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知道他们谈了什么。
曾玉裳不说,何小曼和陶月君便也不问。
反正, 曾玉裳在冬天之前曾经恹恹地眼见着要卧床不起, 却被阿白的到来抚慰了心灵。
她心情很好, 又开始与药物作斗争,每天在喝水还是不喝水之间顽强抵抗。
何小曼与陶月君私下达成了默契,不去多想未来,只曾小姐还赏一天花儿, 那她们就开开心心地陪伴, 尽力让她的每一天都是充实的,都不用去面对俗世间的愁云惨雾。
不过, 曾玉裳提了几次,说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见小曼的男朋友。
何小曼觉得,这个遗憾不能留。
春节的时候, 丁砚请了一个长长的假期。
按理那边只有圣诞假与春假,但他们也知道华人最最重视的还是春节,丁砚的休假还获得了批准。
飞机照例降落在S市机场。
因为亲眼目睹的何谓送别, 何小曼内心格外珍惜相聚。
早早地便去了机场,直到将蓝天都快盯出一个洞的时候,终于望见远远地晴空上飞来了一个小黑点。
丁砚越加成熟,打扮也明显变得更加欧化和开朗。
穿着一身长长的风衣,嗯,如果一定要在附近的年代找一个参照的话, 何小曼想了半天, 大约像日剧里某位福山先生吧。
冲上去, 来个标准的久别重逢的拥抱,丁砚就再也没有放开何小曼的手。
何同学脸上生了颗小痘痘啊?不如丁同学肤若凝脂啊!何同学真是好会形容。
不如丁同学妙语连珠啊!何同学请你好好说话。
呃,丁同学真是好凶呃……笑得丁砚一伸手就拨乱了她的长发:胡闹!二人早就约定,丁砚在S市陪何小曼玩两天,然后再一同回C州。
不过,这回丁砚不用再住酒店,因为曾玉裳邀请他前来做客。
坐上车,丁砚问:我给曾小姐带了一条羊毛披肩,给月君阿姨带了一个按摩仪,你看合不合适?何小曼倒是没关照丁砚买礼物,见他这样细致,也是挺高兴。
很合适呀,曾小姐最喜欢旗袍配披肩,她自己也有好几条披肩,都是很好看的。
至于月君阿姨,平常操持家务真是很辛苦,送个按摩仪再好不过。
说着,老脸一红,道:其实我也挺愿意帮月君阿姨做家务的。
不过她老嫌弃我手脚笨,明明我挺聪明的啊……哈哈。
丁砚笑了,不用故意知会我,知道你哪哪都灵巧,就是不擅长做家务。
我本来就喜欢这样的你。
真是贴心。
何小曼这么能干的一姑娘,偏偏下厨不灵,其他家务也是麻麻,虽然热情比较高,但总让王秀珍嫌弃,说你这样子以后怎么嫁得出去。
看来不用着急,总有人喜欢这一款。
听说丁砚今天到S市,曾玉裳和陶月君都有些莫名激动,大概是很久没看到年轻人的恋爱了,她们内心也有些春天的气息。
陶月君更是买了许多菜,打算大显身手。
把曾玉裳都看妒忌了:月君你真是偏心,平常也没见你烧这么多菜给我吃啊。
陶月君也是哑然失笑,这个曾小姐,还跟两个小屁孩争风吃醋,这么多年,她还真是始终心怀赤诚么。
平常咱们曾家花园也没这么多人吃饭呀?陶月君笑着辩解。
曾玉裳想了想,旋即便丢下了:算过了,我一个人,你弄三个菜,今天四个人,你也只弄了八个菜,这么算起来,我没亏。
你就折腾去吧。
逗得陶月君哈哈大笑:真是小器,头一回见你这么小器。
正说着,何小曼的声音已经从大门口传来:我回来啦——把曾玉裳吓了一跳,不由嘟囔道:回来就回来,还要拿个高音喇叭喊喊的呀。
嘴上这么说,曾玉裳还是迎到了台阶处,吓得何小曼赶紧放开丁砚,挽住曾玉裳进屋。
外面好冷的,你干嘛出来吹风啊!我又不出去,就在这台阶上嘛。
曾玉裳的解释颇是带着几分讨价还价的味道。
进了屋里,曾玉裳跟个丈母娘似的将丁砚从头打量到脚。
何小曼有些啼笑皆非。
她一直以为曾玉裳是最最..宠..辱不惊的人。
毕竟人家在南湖的时候,大人物当前,她都可以连头都不抬,还喊何小曼安心喝茶。
这份镇定与教养,不是大户人家绝对教不出来。
可是要知道,到了新社会,已经没有几家人还敢自称大户人家了,也就是说,曾玉裳这样的作派,基本上是绝版了。
但是。
今天。
这个绝版大家闺秀,居然像市井小民一样打量人。
而且是毫不掩饰,从头看到尾,可见,她是有多好奇丁砚。
还好丁砚也一样.宠.辱不惊,随便你怎么打量,他都像是绝缘体一样。
这一刻,何小曼在旁边目睹一切,终于相信什么叫丁氏定力。
丁砚不会因为对方是谁去选择是不是打量,在他的字典里,应该只有一个字,就是看。
要么看,要么不看,多少简单明了,完全没有中间地带。
小丁坐。
曾玉裳破天荒地指了指客厅的沙发,让丁砚坐下。
真是奇了怪了,平常曾玉裳跟人说话,其实甚少这样周到。
丁砚依言坐下,也拉了何小曼在身边坐下。
何小曼给他们双方做了介绍,便老大不自在,想去厨房里给陶月君打下手。
怎么就急着跑呢?曾玉裳不满。
何小曼还找借口:月君阿姨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得去帮忙。
有人真是……半点眼力见儿都没有,被曾玉裳笑话:小丁你只怕不知道,我们小曼能干得很,上上下下对她都是赞不绝口,所以天生就不是擅做家务的人……哪知道丁砚一听,立刻站了起来:曾小姐您说得对,她做家务看得人着急。
这样吧,月君阿姨一个人要是忙不过来。
我去,换小曼来陪你。
这怎么行?曾玉裳惊讶。
没什么的,我在国外谁会来做饭给我吃,谁会来给我打扫卫生,还不都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说着,果然将风衣脱了,进厨房给陶月君帮忙去了。
这下何小曼期期艾艾地甩着手出来:丁砚才动手,月君阿姨就说哎哟哟帮手来了,小曼你还是外边歇着去吧。
哈哈。
曾玉裳被逗笑,这画面感太强,光听描述就可以想象何小曼被嫌弃的场景。
不用勉强自己,谁都有不擅长的。
曾玉裳望了望厨房里忙碌的丁砚,不由赞道,这孩子倒是拿得起、放得下。
是个做事的人。
咦,我又失.宠.了……何小曼快伤心哭了。
曾玉裳笑惨,一把搂了何小曼,低声道:小丁再好,也是因为他是你的男朋友,所以我们才觉得好。
真的?何小曼那颗忌妒之心终于慢慢收敛起来。
吃饭的时候,不出所料,丁砚与曾玉裳相谈甚欢。
何小曼早知道,这二位都是博览群书的人,而且,性格也都不尖刻,所以他们相处起来也很愉快。
晚饭后,曾玉裳道:小丁,小曼,来一下我房间,我有事要跟你们说。
二人上了楼,何小曼有些担心曾玉裳的身体,赶紧扶她坐下:总觉得你今天太累了。
今天高兴,不觉得累。
曾玉裳笑得特别淡定。
自从她见过阿白,这种淡定的笑,就一点都不能让何小曼安心。
每回曾玉裳这样笑,何小曼就觉得她心中有一种安排好了一切的感觉。
果然,曾玉裳淡定地笑着,开了口:今天见到小丁,我很高兴。
你和小曼都是善良聪明的孩子,也是可以托付的孩子。
有件事,我要跟你们两人说……她的郑重让何小曼有些心慌。
丁砚不知道厉害,微笑着问:不知道曾小姐想说何事?曾玉裳脸上的笑意渐渐隐去,声音低沉,却说得缓慢有力:我知道自己何时要走,对自己的后事早有安排。
只有一桩,我总是放心不下。
曾小姐……何小曼低声惊呼。
曾玉裳伸手摆了摆,示意她听自己说。
丁砚握了握何小曼的手,何小曼终于冷静下来,听曾玉裳的下文。
关于财产的去留,我暂时不公布。
今天想跟你们说说这屋子里的字画。
顿了一顿,又道:曾家留到我手上的名家字画一共三十六幅,这些年已经陆续捐掉五幅,还有三十一幅,在我死后请捐给各大博物馆。
我老了,没有精力一一去了解。
你们月君阿姨于字画又一点不懂。
还好,有你们两个好孩子。
我曾玉裳,便将这重任交给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