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河之下》正式杀青, 叶弦被邀请参加杀青宴。
她确实没心情,但陈延来好说歹说。
她又不是主角,人家特意邀请了她是给她面子。
她如果不去, 就是耍大牌拂了人家的面子,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演员以后谁敢还用。
现实世界果然很现实,事事身不由己。
在下午六点, 叶弦揉了揉乱糟糟的头发,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简单打理一下便赶往地点。
五星级酒店内,主演咖位大的和导演投资方在一桌, 而叶弦这个配角就在另一桌。
因担任的角色剧情还挺重要的,即使在另一桌, 也离导演和投资商不远。
所以,叶弦距离金主爸爸穆氏集团的老板穆康盛也很近。
第一次见到真实的他,觉得他身居高位, 但还是一个和蔼的大叔。
而这一次, 叶弦背对着他, 就是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上赶着敬酒攀附。
她还是有怨气的,《绘梦》可是他们公司推出的游戏, 虽然是从海外进入国内市场,但肯定要经过他们大老板的同意。
既然都投入市场了, 还言而无信有始无终,说关服就关服, 根本不考虑他们这些沉浸式玩家的感受。
叶弦,叶弦。
旁边的女前辈小声叫她,抵了抵她的胳膊肘。
啊?叶弦正在心中腹诽, 此时愣着抬起头, 才发现几分钟时间局势怎么变得不一样了。
刚刚还是各玩各的, 现在整张桌子上除了她所有人都站起来举着酒杯。
叶弦瞥了一眼,只见穆康盛也随着所有人的目光盯着她,可与其他人不同的是,他的脸上挂着慈祥的笑意。
不好意思啊,穆总。
在反应过来后叶弦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端起自己的酒杯。
伸手不打笑脸人,生活还是要讨的,这就是小人物的悲哀。
我自罚一杯。
不说原因,直接自罚,干脆利落。
一杯酒下肚,扯着嗓子火辣辣的疼。
叶弦皱了皱眉头,别说,这酒还挺烈。
宴会恢复初始的热闹,在无人注意时叶弦轻舒一口气。
这一关可终于过去了。
胃中在翻滚,叶弦只能先喝些汤压压。
她不想喝酒也不能喝酒,但在这种场合下,酒又不能不喝。
陪着吃完饭,穆康盛便离开了。
其他人挤在KTV中,五彩的光扫过他们每一张兴奋激动的脸上。
一个泛着醉意的男人敲着自己的大啤酒肚笑着点了一首符合他那个年代的老歌。
全是感情没有技巧。
其他的人还要配合着鼓掌。
陈总,唱得真好听。
再来一个!叶弦躲在昏暗的角落默默捂住自己的耳朵,放过她吧。
让其他人来吧。
他们中间也不是没有歌手转型演员的,让他们好好唱一首,也都比听这个干嚎的强。
可人家是资本大佬,除了讨好不敢得罪。
中间借口上厕所,叶弦才终于逃离那个煎熬的场所。
她一个人就坐在院中的木椅上看着繁星发着呆。
你怎么在这,不进去唱一首?正巧赵安合也出来瞧见了她。
叶弦抬手摸了摸耳朵干笑一声,我五音不全,就不去凑这个热闹了。
……赵安合笑了两声,就势在她身边坐下。
我是听不了,太吵了。
他日常需要思考,更需要清净的环境。
星星叶弦是看不下去了,她转动着眼珠,默默向一边移了移,与赵安合拉开距离。
不熟悉,更尴尬。
想起在游戏世界看到的评价,叶弦主动打破尴尬,赵导放心,《柳河之下》一定会大火成为经典。
她也能顺带沾个光。
我知道。
这是赵安合对自己实力的自信。
呃……她好不容易提起的话题就这样被聊死了。
赵导,你真是我见过最好的导演,能演你导的戏是我的荣幸。
这可不是拍马屁,是真心的。
要不……我再敬你一杯?赵安合转头盯着她,挑了眉头,你确定还能喝酒?不能。
……叶弦还没有说话,赵安合就替她做了回答,不能喝别逞强,感激我就记住这份恩情。
随着话音的落下,人已经离开木椅。
赵安合愿意和叶弦来往也是有原因的,他的确对这个女人感兴趣。
有韧性,还有更多的开发空间,是一个演戏的好苗子。
他赏识她,她感激他,这样正合他的心意,日后可以有机会再演他的戏。
叶弦是最后一批走的,送走了所有人她才拿着包离开。
掏出手机想打个车,胃中突然火辣翻滚,她蹲在路边,紧紧蜷缩着想要缓解疼痛。
可是没有。
叶弦双手紧握成拳放在嘴边咬着,疼痛来袭时,手背上咬出了清晰的牙印。
一双白色的男士休闲鞋进入她的视线,叶弦怔愣住,眼底的湿润模糊了她的视线。
在最难受最痛苦的时候更想念曾经给予温暖的那个人。
而当他站在你面前时,所有的独自强撑都化作了满腔的矫情和委屈。
大主角定会温柔地送来热水和药,然后不免斥责,我说过要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你还点头答应听到心里了,你倒是说说听到哪里了?虽是斥责,但满是关切。
只要她皱了眉头,他会轻叹一声不嫌麻烦替她缓解。
是他吗?叶弦抬起湿润的眸子,在见到他的脸时满眼的希冀瞬间化为毫不掩饰的失望。
不是他。
许一景。
叶弦。
许一景站着,低头俯瞰着蜷缩一团的叶弦。
清楚看到她眼底的变化,许一景莫名烦躁不堪,她到底在期待谁。
她不应该是孤傲冰冷对所有男人都不感兴趣吗?脸色已经苍白得可怕,叶弦还是强撑着站起。
就因为碰见那一下,被他妈妈扇了一巴掌。
那要是和他在一起有牵扯,他们许家会不会直接将她搞到半身残疾。
疼痛再次袭来,叶弦头昏脑胀眼前发黑,眼看着就要跌倒,幸好许一景及时扶住她。
跟我走。
许一景可没有好脾气尽哄着。
她倔着,他来强的,看谁能干过谁。
拉着她的手腕,许一景直接将叶弦推上车。
叶弦还是想拒绝,可奈何实在是太疼了,浑身无力。
很快车子便停下,许一景去药店拿了胃药,又到旁边的超市买了水。
握着凉水,他问服务台:有温水吗?有,请稍等。
回到车边,他将药和水一股脑地全递给她,赶紧把药吃了。
这次叶弦没有反抗,喝着温水乖乖把药吃了。
等待药效的时间里,她就无力靠着副驾驶座椅上。
车又开动时,叶弦强撑起眼皮,你要带我去哪?对他的戒备心可真强。
许一景哼一声,只是找个休息的地方,放心,不会把你怎么样。
有了这个保障,叶弦靠着缓缓睡去。
许一景虽然人不怎么样,但不至于毫无人格底线。
她应该暂时是安全了。
疼痛难忍,叶弦睡不着,只是阖着眼浅眯着。
意识中感觉路程很远,车行驶了很久,甚至路不好还颠簸了几下。
不会是心有歹意,想要杀人放火吧。
不,许一景是个老色鬼,她长这么好看,肯定是先奸后杀,或者是囚禁在深山老林里,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胃痛还未消失,叶弦硬生生给自己吓出一身冷汗。
她睁开眼睛,环视着外面的景象。
这是哪里?乌黑的郊外只有路灯在闪着安静的光,这是一段叶弦不认识的路。
你要干什么?她缩坐一团,紧扣着车门。
车速不高,她还想着跳窗而逃。
此时车子已经停留在一扇具有年代感的门前,许一景回头盯着她,我就那么无法让人相信吗?我跟你又不熟,拿什么相信你。
许一景气得一拳砸在方向盘上,仔细想来她说的话竟然还有道理。
下车。
叶弦紧扒着车门不下,谁知道下车后他要干什么。
许一景气急,我都说了,不会对你做什么,你就相信我一次不可以吗?叶弦还是扒着车门,在疑虑。
我只是看你痛的要死,可怜你,才带你到这个地方散散心,仅此而已。
如果我心有歹意,天打雷劈。
恶毒的誓都发了。
叶弦想了想补上,如果你有歹意,就祝你得一身性病。
够狠。
许一景紧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行。
这时叶弦才慢慢下了车,她警惕着周围,其实并没有对许一景放下戒心。
推开门,竟没想到是另一片天地。
里面精心栽培着各种美丽的花朵,旁边还有木藤搭建而成的架子,绿叶缠绕,从叶缝里掉出一串串淡紫色的花束。
旁边有一座长椅,靠在上面仰望星空是最惬意的事。
清甜的花香扑鼻而来,仿佛有着神奇的功效,缓解了她胃中翻滚的疼痛。
这是哪里呀?叶弦惊叹,她竟不知道还有这么漂亮的地方。
瞧见她的喜欢,许一景挑着眉头闪过一丝得意,这里是我的秘密基地。
曾经欢乐的记忆伴着花香在脑海中闪现,许一景的脸上浮上一层落寞和孤独。
这里本来不只是他一个人,而如今只有他一个人。
怀抱着热水袋暖着胃,叶弦抬头仰望星空。
其实仔细看来,这里和游戏世界里的星空所差无几。
这里真的是你的地方?叶弦再问,她就是怕误闯入别人家的地盘,后果不堪设想。
以前不是我的,现在确实是我的。
不是你抢来的?叶弦!许一景气恼,真觉得这女人的嘴煞风景得很。
以前是我母亲的,她离开后这里便只有我了。
母亲?江可心?叶弦扶着脑袋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这里被布置得如同世外桃源,江可心那个女人可没这个闲情逸致和格调。
难道……是他爸的前妻?没错,就是她。
许一景的视线扫过这里的一花一土一草一木,怅然若失。
小时候她经常领我在这里玩,有她有我还有……姐姐。
后来她离开了,姐姐也出国了,这里便只有我一个人了。
昏黄的灯光倾泻而下,洒在这位年仅二十一岁的少年身上,他的双眸明明那么渴望却又满含着孤独。
叶弦诧异,他说的和她听到的不一样。
人们都说,江可心为了鸠占鹊巢把她不到十岁的儿子送到许家,就是要从小养在许家争夺许家财产。
那个许一景人小心怀鬼胎,听着他亲妈那个狐狸精的话,现在终于成功登堂入室了。
你和你母亲的关系很好?倒是和传言的不一样。
许一景回头看向她,人人都说你叶弦搔首弄姿放荡不羁,你与传言的倒也不一样。
叶弦被堵得哑口无言,说的是这个道理。
传言从来都不可信,自己正经历过,怎么也会在面对这件事上先入为主了呢。
抱歉。
没关系。
许一景太孤独了。
他尴尬的身份必受别人的白眼,也会让他身边没有一个真心的人。
那些人叫着许少,多是看中他人傻钱多,冲着他背后的胜景去的。
而看不上他钱的,就更看不上他这个人了。
他渴望寻求慰藉,于是叶弦就再次出现在他的视野中。
他自己觉得她和他在某些地方具有相似点,这个相似让他更留意,也渴望靠近寻求理解。
所以当他隔着玻璃看到叶弦痛苦地蹲在酒店前时,他忍不住还是下了车走到她面前。
太久是一个人了,在这个寂静的夜晚,在这个承载着最美好记忆的小院中,他忍不住将自己的内心倾吐而出。
她是我见过最美好最温和的女人,那是一副何等温柔的眉眼,竟能接受我的身份。
这里是她和姐姐亲手打造的小院,是她们的秘密基地。
可她带着哭着的我来到这里,温柔拭去我的眼泪,亲手为我种了一棵属于我的小树。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叶弦看到院子角落里的一棵无花果树,现在正是结果的时候,上面吊着一颗颗诱人的无花果,有些已经红紫了。
许一景陷入回忆中不可自拔,那玩世不恭不可一世的眉眼也有了些许柔和。
其实他心细的很,从小就知道自己私生子的尴尬身份。
江可心将他送到许家时他太小了,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他小心翼翼就怕惹了许家原夫人不高兴让自己受责罚。
受了欺负更是不敢说,江可心不管他,没有药他就只能硬撑着。
是周清蓝不小心碰到他,他缩了身子,才起了疑心翻开他的衣服。
他知道自己于周清蓝而言意味着什么,原以为会被骂活该,可是没有。
周清蓝轻柔给他上了药,说了一句让他现在都忘不了的话,大人的错,何必欺负你一个小孩子。
他想要讨她的欢喜,格外温顺。
她对他也没有偏见,就像是自己的孩子一样对待。
无事可做时他最喜欢的就是这里了,他写着作业,她拨弄着花束。
后来呢?叶弦问道。
故事吸引了她的注意力,药也逐渐生效,叶弦没有感觉到胃痛,歪着脑袋问。
后开她就心结成疾去世了,姐姐对我有怨,出国不愿意回来,这里就只剩我一个人了。
唉,好悲凉的故事。
叶弦想到那个趾高气扬二话不说就扇她的女人,感慨好人没好命,祸害遗千年。
她不该在许家的。
许一景紧握成拳,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愤怒和恨意。
她那么美好善良的女人,竟是被许家折磨没了。
好人有好报,下辈子她定然一生顺遂夫妻和睦儿女双全。
周清蓝去世已有三年,这里依旧被打理得井井有条,可见许一景也是真心喜欢。
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想她叶弦竟然在听完之后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
天已晚了,我该回去了。
言下之意,你该送我回去了。
不能住这吗?有床。
之前母亲也常在这里过夜,床铺这些都有。
床?叶弦陡然站起裹紧自己,许一景,你不要得寸进尺。
就你每天想的多。
瞧着她的模样,胃痛恐怕已经缓解了许多。
许一景起身去开车,刚刚他还真的没有想那么多。
吐槽归吐槽,在送她回去这一段路,他对叶弦还算是体贴入微。
将心中压的事情说于另一个人听,许一景感觉从未有过的轻松,看着叶弦也顺眼了许多。
车子在小区门口停下,叶弦揉了揉困乏酸涩的眼睛准备解开安全带下车。
等一下。
许一景盯着她,满是威胁的意味,今晚的事不许说给别人听。
呵。
如果说以前叶弦还怕许一景,经过今晚他自己的剖心坦白,此时在叶弦眼里,他就是一个缺爱孤独撩着稚嫩虎牙保护自己的臭屁孩。
是你非要说给我听,我又管不住自己的耳朵,当然你可以管住你自己的嘴。
叶弦,你……瞧着他顿时急了,叶弦说,我没那个闲心。
推开门时突然想到一些事,叶弦顿住,因为各种的流言,我厌恶成为男人口中的玩笑式的谈资。
我同情你的遭遇,但我不能原谅。
我不能原谅你们将我以及其他的女性当做消遣的玩物,随意翻牌不顾意愿强迫参加。
于我而言,我没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不会对一个伤害过我的人产生好感。
感谢你信任我告诉我你的心声,我不会说出去,但以后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我不想和一个不懂得尊重的人有交集。
关上门她敲着车窗,笑着,谢谢你的药和热水,生日快乐,迟来但真心的祝福。
周边早已经没有她的人影,许一景望着楼上打开灯的房间失神。
他好像得到了什么却又瞬间失去了。
那晚的事他不是主谋,但确实也因他而起。
有他们家为鉴,他对感情这事从来都不在意。
所以生日时那些人为了讨好他进行荒唐的翻牌行为。
他不关心没兴趣,更是没有阻止任其发展。
那轮/盘上有哪些人他也不知道,所以在出现她的名字时他才会那么惊讶。
他是对叶弦感兴趣的,但在看到她的抵触后他便没有再做过分的事。
许一景垂下眼眸,暗自开车离开。
他意识到真的做错了。
周清蓝因感情而伤神,而他在竟因许博和江可心的事就草率对待。
他没有将叶弦当做玩物,但当无动于衷时不也代表着他对其他女人有了这样的心思。
这不就是成为叶弦最讨厌的那一类人吗?他和其中逼迫叶弦的人又有什么区别?江桥上,许一景站在顶端,任凭夜晚的凉风打在自己身上。
做错了失去了,还有机会挽回吗?睡前喝了一杯热水暖暖胃,叶弦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许一景的事她倒是没有特别上心,下车时说那番话即是真心也希望两人真的不要有太多交集的好。
今晚这样一个人对她吐露真心告诉他的脆弱,等于也是将把柄和弱点亲手送到她手上。
看着他明显的信赖,叶弦立即掐断,以免纠缠越深到时候受伤的只有自己。
夜深人静之时更容易在意那个牵动心弦的人。
叶弦又想起了大主角想起了小家伙。
言言那么渴望妈妈,一早醒来发现妈妈消失了不再回来了,那小崽崽该是有多可怜伤心啊。
想着叶弦便心痛到无法呼吸,打开灯坐在床头上,就那么愣着。
不甘心她又点开《绘梦》,结局依旧。
等她再次回神时,她竟然用自己现实世界的手机拨打了游戏中大主角的电话。
魔怔了,叶弦立即想要挂断,但当食指将要触碰到挂断键时始终按不下去。
她在期待。
也许是他。
但怎么可能,这个号码是空号,还是有人用。
跟游戏中的大主角用一个号码的人是怎样的?她在胡思乱想着,电话已经接通。
喂?一瞬间叶弦仿佛停止了呼吸,她僵住,迅速挂断了电话。
不是大主角的声音,是其他人。
打错了。
刘绍看着来电显示也是疑惑,能打到老板的私人电话上必定是有私事,而且还是大半夜肯定紧急,怎么接通了对方什么都不说直接挂了。
难不成诈骗电话也找到老板这里了?这种就应该拦截拉黑。
正开始操作,床上的穆柏舟已经醒了。
谁?没有,就一个诈骗电话,我已经将它拉黑拦截了,老板你继续睡吧,后天我们就要回去了。
穆柏舟也没想那么多,好不容易可以不做奇怪的梦,他翻个身又继续睡了。
作者有话说:晚上还有一更,到时候男女主就正式相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