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西西觉得尤好陷入了一种奇怪的惆怅氛围里, 她打暑假工有休息日, 碰面时连西西总觉得她有心事。
阳光灿烂的午后,连西西在第三次觉得不对劲后,终于问出口:好好, 你是不是工作太累了?尤好微微抬眸,没有。
连西西认为她只是谦词, 要是太累就不要做了嘛,你钱不够跟我说啊。
真的不是,我工作挺好的。
那你最近怎么老是心情不好。
……我心情不好?你没照镜子?尤好的脸色更糟糕了。
连西西生怕她憋坏:你要是有心事一定要告诉我, 不要自己一个人闷在心里。
她笑了下,好。
两人喝着冷饮, 尤好的表情突然变得难以启齿, 踌躇开口:西西……嗯?你知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那个,长得大一点?哪?长什么?连西西没懂。
尤好脸涨得通红, 垂下眼凑近她,就是,胸。
连西西一愣,你对自己不满意啊?视线沿着她的脖领往下, 打量几秒, 唔……确实是内敛了一点。
不过不要急嘛,说不定以后还会长呢?尤好红着脸不讲话。
连西西怪道:你怎么突然在意这个?没什么。
尤好咬住吸管, 半秒后松开, 就是想知道一下。
连西西对这方面略有研究, 听她这么说,不吝赐教,有是有。
刚好我看了一款丰胸膏,评价里说挺好用的,我已经买了,准备到了以后就用。
是什么?连西西拿出手机,点开购买记录给她看,喏,就是这个。
购买页面是一款销量非常高的丰胸膏,评价也好,似乎很多人用了都有成效。
使用方法是——按摩?尤好微愣,这个怎么……?笨。
连西西说,膏体抹在手上,自己来呗!这个话题略显尴尬,尤好哦了一声,脸上的热意从谈及这件事开始就没有消退。
你要吗?我帮你下单。
连西西点击添加,放进购物车。
不用了。
尤好停了一下补充,等我发工资了自己买。
跟我客气什么!你发工资再还我呗,买了啊,收件地址写我那,到了我给你。
连西西不由分说,付款动作一气呵成。
聊完私密话题,连西西看着尤好,一脸欣慰。
怎、怎么了?我们好好长大了。
她一脸慈祥笑容,拍了拍尤好的肩。
尤好更加别扭了。
喝完最后一口饮料,连西西起身,走,带你去拾掇拾掇。
尤好一愣,去哪?做美甲,离吃晚饭还有两个多小时,干坐着多无聊!尤好原本只是给连西西作陪,谁知一进店,几个美甲技师围着她推荐,热情得令人无法招架。
连西西也撺掇她试一次,到后来直接把两人份的钱付了,没给她犹豫的时间。
指甲上蒙着一层甲油,虽然轻薄,还是有闷滞感。
尤好第一次弄这些东西,除了新奇,还有轻微不适感。
经过晚餐时间的适应,总算慢慢习惯。
……因生意上有事要和封湛见面,孟逢干脆约了另两个一块出来,和例行吃饭倒也无异,平时除了组大局,最常玩在一起的就是他们四个。
孟逢做东,晚餐照着各人口味定的菜单。
他和封湛聊完正事以后,其他的话照平日说,玩笑也照往常开。
封越看不惯蒋愿安和新女朋友的腻歪劲,首先开炮,蒋大少怎么今天没把人带在身边?这人成天说别人腻,到头来自己才是最恶心的那个。
蒋愿安嗤道:带着干什么?都跟你似得,谈个恋爱恨不得栓裤腰带上,生怕我们没长眼睛,要女朋友巴巴贴在自己身上才行?那也得有让人黏的本事,别说兄弟没提醒你,那边那道绿叶子菜看见了没?封越欠揍地指向那盘时蔬,跟你挺合适的,看着就是量身为你打造的颜色。
滚你大爷!封越勾一边唇,黎市这地界谁不知道我们蒋大少,和姑娘睡觉能被人一脚从房间踹出来,这是一般人吗?他晃指头,起誓一般一个字砸一个坑,就凭这能耐,谁敢跟我蒋哥抢绿帽子戴我封小跟谁急!这话说的太欠,孟逢和封湛一个没忍住,嗤笑出声。
那他妈是个意外!封越半点不怵,甭管意不意外,你可当心着点。
你——我什么?蒋愿安往后一靠,瞪他,比缺德我是比不过你,不跟你废话。
扭头一看孟逢和封湛看热闹笑得欢,后一个有帮手他怼不过,立刻逮着前一个开刀。
孟二你笑个什么劲?孟逢反诘,不能笑?蒋愿安说:我家这个可乖,你看我笑话还不如想想自己,别是襄王有梦神女无心,到时候我可不听你哭。
他已经懒得去阻止,也不再劝孟逢放过小姑娘。
孟二对尤好的心思已经写得明明白白,除非他们是傻子才会看不出来。
孟逢对他前半句可乖的形容,嗤笑以示不屑,听到后半句,笑意敛了,表情沉下来。
封湛接茬:这作风可不像你?看来蒋愿安是戳到他痛处了。
封湛道,不过嚒,蒋愿安虽然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倒也说对了一半。
你那‘表妹’马上就要上大学了吧?到了大学里见得多了,难保不会有花花心思。
孟逢拧眉,她不会。
你就知道?现在是干干净净什么都不懂,等她进了大学,开始学会打扮,小姑娘本身就长得打眼,人家念大学你又不能时时跟着,保不准就遇上干柴烈火的小男生…………她不是那种爱俏的性格。
孟逢的脸色沉得跟黑炭一样,封湛暗笑,适时打住。
原本是封越调侃蒋愿安,说到后来反倒把孟逢弄得不开心。
饭局草草结束,孟逢拒了他们继续下一场的提议,独自回家。
……孟逢和尤好前后脚进的家门,他到家没多久,尤好就回来了。
尤好一走进客厅,孟逢就注意到她手上的颜色。
什么东西?啊?这个啊。
她抬起手,下午做的美甲。
她说,我陪西西去,西西请我做的。
孟逢盯着那双手看了半晌,视线移到她脸上。
假期活动范围大了,她时常出去,人的气色也好了很多,看着精神气很足。
说起美甲的时候,她眼里亮晶晶的,全然是小孩子般的欣喜。
他不说话,尤好小心地将手背转向他,眼里的忐忑和期待全都藏好,她问,好看吗?孟逢沉眸,说:不好看。
……尤好眼里的亮光一瞬消失。
你还是个学生,虽然大学很自由,但这不表示你现在就可以松懈了,大学是把握是浪费,决定了你将来离校以后的生活。
他又带上训斥口吻,盯着她的指甲,仿佛那不是美甲而是别的什么,敌意暗藏,花花绿绿的,难看死了。
封湛说的那些话在耳边转个不停。
孟逢许久没有生气,一时间火气大得自己都莫名,怕再说下去尤好会被他训哭,当即起身离开客厅。
尤好被骂了一通,完全不明白他为什么发这么大脾气,站在原地,委屈地把眼泪往回憋。
站了半分钟,她垂头回卧室,关上门,反锁了一圈还不够,将保险锁用力拧到底。
站在床尾旁,她深深吸气,压下去的泪意突地一下顶上眼眶,她忍不住,蹲下抱着膝盖小声啜泣。
她没有想学坏,没有要松懈,进了大学她会好好学习,她只是想……只是想像其他女孩子一样,偶尔打扮一下。
哪怕就一回,想看看他眼里的赞美和欣赏——想看一看,不只是把她当成小孩子的那种目光。
……孟逢来敲门的时候,尤好用指甲钳抠掉了三个指甲上的甲油。
她把手背在身后,视线平视落在他胸膛,不肯看门外的他。
手藏在后面干什么?孟逢原本想说的话在注意到她的异状后变了。
没什么。
拿出来。
尤好不动。
他语气重了两分,拿出来。
无言对峙。
尤好眼眶微微发红,咬着牙将手伸出来,……还没抠完,等下就抠干净了!孟逢一把抓起她的手,眉拧紧,谁让你抠的?她的指甲是长椭圆形,圆润又好看,抠掉甲油的几个甲盖上留下了白色划痕,像伤疤一样显眼,有几处甚至挖出了小坑。
尤好难得硬气一回,不想和他说话,梗着脖子不理。
孟逢看她一脸倔,又气又内疚,拽着她到厨房洗手池,握着她的手伸到龙头下冲洗。
他粗粝指腹轻轻搓过她细嫩的指节,每个甲盖一一抚过,无论有没有覆着甲油。
尤好盯着他的侧脸,抿紧嘴唇。
孟逢找出医药箱,把她几个抠掉甲油的指甲用创口贴包起来。
我带你去美甲店。
不用了,我自己会全部抠掉。
他睨她,语气放软,……想卸掉甲油也好,想重新做也好,都由你。
尤好抬眸,对上他认真的眼睛。
原本消散的泪意,突然之间又泛起涟漪。
她吸了吸鼻子,眼迅速红了,声音拧得快变调,我没有想学坏……我只是,从来没有试过这些,想试试……孟逢就这么见她哭起来,她说完这句,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一滴一滴往下淌,她胸口起伏,气一口一口快要接不上。
我没有不让你做这些——那你骂我干什么?她一哭脸就红,黛眉蹙在一块,眼里水盈盈,别提有多委屈。
她头一回跟他顶嘴,我只是想让你看看,你就骂我……我又没有……又没有……孟逢怕她背过气,赶紧抽纸让她擦泪。
我的错。
我不分青红皂白,我有问题。
孟逢道歉,解释,我只是……他看着她,心里苦涩,有些话还是不能说,我只是不想你学别人一样只爱打扮,也不想你像别人一样被人骗,你还小,很多事不懂。
涂指甲就会被人骗吗?我是没谈过恋爱,没谈过就会被人骗吗?她胡乱擦脸,纸巾把脸搓得更红,一双红肿的眼睛瞪着他,我又不傻!还不够傻?再傻就完了。
孟逢无奈,好好好,是我的问题。
他赶紧转移话题,我陪你去把指甲补上,好了吧?不好!她还在气,瘪着嘴嘟囔,我才不要涂指甲,涂了要挨骂。
涂的时候又没人跟我说……她气得可爱,若是眼睛不这么红肿就更好了。
孟逢自责,默叹一声气,挑眉,真的不要?那我陪你去把指甲卸了,剩几个光秃秃看起来很奇怪。
不卸!我好不容易涂的,才不卸!孟逢哭笑不得,那怎么办,就这样?尤好和他干瞪眼,想想也觉得赌气不是好办法,思忖半晌,别扭道:我自己去,不要你陪。
他不理会她的小脾气,我让司机过来……算了,我自己开车。
眼见他就这么定下,尤好故意找茬,恨恨说:除了涂指甲,我还要去扎头发,还要化妆,还要把头发染成黄色!你染成什么色我都不管。
孟逢好笑道,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下,还挺记仇。
他不是真的想要束缚她,更不是要限制她的选择权,其实不管是做指甲还是别的,他对她打扮没有半点意见。
他在意的只是这些举动背后的意义。
说不上来有多怕,但他就是怕连个开始的机会都没有,这个小姑娘就已经为了其他的人,开始朝着女人的方向前进、改变。
话说开,尤好总算不再哭。
因为自己的情绪无端冲尤好发火,闹得她把甲盖抠伤,孟逢心里自责不已。
说带她去补上,一刻也不耽搁,拾掇妥当就出了门。
尤好板着脸不理他,一路上都不和他说话,到了美甲店也不跟他聊天,自己抱着美甲杂志挑选,坐在一边,离他远远的。
孟逢不在意,拿着手机看商业讯息,偶尔撇去两眼,看她皱眉苦恼,饭局上那些烦躁情绪顷刻烟消云散。
没多久,忽然感觉身边有人扯他的衣袖,看财经新闻看得专注的孟逢抬眼,尤好不知什么时候坐到了他旁边。
她一脸别扭地将美甲杂志递过来,问他:……你喜欢哪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