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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入v三合一

2025-04-01 16:10:03

三月中旬, 春回大地。

汴京一处空地上,正有不少人为踏春而来。

其中有老有少,有戴着帷帽的姑娘, 亦有穿着一身长袍的少年郎...端的是一派热闹景象。

而离此处不远的一块地上, 将将坐着十余个衣着华贵的男男女女。

河边载着不少杨柳,如今正随风飘曳。

他们就临河坐在席上, 前头摆着时令的果子、美酒,亦有琴、棋等文雅之物。

甚是风雅。

这会, 王芝便与王珂倚柳, 下棋。

另有几人便握着一杯酒, 拿着筷子敲着酒樽,唱着《酒狂》...男男女女的声音混杂在一起,遥远就让赵妧听了见。

她这会正与徐修慢步, 往这处走来。

走的近些,歌声便也愈发清楚了。

赵妧眉眼含笑,一面儿是与徐修说道,约莫是王家几个小子、姑娘, 闹腾的很。

先前还与我说了好几回,要见见你——如今瞧见你来了,定是要闹你一回。

徐修嗯了一声, 道了句无事,仍握着她的手往前走去。

等那厢瞧见了他们的身影,歌声便停了,扬了声先唤了声, 晋阳表姐与表姐夫,来了。

另有一个容貌娇丽的姑娘,便笑着站起来,仔仔细细瞧了回徐修,才开了口,我先前还有几分惑,到底是哪家郎君勾了表姐的魂,还降了她的一身脾气。

如今一瞧,表姐夫当真是,好生俊美呀。

说话的这位在王家行十八,是个能说会道的姑娘,平日在家便唤她一声十八姑娘。

后头几人便跟着一道起哄,表姐夫好生俊美,怪不得表姐不肯让我们见了。

徐修轻轻笑了笑,只是转头看着赵妧说了句,我认识妧妧的时候,她性子就很好。

他这话说完,赵妧红了脸,几个年轻姑娘、小子愈发起了哄来。

到的后头还是王芝落了一颗子,抬头看来,摆了一副长辈的模样,你们再闹腾,便先归家去。

几人便不说话了,却也不怕,嬉嬉笑笑让了路,请赵妧与徐修往里坐去。

等坐下,赵妧是临王珂坐着,徐修便坐在她边上。

她先瞧了一回棋局,不感兴趣,便问起十八姑娘来,先前你们唱的,是什么?十八姑娘嘻嘻笑起来,是先看了眼王芝,才与赵妧说起来,表姐有一回不在,姑姑请了陆先生与秦先生来,这首歌姑姑与陆先生一道唱过。

我们几个觉着好听又应景,便又唱了一回。

赵妧往王芝那处瞧去,尚未说话。

王芝就眉一挑,横了眼过来,我与你们说了好多回,那位姓陆的可不是我请的,我...她这话没说完,就看见陆致之与秦清一道过来,约莫是听见了什么,便止了步子,看着王芝这处...露了个笑。

王芝手一顿,手上握着的棋子,便落错了地。

姑姑,你这一步下的着实是差...王珂道一句可惜,头一抬,顺着王芝的眼一道望去,便瞧见秦清与那位陆先生...她心下了然,便也再不说什么,手上拣着黑白棋子,依次放进了棋盒里。

十八姑娘一瞧,眉梢微抬,也笑,秦先生、陆先生也来了,快些过来坐吧。

秦清仍抱着一把琴,面上带着一丝笑。

她其实早就看见,那位徐公子了...她听说,他如今在吏部做事,深得太子信任。

她亦听说,晋阳公主与驸马,婚后甚是相爱。

秦清轻轻笑了笑,衣裙在走动间划出一圈圈涟漪来。

她走到赵妧面前,先拘一道礼,轻轻唤一声,晋阳公主。

然后她再看向徐修,也拘一道礼,声音无波澜,驸马爷。

徐修嗯一声,没说话,握着酒盏的手却骨节分明。

赵妧闻声倒是抬了头,看着她的琴,轻轻笑了句,秦先生今日,是要弹琴吗?秦清低着头,嗯一声,弯了一段脖颈,再拘一礼...由人引去另一处坐下下。

十八姑娘便与陆致之说道,先生来迟了,先前我们还一道唱着《酒狂》。

先生若在,倒也可以点评我们一番...陆致之轻轻哦了一声,看向王芝,眉眼仍含着笑,是吗?王芝没说话,她先前心里有几分别扭,却偏偏不愿让人瞧出异样来。

这会便握着一杯酒,对陆致之投来的眼神,视而不见。

陆致之仍笑着,转过眼与十八姑娘说道,可惜我不通音律,怕是点评不出什么了。

十八姑娘轻轻哦了一声,一面是转头笑问起秦清来,先生近日可作了新曲?秦清点头。

众人便央起来,是要听她弹新曲。

秦清也不拒,便有人捧上长案。

她谢过一声,取出古琴,置于长案上。

亦有丫头置放香炉,捧来清水供人净手...待一应好全,秦清才抚起琴来。

指下琴音,入了众人的耳。

赵妧撑着脸听着,她虽然不好此物,却也觉得这个秦清,果然是担得起这个名字的。

她又转头看向徐修,他仍低着头,瞧不清面色...唯有手上握着的一个酒盏,转了几转。

约莫是感受到了赵妧的目光,徐修抬了头看来,声很轻,怎么了?赵妧挨了近,轻轻与他说话,不喜欢吗?不如,我与你往前去走走。

徐修放下酒盏,袖下握过赵妧的手,不用,这样挺好。

赵妧没挣开,便轻轻哦了一声,眉眼弯弯的往秦清那处看去。

旁人聚精会神听着琴,自是没瞧见这厢动静。

王芝却因先前事,心神正乱,如今听着两人几句话...想着等回去,定是要好好嗤笑回赵妧的。

她这面松了心神,转过脸来。

可她这厢将将转过来,便瞧见陆致之眉眼含笑,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看得王芝这张白玉般的脸上,也起了几许绯红...她恼得瞪了眼,却瞧见他笑意愈深。

王芝这次却不愿服输,心中念了好几回,才稳了心神没转过头去,佯装聚精会神的听起琴来。

陆致之唇边仍勾着一许笑,他握着酒盏,看着王芝这处。

然后,饮尽。

秦清这首曲唤作《阳春》,是由早年曲子《阳春白雪》演变而来的古琴曲,表现的是万物回春,和风淡荡之意。

《阳春》琴音活泼流畅,充满着春天的生机,亦有莺歌燕舞,日暖风和之感。

却偏偏在这样欢快而又活泼的琴音中,生着几许扯不断也说不清的愁意。

秦清这曲节奏不急不缓,多是明快活泼。

却让人听得心中难受,竟想落下泪来...等琴音停,众人才缓缓回过神来。

几个先前央着秦清弹琴的小子、姑娘也说不出话来,只觉着心口闷闷的,却不知是为着什么缘故。

王芝心下却一叹,她握着酒盏,看着秦清——秦清,是在想那一位故人吧。

她虽不晓得那位故人,是谁,又唤什么名...可是能被秦清这样看重的故人,自是有他能被人记着的好,与他的独特之处。

王芝搁下酒盏,开了口,今日本为踏春,不如便往前走去。

那头绿柳扶疏,倒也值得我们特地来这一趟...众人无意见,便依了王芝的意思。

赵妧与徐修走得前,而后是那陆致之,再往后是王芝与秦清等人。

一路上欢声笑语,倒也热闹。

等散的时候,王芝邀了秦清同坐一辆马车,秦清应了。

马车轱辘轱辘的转起来,王芝看着外处风光,却轻轻叹了一声。

然后她看向秦清,王芝总觉着秦清是一个妙人,明明出生商家,却无半分铜臭之气——反而让人觉着气度自华,更加让人觉着亲近。

王芝仍看着秦清,轻轻说来,阿清,我好像不是病了。

我发现,我是当真有些喜欢那陆致之的。

虽然他嘴巴坏,得理也不饶人,年纪也一大把了...可是,我还是有些喜欢他。

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这样新鲜又奇妙。

秦清便笑,她看着王芝,声很柔,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原本就妙不可言。

那么,阿芝,你要如何呢?王芝也笑,她抬了头,往日矜贵的面上慢慢舒展开来,化作缱绻柔情,陆致之那无赖,竟然如此喜欢我,那么我就好心收了他。

她说这话的时候,眉眼坚定,语调微微上扬,眼里就像是含着一道光。

秦清看着这样的王芝,心下有为好友的高兴而祝福,却也有一许空落。

她想起先前散的时候,那位徐公子,扶着晋阳公主上马车的模样。

那样的小心翼翼,视若珍宝。

也终于让秦清晓得——他,是真的喜欢上她了。

秦清的眼看向那窗外的大好春/色,最终却也只是化作一个轻轻的笑。

————————56章《踏春》————————明月当空。

王芝来的时候,瞧见的便是这幅景象——陆致之坐在亭中,手握一壶酒,仰头看着那月色。

月光打在他的身上,露出他那明亮的双眼,□□的鼻子,以及那稍稍抬起的下颌...少了几分平日的随性闲适,多了几分温润如玉。

王芝的步子就这样停了,她心下一动,竟觉得这无赖,愈发好看了。

陆致之听见脚步声,转头看来,瞧见是她,眉梢上的笑意便愈发浓了,开了口,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王芝回了神,重新提了步子。

她走进亭中,坐人对面,也斟一杯酒,抬头看他,我王芝应了的事,还从来没有违过约。

陆致之也笑,他再斟一杯酒,与王芝碰杯,轻轻嗯了一声。

王芝的指腹,磨着酒盏上的小像。

她来前想过许多话,也想了许多回...可如今她坐在这,只单单听他轻轻说了一声嗯,心就乱了几分。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饮尽手中这一杯酒,才与陆致之说道,先前,先生请了学生三杯酒。

今日,学生亦敬先生三杯酒。

陆致之嗯一声,搁下酒盏,放在桌上。

王芝低头,握着酒壶斟了两杯酒,然后举起一杯,与他一对,第一杯,仍为这美酒,而饮。

陆致之嗯一声,握着酒杯与她一碰,饮尽。

王芝再斟第两杯,与他一对,第二杯,为这良辰美景,大好月色,而饮。

陆致之一笑,举杯与她一碰,饮尽。

王芝再斟第三杯,与他一对,第三杯,为...第三杯,为你我,而饮。

陆致之说完这句,眼也没转,就看着王芝轻轻一笑,不是吗?王芝没饮,可也没搁。

她看着他,喊她一声,陆致之。

这是她头一回当着他的面,唤他的名...陆致之点头,眉眼仍含着笑,我在。

王芝仍看着他,声很淡,我性子不好。

我知道。

王芝眼一抬,再道,我全家性子都不好。

好,我知道了。

王芝眉一挑,再看他,又道,你往日欺负了我好几回,先前我念你是先生,才憋了去。

可如今,你既——我改。

王芝着实没想到,陆致之这厮竟能这般顺从。

她狐疑般的瞧了他好一会,也没瞧出个什么...想再说些什么,可肚子里的话滚了好几遍,也没能再说出什么来。

王芝握着酒杯,良久,也只憋了一句,你要记住今日的话...她说完这一句,然后抬手,饮尽这一杯酒。

陆致之眉眼仍挂着笑,跟着她饮尽,这第三杯酒。

月色仍很好,这两个摊开了这一桩心事的璧人,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

王芝手中转着酒杯,陆致之便依着月色与灯火,这样看着她。

她被瞧得一恼,抬了头瞪他一眼,你看我做什么?陆致之低着头,面色很正经,又细细看了她好一会,才道,看你,好看。

王芝脸一红,暗骂一句无赖别过脸去,不肯看人。

可她的心仍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她好像有些明白,赵妧说的话了。

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会变得不一样。

她不晓得这感觉是好,还是坏。

可是她心里,却因为陆致之方才的一句话,一颤颤的,像是有抑不住的喜悦和高兴。

陆致之搁下酒盏,他的声很轻,却带着无尽的温柔,前面有溪流,也有竹筏,你可要去瞧瞧?王芝转过脸,疑道,你会?陆致之点头,他站起身,负手走着。

王芝便也站起了身,一手提了个灯,一面是随人一道往前走去。

这处甚是安静,除去些许虫鸣与鸟叫,便只余那芦苇与芳草...被风吹的轻轻拂动着。

等到了那处,陆致之是让她等等。

王芝嗯一声,便站着瞧起周边的情况来...她拿着灯火往前照一照,依着月色可见那四面环着山,溪流不宽,却很长。

若是白日来,怕是风光要更好。

她这面想着,便瞧见陆致之走过来,她迎了过去,手中的灯一晃晃的把两人的身影拉长,好了?陆致之嗯一声,开了口,你跟我来。

王芝随着人一道走去,转过这芦苇丛,便瞧见那临岸的一处正停着一只竹筏,随水晃动着。

陆致之先走了上去,然后他转过身,伸了手递给王芝。

王芝一手提着灯,一手捏着裙角,瞧着他伸出的手,却还是没握住。

她仍捏着裙角,估摸了下竹筏的距离,伸了脚自己踩了上去...等站稳,她才抬了脸,与陆致之笑道,好了。

陆致之收回手,失声笑了笑,可他也没说什么,只是让人坐好,然后是拿着撑杆推离了岸。

竹筏在水里轻轻晃荡着,往前划去...王芝把灯放在一处,便坐在一处托着下颌,看着陆致之的背影,问道,你怎么晓得这样一个地?有一回,迷了路寻到的...陆致之转头看着王芝,继续说道,此处安静,风景又好。

若是白日,从这山间过,会更好看——翠鸟鸣,山林风,还有那无边的云彩。

王芝听他缓缓说来,眼前仿佛就有了这样的景象。

翠鸟翩跹过,山林风拂面,然后是那无边的云彩与霁月...那一定是,很美的景象。

陆致之仍笑着,你若喜欢,我们往后还来。

王芝抬头,看着陆致之投来的眼神,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她看着陆致之眼中的笑意,愈发深了,连着那眉梢也抬高了几分...王芝的心跳的有些快,她不敢再与人对视,生怕人瞧出了她的异样。

忙转过脸,去瞧周边的风景,可如今除去水中倒映的月色与那隐隐可见几分轮廓的青山,当真是瞧不出什么。

陆致之怕人当真恼了,便转过头去,不再看人,话却还是说着,往后我们来的时候,可带上几本书或是棋。

你若喜欢吃鱼,还可以钓鱼,这处的鱼个头大,也容易钓。

王芝时不时应一声。

竹筏还在缓缓往前,王芝却瞧着陆致之半侧的脸,迷了眼。

她也不知怎的,就开口问了人,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陆致之握着撑杆的手一顿,然后转头看她,风光霁月的面上带着很淡的笑,你当真想知道?王芝先前是魔怔了,这回回了神,忙道,你若不愿说...在你喊我无赖的时候。

陆致之垂了眼看着王芝,面上仍是挂着笑,或是更早。

王芝看着陆致之的眼睛,心一颤,红了脸...她强撑着挺直了背,梗着脖子不肯低头,手却紧紧捏着裙摆,良久也只是轻轻哦了一声。

陆致之笑了笑,他看着王芝,而后也只是一句,夜深了,我送你回去。

等上了岸,陆致之仍与王芝并肩往前走去,他们走得很慢,路上却无话。

到了外头,王家的奴仆早等了急,这会正翘首以盼等着人回。

待瞧见了光亮,丫头忙上前迎去,一面是拘了个礼与王芝说道,姑娘可回来了。

王芝嗯了一声,面色也回了如常矜贵的模样。

她把灯火交给丫头,一面是与陆致之说道,我回了。

陆致之点头,也嗯一声,去吧。

王芝由人扶着上了马车,等马车转起的时候,她从车帘里往外看去...看着陆致之仍站在那处,瞧着她离去的背影。

月光下的他,很好看。

丫头捧了杯热茶递给她,轻轻说道,姑娘这回着实是大胆了,虽说是借了晋阳公主的名头出来。

可这大晚上,若是让人瞧见,可怎么是好?王芝接过茶来,揭开茶盖,吹着茶沫,无妨,若是瞧见,我便嫁予他就是。

她这话说完,自己先是惊了一回。

可后头,还是笑开了,然后笑意愈发深,绽的也愈发大了...她搁下茶盏,往车厢靠去,脚尖儿一晃晃的,说不出的愉悦。

丫头瞧了瞧人的面色,张了张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把搁在马车里的软被取了出,盖在人身上。

夜下很深,马车缓缓往乌衣巷驶去...王芝头一回失了眠,她睁眼、闭眼...都是那陆致之。

一面是他在脚店,握着一碗茶,眉眼含笑与她说,我悦卿卿兮,卿卿悦我乎?一面是他撑着竹竿,在月色下,泛着无尽的温柔与她说,在你唤我无赖的时候,或是更早。

王芝把被子盖在脸上,过了好一会,才传出一声,无赖!————————57章《夜游》————————盛宁十九年,五月。

敬帝的身子如今是愈发坏了,先前还在早朝上晕倒,惊了不少人。

太医虽对外道无事,可是敬帝醒后的第二日,还是把朝政大事尽数托付于了赵恒。

好在,赵恒原就是定下的储君。

又自幼跟着敬帝处事,在朝堂声望很重,根基也深——如此,赵家的江山,还是未动分毫。

只是,朝堂里的风向,总归还是转了几回。

户部侍郎徐修,御史中丞王璋...如今都是赵恒手下的红人。

一个掌国政要财,一个监百官、督众人。

两人在朝堂上,一时风头无二。

———大去宫里,药味尚还未完全散去。

赵妧坐在一处,看着敬帝喝完了药,忙递了颗蜜饯过去。

敬帝一笑,把碗递给随侍,接过蜜饯,看了看...一面是轻轻拍了拍赵妧的头,柔声说道,朕的晋阳,长大了。

赵妧眼一红,就掉了泪来。

那日徐修递了消息出来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愣住了,从小疼爱她的父皇,竟然在早朝上晕倒了。

她由人扶着坐上马车,从乌衣巷到宋宫,眼泪就没停过。

她怕,她的父皇没了...如果这样疼她爱她的父皇没了,那她该怎么办?后来,她看到她的母后,哥哥,徐修...他们都站在屋外,每个人的面上都不好。

她跌跌撞撞的跑过去,被徐修揽在怀里,听着他轻轻哄道,妧妧不要怕。

她怎么能不怕?那是她的父皇,从小疼爱她的父皇,恨不得把世上最好的,都给她的父皇——如今却躺在里面,连个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赵妧埋在徐修的怀里,无声的哭泣着。

好在,她的父皇还是醒了...他躺在龙床上,儒雅的面庞有遮不住的疲倦。

可他看着她还是露了笑,伸了手摸着她的面庞,朕的晋阳,长大了。

赵妧背过身,抹了眼泪,再转过身的时候,面上已经换了女儿家的娇娇模样,就算晋阳长大了,在父皇面前,也只是那个爱哭爱闹的孩子。

敬帝笑了笑,吃下那颗蜜饯,甜入心脾——他舒展了微拢的眉毛,笑着说道,你小时候也怕苦,让你吃药比朕出去打仗都难。

后来,朕就是拿着蜜饯去哄你...你那会脾气可大着,若是别人喂你,你还不要,偏要等着朕去。

你母后为此,还好生责了你一回。

赵妧听起这一桩陈年旧事,也是红了脸,脚尖磨着地,轻轻说道,儿臣记不清了...真的?赵妧听出敬帝话里的揶揄,愈发红了脸,埋在人怀里撒着娇,父皇坏,尽会拿小时候的事,来揶揄儿臣。

敬帝仍笑着,却也不再说这一桩事了,与人说道,你这几日都在宫里,也不回家,舍得驸马一个人在家?赵妧自然舍不得——这几日午夜梦回,她想着徐修一个人在家,不知吃没吃好,睡没睡好...有没有想她。

可她也舍不得,她的父皇。

她怕极了,那日听到消息时的那种无助感...除非这样瞧着,看着...能当真确信了她的父皇没事,她才能放心。

敬帝看着赵妧的模样,心下也宽慰,轻轻拍了拍她的头,父皇没事,那日只是没休息好。

如今朝政都交给了你哥哥,最多的就是休息了...赵妧抬了头,皱着一张小脸,可是——敬帝笑了笑,唤来随侍,让人去与驸马说声,忙好了过来与朕下盘棋。

随侍应是,忙往外去说了。

———徐修到大去宫的时候,一眼就看到赵妧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褙子,坐在塌上,手上握着一颗黑子正冥思苦想着...外头的小侍轻轻唤了声,驸马。

赵妧便抬了头看来,瞧见徐修逆光站着,头戴乌纱帽,穿着一身紫色朝服,腰间挂着个金鱼袋...她绽开眉眼,轻轻与人笑道,你来了。

徐修点头,整了衣摆往里,先与敬帝行了礼。

敬帝便笑,起来吧...后头是一句,你若再不来,朕却是要被晋阳闹得没心情下棋了。

徐修谢过一声,站起身,是先看了眼晋阳,瞧她羞得红了脸。

便又看了眼棋局,听着敬帝身边的随侍开了口,笑说道,公主这局棋,已悔了十二子...赵妧愈发羞了,低着头,轻轻嘟囔一句,也就十二颗...而已嘛。

敬帝笑出声,怕人恼了,佯装咳嗽。

徐修走过去,握过她手里的棋子,轻轻拍了拍她的头,没事。

赵妧笑着嗯一声,让了一半位置给人,便坐在一处瞧两人下棋。

敬帝便问人,继续,还是重来?徐修恭声说道,继续。

敬帝点头,让他先落子。

徐修便又看了一回棋局,才就着赵妧先前下的路子继续下去。

敬帝亦随人后...赵妧在边上看得很起劲,约莫是因为这副棋也有她的一半,这颗心便也随着那棋局上的战况,快速跳动着。

而后,黑子逃出生路,另辟新地...敬帝与徐修相视一笑,把棋子放回棋篓。

赵妧咦了一声,问徐修,赢了?徐修摇头。

赵妧唔一声,再问,那是,输了?徐修再摇头。

敬帝便开了口,他已逃出生路,若往下,也不过是持久之战。

论输赢...黑白二子,都难输难赢。

赵妧听得糊涂,可到底是也听出了一点,徐修没输——她挽着人胳膊,高高兴兴的与敬帝说道,儿臣就说驸马最厉害了,父皇,您要奖赏驸马。

敬帝一笑,握过茶盏,朕已经把宋宫最珍贵的宝贝给他了,倒真不知道还能给他什么了。

最珍贵的宝贝...赵妧抬了头瞧着徐修,什么宝贝?徐修也笑,看了她许久,才开了口,就是你。

赵妧脸一红,捂着脸,埋在徐修的怀里,轻轻说道,那确实,没什么能给了。

室内一阵欢声笑语。

赵妧最后还是与徐修回家了,她先前不曾见到,因此也只是在心中念着、记着...可如今见了面,这相思之情便再难以掩藏。

她由徐修牵着,迈出大去宫的门槛。

她停了步子,转头看着敬帝——他的父皇仍端坐着,手里握着一杯茶,也望着这处...看着她转过来的脸还露了笑,并着一声,去吧。

———马车缓缓的从宋宫开往乌衣巷。

赵妧仍垂着眉眼,歪靠在徐修的怀里,我知道,人都会经历生老病死,可是...我实在不愿我亲人与朋友,会受此磨难。

徐修的手抚在赵妧的发上,闻言是过了一会才道,由生至死,这原本就是,人这一生必须所要经历的一种过程。

他的声音淡漠而又冷静,听在赵妧的耳里,让她的心抽着一丝又一丝的疼。

赵妧握住他的手放下,她坐起身看着徐修。

声有几分颤,连目光中都带着几分痛楚,徐修,那是我的父皇。

那是生我养我,疼了我这么多年的父皇啊...徐修拢了眉,他不知道为什么赵妧要发脾气。

可他还是伸手环住了赵妧,轻轻抚着她的后背,我知道...他是你的父皇,他亦是我的父皇。

妧妧,你该知道,我们都盼着他好。

赵妧没忍住,还是哭了。

她埋在徐修的怀里,眼泪浸湿了他的衣领。

她不知道她是怎么了,为什么会对着徐修发脾气...她深深吸了一口气,抬了头,止不住的眼泪遮住了她的眼帘,可她还是尽力睁着眼睛去看徐修,带着哭音,对不起。

徐修,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我只是有些害怕。

徐修轻轻嗯了一声,他低着头细细擦着赵妧的脸,没事,你只是累了。

妧妧,父皇在宫里有母后照顾着,太医照看着,不会有事的。

赵妧嗯一声,她埋在徐修的怀里,握着他的手...她是真的累了。

从先前父皇晕倒时的担惊受怕,到后来在宫里照看着父皇。

而如今...她躺在徐修的怀里,听着他的心跳声,终于安了心。

马车仍缓缓的往乌衣巷去,赵妧却紧紧的握着徐修的手,在他的怀里睡着了。

她的一双眉仍紧紧拢着,徐修伸出一只手,轻轻抚着她的眉,往两边抚平着...徐修,对不起,对不起...徐修的手一顿,他看着仍沉睡着的赵妧,然后低下头,吻在赵妧的额头上。

傻姑娘...————————58章《下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