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初十,半夜飘雪,早上雪堆有三尺厚,铺得满城银白。
云照心绪不宁,早早就起来了,虽然让万晓生去追踪那个有兰花香气的人,但她还是不太放心。
昨天陆无声说去约见蔺大人,但一直没过来寻她,那肯定又是没见着面。
本来今天的他要去刑部,将近午时的时候,就要去衙门的,但陆无声对她说,他会去追踪那个她前世在街道碰见的那个人。
云照想到那个人就觉得心慌,不过陆无声的身手的确是比那个人好,她倒也不是太担心。
希望两边跟踪都有进展,同时不会出乱子。
她心中不安,便跑到祖母平日烧香拜佛的小祠堂烧了三炷香,这才和家人一起用早饭。
用了饭,云照回到房中,取了张宣纸在桌上铺开,将这几日所发生的事全都写上,还有所见过的人和关联的事情,错综复杂的关系通通都罗列出来。
这一写,思路都清晰多了。
只要陆无声和万晓生今天进展顺利,那揪出幕后黑手就容易了。
云照将纸折好,寻了个大香囊放好,贴身携带,这种东西不能让别人看见,否则就天下大乱了,她还得被当做妖怪。
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好像从早上开始就没看见喜鹊,她略有不安,唤了嬷嬷进来,问道:喜鹊呢?嬷嬷答道:一早就出门了,说去帮您买脂粉。
云照微顿,摆手让她下去。
左思右想都觉得不对劲,她可没有让她买脂粉。
云照猛地一怔,那丫头该不会是跑去找司玲珑了吧?她这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忘记跟喜鹊说不许嘴碎了。
那丫头心地太过善良,难保不会将她昨晚随口说的那句她的护卫有麻烦告诉司玲珑。
云照犹豫再三,还是拿上披风出门去寻她。
如她所想,喜鹊的确是去找司玲珑了。
只是她在司家门口徘徊了两个时辰都不敢敲门,躲在远处往那边看。
她这么做大概不对,她家姑娘就那么说了一句莫名的话,自己这么紧张兮兮地跑过来说这话,谁会信?那护卫看起来冷冰冰的,谁敢找他的麻烦呀,他不要去找别人的麻烦就要烧香了吧。
喜鹊思前想后,终于还是转身走了,多大点事呀,还是不要惊扰尚书家的小姐好了。
她打定主意不说,一瞧天色竟然已经要正午了,急忙往云家跑。
下了雪的地面湿滑,喜鹊跑得急,好几次差点摔着。
但她一心想快点回去,埋头跑着,也没留意前面。
突然不知撞上了什么,撞得她往后仰去,重重摔在地上。
不等她瞧是谁撞了她,那人就一步掠过,冷冷空气中只剩一阵兰花香气。
喜鹊怒而偏头,却不见那人踪影,完全堙没在了人潮中。
她顿时莫名,难道方才见了兰花鬼不成。
喜鹊?万晓生从人群中追来,见她坐在湿漉漉的冰水地上,弯身将她拽起,下意识要给她拍去衣裳污水,猛然发现位置不对,立刻收了手。
喜鹊也发现他差点要给自己拍屁股,顿时羞红了脸,双手叠在背后:你怎么在这?路过。
万晓生心觉可惜,这样一来,人就跟丢了。
他收了心思,专心瞧她,你呢?我……我也是路过。
喜鹊说道,我路过完了,再见。
……万晓生方才还紧绷的脸现在已经绷不住了,见她真要走,抓了她的肩头说道,等等。
说着,就将自己的披风取下递给她,系上。
喜鹊深知自己摔了一身脏没法回去,接了他的披风系好,问道:你住哪,洗干净了我给你送回去。
今晚我就会去一趟巷子,记得让云姑娘备钱,到时候你一起拿来就好。
喜鹊面露痛心神色:钱……万晓生笑道:别想了,回去吧。
喜鹊叹了口气,又跟他道别,这才回云家。
走了不过十几步路,忽然就看见个熟悉身影,正站在前面等着她的模样。
她一顿,心有怯意地走过去,到了跟前唤声:姑娘。
云照没说什么,只是说道:走吧。
喜鹊讪讪跟上去:您怎么出来了?路过。
……这话听着,怎么就这么不可信?午后不过三刻,等在窗口的云照就听见那一长两短的叩窗声,她立刻探身打开,果真看见了她想见的人:陆无声。
窗户开得太快,若非陆无声闪得快,就要被窗户拍在脸上了。
他摸了摸脸,说道:还好脸没事,否则你就不愿见我了。
云照撇嘴:我哪里是这么肤浅的人。
陆无声笑道:一直说喜欢我的脸胜过喜欢我这个人的是谁?云照哪里还记得这个,她这些年始终惦记的,只有陆无声这个人。
有时候梦里人的容貌会模糊,但是喜欢他的心思,却没有减少半分。
不跟你贫,你见到那个贼首没?陆无声点头:跟你描述的样貌分毫不差。
云照明眸更亮:那你找到他的老巢没?她的眼睛更亮,陆无声的眼睛却随之黯淡三分,倚了窗台说道:算是找到了,但又不算是找到了。
云照不解,陆无声说道:因为他拿着腰牌,进了皇宫。
云照这才明白他的意思,皇宫里单是太监宫女就数千人,更别说皇宫内的七司三院护卫禁军等等,那贼首进了宫,就等于一根针掉进大海里,捞不到,就算捞着了,也会扎手。
她瘫在窗台上:真的往最坏的方向去了,是皇族中人……车到山前必有路,不用太担心,云云。
陆无声知道自己身处险境,但放弃的话,也太早了,我们已经有了眉目,继续查,未必查不到真相。
你总是说得这么云淡风轻。
云照眼观了几次生死,一点也不想再次重来,重来,就代表着于她而言很重要的人,又死去了,希望万捕快那能找到线索,确定到底是皇宫里的谁,要对你不利。
那蔺大人那边可有什么消息?我去试探过,他没有松口。
陆无声说道,蔺大人行事小心谨慎,确实难以探出。
只是既然知道那人真容,要想打听也不是难事。
可一定不能让人知道你在打听他,他的残忍,我见识过了。
云照想到那人就觉得冷,你去打听,不方便。
其实有一人,倒是可以的,她和十七公主交好,常出入宫中,认识许多太监宫女。
云照嗅到些许线索,问道:你说的难道是司姑娘?陆无声点头:就是她。
云照瞬间为难:我既然决定不帮她,那此时去拜托她,就是利用了。
陆无声,那个土豆护卫很快就会被司夫人杀了,司姑娘也很快就会疯,我如何能……请她帮忙。
陆无声良久就道:交换。
既无情义,也不愿牵扯上情义,那就交换吧。
你拜托她帮忙,那你也帮她一回,此生不欠。
话像火苗将云照心底的蜡烛点亮,在阴冷寒冬中生了篝火般舒服。
云照纠结两日的心终于解开了死结,也没了愧疚:这个主意好。
陆无声,我这就去找司姑娘。
陆无声还想多和她说两句,没想到她竟真的跑了。
他瞧着苦笑一声,只是她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他,便收了苦笑。
听不见这院子有人进来,他便站在窗前,细思起来。
皇宫……到底是谁要借他这把刀,达成那未知的目的?司姑娘不在家中,云照扑了个空,管家进去禀告一声,不一会就出来个气质端庄,但眉眼稍稍挑起,显得冷傲的妇人。
她的五官跟司玲珑实在很像,只是少了三分凌厉之气,云照一眼就认出这人是司夫人。
司夫人见她衣着光鲜,模样也俊俏乖巧,才缓了面色:玲珑一早就出门去了,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你若看见她,就让她快些回家吧。
云照满口答应,但想到她对那土豆护卫做的事,还是觉得司夫人周身冷冰冰的,她都不乐意多待一会,立马告辞去找司玲珑。
她前脚刚走,司夫人刚刚缓和的面色就沉冷下来,对管家冷声:玲珑到底去了哪里,整日跟那护卫在一起,司马家的人已经很不满意,快找她回来。
管家颔首听着,说道:姑娘的心在他那,是回不来的了。
回不来,也得回。
司夫人冷冷道,就她一个人回来,你知道该怎么办。
管家微顿,小心问道:可要禀告老爷?司夫人听见那两个字,语气更冷:他的心,在朝廷那,也回不来了。
管家立即住口,不敢再提了。
他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让小姐回家,只让她一个人回来,她的那条影子,必须斩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