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初,边界来报,已收复一城。
西夏狗贼,如今总归不敢太过嚣张了。
沈、粱几位将军的意思是,此次便是要好好把西夏给平了。
便是平不了,也要伤他个大半元气,免得时不时来犯下。
敬帝高兴,也同了这个意,只等几位将军收复城池,战胜归来。
而汴京的气氛,总归也是松泛了不少。
前头因着北界这一桩事,汴京里的莺歌笑语都消停了不少。
朝堂里的拘着,底下的百姓也紧着,生怕被人瞧见落个什么罪。
就连今年的中秋宴也没办,各家各户便在后院赏个月亮,吃块时兴的糕点,喝杯小酒便算过了。
如今敬帝高兴,底下的也喜上眉梢。
文人墨客饮酒作诗,汴京里的莺莺燕燕,也唱起小曲来了。
徐府。
赵妧今日起了个大早,前头王芝递了信来。
是说许久不见,要在别院搭了桌子,请大家喝酒吃菜,折子写的简短,连多句寒暄也没。
她这厢起来是先洗漱,又让丫头把衣裳都取出来,是要好好给徐修配一身的意思。
等徐修睁开眼时,赵妧正打了帘子进来,后头跟着两个丫头捧着衣裳。
徐修眼一抬,便坐起身来,与赵妧说道,天色还早,外头又冷,这些事交给她们去做便是。
赵妧便笑,是让两个丫头把衣裳放好,先下去。
我也没那么娇气。
她这面说着话,是让他先起来,取了一件紫色锦衣替他穿上。
后头是替他盘着扣子,才又说了话,等你去了,她们定是要羡我的。
赵妧这话说的十分高兴,连着调也微微上扬。
后头是玉带、玉佩一物,徐修便不让她弄了,让她先去换身衣裳,免得着寒。
赵妧很依他的话,闻言便放了手,让四惠进来,去了隔间换衣裳去了。
等她出去的时候,女侍已摆好了早膳,徐修也已梳洗好,坐在那处。
见她出来,便道,吃饭吧。
平日徐修在的时候,赵妧是不让人在边上伺候的,今次也是一个样。
她这面接了热帕熨了手,四惠便领着人出去了。
徐修寡言,大多是赵妧说,他听着,偶尔也会回上几句。
赵妧平日也只见过她父皇与母后,相处的模样,倒也不觉着哪里不对...他不爱说话,那她就多说几句,又有什么打紧的?这会便仍是赵妧说着话,她二人要长我些,打小是与我玩到大的,说起话来便有些口无遮拦。
你也不必理会她们...还有那王璋,从小是个混儿,你别瞧他如今当了官,人畜无害的,心里可黑着,坏主意也不少。
她絮絮说来,心里是又高兴又担心,高兴能与徐修一道出去玩。
担心他会不会习惯,会不会不舒服...着实是纠结。
徐修搁了筷子,握着她的手,她们是你的朋友,我也是见过的,你不必担心...若不是我平日忙,早该与你去拜会了。
他这话说完,便瞧见赵妧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徐修笑了笑,便松了手,快吃吧,吃完了就去。
赵妧总归是落了心,吃起饭来也是香,比平日还要多用几个水晶包。
等徐、赵二人,到王家别院的时候,王芝、谢亭早就到了。
一个罩着月白色的斗篷,面容矜贵。
一个罩着绯色的斗篷,面容明艳,这会正站在外头。
徐修是扶着赵妧下了马车,才又与王芝几人作了见礼。
那厢回了礼,赵妧便笑,先前我来,也不见你们来迎过。
王芝眉一挑,说了话,我们是来迎驸马爷,你不过是沾了光。
赵妧也挑眉,一丝不羞,还挽了徐修的手,沾光就沾光,我相公我乐意。
后头又道,还不进去?我念着嘉鱼的酒,许久了。
谢亭便道,王芝请了秦先生、陆先生来。
她这话说完,便听得王芝驳道,你错了,我只请了秦先生来。
那位陆先生——王芝眉一挑,我,可不熟。
她这话说完,那头便来了两辆马车。
先头的一辆是陆致之,后头一辆是秦清。
王芝便迎过去,与秦清说道,你可来了。
秦清便笑,声很柔,路上耽搁了会。
她这话说完,便听到王芝又一句,今日晋阳,与她驸马也在,你来见见。
秦清的笑一滞,她从王芝的身后看去,便见着徐修外罩一身鸦青色的披风。
边上站着一个穿着醺色斗篷的妙龄女子,眉目很好看。
她的眼慢慢垂下,手紧着帕子,可也只是这一瞬,便松了。
她落了半步跟在王芝身后,走到前去。
待到晋阳那处的时候,秦清便福了一福。
她身姿柔,坐起这些动作来,也如行云流水一般,好看极了。
清拜见公主、驸马爷。
徐修先前是垂着眼,听到这个声音时,猛的抬起了头。
他看见秦清,就站着他的身前,如往日一般无二。
徐修握着赵妧的手,用了力...赵妧眉一拢,是有些疼,可她也只是侧过头轻声问他,怎么了?徐修听到这声,总算是回了神,忙松了力道,没再看秦清。
只是与赵妧说道,无事。
她们这一回,着实也没多少人瞧见。
唯一瞧见的陆致之,也只是一笑,便仍是一副闲云野鹤的做派,自在的很。
赵妧便笑,才与秦清说道,秦先生,起来吧。
秦清便又谢过一声,才起了身。
后头是王芝领人走了进去,这处除去徐修是第一次来,其余人都是来过的。
便由赵妧与徐修说起来,徐修仍垂着眼,他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与秦清在这样的情况下,见面。
徐修转头看着赵妧眉目含笑,正在与他慢慢讲着,这别院的景致。
她好似从来都是这样开心,红唇一张一合着,说话的声音微微上扬,眼里永远含着笑...她永远不会知道,她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就会让别人的命途,从此改变。
徐修伸手抚向赵妧的眼,多么无辜的眼睛...赵妧却红了脸,轻轻拍了拍他的手。
好在他们走在最后,不然多让人害羞...她眼一抬,媚态横生,轻轻嗔他一句,还有人在呢。
秦清的步子是顿了下,才又与王芝说着话。
因着天气冷,他们也没坐在外头。
只由下人捧来从嘉鱼取来的酒,几人便坐在暖阁里说着话,倒也不拘男女分桌...后头是王芝提议,作起诗来。
不拘什么韵脚,也不必平仄来分,每人作一句,只是要连着前头那人,作最后的一字开头。
几人倒也应了,便是谢亭先打头,前树深雪里,昨夜一枝开。
后头是王芝,她便道,开门复动竹,疑是故人来。
赵妧侧头,看着徐修笑道,来过竹里馆,日与道相亲。
徐修也只是一沉吟,亲结其缡,九十其仪...后头便是秦清,她仍垂着眼,轻轻一笑,仪凤有谁识,游人独上来。
王芝是先笑,倒是重字了。
后头是看向陆致之,便听他说来,来雁带书迟,别燕归程早。
待他说完,还举杯,与王芝一对。
王芝心下暗骂一句,面上倒仍笑着,也喝了一口酒。
这般下来,便是一轮过了。
仍由谢亭这打头,依着那个早字开头,谢亭是沉吟一会,方想开口。
便见王璋一手打了帘子,与谢亭一撞眼。
笑着接道,早早归来,怕红萼无人为主。
他这话说完,才转开了眼,落了帘子,与其余人拱手一笑,璋,来迟了。
王芝在这一桌,辈分最大,又是一家的,便先说了话,你既来迟,便先饮三杯。
赵妧便笑,姑姑这罚,着实是便宜表哥了。
等回去,匀我三坛...谢亭先前因着王璋来,是垂了眼。
如今便抬了头笑,你酒品不好,偏最爱这物。
驸马爷,你该管管...徐修便笑,也一句,晋阳喜欢,就好。
这话一出口,赵妧是半笑半羞,垂了眼。
秦清便就着先前这杯酒,慢慢喝着。
唯有王芝一双眼,看过徐修与赵妧,却是什么话也没说。
这诗也只是助兴,如今人齐了,便没什么意思了。
王芝便道,别院里有一块地,种着不少菜。
今日午间便用这个,从汤锅一涮,就好用了。
旁人自是没意见,只道一切,从主人的意思来。
如此,这一桩午饭的事,便这般解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