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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初见

2025-04-01 16:10:01

时日已到了正月十五,宋有正月里,正月正,正月十五闹花灯的习俗,在汴京宣德门前的御街上,早已用竹木搭了棚楼用于放灯,饰以鲜花、彩旗、锦帛,挂着布画,皆画神仙故事,或坊市卖药卖卦之人,这类棚楼唤作山楼。

御街两侧都有各色艺人表演节目,有表演杂技的、说唱的、猴戏的、猜灯谜的等。

又在山楼左右摆出两座用五彩结成的文殊菩萨和普贤菩萨塑像,身跨狮子、白象,从菩萨的手指中喷出五道水流来。

从山楼与宣德门的一路用棘刺围成一个圈子,唤作棘盆,教坊的艺人便在此处演奏音乐、百戏,游人可在棘盆外面观赏。

而在御街最前头的是汴京最有名望的家府,最前头的是王家,接着的便是谢家,各搭了棚子,棚子外又辟了一块地放花灯,女眷们便坐在里头歇息。

秦府因着出了不少银子也占了一地,只是要往后些,秦家两兄妹并着徐修都在那。

待到放灯之期,山楼万灯齐亮,金碧相射,锦绣交辉,楼上两侧各站一个身姿曼妙的歌姬美女,衣裙飘飘,恍若神仙妃子一般。

赵妧是随她兄长,当今的太子爷赵恒,一道出来的。

她今日穿着一身绛紫锦袍,外罩一件玄色松鹤披风,因着她身量略高,扮作一副富贵公子,倒也有模有样。

如今却坐在赵恒身边,听他与臣子说着话,着实烦闷。

她一手托着下巴靠在桌上一手转着琉璃灯。

赵恒是要用茶的时候转头看见这幅模样,暗自好笑,趁那头几人正在论事,轻声与赵妧说道,王家、谢家就在前头,你若当真无聊便去那头,等我办完了事再去寻你。

赵妧眼一亮,支起身子,问句,当真?又见赵恒点了头,忙站起了身,笑眯眯道哥哥真好这样的话,见众人都看过来,手持琉璃灯,身后跟了赵恒的随从往外去了。

赵恒底下臣子多是年轻一辈,便有一位年轻人说道,那是,晋阳公主吧?自是有人应了,又听赵恒那边轻咳一声,说道继续。

而这些却与赵妧无关了,她此刻正站在御街上,感受着周边的人声和人流。

她从未真真的站在过这御街上。

往先年,她或是坐在小辇里随着她的父皇从宣德门游御街,受臣民的跪拜。

或是坐在那宣德门下的露台上看着艺人们表演蹴鞠、相扑、百戏的节目。

可如今,她站在这块地上,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元宵佳节的热闹,她与这里的游人一样,正在为这一天而高兴。

赵妧一路往前,她的步子不快,也着实走不快,此处人流着实是太多了。

随从在前给她开了路,她便一路往前走。

若见着好玩有趣的便停下看一会,随从却是担心,不停说道,公——公子小心这样的话。

她这样走去,前头正有一处高台,站着一位老者,是主办今年灯谜的人。

沿高台一路又摆了整整两条街的花灯,花灯上头各书谜面,下又有一行书谜目(是指谜底范围的),那头已排了许多人,男女都有,女子多戴帷帽。

又听那老者说道,规矩与往年一样,御街两侧花灯上有谜面者,皆可揭下,答有三十题上的可排名位。

除往年礼品外,今年还有一座琉璃灯,送于今年谜面榜首。

那老者见底下多有人唏嘘,约莫是说走马灯有什么不寻常的,自是一笑,又道,请众人共赏。

他这话方说完就见有人捧红木案来,上摆一盏约三四尺宽的花灯,几面都以五色琉璃制成。

上头汇有人物,以机关活动,结大楼而贮之。

又于殿堂两栋窗户间为涌壁,作诸色故事,龙凤噀水,蜿蜒如生,遂为灯之冠。

前后又设玉栅帘,宝光花影,不可正视。

众人一见这灯,哗然而叹。

赵妧也来了兴趣,随人一道排了去。

灯谜沿路摆了许多,每座花灯又都不一样,有四方、八角、花篮等形状的,也有唤宫灯、纱灯、礼花灯的,模样又有兔子、葫芦、老虎的...谜目有唤今日秋尽(打中药名一),也有唤南北安全,左□□/斜(打成语一句),或是戎之在斗(打五言诗一句)的...赵妧手里已有不少谜面,如今却站在一处唤叫半部春秋(打国字)停了下来,她心里约莫有几个答案,却不太确定。

她比旁人走得快,如今这处唯有几个人,一转头却见着一个身穿青衣的男子,头发以竹簪束起,脊背挺得很直,他薄唇轻抿,面容却是极为沉静。

见赵妧看来,也低头看去,眉目深邃,你,是要这谜面。

赵妧听人说话,也回了神,抬头去看那谜面,啊…是,我还在想答案。

又道,兄台若是想到了,揭了去吧。

徐修揭下谜面,与赵妧说道,春字取上半,秋字取左半,是秦。

他伸手递谜面于人,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拿去吧,我若晚一步,你也是能猜出的。

赵妧一愣,手里攥着谜面,看着人走远的背影。

她余下却是没什么心情了,回到高台的时候,由随从交于那算者,却独独留了那张谜题。

她指腹磨着纸条,听那头说道,某公子,取谜面五十题,对五十题。

某公子,取谜面五十一题,对五十一题。

某小姐,取谜面五十题,对四十九题。

......到那头算好,赵妧也榜上有名,排第二,而第一位正是方才见着的青衣男子。

赵妧站在人边上,见他无波澜的面庞因着那盏琉璃灯,衬的愈发面如白玉。

他,真好看啊。

赵妧如是想。

她见过不少人,便连她哥哥脸皮长得也是极好的。

可这个人,这幅模样,却是如那高山上的寒松一般,风姿仪人。

让人见之,心中便生了几分敬意。

她这样想着,又听那老者在前说道,台上多是有才之人,望明年大家再一道努力的话,便算散了。

几人从高台下,如今人流已渐渐散去,路很宽敞,赵妧是跟着徐修一道下的,随人一道走去。

徐修是迈了很久的步才回头,眉心拢起,半会才道,公子跟着我作甚?赵妧面上一赫,原想说道这路又不是你的,我如何是跟了你的话,又看人这副模样,忙道,我喜欢这灯,可否与你交换。

徐修听如此,也不说旁的,伸手递了灯。

赵妧忙接过,又让人把方才的得的一盒墨砚奉了上去。

那厢人接过说了句告辞,便转身走了。

从宣德门那头已放起了烟花,赵妧想起她往先读过的一首词,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赵妧看着这幅情景,只觉着心头有什么一动,忙跟上几步,喊了声请等一等,见那人也停了步子,忙问了一句,你叫什么名字。

那青衣男子停了半响,才说道,徐修,说完便步子不停的走了。

赵妧见他说了名字,也没再跟去,在唇齿间把这名字念上几遍。

徐修,徐修,多好听的名字...她抬眼望去,花灯犹在,却早没了那人的踪影。

抬了那盏琉璃灯,想起那人寒如玉的面庞,转了几面,宝光生辉。

赵恒找到她的时候,她还站在这头,他前头寻人去接,王谢两家却道是没见着人。

好在跟着赵妧的是个聪慧的,找了人去说,如今总归是找着了,却见她痴痴的瞧着那盏琉璃灯,连他走近也没发觉,沉了声喊她的名,阿妧。

赵妧如梦初醒,抬头看人,见是赵恒,弯了眉眼,与人说道,哥哥,我见着了一个人,他真好看。

比你,还好看呢...又把走马灯抬了起来,递给他看,你看,这是他送我的,好不好看?赵恒眉一挑,比他还好看?有心要问几句,又见赵妧如今这幅傻笑模样,马上又是宫里落匙的时间了,便牵着人往马车那头去,等把人送回了阿房宫,才回东宫。

又召了那个跟着赵妧的随从,晓得人说的是一位青衣男子,倒也不曾说其他,只让人退下了。

他如今多半是宿在许深处,今日是晚了。

他去的时候,只留了一盏半明不灭的灯火。

他的手抚向人的眉眼,心里唤道谢蕴,谢蕴,那个被他揉进了骨血的名字。

赵恒伏在许深的腰间,他已经得不到他想要的那个人了,他放弃了那么多,他的妹妹总归是要幸福的。

不然,他们兄妹,实在是,太可怜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