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中华老人住在本市的一个偏远小镇, 导航显示从市中心到那里的车程大约需要两个小时, 中间要过隧道、高架和高速。
路程远, 如果遇上堵车,耗时会更久,所以高劲打算尽量早去早回。
这天他起了一个大早, 看时间差不多了, 才给顾襄发去一条信息。
现在七点半,你醒了吗?顾襄:我已经洗漱好了。
高劲:那可以出门了吗?顾襄:可以。
高劲:我现在去按电梯, 你在电梯门口等。
顾襄:好。
顾襄拎上包, 跟文凤仪打了一个招呼,换鞋出门,站到了电梯口。
电梯门开了, 她脚一迈,又收回。
电梯里的邻居问她:你不进吗?顾襄摇头:不进。
邻居把门关上, 电梯下行。
隔壁的电梯一动不动,等这部电梯下到底楼,再升到十二楼, 楼层才再次显示下行的箭头。
顾襄往前迈了一小步,叮一声, 电梯门开启。
高劲手上拎着一只塑料袋, 说:我出来的时候电梯刚好下了, 不凑巧。
你等了很久吗?还好。
顾襄迈进来。
高劲问:早饭吃过了吗?顾襄说:吃过了。
高劲拎了下袋子:我给你带了三明治和豆浆,待会儿如果饿了可以吃。
好。
高劲多看了她一会儿。
她今天穿着无袖小碎花的上衣,下着小短裙, 脚上穿着厚底的小白鞋,微卷的发尾半遮半掩着后背的肌肤,皮肤白的像瓷。
他频繁侧目,视线不住停留,轿厢壁上照出一个微侧着头的、模糊的人影。
顾襄抓着包包,一动也不动。
叮,电梯门再次打开。
地下车库的凉气吹来,高劲收回视线,轻咳一声,随意找着话题:换包了?嗯。
这只包挺大,能装不少东西。
但是不好看,顾襄说。
嗯?那你怎么用这只包?之前的包破了。
高劲想了想,是看电影那晚弄破的?对。
两人闲聊着上了车,高劲把早餐放好,等顾襄系好安全带,他才开出去。
对了,我们先去接一个人,就是你上次在文晖小学见过的那人,她叫阮维恩。
顾襄愣了下:她也去吗?嗯,她也是昨晚才跟我说的。
那位齐老师家境不太好,现在又停薪留职照顾老人,他办公室的那些老师之前凑钱买了点礼物,但没人抽得出时间送去,这回就推了阮维恩出来。
哦……高劲熟门熟路地开到了阮维恩家楼下,拨通电话让她下楼。
阮维恩匆匆下来,手里提着一堆礼盒还有一个果篮,高劲见状,下车走上前,从她手里接过。
阮维恩甩着胳膊,笑说:幸好有你,要不然我真要被我办公室那群家伙当苦力了。
高劲把东西都放后备箱,道:是你好说话,谁都不去,就你被推出来了。
没办法,大家其实跟齐老师都不算熟,但又想尽点心意。
我年轻脸皮厚,只好当代表了。
高劲让她上车,不是说齐中华还有好几个儿女吗,他家很困难?都是苦出生吧,别人的家事我也不太了解,不过听说齐老师向来很孝顺。
阮维恩走到副驾,拉门的时候才注意到里面坐着的人。
高劲拦了下,这是顾襄,你见过的。
你坐后面吧。
哦。
阮维恩隔着玻璃窗,对着车里笑笑,算是打招呼。
她坐到后面,客气道:你好,又见面了,我叫阮维恩。
……你好。
顾襄礼貌地回头。
上次见面比较匆忙,还没向你正式地自我介绍一下。
我在文晖小学教书,跟高劲是多年的朋友。
高劲开着车对顾襄说:她父亲是我的恩师。
顾襄想着怎么自我介绍,我跟高劲是邻居。
高劲看了她一眼。
咦,那我以前没见过你,你住几楼?十一楼,我刚搬来没多久。
那是文奶奶家?你是文奶奶的……顾襄没想到她连奶奶也认识,她道:她是我的奶奶。
原来你是文奶奶的孙女。
阮维恩跟文凤仪并不熟,并没有继续聊这话题。
过了会儿,她对高劲说:这次麻烦你了,你们有事,我还要你们多跑一趟。
高劲:都是去齐老师家,顺路的事。
对了,灿灿这几天怎么样,还在生丁子钊的气吗?高劲挑眉:她跟丁子钊怎么了?她没跟你说过?上回姚晋峰在酒吧请客,丁子钊好像把灿灿得罪了。
高劲道:我前两天还跟灿灿一起去看电影,她心情不错,没事。
那看来是气消了。
他们很熟,说的话题顾襄都插不上嘴。
顾襄看着窗外,一男一女的声音轮流进她的耳朵。
她想起包里的《三国演义》还在,打开包,她把书取出,随意地翻阅着。
这书上都是她的涂鸦,黄色的彩笔画的是鸭子,紫色的彩笔画的是鱼。
她看过很多次,看的不是书的内容,而是这些五颜六色。
她小时候该多无聊,才会往书上画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空调开得有些大,顾襄没动温度,她把风叶掰了下。
高劲停下话题,伸手过去,把空调温度往上调了几度,对阮维恩道:维恩,你把后面那件薄外套给顾襄。
顾襄不解。
阮维恩拿给她:这件?高劲对顾襄说:衣服我前天刚洗过,你盖一下。
薄外套叠得整整齐齐,还能闻到清新的香味。
顾襄今天穿着小短裙,小半截大腿和膝盖都露在外面,是有些凉。
她把薄外套打开,默默地盖到腿上。
高劲问她:不冷了吧?不冷了。
饿吗?你三明治是什么馅的?牛油果和鸡蛋碎。
顾襄把三明治拿出来,那我吃了。
保温杯里是豆浆。
嗯。
高劲只准备了一份,忘记了阮维恩,说完才想起来,维恩,你早饭吃过了吗?没吃的话我现在找地方给你买点。
我吃过了。
阮维恩道。
顾襄吃了几口三明治,又打开保温杯喝豆浆,高劲提醒:小心烫。
顾襄喝了一口,不烫。
阮维恩看了会儿前面这两张座位,接下来的路程没再说什么话。
从高架下来后,很快又上了高速,高劲问她们是否需要上厕所,前方有服务区。
阮维恩说不用。
顾襄问:你呢?高劲道:我不用,你呢?我也不用。
那就不停了。
下了高速,开一段后再次进入隧道。
太阳越来越大,顾襄把薄外套叠起来,强忍着睡意。
高劲看了眼时间,给她报时,快十一点了,最多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
我们先吃午饭怎么样?顾襄说:我不饿,你们吃。
找家店再说,我们去人家家里,就不打扰别人午饭了,下午可能会饿,要是吃得下,待会儿多少吃点。
车子已经到了小镇。
镇上路窄,两边的车辆也停的乱七八糟,车子并不好开。
高劲在一家面馆门口停下,顾襄望向墙上的菜单,随意叫了一碗面条。
阮维恩去洗手间,高劲拿着单子去取面。
顾襄抽出纸巾擦了擦三张座椅,盯着桌面看了会儿,又抽纸巾把桌子也擦了一遍。
高劲在柜台等面,看着她小动作不停,他扬起嘴角。
十八号好了!高劲递上单子,把三个面碗放上托盘,见顾襄那碗面上飘着一堆香菜,他把托盘挪到边上,取了双筷子,把香菜一点一点夹到自己碗里。
阮维恩从洗手间里出来,正好看见这幕,她愣了下。
高劲把面端上桌,将没有香菜的面条放到顾襄面前:吃吧。
顾襄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阮维恩重新拾起微笑,回到座位。
饭后重新上路,片刻就到了齐家住处。
这是一栋沿河的二层小楼,河岸边搭着数块石板供人垂钓,河的另一头是一个农家乐小果园。
小楼外面的空地上晒着一片菜,老人坐在竹椅上吃午饭,一个中年男人在晒衣服。
阮维恩上前:齐老师!中年男人擦了擦手:哦,阮老师。
你好。
高劲伸出手,齐老师,我是高劲,之前跟您通过电话。
你好你好。
齐老师同他握手。
高劲又指着边上的人:这是我的朋友,我们今天一起过来。
他没介绍姓名。
齐老师也打了个招呼:你好。
顾襄打量着他,回应:你好。
她对这位齐老师依旧没有印象,跟着众人进屋入座,她接过对方递来的茶,道了一声谢。
高劲把礼物统统放下,齐老师对阮维恩道:阮老师,你们各位的心意我都收下了,水果放这儿,这些礼品盒你等等拿回去,让大家不要破费。
阮维恩道:王老师他们说这些都是给齐叔叔的,只是一点小心意,大家都等着您回学校呢。
双方客气了几句,终于入正题。
高劲简单说明情况和来意,齐老师搬出好几个本子,戴上眼镜,舔了下手指翻页,说:我接到你电话后,就把这几个本子找出来了,这是我父亲从前写下的老朋友的联系电话,我试着打过两个,都是空号了。
我父亲也是个念旧的人,你看看这里,这是大学同学。
我父亲当年那些大学同学都发达了,谁还会跟我们家来往。
齐老师碎碎念,我爸怎么说都念过大学,要不是运气不好,也不会还呆在这儿。
高劲陪他一起翻,翻出一张黑白的集体照。
他问:这是齐叔叔的大学照片?对,就是我爸毕业的时候拍的。
他们小学有没有合照?那年头还合照——能吃上饭就不错了!高劲翻着本子,随意地提起:我听说您在文晖小学任教十多年了,我也是文晖毕业的,当年是三班。
我一直教六七八三个班,你是哪一届的?我是零二年小学毕业的。
哎哟,那我没教过你。
不知道您有没有教过零二届的八班?嗯?齐老师扶了扶眼镜,教过,我一直都教八班,这个数字吉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