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完年, 约莫三月的样子。
晏琛便又要去军队了。
他如今是在沈将军麾下,今次便是要随人一道去利州。
天还大早,晏府却大多醒了来, 前头在准备早膳, 王珂便替人穿着衣服...晏琛低着头,银灰色的铠甲, 映出王珂那一双洁白又纤细的手指,在他的面前转动着。
他开了口, 声很低又沉, 此次出门, 归期不定。
你若无聊,便回王家去...王珂抬头看着他,眉眼仍带着清清淡淡的笑, 我已是出嫁女,哪里有常回娘家的道理。
后头是仍低了头,说道,此处是相公的家, 亦是我的家,我会在家里,等你回来的。
晏琛不语, 只点了点头。
等王珂替他穿好了铠甲,晏琛一手抱了头盔,与王珂说道,走吧。
王珂却让他等等, 她转进屋里,握着一个护身符出来,与晏琛说道,先前去求来的,开了光,给你保平安的。
晏琛看着那个护身符许久,才接过,嗯了一声,知道了。
他这话说完便先往外大步走去,王珂便也跟着人的脚步出去。
早膳不是很丰盛,却很开胃,王珂替他布着菜,被晏琛拦了,他声仍很淡,我与你说过,晏家没这个规矩,你无须这样。
王珂却没听,仍是替他布着菜,一面是开了口,声很柔,可我也与相公说过,这是我想要做的。
晏琛收回了手,便也不管她,只快速用了些,便搁了筷子,与她说道,我走了。
他这话说完,果真抱着头盔站起身,一步未曾停留,往外走去。
王珂看着晏琛离去的背影,尚还夹着菜的手一顿,然后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良久,她才低了头,用起饭来。
而后几日,王珂果真不曾出门。
或是下棋,或是莳花弄草,或是替晏琛做着鞋袜...日子过得倒也自在。
王芝递信来的时候,王珂正在晏琛旧日练剑的地方,摆了棋案。
天已渐渐暖了,她穿着一身春日衫,跪坐在蒲团上...握着棋子,下棋。
丫头捧信而来,一面是开了口恭敬说道,夫人,王家来信了。
王珂正握着一颗黑棋,寻着生路,闻言便也只是嗯一声...然后是轻轻一句,念。
丫头晓得她的习惯,便打开了信念道,统共意思不过是晓得晏琛走了,怕她在家无聊,便请了几个朋友,一道叙叙。
王珂没说话,她仍看着这副棋局,丫头也不敢打扰,便静静侯在一处。
等王珂抬头的时候,棋局已解了出来,她又看了一回,无误。
这才站起身,让人去备车,一面也往外处走去。
王珂到王家那处的时候,府里的丫头是先喊了声六姑娘,一面是低头与人说道,晋阳公主也在,这会都在二夫人那处坐着。
王珂嗯了一声,一面是往谢亭那处去,丫头瞧她来,一面是拘了礼,说道,六姑娘来了。
一面是打了帘子,请人进去。
王珂尚未走进屋子,便听得里头欢声笑语,很是热闹。
她的面上也挂了几分笑,折了身子,走了进去。
赵妧正坐在对帘的那处,便先瞧了见,与王珂说道,阿珂来得好慢,若是有酒,你该自罚三杯的。
王珂也笑,与众人见了礼,才寻了个位置坐着。
一面是与赵妧说道,表姐说的在理,可惜我是个不能饮酒的,若用茶来代,难免有几分牛嚼牡丹...失了雅兴,也浪费了嫂嫂这边的好茶。
谢亭闻言,也一笑,与王珂说道,茶不过是寻常茶,你若要喝,再多也是有的。
不过,你也不必理会她,她左右就是个闲不住的...先前你没来,我与你姑姑已被她闹了好一通。
赵妧眼一横,方想说些什么,又瞧了瞧她的肚子,咽了回去,心里默念一句有身孕的女人性子最是磨人。
后头,也只是气哼哼的说了一句,不与你辨。
众人笑了开,王芝便与王珂说了话,若不是丫头来报,我还不晓得,你如今是一个人在家,怎的不回王家来?王芝这话不曾带晏琛这个名,现下她们这个圈子,这名...总让人,有几分尴尬。
王珂接过丫头端来的热茶,轻轻笑了笑,于我而言,在哪都是一样,不过都是闲来弄花、下棋而已。
晏家清净,我也自在——若是归了家,只怕母亲又整日儿念叨,反倒没个功夫了。
她这话说完,是掀了茶盖,饮下一口茶。
王芝便也不说这个茬了,她眼一瞧,她们三人如今都梳了妇人发髻...身子便往榻上靠去,摸着茶盏上的美人像,合了眼,叹了口气。
王珂便转眼看来,问了句,姑姑为何叹气?王芝不语。
谢亭却开了口,她让丫头再拿一个软枕来,放在身后。
一面是捏了颗青梅,开了口,她呀,怕是思...这无边的春/色了。
□□?赵妧挨着塌,往窗外瞅去一眼,不还是与往年一样。
室内一阵轻笑,惹得赵妧又往外瞅去一眼,又看众人,带着几分疑惑,不对?谢亭抿唇笑了笑,赵小妧,你又傻了。
她这话说完,也朝那窗外瞧去一眼,才又看向王芝。
屋里无人,她说的也自在,你姑姑她呀,是心里有人了。
赵妧眼睁的很圆,像是很诧异一般,瞧了眼王芝,姑姑,喜欢人?她这话说的十分诧异,面上也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一叠儿问道,是哪家的少年郎?竟入了我姑姑的慧眼里?王芝不说话。
赵妧看向谢亭。
谢亭只笑不说话,吃起青梅来。
赵妧再看向王珂。
王珂唇边仍挂着清清淡淡的笑,握着一碗茶,说了一句,表姐莫看我,我也是第一回听到。
赵妧嘟起了嘴,看向王芝,莫不是,姑姑的梦中人吧?王芝眼一睁,坐起身来,咬了咬牙,皱了皱眉...话在喉间回过几遍,还是说了,我约莫是有几分欢喜,那陆致之?她这话说的十分不确信,尾音那处还微微上扬了几分。
赵妧的眼便睁的愈发圆了,她张了口,看着王芝。
方想说些什么,便听得王芝又开了口,我这会也不确信,只是觉着,有时候很想见他。
他...与旁人不同。
赵妧听了这话,便不说话了,她眉眼弯弯看着王芝。
把王芝看的抬了头,眉也锁得愈发紧了,你做什么?没事,只是觉着稀奇...赵妧笑眯眯的看着她,没想到姑姑竟然也,嗯...情窦初开?王芝眉一挑,眼一横,飞出几个眼刀子来。
赵妧仍笑着,话却愿意好生说了,你如今与我那会是一样的,念着,记着...想见他,又怕见着,不是自己想要的那副感觉了。
可是——她转了个话头仍是笑眯眯的样子,姑姑,我以过来人的身份与你说,你这是真真切切的喜欢上,那位陆先生了。
王芝一听,心下也不知怎么想着,面上却是很平。
她双手环着小腿,下巴便枕在那膝上,看着窗外的景致。
声音很淡,又幽远,是吗?可我尚未想好...我总怕这只是我临时起意。
也许,我根本不喜欢他。
赵妧想着早年,她也是禀着这样的想法。
怕只是喜欢那个虚影,也怕...他不是这样的想法。
好在,她还是去了。
她寻到了茶楼,寻到了他,与他说她的名字...然后嫁给了他。
至今,已有两年余...他依旧,还是那个如松如竹的儒雅郎君。
而她,亦还是那个爱脸红,会心动的娇娇女。
赵妧的脸上带着微笑,她看向王芝——名动汴京的王家贵女,如今却也只是陷入情/事的寻常女子,罢了。
她伸手轻轻拍了拍王芝的肩膀,劝道,姑姑若喜欢,便早些去说吧。
有些事,考虑太多...倒没什么意思了。
王芝嗯了一声,而后转了身子,面上便依旧是往日,那矜贵的模样了。
她手一伸,仍往榻上靠去,把话一转,调儿微微上扬,好了,莫讲这个了,如今春暖花开,万物复苏....正是踏青的好日子。
后头是一句,赶明儿,踏青去?赵妧与王珂没什么意见,谢亭却是摇了摇头,她如今月份大了,行动多有不便,便拒了。
王芝便点了点头,又与赵、王两人定了个时间。
后头,几人便又说了几句旁的话来,多是轻闲的事。
再等茶过三巡,各自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