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嵇望着苏彤,心下寒气直冲天庭。
凭心而论,他姑姑容貌不差,即使污衣破裙,不掩容色。
但现在眼神狂乱,有如疯魔殷,着实令人胆寒。
忽然醒起,失声道: 姑姑你要杀的是影尊?! 当然,她是一切灾祸的因由!苏彤恨恨道。
若非魏芷救她回府,被筠儿看见,筠儿怎会为她神魂颠倒令执元不满?为使筠儿忘了她,执元才骗说已杀了她,因而令筠儿怀怨在心阴差阳错毒害了慕天。
执元为此削颜自尽,筠儿负疚有如痴子。
今天又因她被当庭掌毙!苏彤双目尽赤,怨毒以极。
她是恶运与不幸的邪魔!因了她,执元与筠儿惨死,我期待一生的幸福毁于一旦!复又狂笑。
杀了她,淳亲王府的噩运就会退散!龙家臭小子一生都不会再有快乐!哈哈哈!让他也尝尝爱人死去的痛苦!苏嵇沉默凝望着苏彤,脑中瞬间权衡了利弊得失。
原来姑姑真的对冰蚕童子下了杀小影的暗示。
要如何是好?小影若死了,或许龙擎天会伤心过度,国事颓废,益于夜厥入侵,但对联合莽突却大有妨碍,那时恐怕真得牺牲玎妹妹了。
我与玎妹妹一向感情好,让她去服侍莽突那老色鬼可真不忍心!而且小影这般天人绝色,没能尝尝味道就香消玉殒,未免太可惜了。
来时父王也曾有言,可容我斟酌情势决定。
既然如此……彤姑姑,你毕竟是夜厥人,与我等立场相同,理当携手共济,讨伐大凌。
姑父与表兄都没了,在此多留无益,你还是随我回夜厥去吧!父王多年不见你,也想念得紧。
苏嵇微笑着温言道,但眼睛里却无一些笑意。
苏彤止了笑,冷哼一声道: 莫与我装假胡话,你俩父子的居心我清情楚楚。
我生是夜厥人,死却要当大凌鬼!龙擎天与那妖孽害死了执元与筠儿,我恨不能吮血噬骨,剥皮食肉!但大凌却是执元的国家,我既应承执元嫁他后一生保护大凌,便言出必行,绝无更改!你若硬要逼我回夜厥,只有抬着我的尸首回去!但是,你有这能耐吗?目中精光射出,寒气逼人。
苏嵇呵呵笑道: 彤姑姑恁地多心了。
侄儿我只是实述父王怀念之情,邀请姑姑回国省亲,哪敢相迫?姑姑莫要不信,您终究是父王唯一的妹妹,自小与父王一起长大。
或许姑姑真的不思念父王,但父王却每日里都会提起您。
三十年不见,若不是国事繁忙,不得分身,父王只怕会亲自来接您呢。
此次侄儿出行前,父王也再三叮嘱,一定要多来拜望姑姑,传达他老人家的拳拳之意。
不想却被姑姑疑心了。
说着语声低沉下去,头也微垂,似乎无限悲伤。
苏彤面色略微缓和了些,叹了口气道: 我也不是没思念过他,只是太了解他了。
他这辈子,除了你母后,没对谁掏过心,人人都只是他的棋子。
我这婶婶,如果没了利用价值,他下手时也不会犹豫的。
但这么多年过去,也许他真的改变了。
父王近年两鬓已见斑白,但若看到姑姑满头根发,恐怕会更伤心。
姑姑坚持不回去也罢,免得见了难过。
苏嵇起身,近前向苏彤深揖施礼。
侄儿就要回去了,姑姑可还有什么话要文待?苏彤微沉默了下,黯然道: 让你父王好生保重自己罢,今生今世怕是无法再见了。
以前的事,我不怪他了。
是,姑姑的话,一定带到。
苏嵇再次躬身。
嵇儿看来颇厚实,倒是我原先错怪他了。
哥哥当真变了吗?但就算如此,我也不能回去了。
正想着,心口忽然一阵锐痛,有温热液体涌出身体,湿溽了衣裳,生命力迅速梳失。
苏彤错愕地看着苏嵇狞笑的脸,怀疑自己白日做梦。
恶梦。
但是,她很明白,都是真的。
苏嵇的话,其实她根本不相信,只是,想要相信而已。
爱人远逝,幸福成空。
独子惨死,凄凉一人。
好冷,她想要一点暖的亲情,即使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听着苏嵇的谎言,她骗自己,那是真的。
哥哥还是决定杀了她。
苏彤微微笑了。
从小一起长大的哥哥,唯一哥哥,要杀她,为了鸿图霸业,称雄天下。
她阻挡了三十年,哥哥的忍耐已到极限了。
但她,只是为了执元和大凌吗?不。
她也是为了夜厥啊。
夜厥根本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击垮大凌,急躁妄动只会加速灭亡。
这么多年来夜厥四处征战,吞并小国,扩张疆域,已是疲兵余勇,而大凌却一直养精蓄锐,伺机待发,只等一个合理的战由出击。
当真两国交锋,夜厥的溃败将毫无悬念。
就算联合了莽突,也不过兔鼠并肩对雄狮。
苏彤笑望着苏嵇,但却不发一言,直到身体变冷僵硬。
哥哥,你为什么要我死,我很清楚。
但如了你的愿,最后你真会开心吗?我在地下等着你,哥哥。
奇怪的女人。
由苏彤心口轻轻抽出精巧锐利的匕首,苏嵇很注意不让一滴血溅上自己。
在她衣服上擦了擦,鞘塞进怀里,苏嵇皱眉下不悦,对她死前的微笑大惑不解。
打击过多,精神失常了?不过,不愿协助夜厥的话,她死了,比活着有用。
并且,她死了,冰蚕童子也活不过明年今时。
小影只要这一年里不遇上,就无恙了。
如此仙颜,当成为我左右最佳的装饰。
也是,最棒的甜食。
拂了拂衣袍,苏嵇徐步踏出小屋,面含微笑,就如将去赴盛宴的贵公子。
随从见他进去良久出来,并没多问一宇。
他很晓得,哪些是可以开口的,哪些最好当聋子哑巴。
甚至瞎子,否则,就会变成死人。
两人重又悄然跃出淳亲王府院墙,没有惊动一人。
将至驿馆时,苏嵇突然停住了脚步。
随从依他眼神方向望去,看见馆里一从人正和一陌生人相谈甚欢。
陈二!随从喊了声。
他知道殿下最不喜身边人与外人有多余的说话接触。
听得他的呼喊,从人转头看见苏嵇,立刻辞了那人奔跑过来,跪倒在地:殿下!苏嵇没理他,仍凝望着刚才与他相谈的陌生人。
那人也没立即离去,打量了苏嵇一下才笑笑走开。
看着他远了,苏嵇方开声,那人是谁?与你说过几次话?都说些什么?从人听他语气冷厉不善,冷汗沁出,急忙答道: 殿、殿下,那人小的也不甚熟,是在酒馆认识的,听闻只是个跑生意的行商。
我俩都爱饮酒,就聊过三五回,多是聊些女人啊酒的,没甚重要。
几时认识的?刚才又在说什么?这,大概一两个月前吧?哦,就是大凌前皇帝薨了那时。
从人正为想起时间而欢喜,却没见苏嵇脸色更冷了几分。
刚才,我们正在聊马,没想到他做行商,对马也懂得不少。
他还说殿下的马很不错,还认得那是乌云踏雪的名种,顺便问了下,怎么殿下没一起回来,却是小的牵空马回驿馆呢。
小的就回他,殿下的事奴才从未捉摸不透,只知奉命行事,什么多余的话也役讲……陈二说着颇得意,自觉回话圆滑,滴水不漏。
跟着殿下久了,还是有长进嘛。
你做得很好。
苏嵇微笑扶起了他,跟随我多久了?陈二大喜,受宠若惊地连连躬身,回殿下,五年了!五年时间不短,这些年你都回过家吧?也该回去看看家人了。
李大虎,你去取二十银英赏给陈二,顺便送送他。
苏嵇和颜悦色道。
陈二难得看到殿下这般亲切,感动不已。
多谢殿下!等这趟差事了了,小的再回家不迟,小的家人都在夜厥啊。
殿下忘了这里是大凌吗?你的差事已经了了。
苏嵇笑道,转身走进驿馆。
李大虎,好生送他去吧。
是!李大虎拖着犹自迷惑不解的陈二,走进黑暗中,不久独自回来。
殿下,陈二已经走了。
李大虎回报苏嵇。
只有小的一人送他,别无旁人。
苏嵇点点头,背着手在厘里走了几趟。
这天,是大凌皇帝大喜之日,张灯结彩,丝竹不绝,昔天同庆,按规矩,要连贺三日。
这三日里免朝事,非紧急军情不得扰。
弄影与龙擎天退入寝宫后就在侍女引导下开始坐床。
突实在在的坐床。
那床红绣锦被,撒满了红枣、花生、桂圆、莲子等讨吉利的物事。
据说,之前还特地从官员家里选了聪明俊俏可爱的男娃娃到床上打过滚儿。
弄影心里好笑,用得着吗?她都已经怀了!不过龙擎天目前还不知道。
坐床结束,按规矩弄影与龙擎天分别赏过后,众侍女宫人再次称喜道贺,鱼贯退出。
帷幕低垂,熏香悄染,洞房花烛夜开始。
这次与龙擎天独处,而且将连续三日,但弄影却胸有成竹,怡然自若。
眼见龙擎天目光炽烈如火,就欲抱将过来,弄影一笑,抬手阻住他凑近的嘴:你不想要你的孩子了吗?这话一出,龙擎天呆然僵在当场,又惊又喜:下到两个月,下细看几乎瞧不出异状。
嗯,所以,以后那种事是不能有的了,否则孩子很容易没了。
这话半真半假。
是有一到三个月孕期时受精卵尚未着床,不太稳定,下宜性事过繁的说法,但并不完全禁止。
甚至另有孕期性事有益胎儿与母亲的观点。
但弄影听说前皇帝宠幸妃子,一旦有孕,从此再不踏入其寝宫,便猜测,龙擎天应该并不了解女人孕期的事。
并且,拿孩子来威胁,龙擎天总有忌惮。
如她所愿,龙擎天满脸的情欲化为温柔慈爱,轻抚着她尚未凸起的腹部,注意力完全转移。
松了口气,心下窃喜。
可没一会儿,龙擎天又抱住索吻。
弄影用手挡住: 不要!就亲亲,下做别的。
亲亲都不行?龙擎天很是怀疑。
我不信你的话 有了上次的教训弄影对他的可信度降为零。
而且现在有了孩子,我讨厌亲啊摸的,心情不好,孩子也可能会没了!我以后都要自己睡,你不许上来。
你去别的地方睡!用力推他走。
弄影这是恃子生骄了。
你小心一点儿,别用力过猛伤到了。
龙擎天轻握住她的双手,无奈叹道: 好吧,你自己睡。
我陪你坐一会儿。
抱她到床上躺着,自坐在床榻边,果真规规矩矩,连手都不碰她一下,只是温柔脉脉看着她。
弄影被他看得不自在,就干脆闭上眼睛假寐。
听得龙擎天低声道: 以往找虽敬仰父皇,但对父皇独宠慕天暗里不无怨尤。
现在却一下子明白了。
父皇爱慕天,只因为他是皇后的孩子。
皇叔对慕天特别好,也是如此。
爱屋及乌而已。
影儿,我爱你,所以我也爱你腹中的孩子。
即使他不是我的。
弄影身体一震,眼眶有些微湿润。
他会怀疑是正常的,因为她身边男子太多了。
但纵然如此,他还是愿意爱她和她的孩子。
她委突不能不感动。
没睁眼,弄影轻轻道: 孩子,确是你的。
其中一个。
考,那钱契的原主便是苏嵇,也即是说苏嵇就是那杀手摄魂的背后主使者。
据此我足以抓捕他斩首并发动对夜厥之战。
但为了解他来京的真正目的,我只派了暗桩观察他一举一动,没有打草惊蛇。
淳亲王府那边,起初也有派人盯梢,他虽去拜访过,但我皇婶拒绝了。
后来因为我皇婶已疯,便疏忽了防守,竟被他趁隙得手。
现在想来,他来京便是为了劝服我皇婶透漏大凌机密,协助夜厥友打大凌,如果不成,则杀了她嫁祸于大凌,以此罪名发起对大凌的战争!至于刺杀我,则是临时起意。
叹了口气,甚是遗憾: 前日夜里湄来禀报时,便应正刻追捕才对。
被他的障眼法欺骗了,这贼子竟机滑得紧!自嘲笑道: 没捉住他,反被他溜了倒打一靶。
从这儿到夜厥京都泊殊最快需一个月左右,再整军压境,少说也需近一个月,故而战争在两月后发动。
凝望弄影:此战虽在期待中,但,血流成河却是不可免的。
弄影怔然。
狼烟起,她已到了最后决择时刻。
到底战还是不战?是色拥四国,自为女皇,还是战平天下,与玉归隐?这问题她想过多次,仍难以决定。
但再难,也终得有个选择。
长吁一口气,弄影闭目,少时睁开,主意终于拿定,面上现出轻松的笑。
掏出水莲华的纸签,上面果然浮出了字迹。
蓝玫之恋:纱舞青空1、初识小姐,今天是织霞坞桃花赏的日子。
听说那里桃花开得非常灿烂,大家都去赏花了,小姐你不去吗?小侍陌儿倚在门口眼巴巴地望着坐在窗畔的颜纱。
小姐真奇怪,无论冬夏,房间的门窗都大开,一定要保证通风无阻。
不过小姐其它都很好,而且性子温柔,从不责骂下人。
颜纱转头看了看陌儿,微笑道:陌儿想去是不是?陌儿被说中心事,红了脸。
嗯,那便去吧。
我也有些时间没出去走走了。
看看桃花开的样儿也好。
站起来,有风拂过脸畔发丝,颜纱愣了下,轻笑道:今日真该去的,似乎会遇见特别的人。
陌儿听得莫名其妙。
小姐又说奇怪的话了,总这样,以后怎么嫁夫君?走吧,陌儿。
哦,小姐,织霞坞挺远的,不坐轿吗?陌儿跟在后面道。
小姐还有一点很怪,从来不乘坐轿子,嫌气闷,外出总是用走的。
这点不好,小姐不坐轿,侍人又怎能坐轿呢?从这儿到织霞坞,走一个时辰便可到了,沿路还可赏景。
陌儿陪我一起走走吧,今天风很凉爽怡人呢!颜纱柔声道。
小姐既这么说,陌儿自然不能反驳,只得唤了两个小厮提了吃食点心,委委屈屈跟着走了。
织霞坞在大凌京都锦空的西山。
一路上游人不绝,但凡有点身份的官家小姐公子,或乘轿或骑马,前呼后拥。
只有贫家百姓方步行前往赏花。
小姐明明是朝廷二品大员家的千金,却自甘与市井小民为伍,陌儿真有些不能理解。
但小姐却似乎非常愉悦,三月春风吹拂,花草摇曳,蝶舞蜂鸣,样样俱是欢乐。
不时与路人清谈絮语,嘘寒问暖,言笑宴宴。
陌儿就不明自,跟那些低三下四的人有什么好说的。
好容易到了织霞坞,寻了块景致优美的地儿,陌儿吩咐小厮把苇席铺好,一屁股坐下来。
走了整整一个时辰,真是累死了!看看小姐,正倚着一株桃花树闭目微笑,下颌稍抬,似乎正聆听着风的吟唱。
轻浅的淡绿衣衫,在灼灼红霞般的桃花树下,情新怡人。
小姐是个美人儿,陌儿一向知道的。
坐着歇息了会儿,吃了两块点心,陌儿感觉自己精神回来了些。
瞧着如云如锦绚烂盛放的千树桃花,兴致勃发,冲颜纱嚷道: 小姐,小姐!跳个舞吧,好久没看到小姐的舞了,好想看!方坐下拈起一块点心的颜纱微滞了滞,轻笑道: 陌儿,这里人多,又无乐相配,还是罢了吧。
但陌儿瞧着这般美景,想到小姐在这其间舞蹈会是多久赏心悦目,怎肯轻昂罢休?向四周张望了下,发现不远处有几个公子正聚集坐谈饮酒,身边放着一具琴,其中有个年轻公子,还时不时向小姐张望几眼,于是便爬起身来跑过去。
事出突然,颜纱没能阻止。
一会儿,不止陌儿回来了,还捎了个人过来,抱着那具琴。
小姐,这位是李尚书家的二公子,他说很乐意为小姐奏乐伴舞!陌儿得意洋洋道。
时至如此,颜纱自不好再推托,站起微笑了笑,敛衽一礼:有劳李公子。
在下李麟。
对颜小姐芳容秀姿仰慕多时,今日得为小姐伴奏,实是在下之幸。
丰麟年方二十上下,姿容端仪,彬彬有礼,目光一对上颜纱便红了脸。
略调了调弦,李麟手指拂动,琴音飘出,颜纱随之翩跹起舞。
轻盈举袖迎风笑靥比花娇,婀娜回旋若雪飘舞真妖娆。
皓臂低垂晶莹如玉柔似柳,裙裾翻飞青眉顾盼不尽鲜妍媚态万种风情!矫捷时若游龙惊舞,低徊处如弱柳拂风。
烂漫桃花也似为她的容颜舞姿所醉,轻风掠过,片片坠落,伴着她的身姿飞旋回舞。
弦音罢,舞姿停,碧裾轻绡回雪轻,鸾风收翼意归心。
西山织霞坞,桃花千树,万众噤音。
颜纱一曲舞罢,游目四望,方发觉,不知何时,竟聚集了无数人群围观,里外三层不足以形容。
但她生性静雅,心内虽惊,却仍若无其事地展颜一笑,敛衽示谢。
啪啪啪,有人击掌喝彩。
久闻颜纱小姐舞姿惊魂摄魄,今日一见呆不其然!俩公子踏进入圈内,年稍长者儒雅秀气,年轻的清俊阳光,但眉目中都有掩不住的天然华贵之气。
随后众人也如梦初醒,赞不绝口。
今日乃是初识,颜小姐,可有幸与你共坐清谈?稍年长的那位公子温言道。
年轻的那个却已笑着坐下来,把陌儿拨拉到一边。
陌儿初时有些着恼,但一看,竟是个俊秀清雅笑容象阳光般暖人心的少年公子,怒火登时全消,喜孜孜让出地儿来。
颜纱看这架式,也只能微笑允了。
当然。
两位公子高姓贵名?旁边的李麟看到那两人早已白了脸,躬身施了个大礼:李麟见过太子殿下、淳亲王殿下!年长公子微一摆手笑道:今日出游,与民同乐,不必拘礼。
有李公子琴音伴奏,本王得赏人间一绝,可谓不虚织霞坞一行!年轻公子盘腿坐在席上,拈了点心边吃边笑。
李公子可还有事儿?李麟连忙抱了琴躬身退下:没了。
李麟告退。
临走瞟了颜纱一眼,有恋恋之意。
周围人群一听竟是当朝太子与淳亲王,哪还敢上来相争,个个作鸟兽散,下一刻便走得干干净净。
原来是太子与淳亲王殿下。
颜纱若有所思道,语气虽恭敬,神色却无甚变化。
风儿所说的特别人物,便是他们?虽是太子与亲王,但也只是寻常之人,小纱不必在意。
年轻公子笑道:我姓龙,你唤我执元就好。
听了此话,颜纱也不由瞥他一眼,嫣然一笑。
大凌皇子有不姓龙的吗?年长公子瞧在眼里,低了眼睫轻道:是的,皇家也是寻常人。
小纱,你唤我载元便是。
呵呵呵,皇兄,你这话可要让府里姬妾嫉妒了。
你从没允过她们唤你名字呢。
龙执元朗声大笑,转头向颜纱扮了个鬼脸。
下过小纱,你唤我名字没关系,我一个姬人也无,没人会吃醋。
颇纱被他的怪脸逗到,瞧着他乐了。
执元为何没有姬人?象你这般年纪身份,便是你自己不纳,也自有人赠送,皇上只怕也会赏赐吧。
是啊。
龙执元作了个苦脸。
确实有不少人赠送,父皇也曾想赏赐。
不过。
望着颜纱认真道:我一向觉得,身为男子,无需众多妻妾以表尊荣,能得真爱一人足矣!颜纱注视了他一会儿,柔声道:执元,能得你真爱之人,一定会很幸福的。
龙执元咧嘴笑起来:小纱,如果那人是你,你会开心吗?颜纱一怔。
一直沉默的龙载元也抬头望着她。
无论谁人,得到真诚对待,都会开心的,不是么?颜纱璨然笑了,漫山桃花失色。
但是执元、载元,你们身份地位有异他人,便不能轻易对人推心置腹,也不是人人都会对你们说实心话。
真诚于皇家来说,比常人更加可贵。
所以,你们允我直唤名字,我非常开心!小纱所言甚是。
龙载元瞟了龙执元一眼,笑了。
龙执元无语,脑袋有点糊徐。
自己的问话怎么会变成关于真诚的讨论了?但那天,三人终究还是度过了愉快的时光。
灼灼桃花堆霞砌锦,轻颦栈笑言语尽欢。
2、和亲颜府花园,春末的午后,颜纱坐在花架下的秋千上,手握着竹卷闲书,轻轻荡着。
执元与载元,真的是自己生命里重要的人。
自从与他们相识接触以未,风的术力提高了下少。
他俩也不比别人,相处时并下会让自己觉得厌烦。
颜纱轻笑,伸出手探向风中。
风儿啊,告诉我,他们究竟与我有何关系?以后会如何?因缘纠缠,国之兴亡?从风中读出,颜纱怔了片刻,失了笑容。
难道我的天命与选择,竟关系到大凌的国运?怅惘间,忽听得龙执元欢快的呼唤: 小纱,小纱!抬首一看,龙执元自花园院墙上跳下来,向她奔来。
小纱今天竟不在房里,让我好找!颜纱一笑:今天就你么?载元没来?龙执元嘿嘿笑道: 今儿我瞧着皇兄正忙,偷偷儿来寻你玩。
咱们偶尔也该独处一下,我有事儿想对你说。
轻轻推动秋千荡起来。
什么事儿?虽问,但心里却有些隐约猜到,脸微红,既不讨厌,也无窃喜。
这 …… 临到要讲,龙执元却涨红了脸,呐呐不能言。
一下力使大了,秋千荡得极高,颜纱一手执卷,花索握得不牢,惊叫一声腾空飞离秋千小纱!龙执元也吓了一跳,纵跃过去,欲接住颜纱。
青影一闪,半这里有人抢先抱住颜纱,轻轻落下。
小纱,你役事吧?那人柔声询问。
随即又对龙执元道: 执元,你怎恁地不小心?皇兄……龙执元微皱了皱眉。
与小纱的独处机会又没了!你不是正与工部尚书议事吗?议完了。
龙载元微笑道:我见你鬼鬼祟祟出宫,当你欲作贼子,特跟随抓捕,不想却是寻小纱来了。
颜纱听着有趣,不禁扑哧笑了。
龙执元正窘,见她莞然笑颜如花绽旗,痴痴注视,看得呆了。
颜纱被他目不转睛瞧着,微红了脸,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魂儿呢?飞哪儿去了。
龙执元捉着戏谑道:魂儿不都被你勾走了吗?呵呵,淳亲王这罪名我可不敢轻担。
颜纱一笑。
太子殿下在此,可得秉公论断,莫冤枉了好人。
龙载元本黯然望着他们,此刻勉强笑道:那是。
停了停低声道:闻说西山桃花已谢,落英缤纷,别是一番景色,小纱要不要去看看?风吹落红无数,若小纱能再舞一曲,更是极上乐事。
龙执元兴奋道。
颜纱微笑:花开宜赏,花落也宜赏。
既得太子与淳亲王盛情相邀,自无不从之理。
小纱今天也与我共乘吧,我的骊夜几天没见着你,很想念呢。
龙执元握住颇纱的手央求。
好。
总要与其中一个共骑,哪个都役所谓。
龙执元大喜,牵着她的手絮絮叨叨地讲骊月的事,走到院墙边,抱她跃过。
墙下有两匹宝马,一是执元的黑色骊夜,一是载元的白色初雪。
两人上了马,才见载元跃过墙来,沉默地跨上初雪。
到得西山织霞坞,千树桃花已将谢尽,漫空飘零,遍地落红,踏着柔软香泥,另有一种情致。
小纱,我带了洞萧,正好给你伴奏!龙执元掏出一竿青玉镂金洞萧,欢欢喜喜跟颜纱献宝。
颜纱嫣然,点点头。
箫声起,玉人舞,红英飞旋,轻绡薄趁,如幻似真。
龙执元凝望着漫舞飞花的人儿,心中爱恋充盈,眼里只有她,早忘了现场还有龙载i的存在。
见她浅笑回眸,容光媚色无限,那颗心不听使唤地怦怦直跳。
小纱也是欢喜我的!否则她怎会如此对我笑?想着幸福到极点,不知不觉便走上去拥住舞蹈中的颜纱。
你怎么了?颜纱挣脱龙执元的手臂,疑惑道:为什么停了乐声?正舞得尽兴,乐声却嘎然而止,略有些不快。
执元。
龙载元低唤了声,凌厉地眼神令龙执元恢复了清醒。
这里并不只他与小纱,皇兄也在。
执元,前两日有夜厥使者来,与父皇商谈和亲事宜,你走得早,可能不知道。
龙载元缓缓言道。
父皇有意答应,让你与夜厥彤公主和婚。
什么?!龙执元脸色惨白,一蹦老高。
我绝不同意!皇兄,你知道我心里有人!我下可能娶彤公主的!执元,父皇只有你我两个儿子,你不娶难道我娶吗?龙载元低声道。
夜厥新王即位以来,大力扩军,野心勃勃,显而易见。
你应该知道,他的和亲目的,只不过想在大凌安插眼目,为夜厥日后进犯做准备。
这样的女子,能成为大凌太子妃吗?龙执元沉默了会儿,正欲开口,龙载元又道:你想说拒绝吗?可如今莽突不断扰边,若拒绝,夜厥必与莽突联姻而与大凌为敌。
大凌国力与莽突、夜厥下相上下,它两国本就都狼子野心,对大凌虎视眈眈,再友好结盟,大凌如何能敌?况且,据查知,那彤公主已经易装跟随使者来到大凌,意在查探大凌虚实,可有进犯之机。
执元,父皇希望你能接近彤公主,得她欢心,顺利联姻,最好可使她转而袒护大凌。
有瞬间的静寂。
龙执元看看颇纱,身体颤抖,眼中有着不甘、无奈、张惶。
下!我绝不!今生今世,我只想娶心爱的人,长相厮守,白头偕老!我跟你不一样!龙执元狂吼,拉起颜纱,奔下山去。
执元!执元!龙载元一惊,站起追去。
陆彬没想到马屁拍到了马腿上,额头又红肿了一块,欲哭无泪。
那公子到底想他如何?小公子唇角抿出微笑,却没有回答。
3、风镜颜府。
颜纱吁吁吹着红肿的手腕。
被龙执元大力拖着,勒出来的伤。
轻叹一口气,放下了手。
龙执元虽尚未明示,但其心已历历明自。
送她回到后花园,执元俊秀的眼睛里蕴着泪,望着她时那悲伤的神情,不言而喻。
若非载元赶到,也许他真会说出口。
那时,她更为难。
因缘纠缠,国之兴亡。
风拂过,风语更加清晰。
其中因缘,指的便是与执元的因缘吗?感觉好象不只这么简单。
颜纱托腮想了一会,无果。
风之术力似乎比平常更加充盈鼓胀。
来试试以前都未成功的风镜吧。
颜纱微笑。
手掌翻、旋舞,结出复杂的符印,口中轻轻吟诵:风之华,古老天之涯的旅人,吹拂过时光河的涟漪,来到我身边。
我是颜纱,风之术者。
请聆听我的请求,风精凝聚,成为可透视过去未来的镜面!一阵悦耳的乐声响起,彩光闪过,空中出现一面银色透明的镜子。
风之镜!颜纱大喜。
风之镜,风过之处皆可洞视。
世上没有风到不了的地方,所以,没有风之镜看不到的事物。
但是,要看什么呢?可看次数依据术力深浅而定。
颜纱犹豫踌躇了许久,终于红着脸开口了。
风之镜,咏唱风之诗,踏过时光河的彼岸,呈现我 的未来。
请告诉我,我命定的夫君是谁?透明的镜面闪现五彩光辉,伴随着清泠的乐音。
一会,镜面渐渐平静下来,出现了一位头戴金 冠,身着黄袍的温文秀雅男子。
是他?! 颜纱大惊。
怎么可能?虽常见面,但他从无任何表示。
而且自己对他也没 什么感觉。
难道,以后会爱上他?可一想到他府上众多的姬妾,就心冷。
早知不如不问,现在知道了反而烦恼。
心中烦乱了一会儿,想:以后会发生什么事莫可预料,但有风镜,问一问就行了。
于是精神一振,对着风镜道:他是我爱的人吗?以后他可也会爱我?但风镜一无动静。
疑惑了下恍悟,风镜可呈现一切,但却无法回答是或不是。
它没有嘴。
只能改变提问方式。
风之镜,时光河的自自旅人,请回应我的要求,呈现我将深爱的人!果然风镜又有了变幻,绚烂的彩光乐音后,镜面上出现了一位黑袍黑发的男子。
他静静躺卧在宽大的墨玉床上,漆黑的长发尤如缀满星光一样亮丽,似水流泻身旁。
虽闭目沉睡,但鲜妍的容颜媚冠寰宇,倾世绝俗,令颜纱一见便忘了呼吸和思想。
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人?蓝玫之恋:情约来生颜纱呆怔了许久才回过神来,也真实明白了自己的心。
只是这一眼之间,她的神魂已被俘虏。
若非是她亲身经历,她或许也会感觉可笑。
怎会有人只看了一眼就爱上了?但,这就是事实。
只是,他会爱她吗?颜纱一向知道自己的魅力。
在京都锦空,她的芳名众口传播。
但,面对他,她一丝把握也无。
望着透明闪烁的风镜,颜纱下定了决心。
最后一次!风之镜只能使用最后一次了。
风之镜,来自洪荒的旅人,沿着时光河下溯,告诉我,我所爱恋的人,他深爱着谁?颜纱的声音有些颤抖,既期待又害怕。
陌儿最近对小姐有些惶恐。
其实小姐还是很温柔,甚至出外也不再坚持步行,路途稍远,为陌儿考虑也答应乘轿了。
但,陌儿却总觉得,小姐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小姐的温柔让她觉得非常虚幻。
就好象,天神悲悯地俯视众生,但若必要,却可日在一瞬间毁灭所有。
现在的小姐,陌儿感觉陌生、拘谨,不敢亲近。
陌儿,天气转夏,我们去他畔花荫里消消暑吧。
颜纱微笑道。
是,小姐。
陌儿招呼小厮搬了可折叠的小榻和软枕跟随在后。
后园有一泊水池,池畔有奇石藤花,吊钟子垂下轻拂。
小榻便支在吊钟子花荫下。
颜纱斜倚榻上看竹卷,陌儿便坐在池畔玩水。
初夏晨光,还不太炎热,池水很清凉。
陌儿拨弄着池水,惊扰池中的小鱼,嘻嘻轻笑。
忽见池面上多了个人影,抬头一看,太子殿下!龙载元足尖轻点,便从池子的那头飞掠至藤架这边,向陌儿微微-笑,使了个眼色,陌儿便乖觉地溜开去。
载元。
颜纱微笑轻唤,却依旧卧干于榻上没有动弹。
龙载元缓步坐到榻前小椅上,含笑注视着她。
最近国事繁忙吧,执元也许久没有来了。
颜纱把竹卷放下,撑起身来。
提到龙执元,龙载元几不可察觉地微皱了下眉,低声道:他与父皇闹别扭,父皇将他禁足了。
是因为夜厥公主的和亲事宜吗?嗯。
父皇要他娶彤公主,可他怎么劝也不听。
龙载元仔细看着颜纱,轻轻道:小纱,你很在意执元的事吗?’稍停,有些艰难地道:如果,如果你也欢喜执元,我和父皇商量看看……不,载元。
执元应该娶彤公主,如此对大凌比较有利。
颜纱打断了他的话。
龙载元呆了呆,眼中有一丝隐藏不住的惊喜,言语都有点结巴了。
小纱,你、你真这么想?颜纱诧异地看看他:当然。
彤公主是夜厥王亲妹,自小一起长大,感情极好。
执元若娶了彤公主,短期内,大凌可无忧。
龙载元不语,胸内思绪翻涌。
原来小纱欢喜的并非执元?平日里小纱便只常与我二人交游,既不是执元,或许我可一试?载元?小、小纱!你可愿意嫁我为妃?龙载元温雅的脸赤红,紧张地双手交握绞动,慌乱羞涩的眸子泛着夏日池水清澄明净的光。
好。
颜纱回答得又轻又快,没有一丝惊讶,也没有羞怯犹豫。
倒是龙载元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捉着颜纱的手追问:小纱,你答应我了?当真?过于巨大的天降之喜,令龙载元怀疑自己在做梦。
那般狂喜,狭小的胸腔怎容纳得下?由浑身每一个毛孔透射出来,每一根毛发都在欢笑!颜纱望着他微笑了笑:是的。
我答应。
有微微的疑惑,她答应了,值得这般欢喜么?他可是贵为太子,未来的大凌皇帝。
而她,只不过二品朝官的女儿。
这二品,还是个闲职。
难道,他真的爱她吗?有一丝涟漪荡过,又归于平静。
纵使有几分真情,又能如何?依在龙载元怀里,颜纱感觉他在轻轻发抖,但自己却心静如止水。
风拂过发丝。
天上的云淡薄如絮。
太子妃么?终干走入了天命的正轨。
接下来,龙载元絮絮谈起婚典的准备和日期,语气里掩不住的兴奋与欢悦。
颜纱微笑附和,温柔应答。
心底却有种置身事外的迷惘,仿佛在谈的是与己无关的他人,无喜亦无悲。
甚至,连此刻的自己是否真实存在,她都无法确定。
那天,龙载元满面春风地离开颜府。
相识以来,颜纱第一次看到他真切地欢笑。
原来,载元真心笑时,眸子会如新月般弯起,右颊还有一个笑涡。
颜纱淡淡想。
执元笑时却是在左颊。
那夜颜纱梦见,自己身处浓雾 ,无论走向何方,都寻不到出路。
隐约听到有人呼唤,却听不清楚是谁人,也辨不清方位。
那,就这样呆在雾里,也没关系吧。
这么想着,雾,更浓了。
时日易过,很快婚期近了。
颜父也是个清心寡欲的人,不但对官职升迁从不钻营,对于女儿将嫁为太子妃,也无过度惊喜,府上并没特地怎么操办,平淡得之。
倒是太子派了许多人手来帮忙,馈赠了大量财物金钱。
这天颜纱无思无想半倚窗畔榻上,在夏末风里快沉睡过去时,忽被窗棂响动惊醒。
执元。
望着而前修俊的人影,颜纱轻轻吐出他的名字。
他的突然来到令她有些微怔然,却也无所谓。
小纱,你要嫁我皇兄?!细看发现,龙执元的脸苍白得一丝血色都无。
是的。
颜纱坐起来,轻抚了抚他的脸。
执元,你的神色不太好。
龙执元握住她的手急切地道:小纱,不要嫁我皇兄,我娶你!颜纱微笑摇摇头:不,执元,你应该娶彤公主。
而我,也不能不嫁载元。
为什么?你并不爱我皇兄!而且,你知道吗?他府里有个姬人就要生产了!龙执元抓着颜纱的肩喊道。
小纱,我知道你不是爱慕虚荣的女子,太子妃的地位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小纱,不要嫁他!不要!俊秀的眼睛再也止不住泪,润湿了脸庞。
颜纱微怔了下,抬手轻轻拭去他的泪,轻叹道:执元,不行的。
我必须嫁载元。
姬人的事,我不在乎。
执元,你娶彤公主吧。
这样,对大凌是最好的。
’温柔却淡漠的语声,没有一丝激动,平静得尤如枯井一般。
龙执元呆愣看着她淡然的脸庞,过得会儿,如有所悟,拥住颜纱久久不语,暗里却下定了决心。
皇兄太可恨了!因我爱小纱不肯娶彤公主,就逼小纱嫁他以此绝我念想,迫我死心。
既然你我之中,必得有人娶彤公主的话,为什么不能是你呢?只因你要继承大宝吗?那若是我继位,就不用娶彤公主了吧。
小纱还是我的!执元。
颜纱轻轻推开他。
我知道你的心,但世事并不能尽如人意。
我也一样。
回去吧,不要再固执了,善自保重。
与我一样?龙执元含泪离去。
小纱果然是爱着我的。
后来龙执元改变了强硬的态度,虽未应承与夜厥的亲事,却也不再严拒,皇帝便解了对他的禁足。
龙执元自由后,忽然显出对政事的极大兴趣,积极与朝臣交往热络,曲意结交,很快在身边凝聚了一股支持势力,隐有与太子分庭抗礼之势。
龙载元初时讶异,但很快明白他的心思,轻叹惋。
太子妃的迎娶之日在载元的期盼与执元的焦燥中到了。
颜纱被喜娘们盛装打扮好,坐在房中等待吉时到来,平静的脸庞一如往常,淡然无谓。
小纱!凄然的痛呼,龙执元出现在窗外。
淳、淳亲王!’房中喜娘惊叫,面面相觑。
早听闻淳亲王对小姐一片痴心,难不成这节骨眼了要抢亲?拦在颜纱身前,张皇失措。
丢了新娘子,她们可要掉脑袋的。
你们先回避一下。
颜纱轻道,令她们暂且退下。
龙执元跃进屋来,紧抱住颜纱,泪流满面。
小纱,小纱!我们走吧!你不做太子妃,我也不当淳亲王了,我们一起逃到没人知道的地方,好不好?这是不可能的。
颜纱瞧着他真情流露的脸微有动容,轻轻擦干他的泪,柔声道:执元,今日府内外军士众多,你一人潜入已是困难,要带我同走,绝对逃不远。
并且,这一走,置载元干何地?大凌将成为四国笑柄,夜厥与莽突势必联合进犯,战火烽烟,民不聊生。
执元,若是如此结果,纵依了你意,又与心何安?龙执元疯狂的头脑稍微冷静,但仍心有不甘。
可是,小纱……执元,纵无姻缘,我们仍可为良友。
日后尚有清谈言笑之期,不必过干哀凄。
轻挣脱他的手臂,走出房去。
吉时将至,暂且别了,执元。
在门口回眸,见龙执元双目通红湿润,不责微叹了口气在众喜娘簇拥下,颜纱罩了红盖头登上花轿,鼓乐喧天里,浩浩荡荡往太子府去了。
盛大的婚仪后,太子与太子妃进了洞房。
太子喜不自胜,太子妃却看不出悲喜。
饮了交杯酒后,龙载元拥住颜纱,共坐喜床上,低低喃着:小纱,小纱……轻吻她颊、唇。
载元,听闻菱素人这两日里临盆了,你不去瞧瞧吗?颜纱轻推开他,淡淡道。
载元一怔,面色苍白。
小纱,自与你相识后,我再没碰过她们。
菱素人,那是之前……颜纱轻叹口气,转开脸:载元,我没有责怪之意。
以后,你也可以继续宠幸、收纳姬人。
菱素人似是难产,这会是你第一个孩子,你不去看看吗?轻淡漠然的声音,平静无波。
载元没有回答,只是紧抱住颜纱不断地亲吻,以此驱退心中的恐慌。
比起被颜纱知道菱素人的事,颜纱无谓的态度更让他害怕。
小纱对他到底是何感觉?她心里究竟有没有他?或者,她虽答应嫁他,真爱的却是执元?大喜花烛夜,载元虽将颜纱拥在怀里,内心却比以前任何时候更惶然不安。
翌日,颜纱由于前夜载元的过度索取身体疲乏沉睡未醒,侍人俏俏来报,菱素人痛嚎两日夜后,于凌晨时分产下一子,血崩而死。
龙载元吩咐即刻将人葬了,孩子送至他处寄养,不得召唤,永远不许出现在他眼前。
载元,你当知她们娘家皆是朝中有势力的人物,纳娶亲近她们,便是将那些势力聚集。
不但有益日后登基,而且与国家长久稳固也大利。
先时菱素人之死,已令其父对你有所不满,我着人馈赠许多财物,多方巧言掩饰才使他重新支持你。
还有,载元,执元现今极力游说拉拢朝廷要员,你也需做努力,莫要不言不管。
颜纱轻声细语,极是温和。
龙载元郁闷道:若是须得分了陪伴小纱的时光与那些姬人虚情假意,我宁愿将太子之位让与执元。
颜纱怔了会儿,微笑道:莫说戏话,载元。
真的,小纱。
今生只要能与你好生相守,帝位天下,不值一顾。
龙载元轻吻了吻她的唇。
言语虽淡然,却毫无犹豫。
颜纱一笑无语,静如死水的心湖有微微涟漪荡过。
梦中的浓雾开始消散,呼唤的人声逐渐清晰。
龙载元楼着颜纱,正想再与她蜜语亲热,忽有侍人在门外报说有客来访。
龙三带了一黑衣男子求见,此人疑是前些时引起武林骚乱的玉面天狐,因他手持此牌,龙三不敢自作主张,便引了他来。
侍人双手奉上一木牌。
天翼令?龙载元惊道。
取过木牌,手微微颤抖。
天翼振翔,天狩降临。
天狩令符吗?颜纱瞥了眼,轻笑。
嗯,小纱也知道?天狩门号称代天行狩,实是无冕之皇者。
只是她们从不干涉政事,今次遣人持牌前来,却不知有何要事?龙载元思疑道。
看看低眸把玩衣带的颜纱,委实舍不得离开,便揽住她怂恿道:小纱没见过天狩门的人吧,机会难得,何不与我一起见见?颜纱本无意趣,但见载元面色殷切,便点头允了。
在厅里坐下,仆侍自去传人。
玉面天狐,听这名字倒象个妖邪人物,竟持有天狩令符,真不可思议!载元端起手边的茶碗,笑道,低头欲饮。
颜纱也正侧身欲捧起茶碗,有微风拂过发丝,顿时滞怔了下,抬手拦住载元。
等等!载元放下茶碗,微诧道:小纱,怎么了?颜纱略犹豫了下,微笑道:载元,我想要你这一碗,与你交换可好?都是一样的茶,有何不同?载元笑道。
颜纱柔声道:我就是想与你交换着喝。
不只这次,以后都这样。
载元呆了呆,想起洞房时的交杯酒,面上浮起轻红。
好。
将自己的茶碗推给颜纱,自端了她那碗。
一碗茶,便如饮蜜浆一样喝了,从里到外,都甜滋滋。
小纱,对我终是有情的。
含笑凝望着颜纱缓缓饮下自己那碗,载元的心尤如青涩少年般剧跳。
那茶碗是自己平日惯用的,小纱的唇附着的地方,自己的唇也曾贴过。
如此,便好似两人唇齿相亲一般。
想着,颊飞红云。
颜纱才放下茶碗,仆侍便引了人来。
除了太子府大管事龙三外,另有一个年约十八九的黑袍少年。
肤如脂凝、眉若墨画,狭长的丹凤眼,顾盼间勾魂摄魄。
神仙般的容姿,妖魔样的邪魅。
这般容貌,莫怪乎能乱江湖!载元暗自思忖。
忽听得颜纱轻呓了声,转头一看,见她凝视着黑袍少年目不转睛,脸色大变,几不能自持。
心下妒意如野草狂生,对这所谓的玉面天狐嫌恶无比,杀意隐起。
狐胚天性妖媚惑人!你是谁人?如何持有天狩令符?龙载元冷哼了声,淡淡道。
步天音。
为武林人士误解而不容于江湖,此牌主人言道入京寻龙三爷可有安排,故此前来拜访。
黑袍少年虽看出龙载元态度不善,但并不畏怯,此来是求托庇,然言语不卑不亢,丝毫谄媚皆无,甚至可说颇为冷傲自持。
龙载元对他与容貌完全不同的气质言语微有讶异。
略沉吟,转眼看颜纱,却见她已恢复淡然无谓的神色,对他与步天音的谈话不置一词。
既如此,你随龙三下去,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居所也由龙三瞧瞧哪里合宜。
以后有事,着龙三来回便是。
龙载元草草打发了事,只想他赶快从视野里消失。
龙三应诺领了步天音退下。
从此,步天音果然再没出现他面前,他担心的事,始终没发生。
载元,我倦了,陪我回去可好?意外的,颜纱竟然主动要求他的陪伴。
龙载元求之不得,扶抱着颜纱回屋。
那天龙载元遂了意,度过一个春意盎然的午后。
当他心满意足地拥着爱人睡熟后,躺在他怀里的颜纱缓缓睁开了眼睛,空茫地注视着香账顶。
这世上,竟有与他容貌如此相似的人。
虽明知不是他,突然见到,还是令我大吃一惊,心旌动摇。
我本以为,我已经没有了心,也忘却了他,见了这步天音才知,他仍一且深藏在内里,从未离去。
但我能如何?我自有背负的天命,也只是个力量薄弱的风之术师。
他却是至尊妖王,沉睡在花魂里黯香间。
今生今世,莫说接近,便连遥望一眼也不可得。
轻合目,在无声喟叹中睡去。
入夏的一天,仆侍来报淳亲王求见。
颜纱想了想,允在花苑凉亭接待。
在陌儿陪伴下颜纱缓缓步向花苑,对执元的来访隐知其意。
将近凉亭,望见执元已在等候,颜纱示意陌儿回避,自行过去。
小纱!执元欢喜地迎上来握住她的手。
颜纱微笑。
执元。
小纱,许久不见,好想你。
’凝望着她明丽的双眸,执元轻道。
语声里是真挚的思念。
不过,再不久,我们就可日常相见了!为什么?颜纱低声道,在亭里石椅上坐下。
父皇身体恐怕撑不住了。
执元黯然道。
然后,将要决定最后登基的人。
说到这里,执元停了停,注视着颜纱。
登基的或许是我。
小纱,你终会是我的。
因为,蚀魂散的缘故吗?颜纱轻道,低头望着自己的手。
执元一怔:你怎么知道?见她神色有异,猛然拉起她的手,一看,刹时面色惨白。
是你喝了?!颜纱微笑:是的。
执元握着她指甲诡异艳紫的纤柔双手,无声泪流。
他一心想着取代皇兄成为新帝,抢回深爱的人,甚至不惜下毒,不想却是爱人受害。
忽尔想到了什么,惊望着颜纱:你什么时候知道茶里有毒的?两月前。
颜纱仍是温言细语,仿佛执元从不曾下过毒。
轻抽回手,如同以前一次,温柔为他拭去面上的泪。
为什么?你既早知茶里有毒,为什么还一直饮下?为什么不告诉我皇兄?执元吼道。
颜纱急出手捂上他的嘴。
执元!待他平静了才缩回手,缓缓言道:执元,你应知道,蓄意谋害储帝,必死无疑。
载元纵是与你兄弟情深,对此也无可回护。
你与载元本感情极好,却因我走到如此地步。
我若不死,你们终不得解脱,我去了,或许你们可以恢复往日情份。
龙执元望着颜纱温和平静的脸,无语泪噎。
原来,小纱爱的,不是我,而是皇兄。
为了让我罢手,不再与皇兄为敌,不借以身相替。
早知如此,我何必苦苦追迫?只要小纱能幸福,便不是属于我,又有何妨?如今可还来得及么?小纱,这是解药,你快服下,我再助你驱毒出体!喂颜纱服了解药,龙执元掌抵背心,运功驱毒。
盏茶过后,颜纱十指尖渗出紫黑的污臭液体,指甲恢复淡淡粉红。
龙执元松了口气,欣喜道:幸好还来得及!颜纱只是淡淡微笑,一如之前。
之后,龙执元彻底放弃了争位之想,与龙载元也回到昔时感情。
秋天相山香樗转红时,老皇帝薨了,龙载元登基,国号天庆,皇后自然是颜纱。
民间盛传庆帝极爱皇后,特为她建立妩纱宫,并不远千里移植了近千株皇后喜爱的蓝玫,种满宫中。
夜夜专宠,从无例外,后宫三千,如同虚设。
六.纱逝然而,颜纱皇后似乎承受不起庆帝板度的宠爱。
第二年初秋时分,诞下庆帝长子龙慕天后,身体急剧恶化,秋末深分,便已起不得床了。
庆帝不顾群臣苦谏,罢朝早晚侍在床前,一刻不离。
小纱,小纱……龙载元握着颜纱的手,泪如雨下。
小纱,不要丢下我,你若走了,我也跟你去。
有执元在,朝事不必忧虑。
颜纱艰难地轻笑摇摇头:载元,不要这样。
你若如此,我不会原谅你的。
我们还有慕儿,你要好好照顾他长大。
还有,载元,让你多亲近如妃她们,你却总是不听话,我很伤心。
今世缘薄,但你若能都依了我,来生我们再续此情。
龙载元含泪点头:我应允你,但你可千万莫忘了等我一起投生。
否则我永生永世也不放过你!最后一句甚是狠厉。
颜纱微怔了怔,笑道:载元,这是你第一次凶我,我怎会忘记。
淳亲王殿下,不可!请止步!外面一片喧嚷。
小纱!龙执元冲进了妩纱宫,一见颜纱虚弱模样,泪登时刷然流下。
载元,你先出去一下好么?我想与执元说说话。
颜纱轻道。
龙载元虽极不舍这最后的宝贵时光,却也不忍拂逆爱人的请求,慢慢站起身走出去,瞟了龙执元一眼,心下酸意翻涌。
小纱!龙载元一消失,龙执元立时跪倒在床前,握着颜纱的手,位不成声。
是我害死了你,小纱。
颜纱的手,指甲是异常的紫黑色,那是蚀魂散余毒未净复发所致。
小纱,你去了,我绝不独活,黄泉九天,伴你左右。
泪打湿了颜纱的手,又淌到地上,积成小小的泪泊。
执元,你若真对我心有歉疚,可能答应我一事?否则我死亦不安。
颜纱轻轻道。
龙执元稍止了泪,问道:何事?你若允我,我便说,否则便罢了。
颜纱似乎生气了,转头不看他。
龙执元迟疑了下,终于道:小纱,我答应你,你说吧,无论什么事,我都一定做到。
颜纱回脸望着他,微笑,柔声道:执元,我知道,你对我一向最好。
你如此说,我便放心了。
回握住他的手,颜纱轻语:我唯有慕天一子,如此年幼便抛下他离去,实在不能放心。
虽然我知载元会善待他,可身为帝王,国事繁忙,难免有疏忽之时,但如有执元替我看顾,我便安心了。
龙执元一听,果然是不许他同死,泪又潸然而下,万念俱灰。
执元,还有一事,我也希望你允我。
夜厥彤公主,你虽多次拒绝,她仍不言弃,实是对你情深意重。
若你能娶了她,她必会视大凌有如生身之国。
夜厥王只她一个亲妹,为她必不轻犯大凌。
短期里,大凌可安枕无忧。
听了此言,龙执元欲加心如死灰。
我可以允你娶她,但我终此一生也不会爱她。
颜纱轻叹道:你这又是何苦。
执元,她是个好姑娘,对你一片深情……我既对她无意,她便是情深似海又于我何益!龙执元冷冷道。
颜纱听了不由脸色一变。
不错,我再爱他,对他又有何益?小纱?龙执元见她忽地僵了,轻晃晃她的手。
颜纱回过神来,心下有了主意。
一笑,柔声道:执元,你一向固执,我也拿你无可如何。
言尽于此,还望你多加珍重。
替我唤载元进来好么?话音刚落,载元已冲进了房。
敢情,他从没远离过。
一把推开龙执元,龙载元重握住颜纱的手:小纱,我来了!载元,待我去后,记住,莫要棺葬,焚尸化灰,抛掷于蓝玫林。
如此,留我一缕神魂意念,或许可以等到他心爱的她来到,为他求一次情,请她待他好一点儿。
这年香樗红透时,大凌又一次举国深哀。
颜纱皇后薨逝,从此庆帝再无真心欢颜。
第四卷 帝华篇。