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老姚带了一张招工表回来。
送到了凌家。
崇光厂新厂区一号车间即将于年底投入试生产,如今正是招工季。
老姚是劳资科, 这事倒正好归他口子,何小曼觉得自己出面不太合适,便跟老姚咬了耳朵, 让他去给凌家送招工表。
凌家当然知道, 这其实还是何小曼的功劳。
晚饭的时候, 凌家姆妈又期期艾艾地来感谢,何小曼很礼貌地接待了, 只说新厂区本来也要招人,让凌家姆妈别放在心上。
这姿态如此高,让凌家姆妈更加羞愧,说一定会让水成在厂里好好干, 然后千恩万谢地走了。
冷眼旁观的二嬢嬢何淑华叹道:小曼啊,真是拎得清。
就这帮了忙却不居功的性格, 真是很难得了。
何小曼笑道:好歹是邻居, 水哥这人其实懦弱, 也不是恶人。
以前是好高骛远,这些年也算吃了亏。
至于他能不能在厂里呆下去,就看他自己的本事。
你能不计前嫌, 不容易了。
所以史总说, 他从你身上学习颇多。
何淑华在史培军那儿帮忙, 虽然没收劳务费, 却因此和教育系统的人反而走得更近, 对于她业务能力的提高也有不小的帮助。
所以她是真正能理解,做人不能锱铢必较,有时候看着当时不沾光,其实还是会有超越物质的收获。
史培军的培优发展得相当好,何小曼虽然不再过问具体业务,但史培军还是按时给她分红,从分红的金额,何小曼就能知道史培军的生意做得有多好。
史培军做人诚信,一定会是个成功的企业家,看着吧。
何小曼微笑。
在何小曼去S市之前,邱勤业找她谈了一次话。
市里正式决定把东方印染厂交由我们崇光厂接管,小曼,是不是觉得责任更重了?何小曼笑道:是邱厂长责任更重了。
这一系列的重组梳理,非让你狠狠地忙上两个月。
哈哈,这倒不怕。
我也不能事事亲为,局里成立了工作小组,他们会进驻的,有些恶人,不用我们来当。
就知道你老狐狸。
何小曼暗笑。
我看最近进出口公司的业务还挺顺利,S市办事所和特区办事处也各有发展,小曼,你是不是该考虑回来了?何小曼一怔:回来?我还要读书的呀……哈哈,不影响的。
在职读书的也很多,两头跑跑嘛,只是把办事处的活脱手给汤丹,你指导指导就行了,不用再这么亲力亲为的,以后要开始学着培养人、使用人。
那邱厂长要我回来是……新厂区,我打算交给你。
何小曼吓了一跳:邱厂长,这可不行。
新厂区是你一手建立起来的,当然应该你来主持。
邱勤业神秘地笑了笑:我只是让你有个心理准备。
目前肯定还是我主持全局,大概……明年开春吧。
你要准备回来主持工作。
我也是建议,你在国纺大机会多多,你也可以着重选修一些管理课程了。
何小曼隐隐觉得,邱勤业有什么秘密,而且是个喜事。
不过,既然他说还是他主持全局,那么何小曼暂时也不用太紧张。
明年春天,还有大概半年吧。
邱勤业这算是提前知会,要自己在进出口公司这一块,培养负责人。
邱厂长,J省理工学院,你知道吧?知道啊,丁市长上任的第一个大动作嘛。
现在我们C州可是全省除了省城之外,唯一拥有综合性院校的城市,听说还在申请硕士点,发展前景相当好啊。
看来,邱勤业跟丁佐民没有少走动,连理工学院的动向都了解得如此清楚。
理工学院合并了之前的C州商学院,邱厂长您看,是不是可以跟他们合作一下,把我们厂作为实习基地,以后也可以方便我们吸收优秀的毕业生。
何小曼提议。
邱勤业双眼一亮,一拍手:不错!我直接去跟丁市长说,丁市长一定很高兴,我们崇光厂主动积极地提供实习机会,说明我们很支持J省理工学院的人才培养工作。
而且也方便把我们的职工送过去进修和培养。
我们厂现在发展迅猛,实在太需要人才了!邱勤业频频点头:说得没错。
我们不能再满足于以前的小打小闹,要有更强的大局意识,要有更强的大企业意识。
所以……要学习啊!我也在不断学习,下星期要去首都上两个星期的培训班,充充电,哈哈。
这一点,何小曼很服气他。
邱勤业的确非常善于学习,上培训班也不像别的领导仅仅是为了镀金,他很专注,也很上进。
的确是个相当亮眼的人物。
下星期我也要回学校了,再不去,导师要给我差评了。
哈哈,差评。
邱勤业觉得这词新鲜,有意思,不由笑起来,没关系,我给你优评就行。
不叫优评,叫好评。
一样一样。
哈哈。
告别的时候,邱勤业一本正经跟何小曼说:今天这谈话一定要保密,尤其是我说的明年春天,你知我知,天知地知,绝不能再让别人知道,懂没?一定。
其实何小曼没懂,但她向来嘴紧。
回去的路上,何小曼想了好久,明年春天这个梗,真有意思啊。
明年春天要发生什么呢,难道邱勤业还要再次开发新厂区?如果是那样,何小曼倒要劝劝他了,崇光厂扩张已经很快,又要接管东方印染厂,光是内部理顺,就需要相当的时间,不能再贪吃了。
第二天,何小曼回了S市,她研究了学校的课程设置,和导师商量之后,有意识地调整了自己的选修课,加大了管理课程的比重。
因为上半年成功地合作了毕业设计展,又牵线国纺大和C州纺工局的全面合作,何小曼提出的合理要求,一般导师都会尽量满足,于是帮她一一搞定,并没有太费力。
让何小曼放心不下的,却是曾玉裳的身体。
曾玉裳还是那样笔直地坐在花园里赏菊,头发绾得一丝不乱,穿着丝绸的衬衫和长裤,外面套一件厚厚的羊绒外套。
人却愈加瘦了。
见何小曼终于回来,曾玉裳苍白的脸上泛起了久违的微笑,拉着她的手,看了良久。
小曼稍微胖了点,怕是不好再做模特了。
做胖模特呗。
何小曼说了句笑话,又叹道,就是唉,我也想是不是回去之后肉吃得太多,明天开始我要晨跑了,我也要好好锻炼身体。
才说完,便想起了丁砚,想起了以前关于晨跑的承诺。
心中不由一荡。
最近我的胃口却不大好,小曼,下午有没有空啊?当然有,只要曾玉裳开口,没空也要有空。
何小曼如今虽然忙,但也有个好处,就是相对自由。
真要有事,自己还是可以挤出时间自行安排。
有空啊,是想让我请你吃好吃的吗?何小曼亲昵地问。
你最聪明了。
这秋风一吹,蟹脚就黄了。
想着去年这时候,我们还吃大闸蟹呢。
今天我们换换口味,去吃顶黄小笼包吧?去吃……这是要出去吃的意思啊!何小曼有点担心她的身体,提议道:好啊,我下午去买。
顶黄小笼包,要么早茶吃,要么下午茶吃,最好了。
曾玉裳却摇摇头,笑道:不要,买回来吃没意思。
就是要那个热乎劲,就是要坐在店堂里,临窗望着水面,那样吃才最地道。
何小曼懂了。
曾小姐这个吃货,从来都很在意吃的形式呢。
S市最好吃的顶黄小笼包,在南湖飞龙桥畔的钱复兴百年老店。
从武青路到南湖,车程大约四十分钟,并不算近。
陶月君照例约了车,曾玉裳出门,一定要约车,一定要穿旗袍。
下午两点半,曾玉裳午睡起来,何小曼已经在等着。
帮曾玉裳选了一件墨绿色的夹旗袍。
墨绿色极难穿得好看,必须皮肤非常白才衬得起来。
一旦能衬得起,墨绿却又是很贵雅的颜色。
曾玉裳就很衬得起。
她在墨绿色旗袍外,披了一条黑色带金线的羊皮披肩,一看就是很有年代感的老货。
但这个老,却只显庄重,一点没有落伍的感觉。
何小曼对曾玉裳的品位赞不绝口。
又替她戴上浑圆的珍珠项链,看着她在脸颊上印上些淡淡的胭脂,顿时,病容不见,镜子里分明是一个优雅端庄的老派千金。
您真好看。
何小曼由衷地赞。
老喽。
我年轻的时候是蛮好看。
曾玉裳也很自信,又看看何小曼,我年轻的时候,差不多跟你一样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