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史培军家居然有这么多亲戚在教育系统, 而且还都是大大小小的领导,何小曼倒琢磨出一个新思路。
史培军所说的那几个学校, 都是C州的重点中小学。
这几年夜校热的背后, 一定程度上也是人们对于知识的渴求所推动,而在这渴求背后,更有现实利益的考量。
其中尤其重点的一点,是彼时人们的社会身份有一道很分明的壁垒,初高中毕业通过招工渠道进去的叫工人, 大中专生分配进去的叫干部。
一个档案归劳动局, 一个档案归人事局,在身份上就已经有了隐隐的你高我低。
虽说考大学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 但千军万马从来都不会在半途溃散,他们一路厮杀, 其状惨烈,比拼的有天资, 更有勤奋。
在后世,有一种让老师见了两眼放光、学生见了咬牙切齿的东西,就是以《五年高考三年模拟》为首的教辅大军。
但八零年代比较质朴,还停留在基础学习, 没有这些磨人的小妖精。
但没产生不代表就没市场,更不代表学生不需要。
就算学生们嘴上喊着不要不要,真正积极进取的勤奋孩子, 身体还是会很诚实的。
何小曼就在琢磨这个。
当然她的初衷并非要折磨学生, 而是要给那些正寻求突破的孩子提供更多更全的学习资料。
没有网络, 没有电脑,这些资料哪里来?请有经验的教师汇编啊!这汇编教学材料,就不是简单的印刷厂可以独立承担的工作了。
必须由教育部门作后盾,这样才能请得动那些高级名师。
何小曼原本从来没有想过这一招,那是因为她不知道史培军家居然有这么多资源。
但现在见识了,放任资源不去用,就有点可惜了。
毕竟你现在不上劲,等市场反应过来,就会有成千上万的《实验班》和《压押题》蜂涌上市。
市场面前,清高不顶用,要的就是领先一步。
所以,培优印刷厂是否有可能做成培优教育文化集团呢?再一次见面的时候,何小曼把这想法跟史培军一说,史培军直接就笑掉了大牙。
我这么个作业都要靠抄的人,给人家编学习资料?我的天哪,给我十个胆,我也不敢这么想啊!哪里要你编,你要做的是组织!组织也够呛啊,你说那些老师起码要请到骨干以上吧,我这三门功课加起来都不到一百分的渣渣,那些老师还会搭理我?史培军笑得整了整皮夹克,似乎皮夹克都笑歪了似的。
反正这目前还是个设想,马上春节,你那些七大姑八大姨总要去拜年吧……都是他们来我们家拜年。
史培军乐呵呵地纠正。
好好好,你最牛掰。
何小曼不跟他计较,继续道:来你们家拜年的时候,肯定就会说到孩子的学业啊事业啊,你这个时候就可以趁机跟他们谈谈印刷考卷和学校教辅的事儿。
这个我在行啊,他们都最疼我了,这两年来拜年,都夸我脑子灵,会做生意。
不瞒你说,我们家还算书香门第呢,就出了我这么一个做生意的,你就说打不打眼,你就说厉不厉害。
好好好,你最厉害。
就是有点匪夷所思,书香门第的基因在他身上就一点点都没有体现出来。
把你的厉害劲儿施展施展,先从你的七大姑八大姨入手,顺利的话,开学前就可以给他们印印入学小册子之类了。
等关系建扎实了,就可以再发展教学资料的汇编。
回头我会把计划书写好给你,你一定要多看多理解,吃透消化。
但我毕竟不是专业人士,你得找一个你最信得过、且在教育系统有影响力的亲戚,请他看看这份计划书,一起来出主意完善。
别的不说,重点中学的各阶段测试、期中期末考试、高三模考,这些试卷都可以归类成册,作为全市的教学活动资料。
史培军听得一愣一愣,没想到也就几天功夫,何小曼已经把未来谋划得这么细致。
你这狗头军师,还真的很厉害。
史培军眨巴着眼睛,佩服不已,不过,还有个问题,现在我也研究法律么,也让我爸找了人打听。
出书这种事,好像不好随便出的,这些册子会不会有问题啊?你说得对!何小曼夸他,这回史培军的思路倒是走到自己前面去了,所以你不能把这些册子上市销售的。
但是汇编内部资料就肯定没有问题。
这说来说去,还是只能收收印刷费啊!史培军很不甘心,脑子飞快地转着,好不容易请了名师来汇编,不能销售多可惜。
哎,你说能不能去弄书号啊,弄了书号不就可以上市销售了么?何小曼笑道:这才是正道,也是很有前景的道。
目前肯定还是没人想到的。
你要做就要尽快。
咱们这培优印刷厂,也要再注册个新公司了,叫培优教育文化图书公司。
出版界你一时是打不进去,但商业操作却是可以的,你可以和出版社合作。
好完美的一个未来!史培军一拍手:我看可以。
做题,我不行,干这些事儿,我有的是人脉,有的是干劲。
保准给攻下来。
那加油,就按这个思路,一步一步来。
我很看好你哦!史培军脸上浮起阴险的笑意:嘿嘿,当年我差点被这些功课给搞死,现在终于轮到我用这些功课搞死别人了。
你什么人啊……何小曼啼笑皆非。
我什么人?我以后将会是一个没有文化的文化人!哈哈!史培军大笑。
终于帮印刷厂设计好了宏伟蓝图,何小曼马不停蹄。
何小曼放假回来的消息经由各路人马一散播,珍珠弄36号又开始门庭若市。
何小曼给定了规矩,每天晚上只接待两位,余下的时间她要专心搞设计。
不得不说,在国纺大虽然只学习了一个学期,但真正受益匪浅。
尤其是冬季大衣,如今何小曼的设计比之前更加成熟优雅。
这可忙坏了王秀珍和姚家姆妈。
这天晚上,来了一位老熟人,却是何玉华去年生孩子的时候,同病房的那位时髦小姑子,名叫曹敏敏。
哎哟何小曼,你可算回来了!我眼睛都望穿了!曹敏敏一见何小曼就大声嚷嚷,我跟你嬢嬢说了好几次,等你回来,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我。
怎么这么着急啊!何小曼笑着把她带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很大,其中一半被她辟作了工作室 。
曹敏敏开心道:你现在可厉害了啊。
我前阵去S市订结婚的大衣,你猜怎么着……何小曼很配合:怎么着?我在瑞芙琳看到你的大名啊!曹敏敏大叫。
啊!真的啊!何小曼大声配合。
不过,心里也当真是很惊讶。
这真的很巧合。
虽然C州的时髦姑娘的确有去S市买衣服的习惯,但在瑞芙琳碰见自己的设计,而且还认识自己,这个概率还真不高。
那红色的收腰大衣真是好看死了,怪不得人家说瑞芙琳现在不是纯中式了,有改良款的服饰,我还不信。
本来是去订酒席上的旗袍的,结果一眼就看到了你设计的大衣,就挂在橱窗里呢,很显眼的,下面还有设计师名字,我一看就尖叫了啊,把他们老板娘都吓死了。
曹敏敏的描述,画面感实在是很强,把何小曼都听笑了。
瑞芙琳的大门两侧各有一个大橱窗,现在一边是纯中式定制,这是瑞芙琳的招牌,也是瑞芙琳的传统,绝对不可能改变;但另一边已经由纯中式定制换成了改良日常款,最显眼的位置,常常就放着何小曼的设计。
现在已经经常有人冲着何小曼的名字去瑞芙琳,而且还会打听出新款的日期。
所以谢如春跟何小曼说,以后一个月要定时出两个新款,这样比较方便预热和宣传。
谢老板温柔优雅的那么一个人,的确受不了你这一惊吓啊。
何小曼笑死了,你后来订她家的衣服没?报我名字,应该可以打点折扣的。
曹敏敏却一脸精明:当然不报了。
我订了件旗袍。
咦,为什么不报啊,她家衣服可不便宜。
就是因为不便宜,所以才不报。
报了你名字她就知道我跟你认识了。
打折能打几个钱啊,不能因小失大。
曹敏敏眉眼儿又开始放电,亲热地将手攀在何小曼肩上,既然是你设计的,肯定回C州找你这边做啊,比瑞芙琳也便宜太多了。
何小曼哑然失笑:那你也可以报了名字,拿了旗袍的折扣,然后来回找我做大衣么。
不不不。
曹敏敏摇头,不说穿,彼此生意也做得愉快。
否则让人想到这点,对我难免也有想法,我又不是只做她这一回生意,犯不上为了一点点折扣让人家不开心对吧。
不得不说,这个曹敏敏心眼也太多了,而且,还懂得如何让人不讨厌。
也是个人才。
不过我也得告诉你,瑞芙琳那些款式,是我卖给她家的,从道理上说,我就不可以再拿这些款式另外赚钱了。
所以会给你重新设计,肯定会有些改动,行不?行行行,没问题,我是结婚用的,你给我用大红色就好,别的,你看着办。
S市大名鼎鼎的设计师了,我还会信不过你?果然说得让人心里痛快啊。
何小曼叫了王秀珍上来给曹敏敏量尺寸,约好三天后看设计稿。
送走曹敏敏,王秀珍却道:刚刚那姑娘那么大声,我都听到了。
小曼,你说,既然你的设计在那个什么琳可以卖那么贵的价,我们是不是也可以提提价了?何小曼略一思忖,却摇了摇头:暂时不能涨价。
为什么?现在物价可涨得厉害。
咱们不求跟那什么琳一个价钱,稍微涨点也不伤天害理。
妈,我们没法和瑞芙琳比。
何小曼实话实说,你没去瑞芙琳看过,他们的手工师傅的确厉害。
倒不是说你和姚家姆妈的手工就不好。
但和他们的一比,到底还是有差别的。
王秀珍没生气:这倒也是,毕竟我们是半路出家,他们是百年老店,师傅都是从徒工慢慢磨出来的,好几年才满师,又要多少年才能熬到老师傅的级别。
怎么办?要不,我也去瑞芙琳学习学习?何小曼笑道:妈你看你,说风就是雨。
这几年你也很辛苦了,我哪里还舍得让你一直做这个。
我在想着,是时候开个店面了,像瑞芙琳那样,做自己的品牌。
我们要对外招聘专业的裁缝师傅,那时候才能做出可以和瑞芙琳媲美的衣裳来。
你不要上学啦?不要工作啦?王秀珍替她担忧。
当然要上学,也当然要工作。
所以我要请人来当店长。
何小曼的嘴角浮上一丝微笑。
她的心中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