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这天,两个人还是一起钻进了暖暖的被窝。
二人都喜欢睡前聊会儿天,或者面对面躺着,或者并排趴着,聊困了再睡。
但这天,谢迟一躺下身,就凑过去把叶蝉兜进了怀里,吓得叶蝉往后一躲,然后被墙壁挡住。
她眨眨眼:干什么?没什么,抱抱你。
他说着又往前挪了两寸,身体和墙壁形成一个狭小的角落,莫名地让人很有安全感。
叶蝉懵了一会儿,然后迟疑地伸出手,搂在他腰上。
她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就快了,快到让她说不出话,原本想跟他聊聊家里新的开销安排,这会儿脑子里也完全想不起这回事了。
而他也没说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地抱着她,却衔着笑,一副自得其乐地样子。
他白日当差操练到底比她要累,不一刻,他就先睡了过去。
叶蝉闭眼也想睡,却觉得有点热,想了想又不忍心推他,最后伸脚把被子蹬开了些。
.子时,洛安皇宫。
东宫后宅的正殿,在婴儿剧烈的啼哭声中变得灯火通明。
太子妃崔氏抱着孩子边哄边急得团团转,眼瞧着又过了一刻,不得不又喝问一次:到底怎么回事!御医呢!几步外跪着的宦官连连磕头: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已着人去太医院请了,当值的太医很快就……我问你御医呢!太子妃喝断了他的话。
御医和太医不一样。
太医院里,太医人数近百,能当御医的只有四个,医术自比寻常太医要高明许多。
御医也不是随便就能传来的,需有帝后手令。
几年前皇后病故,如今要传御医就只能去请皇帝的手令了,很是麻烦。
是以早几天,小皇孙刚并的时候,太子妃也不想闹这么大的阵仗。
但今晚,他的病突然厉害了起来,这才不得不传御医。
可近来,陛下对太子多有不满,未免再生事端,太子太傅薛成提出让东宫众人少出去走动,太子允了。
晚上宫人要出东宫去紫宸殿禀话,必须太子亲自点头。
眼下御医迟迟不来,只怕是她差去的宫人根本就没能敲开太子的门吧。
太子妃克制着怒火:太子在哪儿?那宦官拼命缩着身子:还是在……还是在沐氏那儿。
太子妃眼前直黑了一阵,为了怀里的孩子又生生撑住。
她切齿道:备轿,我亲自去求陛下。
身边的嬷嬷悚然:殿下!说着慌慌张张地跪了下去,殿下,您的身份,三更半夜去面圣……儿媳去见公公本来就于理不合,何况还是这个时辰?那孩子的命就不要了吗!太子妃突然崩溃地大吼,四下都一静,她胸口起伏数番,才又再度压制下来,备轿,今晚御医必须来。
她说罢便将孩子交给乳母,径自向外走去。
迈出殿门的那一刹那,周围黑暗一片,没人看得清她了,她忽而紧紧攥拳,眼里恨得几能沁出血来!她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这辈子才会嫁给太子?.丑时四刻,刘双领悄悄推开门进屋,到床边轻一碰谢迟,谢迟就醒了。
他不想吵醒叶蝉,便轻手轻脚地下了床,结果洗完脸刚要去屏风后更衣,叶蝉便迷迷糊糊地挣了眼。
因为身边突然空了下来,她在梦里感觉怪怪的!她于是撑身坐起来,看看他就要下床。
谢迟歉然一笑:太早了,你接着睡吧。
睡够了。
叶蝉哈欠连天地站起来,青釉便也带着人进了屋,服侍她盥洗。
待得他更完衣从屏风后出来,她也去更衣,二人擦肩而过,谢迟突然伸手揽住她,吧唧就又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你干什么啊!叶蝉搓着脸瞪他,他嘿嘿一笑,红着脸别过头去,没做回答。
他就是总想吻她,忍不住,也不知道为什么!好像一看到她,他心里就忍不住地发软了,心跳也总是不对劲,这小知了有妖术!知了妖。
噗——谢迟忍俊不禁地喷笑出来。
叶蝉直觉他这笑跟她有关,从屏风后探出头又瞪他:你笑我?没有没有。
谢迟立刻否认,下意识地往那边一看,又一次唰然脸红。
她是在更衣中正对着他探出头来的,虽然看不到别的,但能看到一侧肩头。
这些日子他们同榻而眠,都是穿着寝衣的,他第一看到少女白皙细腻香肩,竟一下子局促得不知道该怎么办,一切思绪都在大脑里卡了壳。
叶蝉看着他的神色愣了愣才反应过来,顿时也面红耳赤,触电般地闪回了屏风后。
然后,她就不敢出来了。
谢迟进宫当值不能误时辰,不得不抓紧时间自己去用早膳。
草草吃完,他看了看屏风后,见她还不出来,尴尬地咳了咳:小知了,我走了啊。
嗯!你……把门口那件大氅拿上,我过年时做的,昨天才做完!暖和!她磕磕巴巴的。
谢迟往门口一瞧,木架上果然挂着一件新做的大氅,用的是黑色的缎子,镶着深灰的毛边,里面棉花估计塞得不少,远远一看就知道很厚实。
谢迟觉得受宠若惊。
谢谢啊!他说罢从架子上摘下大氅,穿上便出了门。
侍卫虽然在当值时要穿统一的软甲,但路上穿什么没人管。
他要一直穿到天气转暖!待得他离开后又过了一会儿,叶蝉才小心翼翼地从屏风后再度探出头来。
走了?她朝青釉动着口型问。
青釉忍笑:走了走了,夫人快用膳吧。
.过了半个多时辰,谢迟进了宫门,彼时离卯时轮值还有一会儿,他就到茶房去歇脚,正好碰上白康。
白大哥!谢迟一唤,白康回过头来,看见他就笑了:嘿,还没恭喜你高升!从前还多谢白大哥照顾,日后若有机会……白康一听就知道他想说什么,立刻摆手:打住打住。
这是宫里,瞎许人情要惹麻烦,我不给你添这个乱。
接着压低了几分声音,又跟他说,刚才御前的人过来打了个招呼,说让小心点。
说是……陛下大半夜的把太子叫过来训了一顿,太子到现在都还跪在殿里。
两刻前又传出了旨意,今儿免朝一天——陛下向来勤勉,这可不多见。
谢迟不禁讶然:这……为什么啊?白康的声音更低了:说是皇孙不太好。
谢迟一颤。
当今圣上就太子一个儿子,皇孙目前也就这么一个。
虽然太子年轻,日后还会再有别的儿子,可现下唯一的皇孙若出了什么事……别说天家了,就是他自己家里,在他父亲去后都紧张了好一阵,生怕他再有个闪失断了血脉。
这唯一的皇孙若突然没了,满朝只怕都要不安一番。
谢迟于是在心下掂量清了轻重,谢过了白康,换上软甲就赶去了紫宸殿,等着轮值的时辰。
他往大殿遥遥一望,果然一片沉肃,所有人都比平常多低了两分头,身边同样等候轮值的其他侍卫也都把呼吸压得极轻,唯恐触怒天颜。
临到时辰时,掌事的千户赶了过来,瞧瞧这一班当值的人,点道:谢信,谢迟,今天你们两个站门口。
啊?谢迟微惊,叫谢信的那个倒很从容地应了下来:哎,知道了。
接着谢信走过来,径自跟他解释:陛下气不顺,让宗亲在近处当值,比别人强点。
这是御前侍卫里不成文的规矩,考虑的是陛下面对宗亲,总要比对旁人多容情几分——这理由其实并不能说服谢迟,毕竟他头一回面圣就挨了三十板子。
可他也不能说不肯,只好硬着头皮上。
谢信瞧年龄不比他大几岁,但这名字一听就比他长一辈,他便抱拳道:多谢堂叔。
不客气。
谢信摆摆手,也不再与他多说别的,眼看着时辰已到,众人便一齐往紫宸殿去了,很快就在一派静谧中轮完了岗。
这种静谧维持了一阵,到了暖红的朝阳在天边露出一半的时候,殿中突然传出瓷器砸裂的声音。
谢迟依稀听到了皇帝的怒斥:太子之位形同副君,你却日日沉溺美色,连幼子性命也不顾!若太子妃不亲自赶来求朕,你要这不满岁的孩子熬死在病中吗!语毕安静了会儿,听不到太子说了什么,但皇帝再开口时显然怒意更盛:你住口!你自己立身不正,休要推到妃妾身上!来人,把他押回东宫去,严加看管。
没有朕的旨意,你哪儿也不许去!堂堂太子,就算是要押回去,也是宦官恭恭敬敬把人往外请,谢信和谢迟就都没打算动。
然而很快,却听傅茂川再里面疾呼:殿下您少说两句,少说两句!侍卫!来人!谢信朝他一递眼色:走!随即先一步进了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