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续了几个月的战事终于落下帷幕,成王败寇已见分晓,城破当日,楚峥河在金銮殿上抓到了身穿龙袍的楚桑淮,他神色癫狂,似乎并不知道王军已经全部覆灭,只是死死地抓着龙椅不放。
楚惊澜下令将他关押于他的寝宫之内,等候处决,并在接掌大权之后开始肃清朝野,把一干奸党佞臣都投入狱中,但并没有急着入主东宫,人也还住在澜王府内。
此时的澜王府已然非同往日,光是守卫就快布到坊外去了,在夜怀央回来之后更是翻了一倍,就连装满澜澜食物的小车进来都要经过重重检查,别提有多森严了。
住在里头的夜怀央自是感受不到这些,她现在揣着球格外容易困乏,早上起得晚,中午还要小睡一会儿,哪天出太阳了就到院子里散散步,顺便逗一逗澜澜,总体来说基本足不出户,所以完全不知道外头情形如何。
今日难得是个大晴天,楚惊澜忙里偷闲待在家中陪她,她就拉着他去后院喂澜澜了。
乖宝宝,多吃点,这样才能长得胖乎乎的,知道吗?夜怀央跪坐在草垛上,一下又一下地抚摸着趴在腿边啃笋子的澜澜,只觉得它瘦得骨头都突出来了,她甚是心疼。
不过这已经算是万幸了,禁军闯进家里那天,她让几个护卫把澜澜带去了天栖楼,后来又被夜怀信安置在别人家,几番折腾下来它当然要受些影响,能有现在这个状态就很不错了。
月牙,把盆盆奶拿过来。
话音刚落,月牙立刻从旁端来了温热的牛乳,盛在浅口小木盆里放在澜澜面前,澜澜好久都没喝这玩意儿了,竟有些抵触,夜怀央就揉着它的脖颈道:乖,把这个喝完就让你去爬高高。
澜澜把头一扭,似有些躁动不安。
这个甜甜的,你以前最喜欢喝了,试一试好不好?澜澜抖了抖身上的毛,直接把屁股转了过来,差点掀翻那盆奶,夜怀央身后及时伸来一只手,扶住木盆之后冲着肥嘟嘟的屁股就是一下。
嗷!澜澜挨了揍,立刻转过身子低叫,见到那双冒着凉气儿的眼睛立马灭了气焰,然后委屈地缩进了夜怀央怀里,时不时抬头看她两下,圆圆的瞳仁还闪着泪花,一副被人欺负了的样子。
夜怀央心头一软,刚要回过身冲楚惊澜发嗔他却率先发话了。
再装可怜我就把你扔到隔壁去。
呜……澜澜哀叫,更加卖力地往夜怀央怀里拱。
楚惊澜面色一凝,迅速把它提到了一边,来不及收拾它,先回过身来查看夜怀央的情况:有没有挤到你?没有。
夜怀央轻轻摇头,又瞅了眼边上那个哀怨的圆球,顿时失笑,胳膊朝前一伸想将它牵回来,楚惊澜却把她拦住了,扭头飞去眼刀,冷冷道:去把奶喝了。
只听窸窣两声,某圆球连滚带爬地扑到了盆盆奶面前,埋头一阵狂舔。
夜怀央笑翻在地。
养了这么久,澜澜也算是夜府一霸了,除了夜怀央基本不听别人的话,现在却被楚惊澜训狗一样教训着,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楚惊澜瞟了她一眼,伸臂环上她腰间,道:你也消停消停,别笑岔了气。
夜怀央好不容易止住笑,刚要说话就见到唐擎风从围栏外头走了过来,然后弯下腰在楚惊澜耳边说了些什么,楚惊澜的脸色霎时有些难看。
虽然没听见唐擎风说什么,但夜怀央心思何等玲珑?当下就对楚惊澜道:你先去忙吧,不用在这陪我了。
楚惊澜沉吟片刻,一边摩挲着她的手臂和肩膀一边叮嘱道:外头这么凉,你也别在这待太久了,早点回屋歇着。
知道了。
她娇柔地笑了笑,目送他起身往外走,经过围栏门口时又听见他吩咐辞渊和月牙:看好了,别让它伤着王妃。
言毕,楚惊澜和一干影卫走出了月洞门,夜怀央望着他俊逸潇洒的背影,眸光微微发沉。
只怕又是那人在闹事了……皇宫。
楚桑淮被囚禁在自己的寝宫内已经整整十天了,除了负责看守的影卫他再没见过其他任何人,吃穿用度照旧,只是没有自由。
这对他是种极大的折磨。
他已经过惯了高高在上的日子,现在突然从云端跌落,奴才对他置之不理,影卫把他当犯人看管,而那个本该来向他炫耀或把他千刀万剐的人竟然连面都不露,仿佛他是一只随手即可捏死的蚂蚁,根本无须放在心上,这样的认知让他愤怒无比。
楚惊澜!你给我出来!你赢了这场仗又如何?你在乎的人全都被我杀光了,尤其是那个老不死的!你即便登上皇位也只不过是孤家寡人一个,我才是赢家,我才是!楚桑淮狂躁地挥舞着手臂,将所有能看见的东西扫落在地,发泄之后失力地撑于桌前,眼里血红一片,还喘着粗气,犹如发狂的野兽。
外面的影卫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神色微冷。
这样的情形每天都要发生几次,反正屋子里锋利的东西都已经被收走了,任他砸个精光也伤不到分毫,可是他今天忽然开始谩骂先帝和楚惊澜,这就非同小可了,影卫立刻把情况上报给唐擎风,这才有了澜王府那一幕。
牵扯到先帝,楚惊澜自然火冒三丈。
他之所以将楚桑淮囚禁在宫中就是想慢慢摧毁他的意志,让他在这种充满了耻辱的环境下活着,直到崩溃,这样才算是为夜怀央出了口恶气,可既然他如此不识趣,提前送他上路又有何妨?思及此,楚惊澜寒声道:去把他带到太庙来。
今日他便要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处置这个不忠不孝之徒!庙堂深深,白烛长燃,檀烟缭绕的高台上几十个牌位如山丘般耸立,楚惊澜梭巡片刻,目光定在右下方的一串烫金小楷上,那个名字他曾经无数次在明黄卷轴上见过,小时候,那人还抓着他的手亲自盖印过。
他捻了炷香插在九转金龙鼎炉里,然后掀起下摆跪于案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响头,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不大不小的动静。
哼,让我来这里,你莫不是想让我给列祖列宗磕头谢罪吧?楚桑淮冷笑着走近,却不防被人一脚踹在膝盖窝里,整个人霎时扑倒在金黄色的蒲团上。
时至今日你废话还这么多。
楚峥河冷哼一声,转过身恭恭敬敬地冲牌位鞠了个躬,皇伯父,父王,儿臣来了。
你们二人还是像以前那样能装。
楚桑淮挑着眼角嗤道。
楚惊澜看都没看他一眼,偏过头朝侧后方道:拿酒来。
唐擎风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一只银白色的螭纹杯,杯中水液通透,浮荡生波,隐约还有酒香渗出,但只是一转眼的工夫影卫就钳住了楚桑淮的下巴,唐擎风跟着把酒倒进了他嘴里,动作干净利落,快得让人反应不及。
怪的是楚桑淮竟完全没有要反抗的意思,反而仰头狂笑。
我还以为皇弟的心胸有多宽阔,搞半天还是老一套,怎么,终于忍不住要杀我了?向父皇认错罢。
楚惊澜淡淡地扔下这句话,唐擎风等人立刻把楚桑淮按在香案前,强迫他叩首谢罪,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声吼道:我没错!要怪就怪他听信了楚容那一套立贤不立长的说辞,非要将皇位传与你,否则我也不会对他动手!楚峥河一拳砸在他脸上,把他打得趴倒在地。
你这个混蛋!如此混账的话你也说得出口!呵呵……楚桑淮偏头吐出一口血沫,阴沉地笑了,这不过是个开头罢了,你们这就承受不了了?我还有很多话没说呢,比如我是如何勾结西狄,在灵霄关那一战中弄死楚容的……果然是你!楚峥河目眦欲裂,愤怒和怨恨齐齐涌上心头,手中力道再难控制,当即就要扭断楚桑淮的脖子,唐擎风连忙和影卫一起隔开了二人,使力将楚峥河拦到一边,看着他暴跳如雷的样子,楚桑淮笑得越发肆意。
到今时今日你还不明白,若是父皇真的一意孤行,你哪有机会等到那个时候来害他?楚惊澜冷眼看向他,目光如一泓古井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你什么意思?楚桑淮终于察觉不对,捂着绞痛的腹部勉强抬起了头。
你不觉得奇怪吗,为什么父皇一直没有立我为储君,无形中给了你足够的时间去谋划这些肮脏之事?楚惊澜薄唇微张,吐出几个极轻的字眼,因为我从来没想过要继位。
不可能!楚桑淮倏地呕出一口血,面如金纸,神情狂乱。
虽然父皇表达过他的意愿,但我几次都婉拒了,正因为没有这个念头我才会毫不设防地去了边关,这才让你有了可趁之机。
如今我回来两年了,你一直都没弄明白,我夺位不是因为贪慕权力,而是为了解决你以告慰父皇的在天之灵,你信也好不信也罢,过了今日一切都结束了。
楚桑淮开始大口大口地吐血,神智逐渐涣散,眼前的一切也开始变得模糊。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一定是的……怎么可能有人不爱皇位?看着他如此癫狂错乱的样子楚峥河只觉得痛快淋漓,忍不住又狠狠地补上一刀:没想到吧?你汲汲营营这么多年才抢来的东西竟是别人不要的,有没有觉得自己很可笑?不……不……你应该感谢堂兄让你死得如此体面,若是我定会将你凌迟处死于闹市,让天下百姓来唾弃你、羞辱你!楚峥河说完尤不解气,噙着一抹冷笑在他面前蹲下,哦对了,你开始不是在说堂兄孤家寡人吗?忘了告诉你,堂嫂还活得好好的,她腹中的孩子也快出世了,可没给你那横死的妻儿陪葬!你!楚桑淮双目圆睁,似惊讶又似震怒,然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只能蜷在地上不停地抽搐,七窍都流出了黑血,在光滑如镜的玉砖上无限蔓延。
楚惊澜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淡淡凝声:你造的孽也该到此为止了,去向那些被你害死的人谢罪罢。
噗——又一抹猩红喷洒在楚惊澜脚下,随着那个人影的重重跌落,最后一丝生命迹象也消失了,等候多时的御医进来诊脉,确认死了之后影卫用绸布裹住了楚桑淮的尸体,然后立在原地等待着楚惊澜的命令。
送去濯鹿台下面的深谷埋了罢。
是,卑职遵命。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知道王叔为什么要把他埋在那吗有人喜欢粗暴的小峥峥吗有人喜欢欺软怕硬的澜澜吗?(~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