
林河很配合:放心吧,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其实吧,在我身边的女孩子里,她是最普通的一个了。
周孟言不声不响,先放个大招,什么叫最普通呢,就是说长得一般般漂亮,身材一般般好,学历也普普通通,平均六十分,我认识好多比她好看的,身材好的,学历高的,还有性格的,林河可以作证我没谦虚。
林河汗颜:你这样说自己女朋友真的好吗?我是喜欢她又不是瞎,当着她面我也敢说银月比她漂亮。
周孟言睁着眼睛说瞎话,但是,这些都不重要,或者说,不是很重要,我最喜欢的不是这些。
林河一直在后视镜里注意着银月,见她想要开口,忙不迭自己先问:那你喜欢的是什么,灵魂?对啊。
周孟言转过头看着他,认真地说,闪闪发光的灵魂,而且是对我一个人的,你羡慕不来的。
林河:……行行,看把你牛B的。
周孟言怜悯地看着他:你不懂。
文艺一点说,谈恋爱,有人走肾,有人走心,但他们不同——他们都是残缺的,只有在一起,才能互相弥补完整,这种源自于灵魂深处的黏性,根本不是外在条件可以比拟。
他不知有多少幸运。
我懂。
高银月笑了笑,我懂了。
她不是懂得灵魂伴侣是种什么样的感觉,而是懂了他的拒绝。
该到此为止了,都到灵魂的份上了,再说下去,不过自取其辱。
她怔怔望着前方,车如流水马如龙,好像每个人都有去处,唯独她茫然四顾:喜欢了他那么多年,今后,要何去何从?周孟言透过车窗玻璃的倒影看着她,心想,银月那么好,往后,她一定会找到一个真正爱她的人,她一定会有更美满幸福的人生。
接下来的路程,谁也没有说话,不久,林河的酒店到了,他先下了车。
周孟言发誓他看见林河下车后长长舒了口气,活像是劫后余生。
真是辛苦这位小伙伴了。
十分钟后,他也到了。
高银月问:车怎么办?我开回去不要紧吗?不要紧是不要紧,但是你一个人回家会不会不太安全?周孟言想了想,要不然你上楼喝杯茶,然后叫你助理来接你?高银月半是心酸半是玩笑:那你女朋友不得吃醋啊?周孟言笑了起来:不会,她应该挺高兴看到你的。
看到你平安无事,看到你还活着,她一定也会很高兴的。
高银月有冲动想要亲眼见见他的女朋友,可转念一想,见了又能怎么样呢?他自己都说不过是个平均六十分的女孩,长相气质都不重要,他就是喜欢她。
没什么意思。
她摇了摇头,自嘲道:算了吧,祝你幸福。
你也是。
周孟言也不勉强,到家以后报个平安吧。
高银月哭笑不得:能有什么危险啊,车我给你停我家小区门口吧,改天你自己开回去。
好。
他再三叮嘱,路上小心。
高银月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打转方向盘,掉头开走了。
周孟言目送她离开才上楼回家,一进门,肩膀垮下来,哈欠连天,踢踏着换了拖鞋:采蓝,我回来了。
钟采蓝正在敷面膜,听见响动走出来:回来了?玩得开心吗?好累。
他长长叹了口气,走进浴室,熟稔地扒衣服,心累。
钟采蓝捡起他丢在一边的衣服闻了闻:好浓的酒味啊,你喝了多少?忘记了。
他拧开热水,见她要走,忙不迭道,别走别走,我有话和你说。
钟采蓝把他的脏衣服丢进衣篓:洗完澡再说。
和银月有关哦,你不想听?周孟言探出头,水流混着泡沫顺着他的头发往下淌,在脚下汇聚成一个小小的水潭,又飞快流走,不听算了。
钟采蓝收回了脚步:高银月怎么了?她还好吗?周孟言三言两语交代了前因后果,随后就发现钟采蓝的脸黑了,他被唬了一跳:你生气了?不应该啊,钟采蓝不可能会因为他为银月出头生气的,别问他原因,他就是知道。
钟采蓝叹了口气:你……让高银月把你和林河送回了家,然后让她自己开车回去?我喝酒了不能开车才让她送的。
周孟言纳罕,这逻辑没毛病啊。
钟采蓝深吸口气:你们不能叫代驾,非要她一个明星送你们?就算她送,不能坐她的车?现在你要去开车就算了,人家明天还得找人去会所把车开回来。
最重要的是,她是公众人物,你能不能少给人家添麻烦,万一有狗仔跟踪怎么办?周孟言:……他完全忘记了银月应该也是自己开车过来的事实了,可能会被偷拍什么的,他也忘得一干二净。
好吧,你肯定喝多了。
钟采蓝摇摇头,拿着毛巾披在他肩上,快擦干,当心感冒。
周孟言一边擦干身体一边反省,然后又想起来一件事:卧槽!!我给你做了个棉花糖!结果没带出来!钟采蓝:……没想到喝了酒蠢萌蠢萌的,还挺可爱,没事,我心领了。
我做了一个晚上,好不容易弄出来的。
周孟言气急败坏,都是那几个家伙,害得我忘了。
钟采蓝拿了吹风机给他吹头发,安慰说:不要紧,改天买鲜花。
唉。
周孟言抱住她的腰,重重叹气,喝酒误事啊!钟采蓝揉了揉他的脑袋,他的头发乌黑细软,摸起来手感特别好:好了,睡觉吧。
可喝多了酒的人并不想睡觉,只想聊天,周孟言抱着她问:采蓝,我问你一件事。
什么事?他在她耳边轻轻问:我今天这样帮银月,你会生气吗?不会,下一题。
周孟言又不高兴起来:为什么不会啊?是我我也会生气的,而且以你和高银月的关系,不出声才奇怪呢,又不是和她怎么样,生什么气?钟采蓝捏着他线条完美的手臂,轻笑道,你不是还拒绝了她么,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周孟言幽幽道:是为了她高兴,还是为了我高兴?都高兴,为你多一点。
她拍拍他的背,满意了吗?可以睡觉了吗?睡不着。
他挪过去,半个身体压在她身上,你知道我想干什么吗?钟采蓝:……别给我玩酒后乱性的套路。
不行,酒精麻痹了我的神经,我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亲亲她的唇角,你明天又不上课。
钟采蓝想了想,这都十二点了,一折腾不到一两点不能睡觉:那明天。
早上?他盯着她。
早上。
她允诺。
周孟言同意了:你吃药了吗?吃了。
考虑到同居生活免不了擦枪走火,钟采蓝已经改吃药来避孕了,干嘛?周孟言换了个姿势,挤到她最隐秘的地方:我先排个队。
有病啊,什么排队,难道还有别人?钟采蓝被他压着动弹不得,只能被迫让他堵到门口,快走开。
周孟言道:当然不能有别人!我就是蹭蹭,蹭蹭不进去。
钟采蓝拿他没办法,笑着叹气:你还真是贪啊。
周孟言揽着她的腰,有一下没一下蹭着:现在好多了,你是没见过我青春期。
青春期怎么了?就是很烦躁,总是忍不住想蹭蹭。
周孟言现在回想起来,仿佛还能感觉到少年人特有的躁动,弄完了也没用,过一会儿又这样了,烦死了,还总有女生找我,万一被看到怎么办?太丢脸了。
青春期的小烦恼啊,真是可爱。
钟采蓝不禁问:那怎么办?暑假回家的时候去看了医生,医生和我说,男孩子都是这样的,交个女朋友吧。
周孟言悻悻道,然后我就交了我第一个女朋友。
钟采蓝咦了一声:我不知道,你第一个女朋友是谁?你居然不知道啊。
周孟言莫名开心,他就喜欢这点小自由。
钟采蓝抱住他的腰:和我说说。
这倒是没什么不能说的。
周孟言用下巴蹭了蹭她的头发,回忆道:说是第一个女朋友,但是,更像是过家家……我那个暑假在家里乡下的别墅,她是隔壁邻居,刚移民过来的华裔,好像还不是很合群,因为我会讲中文,所以就比较聊得来,正好医生和我说让我交个女朋友,我们就算是谈恋爱了?然后呢?上当了。
周孟言不怎么高兴,抱怨道,虽然和女朋友可以开车,但总不能真的那么直接,就先谈着。
可和她在一起没什么意思,看电影,散步,喝饮料……很没劲,而且好像是在骗人上-床一样,很卑鄙,所以开学就自然而然分了。
钟采蓝不由失笑,他自己总结的很到位,这哪里是谈恋爱,分明只是过家家。
或许那个邻居女孩品尝到了青涩的恋爱滋味,但在周孟言这里,真的什么都不能算。
他还长叹了口气:那个时候就觉得谈恋爱一点意思都没有。
你们男孩子啊。
钟采蓝捏捏他的脸,真是招人爱又招人恨的小坏蛋。
周孟言瞅瞅她:要是你在就好了。
钟采蓝很无情地戳破了他美好的幻想:那也不可能和你上-床。
不做的话,像这样蹭蹭也可以啊。
周孟言想得很美,总比我自己解决爽。
钟采蓝扬了扬秀眉:后来不是有高银月吗?周孟言万分警惕:银月怎么了,我又没和她在一起过。
钟采蓝掐他一把:少来,在我面前还耍花样?说来我听听,和高银月怎么样,我保证不生气。
周孟言绝对不信,这段所谓的初恋讲讲没什么,他和高银月可算是正儿八经谈过的,怎么好拿出来和她掰碎了说,何况他也有现成的借口:我真的什么都记不得了,一个梦啊,谁还记得。
钟采蓝好一会儿没说话,半晌,翻过身:不说算了。
完了,生气了,看来是错误选项。
周孟言在心里叹了口气,靠过去揽住她的腰,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有一下没一下吻着她耳后薄薄的肌肤:采蓝……别生气。
在他的温柔攻势下,钟采蓝很不争气地没能坚持过一分钟:行了,我真的只是想知道而已。
你和高银月的事是我安排的,我没什么不能接受的,只是想多了解一些你的想法,退一万步说,就算我在意这种事,那也不过是个梦而已,和一个梦我计较什么?真的不生气?不会不理我?不会心里不舒服?他再三确认。
我只会因为你隐瞒我不开心。
她吻了吻他的额头,其他周孟言的一切,我都喜欢。
好吧。
他妥协了,她是不一样的,他们之间不该有隐瞒与嫌隙,但他也绝对不会蠢到自己把底倒个干净,遂问,你想知道什么?钟采蓝问:和高银月在一起,是怎么样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