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山脚下。
谢家带来的随侍见他们不仅不听,反而愈发闹了起来。
各自往后退去,手持剑柄,把马车护住。
他们身姿挺立,剑在太阳下折射出光芒,把这群民众也吓的退后一步。
仍是那秦随侍开了口,他面容端肃,声也很稳,我们无意冒犯,也想与大家好好交代。
我与我的兄弟们可以在此处留着,但请大家先让我家主人先归。
你们也不必担心,我们是谢相家的,若当真是这糕点有问题,谢家自会还大家一个公道。
他这话说的很是有理,那群民众一听心下也暗衬了下,便也有人轻声说起来,他这话说的不错,不如...不如什么?女眷在,他们还尚有些顾忌。
等他们女眷走了,这些拿剑的指不定就把我们灭口了。
他这话说完,是看了看那马车,冷笑一声,陈老伯的尸首未寒,你们主人一句话也不说。
什么公道,只怕我们连个说法都讨不到,就要随陈老伯去了。
那秦随侍眉一皱,面色也不好,问他,那你们想如何?我们...三兄弟中的老大便说道,我们想请你家主人去寒舍小坐,等人来了,若是当真没问题,那我们就放你们走。
若是有问题...放肆!那秦随侍一听这话,面色愈发不好,剑就在人喉前几分,你们可知道,就你们如今的行为,已犯了劫持之罪。
你们劫持的,还是一品大官的女眷...我可以,先杀了你们。
那老大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剑,面色也有些惨白。
他手扶着老二的手臂,强撑着说,大家伙可看看,这就是他们的态度,若我们当真放了他们离去。
只怕,立马我们就成了这刀下的冤头鬼。
这厢正在僵持,马车里便传出了一道女声,不许伤人。
谢母是唤秦随侍过来,与他说了几句。
秦随侍拱手应了,又与众人说,我家主子说了,她们可以不走,但也请大家好生配合下。
如今这幅模样着实不好,请大家往后退些,等人来了就清楚了。
这话刚说到这,香山上头约莫也是有人去报了,便见无名师太领了众位小尼过来。
她面色如常,是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香山下住着的多是认的这位师太的,平素也受了庵里的不少好处,很是信服她。
如今见她过来忙让开了路,喊她一声师太。
无名师太走到最前,先与马车里合十作礼,才又与民众说道,这糕点,贫尼也吃了,无妨。
马车里的谢母与谢亭也下了马车,她们头戴帷帽,与无名师太回了礼。
谢母便开口与师太道谢,有劳师太,特地走一趟了。
后头是又与那群民众说道,请各位放宽心,我们就在这处。
等仵作来了,这事便能明白了。
那群民众平素哪里见过这样的贵人,又听她说的有理有据,还有香山庵的师太作保,心下自也有几分信了...正是要往后退去些,那三兄弟心道不好,各自使了个眼色。
那老大便劫了无名师太,一手握了刀刃,比在她的脖颈上。
周边人都看来,各自一惊,哪里能想到是这幅局面。
护在谢家母女身前的随侍,手里握着剑,脸色也不大好。
又听得那人喊道,刀剑无眼,你们若再敢上前一步,我可不敢保证这尼姑的脑袋还在不在。
老二老三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护着。
那老大便又一句,给我们准备银子,再准备马。
只要走出这里,我们就放了她。
谢母心里急着,这师太原是好心来帮了一程,如今却成了这群歹人手里的人质。
她这面忙让人去准备,又与那歹人说道,东西我都能给你们备好,但是你们千万不能伤了师太。
退远些...那头有随侍牵来马匹,又有人取来银票,无名师太的脸还算沉静,气息却开始有些不稳。
谢母心下是愈发着急,忙让人送了去,谢亭握着谢母的手轻轻拍了一拍。
她的眼一瞬不瞬的看着那处,心下也有几分不稳,到底是因为她们母女...那挟持的人是先把无名师太扔上了马,另两个歹人便收好了银票殿后,各自上了马。
谢家的随侍也跟了上去,可他们到底是落慢了些步子,只能瞧见那三个歹人的虚影。
二爷,人来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褐衣随侍,他手拿箭羽,恭敬的与那在马上的男子说道。
那男子身着绯色官服,正是先前匆忙赶来的王璋。
王璋其实早就到了,在谢亭母女下马车前,他便到了。
他是先看了一会形势,因着无恙,也没惊动人,领着王家随侍在另一条路上埋了路。
他手握弓箭,正在轻轻拨弄着,眉目也很平和,恍若方才那不要命赶来的不是他,一般。
箭。
王璋启唇,接过随侍递来的箭,摆好了架势,看着那正颠颠骑马而来的歹人。
咻——一箭入喉,那歹人看着喉间这处的白色箭羽,竟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在他从马上直直坠下的时候,看见了从那被草丛掩盖的地方,出来了一个风流公子。
他如今,总算明白了,原来这就是死亡。
他还有感知,他能听见他的弟弟们在喊他的名字,然后是两声惨叫,以及喉间喷涌而出的鲜血。
而后,他再无任何感觉了,只余沉寂的黑。
王璋仍坐在马上,往这过来,他居高临下的看了三人一眼。
然后才又看向那位师太,点了点头。
再后头,是谢家随侍赶到了,他们瞧着这幅阵仗也是愣了下。
又瞧见王璋坐在马上,打前的秦随侍忙与王璋拱手,喊他一声,王大人。
王璋点头算是承了这道礼,然后是说了话,本官听说谢相家的女眷被困在香山,又瞧这三人挟持师太过来,便做主动了手。
那秦随侍看了看地上的三人,才又与王璋拱手,有劳王大人了。
王璋这处说着无妨,等那厢三人被抬了起来,便与秦随侍一道往谢家那处去了。
那谢母与谢亭还在等着,远远听着马蹄声,谢亭便抬了脸去看。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身绯色官服的...王璋。
她一怔,便瞧见王璋的一双桃花眼,也往她这处看来,与她帷帽下的眼睛一撞,还带了笑。
秦随侍下马后便先与谢母说道,赶到的时候,这三人已经死了,是王大人出的手。
王璋便也上前,与谢母作揖,是先喊了声伯母,才又说道,侄儿来迟。
他这话说完,才又一句,侄儿先前得了消息,怕这三人起了歹心,害了师太。
便先在前头等着了...那谢母听着这话,又见无名师太也被人扶着下来了。
见她面色虽是苍白,好在没什么伤处,便放下心。
忙扶了王璋起身,说道,快快起来,若不是有你出手,只怕师太也不能这般平安。
她这话说完才又去问师太,可有什么要紧?谢亭也想往前,便瞧着王璋侧了脸看来,一张俊美的脸上还带着笑,喊她一声,世妹可有事?她步子一停,与人一礼,今日,要多谢世兄了。
王璋便笑,他看着仍着红色小衫的谢亭,想起方才眼神撞在一起时,她的怔楞。
声音很是愉悦,无妨。
等这厢好了,谢家派来的人也到了,自也有仵作。
他便上前去检查陈老伯,待过一会禀道,是中毒...应该是被人下了药。
谢母心下很稳,她身边伺候的丫头,上前把先前打翻的糕点,用帕子拣了一块,问仵作,这里,可有毒?那仵作是先闻了,才又舔了下,说了声,无毒。
旁侧的民众一听,纷纷下了跪,在那三兄弟行事之后,他们就晓得了。
先前有多大的胆子,如今就有多少的后怕,他们一面磕着头,一面说着贵人宽恕。
好在谢母是个慈心的,那该有事的已经死了,这些人也只是受了挑唆罢了。
便开了口,大家起来吧,这陈老伯虽不是因为糕点而死,可也是受了害的。
他的身后事便由我谢家出银,劳大家一道帮忙了。
这厢自是应了,又道了句,贵人慈恩。
谢母便与师太作别,又谢了王璋,此次多亏贤侄了。
王璋面容白玉,在谢母面前办了一副贤侄模样,请人上马车,后头还跟着一句,伯母不必与我客气,若是让母亲晓得,我知晓而不来,怕是要好生说我一回。
请伯母与世妹好坐,侄儿就在边上跟着,不必担心。
谢母也不推辞,只谢一声,与谢亭上了马车。
王璋勤勤恳恳一路,到谢府门前却没讨一杯茶,就走了。
谢母稀奇,晚间与谢父说起来这事,难得夸了一回,我瞧他,也不似坊间传出的名声。
那谢父先前对他也有几分看好,闻言是捋了捋美髯须,点了点头,坊间传言,原就不可全信。
待明日,你派人去王家送个谢礼。
谢母闻言,便说一句,早已备好了。
这厢便不再说,谢亭握着木簪坐在镜前,磨了许久。
良久,把簪子妥善放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